我喜欢上了清冷钓系室友gl

作家 林檎十茱 分類 百合 | 26萬字 | 87章
第七十四章 云散、所幸我不会像你一样,当个
  第七十四章 雲散、所幸我不會像你一樣,當個沒用的望夫石
  半夜一點鍾。
  容汀的腦袋從沙發靠背上滑下去,突然醒了。
  她記得自己逛街逛到很晚,買了一堆好吃的,放在茶幾上等著冉酒回來一起吃,中途卻因為太累睡著了。
  她們家的沙發不算大,何況她沒有躺,而是後頸曲著坐著。
  等睡醒的時候發現脖子都抬不起來了。
  起來以後的第一反應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然而思緒跟不上身體反應,她先接了杯水喝,之後發現冉酒還沒回來。
  她垂首,看了下表上的時間,眼睛猛然撐大。
  已經這麽晚了?
  嗓子是發澀的啞,桌子上的冰果茶外邊融掉了一層霜,旁邊的格雷撻由於時間過長,慢慢內陷下去,恰如她此時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貼身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連忙摸出來,是筱稚打過來的。
  萬籟俱寂的時候,她逼著自己看進去,體會劇中人物的角色,體會她的情感,深入最後一幕時的情緒.
  等到了差不多11點的時候她才結束了腳本,才完成了情感的預測把控,大致能確保下回再錄的時候能迅速進入情緒。
  可是她現在肯定來不及了,她想給待在家裡的容汀打個電話,指尖卻緩緩移開,懸在筱稚上,還是放棄,接著再往下,是衛風.
  下到九樓時,安全通道對面的門開著,這曾是售賣服裝的。正對著門口的不知哪家忘了關燈,慘白的燈光照射著屋裡的假模特,仿若真人,冉酒看到的一刹嚇了一跳。
  裡邊轉機的聲音響了半天,冉酒神色枯敗,自動掛斷了。
  “在哪?”她倔強地問,跑過去穿衣時手掌摜進袖子裡時毫無痛感,聽著筱稚的指揮,跑進深夜裡。
  她不能出事。
  那一段始終都錄不好,冉酒疲憊地放下腳本,眼睛早已乾澀難捱,可是始終進入不了情緒。
  她想轉過身子,後頸卻傳來一陣劇痛。
  冉酒看著眼前薄薄的一遝腳本,怎麽看都覺得像是天書,情緒似蓄水已至臨界的大壩,卻難以釋放出去。
  下到第十層時她頓了一下,總覺得後邊跟著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容汀拿著手機的手顫了顫,一陣森冷席卷了她全身,勉強地“嗯”了聲。
  接著,聽到筱稚連卡帶喘地說完事情,她手裡的手機晃了一下。
  對於她而言,是很少見的狀況。
  陰冷,惡心,令人作嘔,似乎是蛇類腥甜的信子舔過人的皮膚,空氣中都蔓延著一種水臭。
  她說她最喜歡她,她不想要她離開。
  容汀到的時候,手術室的牌子亮著,顯示著正在手術。
  沒人害怕癩□□,但是卻惡心它身上的膿包。她似乎嗅到了那股熟悉又厭惡的氣味,蹙著眉,更加摟緊了自己的包,快步地往下走。
  或者,就算釋放了,也太過洶湧,不是這部劇需要的。
  冉酒閉了閉眼,逼著自己淡定。自經歷了那麽多事情,她的防范心理一直比別人要強,租房需要挨著派出所,家裡有警報器,平時自己臥室都有監控,只是自容汀住進來以後才關掉。
  她知道裡邊就是冉酒,還沒等說話就很沒出息的啜泣起來,“到底怎麽回事啊。”
  *
  晚上兩點鍾,醫院裡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急診室門口圍著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是小蒼蘭工作室的筱稚她們。
  她的手機上有快捷報警鍵,她在兜裡劃開屏幕,等著燈光適應黑暗以後自動調低,又拿出來點了那個報警鍵。
  她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收拾好包出來時,整層樓幾乎就剩她一個了。
  人在恐懼的時候總會下意識抓緊讓自己安全的東西,她一隻手抓著毛絨絨的圍脖,就想到家裡那隻兔子純黑清亮的眼睛。
  可是,身後的腳步漸漸逼近,她的視線微微偏移動,看到了玻璃映出的朱文斌得逞的笑意。
  如果她離開了,那隻兔子說活不下去。
  外邊的電梯有一個故障,另一個只能到六樓,她需要下到六樓才能坐那個電梯。
  一開始還有人陪著她,筱稚也在,還給他們買了加班餐。
  接下來.人說危難的時候,最想見的人,可能就是這輩子最重要的人。
  後來筱稚耗不住,被老公接走了,其他同事也陸陸續續走了。
  *
  六個小時前。
  一種熟悉的,跗骨之蛆的感覺又席卷了她的全身。
  周圍黑洞洞的,樓道裡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亮著熒綠的燈光
  她試著停止,那個腳步聲也會跟著停。
  冉酒的狀態一直不好,眼看著都到了下班時間,筱稚和站在錄音棚外邊的人都有些疲憊了。
  冉酒向來不願意拖人後腿,就主動加班看腳本了。
  轉而看到了模特木訥無神的純黑眼珠,她才意識到是假模特。
  這段音頻是整個劇本裡的最後一環,所以至關重要,每耽擱一天,配音方甚至製片方消耗的人力、物力、財力都是不可估量的。
  筱稚也明白應該是錄不成了,乾脆讓外邊的工作人員回家。冉酒出了棚,愧疚地和人們道歉。
  筱稚那邊的聲音有點著急:“那個,容汀,接下來我和你說什麽你都不要著急,明白嗎。”
  筱稚似乎已經哭過一遍了,眼角微紅,然而此時還得穩住場面,她拉著容汀坐在座位上,“警察剛走,我和你長話短說吧!”
  “喂?筱稚姐。”
  容汀在筱稚緩慢的敘述中,大概明白了冉酒的過往。
  根本就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換了個家庭,厄運就停止。
  相反,她自始至終都被厄運伴隨。
  什麽都不為她做的自私自利的母親,變態般的繼父,窒息的重組家庭,甚至她退學以後,孤身一人在帝都是怎麽打拚的。
  不知聽了多久,筱稚講的嗓子都啞了,才匆匆忙忙解釋,“晚上小酒給衛風打了兩個電話,他沒有接到,後來問我怎麽回事,我以為小酒有什麽工作上的問題,給她回電的時候收到了警方的電話。”
  她解苡橋釋的簡短。
  其實小蒼蘭的人都知道冉酒性格孤僻,下班時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絕不會聯系她們。衛風陪女朋友出去吃飯,中途洗手的時候才看到兩個未接,都是冉酒的,一個20秒,一個才5秒,他的反應還算敏銳,回電未果又趕緊找了筱稚,筱稚就接到了這個消息。
  電視裡總喜歡演十惡不赦的壞人,可是在千鈞一發之際總能被繩之以法。然而在現實生活中,人面對惡意卻毫無還手之力,究竟要擁有多強的精神力才能直面這些惡人。
  她無法想象,冉酒最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在她的身邊。
  筱稚慌忙蹲下`身安撫她,“醫生說沒有大礙,剛才來這邊的警察也說了,冉酒很聰明,把自己關在了一個封閉的更衣室,好在是等到救援了,犯人本來跑了,也抓到了。”
  筱稚說起這些臉上滿是懊喪:“你說這麽晚了,我們哪裡能想得到出這樣的事情,那家商場的監控也24小時開著,從來都很安全,誰知道.”
  她噤聲了,她跟著警察看過那個監控攝像,知道冉酒經歷了一場多麽驚險的鬥毆。
  空無一人的走廊,那個男人死死箍著她細弱的脖子,她艱難地喘熄著,逃出去,硬質的棍棒又追著打在她的腳踝處,男人拖著她往監控死角走,是冉酒連撕帶咬掙脫出來,硬是拖著傷逃到了一間封閉的更衣室。
  那種場面是個人看了都覺得觸目驚心。
  這樣驚悚的畫面,她不敢和容汀說,以她現在這麽脆弱的樣子,根本接受不了。
  不知在外邊呆了多久,急診室的門開了,大夫走出來說沒有大礙,脖頸受傷比較嚴重,當時差點導致窒息,此外,還有小腿骨折,手腕軟組織挫傷……
  容汀衝到門口的時候,裡邊的人已經收拾手術器具了。
  冉酒穿著淡藍色的病號服,露出一截被包扎好的蒼白手腕,薄薄的眼瞼合著,似是陷入了重重夢境。
  在夢裡,往事像走馬燈般從腦海裡閃過。
  從窗戶上掉下去摔死的小孩,徐慧芳崩潰而尖酸刻薄的辱罵,揪著她的頭髮說她是給家裡帶來厄運的掃把星,朱文斌站在一旁,臉上毫無波瀾,但是細看是瘋狂而充滿邪念的笑,周圍人對著她的指指點點還有橋洞下青頭皮帶著鼻釘的女人,故意讓她穿的少點的水吧經理,捂著她嘴的流浪漢……最後都化作朱文斌朝她撲過來時那張憤怒的嘴臉。
  很奇怪,她當時一點都不害怕,她那時的命已經爛透了。
  她甚至覺得,不該遺憾過去的遺憾,連被過去的恐懼攝住都是可恥的,這些陰影不能覆蓋她剩余的人生。
  被打傷的時候,她也笑著問朱文斌怕死嗎。
  朱文斌眼神裡閃過片刻的愣怔,似乎不明白這個時候她都在挑釁他。
  也難怪朱文斌最後像瘋了一樣非要抓住她。
  他們兩個在本質上都是瘋子,而有時候瘋子能做出的事情,往往是超乎想象的。
  她瘋了的表現就是她不怕死。沒有人知道,她早就在包裡放了一把裁紙刀,久久壓抑的憎惡在那一刻爆開,疲乏和恨意在腦海裡翻湧,她甚至想一刀捅下去,乾脆和朱文斌兩敗俱傷。
  可是……這些夢境忽然急速遠去,她的頭頂出現溫柔的光線,整個人似乎被輕柔的放在了一片溫暖的地方上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還舍不得一些東西,她忍不住抓住最後的稻草一般抓住旁邊那人,“別走。”
  然後自己的手被人緩緩地,堅定地握住了。
  冉酒醒來的時候是在普通病房,她的身體有些脫水,正掛著點滴,一條腿打上了石膏,正架在床上。
  病號服有點寬大,露出她半截纖細的鎖骨,在病房白熾燈的光線下,有少許陰影順著滾動,讓她顯得更加形銷骨立。
  被寬大的病號服一襯,容汀撐著臉觀察她,驀然發現她真的好瘦。
  冉酒慢慢眨巴著眼睛睜開,嘴唇微微翕動,神識還沒有緩過來。
  有護士過來給她換了點滴,余光瞟到這個人挺瘦的,然而臉部輪廓很好,從額頭到鼻梁到唇線都無可挑剔,眼睛是很是完美的琥珀色,泛著淡漠的光澤,不知她到底是處於困倦之中,還是僅僅有些厭倦了。
  她之前聽主治醫師說過,這個人是出了緊急事故以後送進來的。至於什麽事故,昨天半夜來警察的時候她還聽了個大概,當時就覺得膽戰心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生還跟犯人搏鬥了半天,不禁對她有些佩服。
  然而等視線移動到她有些消瘦的身體上,又懷疑這小身板能打得過那人嗎?
  她心裡慶幸沒出什麽事兒,她見過好多急診室送來的經歷過事故的人,比起尋常疾病,這樣的更像是天降大禍,不說身體在一刹那遭受的折磨,即使醒來以後也往往精神渙散,如果身體狀況太差,很容易陷入到抑鬱的情緒中。
  她不知道這個女生經歷過什麽事情,只是覺得她很可憐,下意識讓旁邊陪床的容汀等她醒了以後多和她說說話。
  容汀的心情昨日似是經歷了一場冷雨,冉酒未醒來之間,始終覺得寒氣環繞,被人觸碰了下才打了個激靈。
  護士見她有點呆,又重複了一遍,“病人起來你多和她聊聊,多照顧下病人的情緒,不要說消極的話。”
  “好。”她看著冉酒睜開的眸子,已經沒心情管別人說的話了。
  護士出去了,冉酒眸子前邊似糊著一層澱粉,然而隨著視線清明,她看到了面前的人,掙扎著探她的手:“汀汀。”
  容汀垂頭看了眼,把手撤出來,臉上平靜無瀾,給她把被窩的四角都掖好,然後又查了一下針管有沒有回血,調到了合適的流速。
  她就像一個很完美的戀人,幫她做好了所有的事情,只是一時不太想搭理她。
  冉酒愣了一下,又嬌嬌細細地叫了一聲。
  容汀閉了閉眼,想到她就是被冉酒這副樣子騙了,一直以來以為她真的是個很嬌氣的人。
  可她敢獨自走別人不敢走的夜路,獨自一個人面對這麽危險的事情,給人一種她完全不惜命的感覺。
  筱稚說,她和她的繼父搏鬥時,那把刀差點捅在她自己身上。
  她至今心驚膽戰,差點要失去冉酒的恐懼,實在讓她難以原諒她。
  容汀紅著眼睛,語氣有些生冷,“冉酒,你要真出了什麽事,我會恨死你的。”
  她說這句話時,冉酒看清了她的眼睛,像是被水洗過一遍。原本烏黑清亮的瞳仁變得霧蒙蒙的,充斥著悲傷的霧氣。
  她該是哭過了很多遍。
  冉酒也跟著眼睛一酸,硬是撐著坐起來,朝她伸出胳膊:“要抱抱。”
  這回容汀終於忍不住,如她所願地抱住她,輕輕地抽泣起來。
  冉酒沒有再說話,緩緩拍著她的背。
  只是歎息了一聲,是很輕的,極其不忍,又有點後悔的歎息。
  *
  這段時間注定不得安寧,朱文斌暫時涉及賭博,敲詐勒索和人身傷害罪,一直在看守所接受調查,還需要繼續搜集證據,等待最後的判決。
  容汀基本陪冉酒在醫院呆著,偶爾上午會抽空去學校訓練一遍,然而只要訓練完畢,一分鍾也不會拖延,而是立馬跑回醫院。
  有時她掐著分秒從操場上跑回來的時候,冉酒才慢慢悠悠起床,靠在床背上吃著醫院的早餐。
  兩人的氣場一天比一天和解,容汀本來就不舍得對她冷漠。就算是,目的也僅僅是讓冉酒學會在乎她自己。
  冉酒受了傷,疼在她心上,雖不是身體那麽尖銳難捱,然而也是像鈍刀子磨心,一刀一刀刮骨蝕髓。
  好在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冉酒身上的傷也在逐漸好轉,有時被她扶著能在醫院旁邊的花園裡邊走好幾圈。
  冉酒經歷過這樣惡劣的事情,似乎什麽都不在乎,身體好轉胃口也跟著好了,會自己去食堂吃早點,催著她早點去學校。
  醫生讓容汀這段時間多給冉酒補充營養元素,譬如牛奶蛋白質。
  可是她不能喝牛奶,容汀只能搜索一堆攻略,精挑細選出來幾種不含乳糖的奶粉給她泡。
  冉酒睜著眼睛就像個好奇寶寶,在旁邊眼巴巴等著她泡奶粉,說自己從來沒喝過不帶乳糖的奶,也沒人會給她買。
  容汀一下就心軟了,先泡了滿滿一杯給她,遞過去的時候像照顧小寶寶一樣,一直讓她慢點慢點,這樣就算有什麽反應也好及時知道。
  好在冉酒喝了兩杯奶,什麽事兒都沒有。
  這下她徹底放飛自我了,一連好幾天磨著容汀讓她給泡奶粉。容汀往往是灌了滿滿一大玻璃杯,冉酒晚上一口氣就能喝完,喝完以後趴在枕頭上面睡,睡的空氣都奶呼呼的。
  她更擔心冉酒的早餐問題,從家裡面拿了全麥麵包,偶爾忙的時候會住在醫院,第二天起來乾脆做各種各樣的三明治,順便給她泡一杯奶粉。
  冉酒在她的照顧下臉色逐漸紅潤,單薄的下頜居然有了一點點薄肉,容汀偶爾會趁她睡著時揩油,輕輕摸一下。
  然而等她茫然地睜開眼,容汀早就閃到一邊裝著看書了。
    與此同時,她的畢業論文逐漸提上日程,導師在國外,和她們有時差,基本都是晚上開會。
  可是一般這個點兒冉酒就睡覺了。
  她怕打擾到冉酒,就躲在衛生間旁邊的小走廊,坐在那排座椅上開會。
  冉酒起初一直不知道這件事情,直到有一天她半夜醒來,上完廁所卻找不到她,一路找出病房,最後看到小小的人影坐在淺淡的燈光下邊,電腦放在她的腿上,她的脖頸微微彎著,正有些費力地識別電腦上面的文字。
  後來容汀發現冉酒睡覺的時間變晚了,可能是身體慢慢好轉,也沒有原來那麽嗜睡。她到了晚上會打開手機玩遊戲,有時是連連看,有時是貪吃蛇,她的遊戲級別越來越高,貪吃蛇從十秒能玩到六分鍾,連連看打到通關。
  等貪吃蛇通了最終關卡時,冉酒驚喜地朝她晃手機,讓她看上邊的通關標志:“汀汀,我厲害嗎?”
  容汀不情願地點頭:“厲害。”其實她更想讓她早點休息。
  後來冉酒覺得手機小遊戲不好玩了,讓容汀從家把她的ipad帶過來,故意將植物大戰僵屍數據清空,重新開始通關。
  她這樣晚上鬧著不睡覺,總說自己不困,容汀很無奈。不過既然冉酒不睡,她不用再去外邊用電腦了,往往是聽著旁邊豌豆射手打僵屍噠噠噠的聲音,便放心地敲著鍵盤。
  然而她一旦視線從電腦上移開,就能看到冉酒以一個奇怪的姿勢趴在床上。
  她腿還不能亂動,然而又喜歡趴著睡,上身微微有些別扭,確保自己的頭能側躺著,眼睛在燈光的刺激下緊緊合著,然而小臉尖俏又白皙,每次翻個身時能看到另一邊壓出來的褶子。
  容汀恍惚意識到,冉酒為什麽非要玩遊戲不睡覺了。
  她過去給她蓋被子時,都覺得自己好笨,心軟了又軟。
  筱稚他們來過兩次,第一次是冉酒醒來的第二天,衛風誇張地扛著一堆營養品和保健品進來的,臉上是少見的愧疚:“抱歉啊小酒,當時我沒接到你的電話。”
  冉酒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沒關系,就算你接了也沒用了。”
  她的命運從始至終貫穿著這個人渣,甚至帶了種悲涼的宿命感,可是她知道,事情最終要她自己解決,與其他無辜的人無關,她拎得清事實,也不會遷怨氣到別人身上。
  衛風都快哭了:“那啥,以後你不喜歡我吃青椒我就不吃了,還有你的桌面我也不碰了,頻道我繼續幫你管理,保證管得好好的。”
  他這番垂死掙扎的發誓讓眾人笑死,冉酒唇角也是淡淡的笑:“謝謝。”
  筱稚很大方地給了她工傷補貼,差不多一個月的假,都夠她揮霍好長時間了。
  容汀中午弄了幾道熱菜,還有一盤涼拌西紅柿。
  用的小桌是冉酒病床上放的那個,兩個各坐在一側,只是容汀坐在床沿上側著身子,有些不方便。
  冉酒很喜歡喝西紅柿湯,容汀就全給她了。她吃完了最後幾塊小西紅柿,喝完了盤子裡的湯,意猶未盡,用被子下的小腿輕輕蹭容汀。
  簡直就像狐狸精長出了尾巴。
  容汀愕然抬頭,只見她仍是穿著顏色淺淡的病號服,領口松開一個扣子,她微微傾身夾菜的時候,凸起的鎖骨就在容汀眼底滑動。
  她的臉不似之前病態的蒼白,多了好多活泛氣,甚至容汀有種錯覺,冉酒那天醒來的時候,心情似乎特別好。
  冉酒眨巴著眼,本來有點期待,可是等了半天見容汀蹙著眉,陰晴不定,也搞不懂是怎麽回事。
  她微微湊過去,是索吻的姿勢,在容汀唇上輕啄了一下,又懵懂地看她。
  容汀唇上留下了西紅柿汁水的味道,她當時撒了些白糖,冉酒親她的時候有明顯的甜絲絲味道。
  “汀汀?”她忽然蹭過來,眼睛閃爍著看她,眉眼都是笑意:“我又想喝奶了。”
  容汀和她對視,冉酒的意圖和反應都那麽明顯,在她面前仿佛透明的一樣。
  她開心的時候就喜歡湊近她,討要一兩個吻,說些很隱晦的情話,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她。
  容汀伸手,把她嘴角的汁水抹掉,“剛吃完飯,不要喝奶了。”
  她的語氣平淡,就這麽拒絕了她。
  若是往常,只要面對著冉酒,就難免有春心萌動的時候,像是每天都被圍在粉紅泡泡裡。可是泡沫般的東西都是不太長久的。
  她指腹貼著冉酒柔軟的唇角,動作稀松平常,卻沒有哪一刻比現在讓她希望更長久一點了。
  她沒心思做這件事,起了身,冉酒揪著她的袖子時用了些力氣,撲上來吻她,帶著一種狠勁兒。
  冉酒咬人不疼,像被小貓的尖牙碰了一下,容汀的嘴角傳來血的氣味,接著一種隱隱的痛感傳來。
  然而冉酒又慌忙的松開嘴,擦她嘴角的血痕,有點慌亂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對不起,汀汀。”她說的快要哭了,“我只是著急,你不要不搭理我。”
  她像隻不懂事攻擊人的小動物,瞬間亮出利爪,意識到錯誤後又慌忙收回,只剩軟乎乎的肉墊,任人拿捏。
  冉酒就抱著她哭的時候肩膀一顫一顫的,似是長久以來積壓的情緒在一夕之間卸了個乾淨。她說:“不要不理我,已經沒人要我了。”
  冉酒本來最近體弱嗜睡,打著哭嗝睡著了。
  容汀把她放在床上,她原本就是會壓製和忍耐的人,不太擅長表達感情,為數不多的幾次都是為了哄她。
  只是她從來沒和她說過,既然曾經既然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她,她就會孤注一擲地走下去。
  第二天,她照樣做好早餐,去了學校。
  導師從國外回來了,要審核開題報告,每個人都會預答辯,然後導師負責指正,避免開題就被否。
  一上午已經過去了,自從陪著冉酒在醫院住,她有十分嚴苛的時間觀念,尤其等自己輪完以後,還剩下不少人。她破天荒沒有等下去,找了個早退的理由,懷著些許愧疚先撤了。
  她是打車回醫院的,等跑上樓以後,領口幾乎都濕了。
  病房的門是開著的,走過門口的時候,穿堂風湧出來,她發現病房裡有人。
  那個女人聞聲回頭,明顯被嚇到了,她手裡拎著的包剛放好,還沒坐下,應該也是剛來。
  女人上了年紀,臉上該有的皺紋都有了,然而歲月不敗骨相,她的眼睛是眼尾微翹的桃花眼,鼻翼和冉酒的一樣尖俏而窄,兩人連唇形都有點像。
  容汀猜到了她是誰。
  冉酒仍舊靠在床頭上,眸色平淡,修長的頸微彎看向她,“汀汀,我媽來找我了,你在外邊稍等一下好嗎?”
  “好。”容汀點頭,幫她們關了門。
  一時間,門內陷入寂靜。
  徐慧芳不知怎麽開口,出了事警方就聯系她了,她本性懦弱又嬌氣,一聽消息後嚇得快暈厥過去,渾身癱軟無力借病在家,哪裡走得動。恍恍惚惚過了一周才過來。
  她清了清嗓子:“那個,剛才那是誰啊?”
  冉酒的視線從門那邊收回來:“室友,她一直照顧我。”
  “啊?”徐慧芳兩隻手不知往哪放,不敢看自己女兒的眼睛:“這樣嗎?你室友居然能好心照顧你。”
  冉酒冷笑了一聲:“是啊,很奇怪嗎?”
  徐慧芳訕訕的:“那她和你關系還真好。”
  冉酒不想和她廢話了,平淡道:“對,是戀人關系。”
  “哦,這樣啊什麽,戀人?”徐慧芳吃驚時,法令紋更加明顯,隨著她的嘴一張一合:“你怎麽能和女生混在一起!”
  “這是我的選擇,只是通知你一聲。”冉酒說:“我也很奇怪,在帝都照顧我的一直是她,她對我很好,包容我的時候,我親媽還不知在哪呢。”
  這句話仿若一把利刃插進徐慧芳心裡,戳的她許久沒出現的良心隱隱作痛。
  徐慧芳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朱文彬的賭癮是早就有的,她最初沒有發現,只是覺得他日益佝僂,眼窩深陷,似是患了重疾的人。她以為他病了,朱文斌也有了不去上班的理由,那段時間依舊出去不知忙什麽,有時徹夜不歸,但再沒給過她錢。
  可沒多久他跑路了,把她和那兩個孩子一起留在家裡。
  徐慧芳起初還不知怎麽回事,呼天喊地地給他打電話,卻沒有一次打通。
  接著她發現事情的走向不對了,討債的每天都上門敲門,她出去買菜也被人跟蹤,無數個深夜聽著門上嘈雜的拳腳聲和罵聲,她終於意識到了朱文斌是欠了賭債。
  她明白他們看似穩固的婚姻關系破裂了,當即崩潰大哭,像朵無人攀附的菟絲花失去了根。
  可是她報了警也沒捉住那幫人,當晚窗戶被磚頭打爛好幾扇,她才終於決定搬家。
  她把朱文斌的兩個孩子扔回他父母家,自己還有一點娘家的積蓄,不甘心地收拾朱文斌那屋時發現了好多亂七八糟的稿紙,她一張張拿出來看,臉都要氣得發抖。
  全是裸/體的女人,有些女人她還見過,曾經有兩個跟著朱文斌一起回家吃過飯,朱文斌當時說是女同事。
  稿紙上還有旁邊歌吧的櫃台妹,連胸口凹陷處那顆痣都一樣。她這才明白為什麽他夜不歸宿,原來早就在外邊養著人了。
  徐慧芳當即被憤怒衝到頭頂,狂躁地撕碎那些稿紙,卻在衣櫃更深處發現了他的速寫本。她知道裡邊不會有好東西,卻還顫著手打開,紙張已經泛黃,每一頁都標著日期。
  是五年前的,幾乎都是冉酒的,極盡描繪。她沐浴完穿著小背心和短褲,細瘦的胳膊拿毛巾揉著頭髮,兩條腿修長她趴在床上睡時安靜乖巧,側臉被壓扁了,睫纖長,露著肩膀她穿著校服安靜地寫作業,只是身材初顯,露出微微的輪廓.
  徐慧芳滿眼崩潰地放下本子,想起冉酒向她求助時她說的話,簡直想給自己一個耳光。
  她再往後翻看,朱文斌就變態一樣把那些齷齪的東西都畫在上邊,似乎這裡是他作惡的極樂園。
  最後幾張的主角都是個繈褓,看不清裡邊的孩童,一張是手捉住孩童的腳在搖晃,一張是藏在床底下的繈褓。
  徐慧芳忽然想到她那次找不到自己的孩子,最後在床下找到的,心裡當即被一股深寒之氣攜裹,她打開最後一張。
  是剛一歲的孩童躺在地上,看不清人形,周圍用黑乎乎的素描代替血液,螞蟻在旁邊啃食血塊。
  她崩潰地大叫起來,那樣血腥的場景湧入她的腦海。
  她想起來了,那年她去銀行辦事,貪人家辦卡贈充值券的便宜,硬是讓冉酒也拿著自己的身份證過去。兩個人回來的時候,眾人伸長脖子圍著,她也走過去,看到自己的孩子摔在血泊裡。
  她當時直接給了冉酒一巴掌,哭著罵她為什麽不把孩子放好,罵她為什麽不把窗戶關好。
  至於當時冉酒當時解釋了什麽,她太過悲憤,全都沒聽到。
  她一直以為是冉酒的過錯。
  冉酒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像隻懦弱的老鼠蜷縮在自己的屋子裡,旁邊撲騰的全是那些她不願意相信的真相,一樁樁,一件件,證明她一直和一個變態生活在一起,只是因為男人表面的溫柔儒雅,沒認識到他是個惡魔。
  當冉酒冷笑著說她沒有愧疚這種東西,她神經質般哆嗦,渾身都涼透了。
  誰說她不會愧疚,誰說她不會後悔,可是事情已經這樣了,她能怎麽辦,她平時連殺條魚都怕得要死,竟然就想著那樣算了。
  已經這樣爛了,破罐子破摔,她以後不想再和朱文斌有關系。
  可是那是她的兒子,是她的女兒,是她的尊嚴。
  僅有的良心撕扯著她,她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抓住冉酒,將發現的所有東西和盤托出。像個懦弱到極致的懦夫,絕望地問她該怎麽辦。
  冉酒在電話裡的聲音輕松而冷淡:“你沒本事把他送進去,我幫你送。”
  病房裡,徐慧芳的抽噎聲由小到大,後來差不多變成嚎啕:“小酒,我錯了,你跟媽媽回家好不好,我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
  冉酒的眸子淡漠地掠向窗外:“你能照顧好我嗎?”
  她平靜地繼續說下去:“你從來都不會做飯,做出來很難吃,我根本吃不下去,所以飯量很小,卻經常被你凶。長大一點時,你總嫌我看動畫片,可是你不知道我從來沒看過動畫片,因為電視都讓給你了。每次我被男生騷擾,你從不會為我說話,你只會說我不檢點,不會在乎我心理壓力有多大。”
  “初中,我好幾次食物中毒,班主任和你說我的腸胃可能有毛病,你不聞不問。我在宿舍犯病了,給你打電話你不來,我當時是痛暈過去的,後來知道是宿管阿姨把我送到了學校,不是你。”
  “爸爸死了,我天天被你毆打。姑姑姨姨們都說是你的錯,可我還是不想離開你,我像條看門狗睡在你門口,防著你自/殺你知道別人都在努力學習,只有我天天被你折磨是什麽感受嗎?”冉酒驀然回過頭,眼角是通紅的,聲音一哽:“畢竟爸爸的事和我有關系,這個罪我認了!”
  “中考完你不問我的意見,就把我帶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努力了那麽久的成績變成一張廢紙,來到這邊要住最爛的屋子,上最差的學校,你也從來不會在乎我。”
  冉酒用指腹抹掉眼底的溼潤:“我既然選擇跟著你,這些我可以忍。可是我和你說了多少次朱文斌是個變態,你為什麽不信?你沉浸在溫柔鄉裡的時候,我一直在被他騷擾,我在宿舍門口被問內衣尺碼,洗澡睡覺被偷窺,甚至還被他潑髒水。你知道學校的人怎麽看我嗎!都是我活該!因為我只能選擇跟你!”
  徐慧芳頭都抬不起來,“小酒,媽媽真的錯了。我我以前不知道他是個人渣,我會彌補你的。”
  冉酒深吸了一口氣,“你知道我為什麽非要退學嗎?”
  徐慧芳愣了,無神的眼睛提起來看她。
  冉酒笑:“你現在都不知道,弟弟出事了,你當時的狀態就像爸爸離開時那樣,我們稍微不注意你就要自/殺,你隻信朱文斌,只有他能攔住你。我怎麽解釋你都不聽,都不信,周圍的人都在說我.說我是故意的,他們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說我這樣的人居然還學法。”
  “你一直覺得我嫉妒弟弟,其實我根本不在乎,我覺得你有了情感寄托挺好的。我還逼著自己接受他,不會因為他是朱文斌的種就厭惡他,我甚至希望他好好長大,好好學習,不要和他的人渣爹一樣。”
  她眼角的淚似乎流幹了,只有乾澀的痛:“你沒給我學費,朱文斌也不讓我見你,他說我這種人不配學法,我傷了他的種,也別想再從你們這裡拿錢。何況你只聽他的話,他說我如果不放棄,就讓我看著你自/殺。”
  後邊的她說不下去了,她被這些風言風語壓著,即使回了學校,無端背著這麽大的罪孽,心神恍惚,做什麽都做不好。
  閉上眼,就是一條無辜的人命。
  在法學院集體宣誓時,她看著那麽多張正義又朝氣的臉,只有自己像是陰溝裡的老鼠,背著一堆無人認領的罪孽。
  當時,所有矛頭都指向她,她不認又能怎麽樣。
  她竟然真的覺得自己不配。
  那些課程於她而言再也難以觸及,她什麽都學不下去,期中好幾門課程亮了紅燈,收到銀行發來的還款消息時已經身心俱疲,再也沒了念下去的勇氣。
  她當晚給朱文斌發消息,說她妥協了。
  徐慧芳的個性終究造就了她的悲劇,一個需要四處索取愛的人,怎麽能給她關愛。
  若不是中午徐慧芳和她說了那些事,直到現在她都是獨自背負著。
  現在她卸掉了,無端有了解脫意。
  徐慧芳失聲慟哭,乾啞的嗓子聲嘶力竭,驚動了外邊的護士。
  護士跑到門口卻看到一個女生渾身顫唞,哭得梨花帶雨,哽咽到喘不上氣來。
  容汀攔著護士:“拜拜托,等她們說完。”
  良久,冉酒等她哭夠了,看著她這個樣子毫無波動,“徐慧芳,你這輩子吃男人的虧吃夠了吧。”
  往日的猙獰終於煙消雲散,她一字一頓:“所幸我不會像你一樣,當個沒用的望夫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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