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筱雅抱着膝盖坐在房顶上，盯着空中悬挂着月牙，默默地在心里哀声又叹气。
当初明明决定好了的，拿了工钱就半路走人回老家过逍遥日子，可现在倒好，不仅自己没走成，反而把人都给引回家里来了。
哎，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慕筱雅把脑袋埋进膝盖里，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一转身，却忘了自己原本就坐在房顶靠边的位置。于是这个原本不算太大的动作，便把某个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爬上来人直接给掀了下去。
只听“啊——”“噗通”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渐次响起，然后，夜晚再度恢复了静谧。
慕筱雅吓了一跳，赶紧俯下身，趴在房檐的边上，盯着下面黑乎乎的一坨黑影，道：“皇上你……你还好吧？”
下面没有回应。
慕筱雅皱皱眉，心想不会是摔坏了吧，便把声音稍稍加大几分，道：“皇上？皇上？”
下面依旧没有半点声响。
慕筱雅盯着地面看了又看，依稀能看到那坨黑影并没有半点动静。她忽然想到不管怎么说，萧明睿和自己一样也是饿了三天的人，不经摔。心中一紧，便立刻起身，顺着屋子旁边的一棵矮树爬了下来。
双脚刚一落地，再看那地上的人，却是呈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状，正睁着一双如星般明亮的眸子笑眯眯地看着他。
慕筱雅忽然有些窘迫，想到自己刚才的一丢丢着急，又觉得有些气恼。咬咬下唇，在原地一跺脚，转身就走。
谁料衣袖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住，萧明睿的声音传了过来，懒洋洋的，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没心没肺。
“在朕身边扮太监扮得那么真，没想到……本人还挺有少女心的嘛。”
慕筱雅闻言，便霍然在原地站住了脚。
夜色如墨，仿佛给人人都戴上了一层面纱，于是原本因为种种原因不好启齿的话，这时候也添上了几分开口的勇气。
迟疑半晌，她转过身，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明睿似乎对此半点也不意外，闻言面上的笑容反而明显了几分。优哉游哉地放开了手，他不答反笑道：“终于肯跟朕说话了？”
什么鬼……
自己明明是因为骗了他，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的好吧！怎么被他这么一问，就好像是自己情窦初开羞羞答答所以不敢见他似的了？
绝对是他想太多好吗！
慕筱雅脸不自觉一红，口中却不甘示弱地道：“皇上不要绕弯子，快回答我的问题！”
她原本绝对有夜色的遮掩，自己脸上的细微变化应该不太明显才对。可萧明睿那厮听闻此言，脸上却浮现出一种称得上是“可恶”的笑容。他歪了歪脑袋，挑着眉眼将她打量了一番，最后笑道：“哎哟，没想到小鸭子对朕这么感兴趣啊，一举一动都不肯放过呢！”
慕筱雅：“……”
正打算说点什么反击的时候，对方却已然撩起衣摆，大大咧咧地在屋外的台阶上坐了。
“上官昀……是你什么人？”毫无征兆地，他忽然问道。
慕筱雅闻言身子狠狠一颤，瞪大了双眼盯着对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而萧明睿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似的，又“好心”地重复了一遍，道：“你没有听错，就是上官昀，日匀，昀。”
“你……你认识师兄？”慕筱雅听到这里，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走上前去，问，“他……他现在人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多年的音信无凭，她自然想过可能会出现的那一种可能。但话问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吞了回去，不敢再问。
宁肯没有消息，也不愿听到最坏的那个消息。
就像那一句诗里说得一样，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萧明睿微微仰头看她，依旧笑模笑样的神情。伸手在自己身侧的台阶上拍了拍，他道：“你先坐下。”
慕筱雅盯住他，“你快说！”
萧明睿一眨眼睛，“先坐。”
“你先说！”
“你不坐朕就不说。”
“……”
论耍赖果然谁都赢不了面前这人，慕筱雅只能一脸无奈地坐下，转过头去却便对上萧明睿的一张特意脸。那模样就跟小孩子玩游戏赢了没什么两样。
“哎，可以说了吧？”慕筱雅无奈叹道。
“自然。”萧明睿眯眼一笑，口中却道，“不过……首先可以告诉你是，他没死，你不用担心。”
说着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再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有些缓，有些轻，不知是不是因为月色朦胧的缘故，慕筱雅一时间竟然听出了几分安抚和关切来。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与此同时忽然发现，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他竟然都能看得如此清楚。
那过去在宫中的时候，是不是也……也是这样？
正心有些神恍惚，身旁的人却已然缓缓地开了口。
“朕第一次见到你师兄的时候……还是个皇子，”萧明睿微微仰起头，看向繁星密布的天际，似是有些陷入回忆，“那是个风雪交加的冬天，朕出门赏雪，忽然听到下人来报，说在路边的雪地里看到个人，奄奄一息的模样，便索性把人带了回去……”
哪怕之前得到了安抚，但听到“奄奄一息”四个字，慕筱雅的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忙问道：“师兄他……他……”
“没事，不过是受了点风寒，”萧明睿眼眸一眯，笑道，“带回去养了一个月，就痊愈了。”
慕筱雅松了口气，又问：“那后来呢？”
萧明睿一耸肩道：“病好了，就走了啊，还能怎么样？”
慕筱雅：“……就、就完了？”那你之前摆出一副追昔抚今感慨万千的样子是闹哪样啊！
萧明睿不着痕迹地看着她脸上一时紧张一时无语的表情变化，眼底浮出一抹狡黠的笑意，口中道：“自然没有。”
慕筱雅道：“皇上……您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敢不敢不说话大喘气，不卖关子？
萧明睿不以为意地扬了扬眉，大概是玩够了，他这才慢悠悠地切入主题，道：“不过说起来，朕和你的那位师兄倒是十分趣味相投。这一个月虽然不长，他却告诉了我不少事情，比如他赖以谋生的手艺，以及……”说到这里，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还特地交代过，自己有个师妹。”
“他说我什么了？”慕筱雅迫不及待地问。
“他说自己有个师妹，人够聪明机灵，手艺也不错，”萧明睿这次回答得极为干脆，半点关子也没有卖，“只不过人傻了点，而且见钱眼开。他临走前给朕画了一副你的画像，还特地关照朕，天下之大，万一哪天被朕撞上了自己的傻师妹，务必要帮他多多关照关照。”
慕筱雅：“……”明明应该感动的时刻为什么她只觉得如此坑爹呢！师兄我谢谢你啊！
但默默吐槽过后，她又想起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脱口对萧明睿道：“画像？那……那皇上你岂不是早就……”
“差不多，只不过你那师兄的画技实在令人堪忧，所以严格来说，朕其实是在发现你的女儿身之后，才能肯定。”萧明睿想了想，道，“联想到你们谋生的活儿，倒是不难想见你入宫是干什么来的了。”
慕筱雅忍不住问道：“等等，皇上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是姑娘的？”虽然她已经决定金盆洗手了，但伪装的相似度事关她职业水平的高低，她可不能就这么一笔带过去。
然后出乎她意料的是，向来脸皮堪比城墙厚的萧明睿，听闻此言，竟然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他斜眼看她，眨了眨眼，道：“你……真的想知道？”
慕筱雅越发觉得可疑，太可疑了！皱眉稍稍一想，立刻瞪大了双眼，指着他道：“你……你你你不会是偷看我洗澡上厕所换衣服什么的吧！”
那些话本小说里可都是这么写的啊有木有！还有什么女主角只要一把头发拆散开来，男主角立刻就发现她是女人了！慕筱雅一直很奇怪，男男女女不都是长发的吗，男人披头发和女人披头发到底有什么区别？
萧明睿果然不负“脸皮堪比城墙厚”的光荣称号，闻言脸色岿然不动，只扬扬眉道：“你觉得……你的身材值得朕如此大动干戈？”
慕筱雅：“……”
看他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慕筱雅反而有些自信心不足。好吧，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材到底是好还是差，不过以萧明睿这种身份来说，在这方面应该是挺“见多识广”了吧，这么想想，好像的确不至于……
而正此时，萧明睿又摸索着下颚道：“其实……还是挺值的。”
慕筱雅：“……”
正要发作，那厢萧明睿已经笑嘻嘻道：“开玩笑而已嘛，别生气啊。其实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你把朕当成刺客抓了的事情么？”
慕筱雅当然记得，那时候为了验明“刺客”的性别，她还用自己脚踩了一下对方胯下的那啥……他、他不会是翻老账来了吧？！
她微红了脸，道：“当然记得。”
“你为表忠心，当着小包子的面把朕从地上揪起来拍脸的时候……”萧明睿清了清嗓子，道，“朕的头……嗯，就压在你的胸口上……”
慕筱雅：“………………………………”
脸上彻底冒了烟，她“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萧明睿的解释：“这、这不能怪朕啊，朕开始可是被你一铲子大得半晕过去了的！朕是被强行按上去的！朕是无辜的！”
“闭、闭嘴！”慕筱雅忍无可忍，回头打断他的话。
她咬牙切齿地一撸袖子，不管了！过去她在宫里就忍了好久，今天必须要把他狠狠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