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的日子,虽然前方有战事,但是珠玉待在太子府中,又在白逸轩身旁,便也没有多少的担忧,只是专心做着她的贴身侍女。因着她想了解更多各国的情报,所以白逸轩特许他出入食客们平日里的“论理”厅。之所以叫“论理”,是因为这些食客们都不需要操心衣食住行的问题,全由白逸轩养着,所以每每闲来无事之时,都会聚在大厅中论战,为他们各自心中的真理辩论。小到个人认知与信仰,大到各国国情与措施,都在他们的讨论范围中。旁听多了,自然是有益处的。起先这些食客对珠玉这种女人进进出出还不甚高兴,但见程公这样的元老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发表意见,索性对珠玉视而不见便是了。除此之外,珠玉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厢房,就是在议事间陪着白逸轩。如今白逸轩议事时,也都不回避珠玉。她俨然已成为他的心腹。在议事间中,最少不了的便是提到前方的战事,但珠玉都只是听着,没有如第一次一般献上计策。她知道,自己看过的兵书虽多,但终究是纸上谈兵,需懂得藏拙才是。前线捷报频传,武川国的军队节节败退,中燕大军不到半年时间,便已经打到了武川的国度外。兵临城下,年迈的武川王痛失最得力、最寄予厚望的武玺后,就一病不起。如今武川大败,他更是回天无力,最终选择向中燕国递上投降书,愿意从此称臣。“恭喜太子!此战一成,最大的障碍便扫除了!”程阚在议事间中欣喜地拜贺道。珠玉在一旁只是静静地替程阚奉上一盏茶,程阚却笑着夸赞她道:“姑娘定力依旧如此好。”与白逸轩对视了一眼,珠玉笑而不语,退至他身侧。“不过,有一事,还得请示您。”程阚说到此处,沉吟一声,似乎有为难之意。白逸轩挑眉:“何事?”“安宁王,战死了。”程阚说的时候,语气无不惋惜。见珠玉面露懵懂之意,再加上此刻只有程阚在,白逸轩便对她解释道:“安宁王是我父王的胞兄。当年这王位本是传给他的,但是他只爱刀枪棍棒,对政治毫无兴趣,便将这王位让给了我父王。因此兄弟两人感情很深。这次父王本是不想让安宁王出征的,毕竟一把年纪了。可安宁王闲不住,硬是要了个先锋当。没想到,这成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战……”“安宁王的死讯是否要随捷报一起递送给王?”程阚问道。自从出了武玺与王后一事之后,中燕王遭到的打击也很大,身体每况愈下,精力也大不如前了,常常让白逸轩代为打理政事。白逸轩犹豫了,用指节敲击着地面,在思考着:“这……”“妾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珠玉难得用谦称,倒让白逸轩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但说无妨。”白逸轩点点头,示意她往下说。“请先恕妾大不敬之罪。”珠玉起身,对着白逸轩一拜。白逸轩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此处只有三人,但说无妨。”“这死讯自然是要告知中燕王的,而且一定要以最直接最突然的方式,让王得知。”珠玉直起身,“王已年老,重病缠身,再做中燕的国王,不会再有功绩,反而会放慢中燕国称霸的脚步。若王因此事,大受打击,驾鹤西去,太子便可继位,更快地图谋大业——”“放肆!”白逸轩突然暴呵一声,“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的震怒是显而易见的。“妾所言虽然大逆不道,却句句在为太子考虑,为中燕国的未来考虑,望太子三思……”珠玉继续说着,言辞恳切又有些一板一眼规劝的意思,与她平日里的语气不甚相同。白逸轩却再次打断他,长袖一挥:“够了!看来我让你去旁听食客们的论辩都是白费功夫,竟然听出了这种歪心思来!你退下吧!回去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门!”“诺。”无惊无怒,珠玉只是垂首一拜,悄然退下了。“太子大可不必如此动气。”程阚目送珠玉离开,却笑着摸了摸胡子,对白逸轩劝道,“女子擅长阴谋,也算不得什么歪心思,怎可与大丈夫相比?”其实珠玉这话虽然难听了些,但也说中了程阚心中所想。只是他一个贤士,给白逸轩出这种主意,未免不妥。白逸轩被他这么一劝说,面色也缓和不少:“程公所言极是。只是,她之言……哎……”“她之言并不是全无道理啊!老夫明白太子是孝子,但太子除了是王的儿子,更是这中燕国的太子,未来的王。您不能有太多的心软。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老夫还请太子以大局为重!”程阚说着有些激动地起身,冲白逸轩深深作揖。但白逸轩并没有当场答应程阚如此作为,而是推说要再考虑考虑,便把他给打发离开了。接下来的两日,也不知是哪里传出去的风声,那夜三人在议事间的对话,食客们都知道了。于是他们纷纷来求见白逸轩,要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不再扣压下安宁王的死讯,递交给中燕王知晓。不过白逸轩仍然是闭门谢客,不见也不听。直到第三日,王宫中传来中燕王突然呕血昏迷的消息,方知是程阚瞒着白逸轩将安宁王的死讯按照珠玉所说的最直接、最突然的做法,告知了中燕王。中燕王果然气急攻心,昏迷不醒。白逸轩知晓后震怒,训斥了程阚等人,又连夜赶进宫,守在中燕王身边尽孝。世人皆道白逸轩品行端庄,为人纯孝。而珠玉这些日子则被禁足在房中,只能靠小喜打听来一些消息来度日。“小姐,您到底说了什么话,让太子生气了这么久?”小喜急得不行。珠玉却十分淡定:“稍安勿躁。太子并非气我,不必担心。”小喜傻眼了,都禁足了还不是生她的气?!难道还是生别人的气不成?!可见了自家主子整日抱着书卷看得津津有味,全不担心的样子,小喜也只能哭丧着脸,听天由命了。不过,白逸轩也没让小喜担惊受怕太久,大约在中燕王身边守了半月左右,中燕王转醒后,他便回了太子府。而这一回府,他去的就是珠玉房中。“小玉。”也不过半月多不见,白逸轩就发现自己异常想念珠玉,哪怕是再忍着做几天戏,他都不想忍了。可到了珠玉的面前,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珠玉挥退了小喜,来到他的跟前,掏出手帕,踮起脚尖,温柔地替他擦拭额边的汗珠:“如今快入夏了,可不能这么赶着走路了,出一身汗,就不像翩翩公子了。”“急着想来见你。”白逸轩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他还微微喘着气,可见方才赶来时候步伐多么匆匆。莞尔一笑,珠玉领着他坐下:“快坐下歇歇吧。”“小玉……”白逸轩坐下后,将珠玉圈在自己的怀中,欲言又止。“逸轩可如愿了?”珠玉笑问他。白逸轩一怔,随即点点头:“父王病重,虽然醒来,但却不可能再有精力和体力做一国之王了。不日,传位诏书便会下来。”“那你打算如何安置他?”珠玉抬眸望向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就让他在宫中安享晚年吧。”白逸轩低叹一声,似乎也有些悲哀。谁知眉心一热,却是珠玉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头,想要为他纾解忧愁。白逸轩终于还是问出来了:“小玉……你可怪我?”那日在议事间,他当真不知珠玉会说出那一番话来。尽管他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可他却不能不作势惩罚她。“怪你什么?怪你和我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地演了一出好戏给众人看吗?”珠玉轻笑出声,神色坦然,确实没有在意的样子。她说出那番话之前,便已经想到了后续会发生的事情。程阚自持身份,不可能直接说出那种有损白逸轩贤名的主意,那便只能由她这个小女子来说了。但她说了之后,白逸轩是不能当即采用的,那就太假了。所以,白逸轩才装出大怒的样子,将她轰出议事间,又禁足,做出了样子给旁人看。甚至连之后几日食客们再次请求,他都不予理会。而实际上,他知道,程阚一定会忍不住背着他先斩后奏。从头到尾,白逸轩既得了最终的好处,又不需要背上骂名,反而还博得了众人的好感。“苦了你了……”白逸轩自然知道珠玉不会想不通这其中道理。可想通一回事,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终究是利用了她,对她有所亏欠的。“这有何苦?”此刻的珠玉巧笑嫣然,在他的怀中动了动,想要转过身和他对视,玩笑道,“最多是别人说到我的时候,都会说,啊,那个毒妇,真是了不得,曾经给白逸轩出过那么恶毒的主意!”白逸轩却沙哑了声音,圈牢她,不让她继续动弹:“小玉,别乱动……”闻言的珠玉浑身一僵,不敢动了。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显然已经从他有些浑浊的吐气中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欲望。深吸了几口气,白逸轩的眼神清明了许多,才说道:“莫怕。我会等到,娶你为妻的那一天……”珠玉也说不出自己为何会紧张,听到他的承诺后,只是淡淡应了声。他们终究都是太会克制自己的人。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呢?两人一时无话,便沉默了。直到夜色深了,不得不离开时,白逸轩才离去。当然了,白逸轩对外宣称的是,那日珠玉在他跟前跪了一整天请罪,于是他才宽恕了她,让她继续跟在身边服侍,将功折罪。众人此时都关注着中燕王位,也无心多想一个婢女的去留和赏罚,所以珠玉禁足的这一页就这么被悄然翻了过去。五日之后,传位诏书颁下,中燕王正式退位,白逸轩于诏书下达的十日后,完成了登基大礼,正式成为中燕国新一任的王,并且以新王的身份,向西岚朝廷上了表。白逸轩成为中燕王,太子府自然就空置了出来,珠玉没有不随他进宫的道理。相比西岚皇宫,中燕国的王宫就小多了,宫殿不多,珠玉走上几遍就烂熟于心了。白逸轩所住的是位于王宫正中心的飞燕宫。珠玉作为他的贴身侍女,自然是要随侍的。只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白逸轩竟然安排她住进只有王后才能住的偏殿。在西岚,为后者反而是没有单独一个宫殿的,而是住在君王寝室的偏殿,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妻子,只需要在家中等待丈夫归来便可。距离夫君寝室的距离远近,也区别了妻妾的地位不同。这日,白逸轩接见了武川派来的使者,正式接受武川王的投降书,并且封武川王为武川侯,世代世袭,不需搬出武川王宫。可谓做得仁至义尽,无可挑剔。“喝口热茶吧。”珠玉见他回寝殿时面带倦色,便替他奉上一盏茶,然后绕到他的身后,替他按摩起头来。白逸轩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便摆摆手,不让珠玉继续按摩了:“不必了。已经舒服多了。”“小玉,我想去看看父亲。”在珠玉面前,白逸轩从来不自称“孤王”。他说私下里要与她做一对平常夫妻,便不管身份如何变换,也不会食言。摆脱了权力斗争的漩涡之后,人伦亲情的力量便开始抬头。珠玉看得出,此时的白逸轩对老中燕王有了深深的孺慕之思。“那便去吧。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毕竟,也是我的父亲。”珠玉说到后面,有些羞涩。低笑一声,白逸轩拍了拍她的手背,然后反手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是呀,也该带你去见见长辈。”如此,珠玉便去换了一套相对正式的衣裳,梳好发髻,随着白逸轩去到后苑。那是老中燕王现在养老的地方,后苑清净,无人打扰,风景又不错,很适合安享天年。“王……”守在门外的侍女见到白逸轩时急忙行礼,想要扬声通报,却被他抬手制止了。宫门缓缓打开,珠玉随着白逸轩踏入宫殿,一路缓步走到内室。床幔内,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名老人。他仿佛是处在半昏迷与半清醒状态之间,眼睛虽然睁着,却浑浊不清,缺乏焦距。若是不说,谁都不会把他和曾经万人之上,叱咤风云的老中燕王联系在一起。“父亲,孩儿来看您了。”白逸轩在他的床边跪坐下来,神色凝重。珠玉也学着他的样子跪在一旁,垂首不语。“我儿来了啊……”老中燕王的反应极慢,在听到声音后,花了很长时间辨别声音的方向,转动眼珠,锁视了白逸轩的面容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来。“然。”白逸轩来了,却又仿佛无话可说,只简单应了句。“咳咳……”老中燕王咳嗽了几声,才说道,“其实,孤把这王位传给了你,安心啊!你比你其他几个兄弟都适合当王,有头脑,也够狠心……咳咳……这王位理当是你的啊……”白逸轩闻言,仿佛受到了很大的触动:“父亲……”“孤知道,武玺一事是你一手安排的。但是,孤没有阻止!因为孤明白这是为了大计不得不做的牺牲。只有王后受辱,才足以构成发动这场战争的理由。所以说,我儿,你早晚会是这个时代的霸主!”老中燕王却似乎突然来了精神一般,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两眼放光,就像已看到白逸轩对高家取而代之的那一日。“父亲!”白逸轩一震,抬起头望向老中燕王,这是老中燕王第一次这么夸赞他,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白逸轩顿了顿,对着他叩首,字字掷地有声:“父亲,孩儿一定不负您的期望!”“好,好……”老中燕王欣慰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同样跪坐在一旁的珠玉,“她是?”“她是孩儿未来的妻,中燕国未来的王后。”白逸轩介绍得很郑重,既表明了对她的情分,又肯定了她的地位,让珠玉心中大为感动。老中燕王闻言,两眼突然睁大了些,用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光仔细打量了珠玉一番,让珠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我儿,孤这一生只真心爱过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早在孤成为王之前,就死了。”老中燕王感叹了一句,然后很严肃地问白逸轩,“你明白吗?”此话一出,珠玉听得浑身一凉。老中燕王话中有话,意味再明显不过。成大事者,不能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心爱之人,不能存在。珠玉本以为白逸轩会应诺,却不想他只是抿着唇,有些倔地并不答话,双眉紧锁,仿佛在用力抗拒着什么。“哎,罢了,孤累了,你们退下吧。”老中燕王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白逸轩肯定的答复,便长叹一声,下了逐客令。白逸轩也没有过多的留恋,带着珠玉一并跪安后起身离开。殿门在身上重重地关上了,两人皆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珠玉感到自己来时还能保持轻松的心境,但现在,却因为老中燕王的一句话,倍感沉重。虽说白逸轩方才没有立即回答,但他心中究竟作何想法,她却没有底。自古人心最易变,就算山盟海誓,也难保不会变卦。“小玉……”走出一小段路后,白逸轩突然喊了她一声,却没有下文。珠玉轻应了一声,抬眸看他:“嗯?”“明日,我宣吴天歌进宫,让你们兄妹相认吧。”白逸轩站住脚,对上了珠玉的目光。“逸轩……你的意思是……”珠玉怔怔地望着他,不敢往下想。冲着她浅浅一笑,白逸轩说得云淡风轻:“也是时候,给你一个身份,让你成为我的妻了。”“逸轩……你不需要,再多考虑考虑吗?”事到临头,珠玉反而不敢奢望白逸轩的用情了。因为武川一战,安宁王战死后,吴天歌独挑大梁,战功就更突出了,班师回朝后,就在白逸轩的力荐之下被封为镇国将军。但是自从白逸轩成为中燕王之后,珠玉和他之间就没有提起过这一步棋的的用处。珠玉何尝不想早日确立地位,但理智告诉她,此事不能由她主动提起。更何况感情上她又想着,只要她一日不成为他的妻,他为了履行之前不让人欺她的承诺,就一日不会纳妾。那么他身边就只会有她一人了,未尝不是好事……“小玉,我不是我父亲,未必会和他做同样的选择。”白逸轩抬起手,抚摸着珠玉的侧脸,柔声说着,“但是,我也不能确定我的心意会不会变,一年,十年,或者二十年,我无法保证。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给你一个保障。即使未来真有我们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你也能自保……”他句句坦诚,让珠玉不知如何回应:“逸轩……”“这个,你拿着吧。我想让你能真真正正,安心地来相信我。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安心了。即使是我,也不能拿你如何了。”白逸轩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交给珠玉信物了。但这一次,当珠玉看清那是何物时,她再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因为那是,半块虎符啊!珠玉颤抖着手,接过那半块虎符,只觉得原本应该很轻巧的虎符,此时拿在手里却沉甸甸的。虎符是兵权的象征,有了这半块虎符,不说调动全中燕国的兵力,但至少她就有了牵绊住君主的最高权力。对于一个王,将这样的信物交给妻子,需要多大的决心和信任啊!若是她有更多一些的野心,若是她……“逸轩,我心中装的苦和恨太多,你,你早晚要后悔的……”珠玉哽咽了,几乎要哭出声来。她想要的太多了,想复仇,想安身立命,想活得比前世更好,想和他彼此依偎,相守到老……“你是我的妻,你的苦和恨,我帮你来完成。”白逸轩却坚定地拥她入怀,沉声承诺。他这一生给人的承诺有限,但面对珠玉,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承诺她,给予她。他明知道珠玉表面柔弱,内心刚强,他明知道她不乏手段与狠心……可当他站在她面前,他只知道她是那个一心一意想和他站在一起的女人,她是将要陪伴自己一生的女人,她只是个需要丈夫疼爱的普通妻子……这一步棋虽然险,却有可能完全赢得珠玉的心。江山和美人,他都想要!良久之后,白逸轩半是玩笑地感叹了一声:“或许,你就是我的劫数吧?”闻言,珠玉破涕而笑,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路缓缓地走回飞燕宫。她知道,白逸轩在给她这一路的时间,思考一会儿回到宫中,要如何向他说明心中的苦与恨。只是她注定是要欺瞒他的,这是她这一生,对他最大的亏欠……那日回到飞燕宫,珠玉只是向他坦言了对高旭的恨意,却没有说明其中的原因。好在白逸轩似乎是联想到了珠玉一家在高旭手中的遭遇,自以为明白了缘由,怕牵动珠玉情肠,惹她伤怀,就没有追问下去。珠玉也不纠正,任他错想。次日,白逸轩没有忘记宣吴天歌进宫一事,于是吴天歌一早就来到了飞燕宫的偏殿面见珠玉。“珠玉小姐……”说来也奇怪,吴天歌每次见珠玉,似乎都是相对无言,不知从何说起。珠玉抿嘴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请坐吧。”待吴天歌依言落座之后,珠玉就起身,对他行了个拜贺之礼,声音清越:“珠玉在这里祝贺将军成为镇国将军了。”“这都是托小姐的福。”吴天歌却难得肃色道。他再怎么粗线条,多少也是明白自己的平步青云,和珠玉有些关系。他也看得出来,珠玉和白逸轩的关系非比寻常。而珠玉只是淡笑着摆摆手,并不打算居功。“不知这次召天歌进宫所为何事?”吴天歌见状又起了话头。“王知道你我本是故人,之前没有时间见面,便召将军进宫一叙了。”珠玉笑道,“对了,珠玉倒确实是有一事要拜托将军的。”说着,她撩开衣袖,将隐藏在袖中的护腕解下,问道:“这护腕中的毒针只剩下一枚了,我也一直找不到什么能工巧匠,不知道将军是否愿意再帮珠玉装上几根?”“原来是这事!”吴天歌爽朗一笑,伸手接过护腕,“这还不容易,小事一桩!若是珠玉小姐不嫌弃,天歌就算替小姐装一辈子的针又何妨?”对于吴天歌不加掩饰的爱慕之意,珠玉终于忍不住问道:“珠玉始终不知,将军为何……我与将军说起来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天歌若知道,便不会跟着令尊谋反,也更不会追随至此啦!”吴天歌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句,又突然收敛了笑意,“我不是有意提到令尊……”原来他是怕提到许颖川勾起珠玉的伤心事了。珠玉轻轻地摇头,突然站起身,肃色说道:“王有口谕,请将军接旨。”“臣接旨。”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口谕,吴天歌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依言跪下接旨。“孤王收留吴姑娘时,并不知其为将军之亲妹。如今你两人兄妹相认,孤王甚是欣慰。”珠玉学着白逸轩的语气说道。“吴姑娘?兄妹?!”吴天歌顾不得许多,激动地站起身来,“王怎可如此?!我不服!”他显然已经明白了白逸轩的用意,是想让他假装和珠玉是亲生兄妹。珠玉柔声道:“将军莫急,且听我慢慢与你说明。”她又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吴天歌先坐下再谈。吴天歌只得耐着性子坐下:“珠玉小姐请说吧。”他不肯就此改了称呼。“将军可知我现在的处境?”珠玉面带着些忧愁,“实不相瞒,三年前,我就与王有了约定,王曾许我正妻之位。但,将军也知道珠玉曾是许夫人,虽说未必人人识得,但我若要做这中燕国的王后,却不能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地位。中燕的王后不可能是一个连来历都不明的女子。”珠玉十分诚恳地望着吴天歌:“王曾说过要替珠玉安排一个身份。但珠玉思来想去,却只想到将军。将军是我的故人,彼此了解,由将军做珠玉的靠山,珠玉心安……”“可,珠玉小姐难道不知天歌对您的心意?若就此成了兄妹……”吴天歌皱眉,仍然在犹豫。“珠玉与王,两情相悦,不过差这一个虚名。还请将军成全!”珠玉说到此处仿佛动情,站起身,对着吴天歌就要下拜。“珠玉小姐万万不可!”吴天歌赶忙起身扶住珠玉,应承道,“天歌答应便是!”“那妹妹从此后便改名为吴玉了。”珠玉闻言,粲然一笑,当真以一种妹妹望着兄长的眼神看向吴天歌,“将军便是我的大哥,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吴天歌为那一句“唯一的亲人”动容了,呐呐道:“吴玉,吴玉,无此珠玉。也罢,也罢……小妹莫怕,大哥在一日,便护你一日,此生不渝!”“小妹见过大哥!”珠玉退开半步,对着吴天歌又是一拜。这一次,吴天歌没有阻止她,而是带着苦笑生受了这一拜。这一拜代表着从此,他只能以兄长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了。“王打算何时封后?”吴天歌问珠玉。“应该便是近日了吧。稍待几日也是应该的,否则就太过扎眼了。”珠玉对此好似并不上心,她相信白逸轩都会安排好的。吴天歌点点头,眼底仍有些苦涩,珠玉看得出他的情绪不高:“妹妹若无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府替你捯饬捯饬这小机关了。”“大哥慢走。”珠玉扬声叫来小喜,“小喜,你替我送送吴将军。”“诺。”虽然珠玉的身份是主不主,仆不仆,但小喜却始终跟在她身边伺候着。兄妹相认之事顺利解决后,按理珠玉作为吴天歌的亲妹,就没有理由继续住在飞燕宫的偏殿,而应该一同搬回将军府居住了。但是白逸轩却只字不提此事,一时间倒也无人主动提起要给珠玉换个地方的事情。就这样又过了半月,白逸轩终于觉得时候到了,是时候将立后一事拿到朝堂上议议了。珠玉没有去旁听,只是听说白逸轩一提要立吴天歌的妹妹吴玉为后,程阚就第一个站出来附议,也不知道白逸轩私下给程阚做了什么思想工作。而其他大臣,一方面惧怕于这个战功卓越、平步青云的年轻将军吴天歌,另外一方面看程阚这种元老级的人物也毫不犹豫地同意,他们再提出反对意见,就是自讨没趣了,所以也都没有异议。立后一事,就这么定下了,只差一道正式的册后旨意与册后大典。即将再为人妻的珠玉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期待与欣喜,仿佛曾经的小女儿家情怀也找回不少。白逸轩请了中燕国最好的裁缝来为她量身制衣,还赏赐了最珍贵的胭脂与最华美的首饰。除此之外,王后所住的偏殿,他也在尊重珠玉素雅爱好的基础上,着人好好修缮了一番。然而,那一身火红华贵的嫁衣,终究与珠玉无缘。就在册后大典的前三日,老中燕王驾鹤西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小喜不禁替珠玉着急又委屈,咬着唇道。若不是大不敬,她真想说一句,这老中燕王怎么这么不会选日子!珠玉也只能苦笑,她不由想到那日老中燕王对白逸轩的劝告,或许他是特意选了这个日子归西,想要阻止白逸轩立后?“还能如何?死者为大。”珠玉有些无力,“替我更衣吧。”旨意虽然已经拟好,但册后大典还未举行,她便不能算正式成为王后,仍是自称“我”。小喜负气地一跺脚,只得替珠玉褪下嫁衣,换上了素服。“你已经知道了。”白逸轩一脸疲倦地来到珠玉面前时,珠玉已经换上全套的素服,用木簪简单绾了个最朴素的发髻。“然。”珠玉垂首,并不多言。白逸轩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苦了你了。”哪个女子不喜欢自己可以风风光光地出嫁?可如今嫁衣换了素服,喜堂换了灵堂,换了任何一个女子都无法接受。可珠玉就是珠玉,不是旁的女子,她早在白逸轩到来之前,就说服自己接受老天开的这个大玩笑。更何况,有白逸轩这句话,她就更没有什么好苦的了。仰首,珠玉对他展开淡淡的笑颜,伸手牵住他的手,柔声道:“无论如何,嫁给你了,就不会苦了。”“小玉……”白逸轩动情地揽她入怀,将脸埋进珠玉的脖颈之间。珠玉知道,帝王家虽然薄情,但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白逸轩的悲伤。那仅仅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死亡的哀伤,无关君臣。珠玉也明白,如白逸轩这样的人,感情脆弱的时候极少,谁能在此刻陪在他身边,谁就更容易走进他的心。两人静静地相拥着,小喜已经不知在何时悄然退去。“走吧。陪我去灵堂前再看看。”良久,白逸轩才沉声说道。珠玉闻言,离开他的怀抱,跟随在他的身旁,一同走向灵堂。灵堂中,白蜡明明灭灭,老中燕王的灵牌摆放在正中央的位置,暗红色的牌位昭示着一生的终结。白逸轩将衣摆撩起,长身跪于蒲团之上,沉默垂首。珠玉也默默地跪下,做出垂首默哀的样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大臣劝白逸轩保重身体,不要再跪着了。白逸轩却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珠玉见天色渐渐暗了,也出声劝道:“王明日还要早朝,还是要保重身体,早些回去歇息吧。这里有臣妾。”此时她是以王后自居的,她对老中燕王没有感情,但他毕竟是白逸轩的父亲,是她的公公,她有必要在灵前尽孝。“那你替孤王好好尽点孝吧。”白逸轩闻言,深深地望了珠玉一眼,这才起身,叮嘱道。“臣妾遵命。”珠玉对着他一拜。在场的几位大臣并没有对珠玉以王后身份自居表示异议,并且默许了她代替白逸轩尽孝的做法,就等于即使没有册后大典,她也被承认了。接着,白逸轩便在几人的陪同下迈着沉重的脚步出了灵堂。珠玉知道白逸轩的情难自制早在与她相拥结束之时,就结束了。如今坚持在灵堂跪着守灵,还是做给旁人看的成分多一些。珠玉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她也是心意至上之人。没有心意的人在灵堂里多跪几日,而真心伤痛的人,即使身不在灵堂,心也是时刻在为死者默哀的,那么守灵这个形式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白逸轩走后,四周再度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法师念经超度的吟诵声。珠玉一直从天黑跪倒了天亮,她也并不是很清醒,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直到小喜的声音传入耳中:“娘娘,快起身吧。您已经跪了一夜了,够久了。回去休息休息吧。”“一夜了……是够久了……”经过一夜,珠玉仍然有些恍惚,却不忘在起身前对着灵位深深一拜,“小喜,本宫的腿僵了,你扶本宫起来。”“诺!”小喜双眼一亮,急忙扶珠玉起身。她很细心地注意到,珠玉去了这灵堂一趟,把自称给改了。珠玉一向谨慎,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的王后之位得到了承认。珠玉的双腿酸麻不止,难受得紧,也无暇理会小喜的反应:“快扶本宫回去吧。”这一瘸一拐地在宫中走,实在有些不成体统。小喜连忙收了笑意,认真仔细地扶着珠玉从飞燕宫走。因为是夏日里,穿得单薄,珠玉的膝盖也跪得生疼,此时每走一步路,都难受得紧。不过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用这一夜的跪,换来所有人对她身份的承认,值得。老中燕王这一死,非但没有阻碍她,反而推了她一把。只是珠玉也会觉得好笑,她自己的父亲死后,她都没有烧香祭拜,却为了一个仅仅一面之缘的老者守灵了一夜,真是天意弄人啊!“小玉——”小喜扶着珠玉快走到飞燕宫的时候,远远望见白逸轩就等在宫殿的台阶前,见她来了,快步走下,“怎么跪成这样?”“大概是平日里跪得太少了吧。”珠玉打趣一笑。“孤来。”白逸轩双眉一扬,支开了小喜,一弯腰就将珠玉打横抱了起来,要将珠玉抱回寝殿。珠玉低呼一声:“叫人看了去!”“孤抱自己的王后,有何不可?”白逸轩的反问让珠玉一噎,找不到辩驳的理由。只得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走上高高的几十重台阶,回到寝殿。“可以了。”见寝殿到了,珠玉连忙出声。白逸轩却不急不缓地绕进内室,才将珠玉放到床上坐好:“让我看看你的膝盖。”“不可……”珠玉一缩,下意识地伸手挡开他的手,小声地说了句。见她的面上飞出红霞,白逸轩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沉声笑道:“你我已是夫妻,你若连这点事也要害羞,那待到洞房花烛可怎么是好?”“你,你怎么……”珠玉瞪大了眼睛,真看不出来白逸轩居然还有说流氓话的潜质。“小玉,我是认真的。”白逸轩收了笑,认真地凝视着珠玉,反握住她的手,“难道对我,你也要防备的吗?你的伤痛除了我,还有谁有资格知道?”珠玉被他这又真挚又霸道的话震住了,一时忘了反应,直到膝盖一凉,才发现白逸轩不知何时将她的衣裙撩到膝盖处。看着她红肿的膝盖,白逸轩皱紧了眉头,语气不佳地问道:“你当真跪了一整夜!怎么也不知起身的吗?!”“守灵自然是一直跪着了。难道你还让我毫无诚意地坐着吗?”珠玉噗呲一笑。这偷懒的方法她也不是不知道,裙摆宽大,她悄悄改变姿势坐在蒲团上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为何,她当真想替白逸轩在老中燕王的灵前好好跪一跪……“我真的很想谢谢他,谢谢他让我有机会在这个世界上遇见你。”珠玉偏头,痴痴地笑开来。白逸轩听了她这话又气又喜,最终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以后不可再如此犯傻了。我让人去取些化瘀消肿的药来,一会儿你叫小喜替你敷上。”“那你呢?”珠玉追问。“大丧之事,还需我主持。”白逸轩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仿佛很满意她这难得傻气的一问。珠玉也知道自己这一问笨到家了,窘迫地低下头,不再说话。笑着起身,白逸轩在珠玉额上轻轻印下一吻,便离开了。“娘娘?”小喜见白逸轩一脸笑意地离开,很是欢喜,“娘娘真厉害,这种时候还能让王开怀。”“这种时候,在人前还是少笑的好。”珠玉扫了她一眼,提醒道。小喜吐了吐舌头,脆脆地应下:“奴婢受教了!”白逸轩大约走后没多久,便有宫人送来了药膏。小喜替珠玉敷好之后,珠玉用了些点心果腹,就困倦地睡下了。毕竟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了,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着,连做梦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的光景。“王——”小喜正准备请安,却被白逸轩用手势打断。“王后还没起?”白逸轩看了看桌上一口都还没动的晚膳,低声问道。小喜这还是第一次听白逸轩对珠玉以王后相称,更加证实了珠玉的地位,大喜过望,语调更欢快起来:“是啊!娘娘累坏了,您走以后只用了些糕点,就一直睡到这时候了。奴婢见娘娘睡得沉,也不敢贸然叫醒她。”白逸轩点点头:“你去把饭菜再拿去热一下吧。孤来叫她便是。”“诺。”小喜应了声,便领着两三名宫娥将饭菜端下去了。白逸轩转入内室,果然见珠玉还安然地睡着,不忍惊醒了她,他便只是坐在床缘。可坐了片刻,他自己也感到十分疲倦,便临时改变了主意,不仅不打算叫珠玉起身用膳,反而是自己脱了外裳,在珠玉的身侧躺下。睡意朦胧之中,珠玉隐约感到身侧的床陷了下去,但又懒得睁眼查看,只是继续半睡半醒地躺着。但很快的,她就察觉到了身旁强烈的男性气息。白逸轩光是躺在她身侧还不算,还伸出猿臂,从珠玉的腰肢下穿过,环住了她的腰身。珠玉觉得这么睡不舒服,不满地扭了扭,想要挣脱开,却被白逸轩一用力,圈得更紧了。“呀——”她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发现白逸轩正大摇大摆地闭目躺在她身边,神情好不享受,“逸轩……”“嗯。”他懒懒地应了声。珠玉耳朵尖,听到了脚步声,大约是小喜来了,便催促白逸轩放开她:“该起身了……你,你先放手……”“嗯,是该起身了。”他睁开眼,点点头,却不放手,反而扬声遣退小喜她们,“小喜,把饭菜放下,就先退下吧。”“诺。”外面似乎传来小喜的窃笑声,接着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便再无声响了。珠玉对上白逸轩的双眼,里面有调侃的笑意,更有隐晦的欲望,不禁面上一热,轻声道:“我们去用膳吧……”“我是有些饿了,但不想吃外面那些东西。”白逸轩遗憾地摇摇头。“逸轩想吃什么?我再让小喜叮嘱小厨房去做。”珠玉问得很认真。白逸轩猛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小玉,你今日这装傻的功夫可太差了。”闻言的珠玉羞赧地低下头,她确实在装傻,因为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白逸轩的暗示……也不再为难珠玉,白逸轩抬手放下了床幔,床内的空间顿时逼仄起来,光线也昏暗下来,珠玉感到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几乎要钻入她的每个毛孔。“小玉,你是我的妻了……”白逸轩环着她,另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吻上了她的唇。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珠玉虽然羞涩,却配合着他,环住了他的脖颈,吻得极其认真投入,直到空气稀薄,才娇吟出声,想要换气。白逸轩却仿佛发现了一个极大的惊喜一般,低声哄劝:“小玉,唤我的名字……”他从未见过珠玉这样迷离的模样,她无意中发出的单音更是醉人。“逸轩……”珠玉双目朦胧,顺从地唤了他一声,整个人在他炽热的拥抱和爱抚中渐渐化作了春水,和他融为一体……被穿透的剧痛让她流下眼泪,耳边却是白逸轩一声声地温颜安慰:“小玉,休俱,休俱……我在,我在……”直到那一声声的低呼,将她一起带入云端……事毕之后,珠玉几乎不敢抬眼瞧白逸轩,将身体转向内侧,用背对着他。“还打算一辈子怎么拿背对着我了?”白逸轩沉笑道。其实她也不是害羞,只是懊恼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行雨云之事了,怎么对上白逸轩,仍像个未经世事的少女一般青涩,真是丢人。而且更丢人的是,她仿佛还很陶醉于被他这样手把手地“教导”。“咕噜……“珠玉原本是打算暂时“装死”的,然而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出了声。“好了。”白逸轩好笑地劝道,“是该起来吃点正经东西了。别是要我请你起身吧?”珠玉也知道耍小性子要有个度,见好就收,于是就低声道:“你先起……”知道她还是害臊,白逸轩也不为难她,就利落地起身,自己穿戴整齐之后出了内室。珠玉听到身后没动静了,这才放心大胆地起身,拿过衣裳穿好,也转出屏风,见白逸轩就等在那里,此时正回身望她。睡了一整日,刚才又做了些“运动”,珠玉的腿脚是不酸不麻了,但这膝盖一时是好不了的。她也能察觉到白逸轩方才始终顾及着,不碰到她的红肿之处,他的这份用心,让她很窝心。“可能走动?”他一面问,一面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还好。”珠玉浅笑着,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桌边,方才的疼痛还没有完全退去,脚步有些虚浮。白逸轩见她明明身体不适,却始终低头笑着,便问道:“何事笑得如此开心?”“我只是觉得,这样彼此搀扶着,特别像老夫老妻。若是真到了老了的那日,我们还能像这样,便无憾了。”珠玉重生之后,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如此单纯美好的憧憬,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情了。“会的。”白逸轩扶她坐好,替她拂开垂落的青丝,柔声答着。她方才哭过的泪痕还残留在面上,若是可以,他真的不想让她那么痛。好在,只有这么一次,以后都不会了,再不会了……这一声承诺,温暖了整间寝室,两人相依,再无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