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师父的亲自面授和远程指导下,夏峻的厨艺突飞猛进,他每天变着花样给玥玥做饭,清蒸鳕鱼,蓝莓山药,鸡汁土豆泥,玉米饼,玥玥胃口大开,再也不挑食了,夏峻还爱上了发朋友圈,每次做好了饭,寻找角度和光线,拍照,美图,再给菜品起一个好听的名字,譬如清蒸鳕鱼点缀一点绿叶摆盘后,叫“清风明月”,蓝莓山药叫“落红铺径”,然后发朋友圈,几分钟后,收获点赞无数。他竟然从点赞中收获了一种微妙的成就感。母亲夏美玲在他每条朋友圈下点赞,评论,赞美:“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啊!”“我也想吃啊!”“求做法?”夏峻便兴致勃勃地发菜谱给母亲,夏美玲觉得很意外,儿子竟然在厨艺上开了窍,便怂恿他开个抖音号,把自己做饭的过程拍成小视频或图片发上去分享。夏美玲说:“把快乐和美分享给更多人,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夏峻说:“好啊!回头我注册一个号。”虽然厨艺猛涨,但大厨只是炒菜的闻个香,自从被人叫“大爷”后,夏峻痛定思痛,决定减肥,戒了晚饭。每天晚上,夏天和妈妈吃饭的时候,夏峻就在地板上做俯卧撑,玥玥每每看到了,就颤颤巍巍地跑过去,爬上爸爸的背,兴奋不已:“骑大马,哒哒哒!”哪个女儿奴爸爸没被女儿骑过大马呢!夏峻甘之若饴,负重做俯卧撑,还会配合地爬两圈,直到女儿被颠得心满意足,才会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陈佳佳调侃:“真不吃饭了?你做的这道菜味道真不错呢,再不吃,就被我吃光了。”夏峻有气无力地瘫在沙发上喘息:“男人不狠,地位不稳,我要减肥,我要保持苗条身材。”夏天也揶揄爸爸:“你一会儿还要辅导我写作业啊!不吃饱,哪有力气咆哮呢?”说到这个,夏峻有点心动,挪到了餐桌前,迟疑道:“那,我就吃两口,垫垫。”虽然厨艺猛涨,但夏峻辅导夏天写作业的技能并没有长进。因为辅导夏天写作业,夏峻和陈佳佳意外地和谐团结起来。每每被气得吐血,回到卧室吐一口郁气,回头看看老婆憔悴的面容,隐隐的细纹,夏峻会感同身后地说一句:“老婆,你以前受委屈了。”陈佳佳望着败下阵来的老公,也心生疼惜,摸摸他的脑门,说:“瞧瞧这发际线,像向后退去的潮水,多么让人悲伤。”两人惺惺相惜,如同革命战友的友谊再次升华。陈佳佳叹息:“那天看一个段子,说,真羡慕白娘子和许仙两口子,孩子一出生,一个被关在塔底下,一个出家了,都不用带孩子,也不用辅导作业,再见面时,孩子都考中状元了。”“要不我出家吧?”“你想的美。”“再这样下去,非得要了我老命不可。”“再坚持坚持,先把小升初这道坎过了再说。”陈佳佳翻身打算休息,想了想又转过身,提醒他:“你和孩子交流,能不能稍微温和一点?你以前还总说我河东狮吼,你辅导作业时,那是恶龙咆哮啊!你不光咆哮,十八般武艺你都往孩子身上招呼,你以前批评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不能简单粗暴,要注意方法,像大禹治水,要疏而不堵。这可是你亲儿子,别打坏了。柳条打在儿子身上,痛在爹的心啊!夏峻和陈佳佳一样,每次打完孩子,都懊悔不已,发誓下次要心平气和,可是到了第二天,一辅导作业,又忍不住炸了。“我注意,我下次一定控制,控制情绪,淡定,保持微笑,深呼吸。放心吧!”话虽如此,到了下一次,夏峻依然控制不住。有时,面对一到难题,他实在无法保持微笑。比如这道船长年龄题——“一艘船上有26只绵羊和10山羊,请问船长多少岁了?”夏峻慌了,慌乱的同时,又感到自己的智商被狠狠地羞辱了,他想不通船长的年龄为什么是由羊的数量来决定的,夏天也慌了,迟疑地问:“船长至少18岁吧!只有年满18岁才可以考取驾照啊!”“有道理。”夏峻松了一口气。夏天把答案写上,又觉得不对,过了一会儿,又擦掉了,自言自语道:“我在想,这船长到底是羊还是人?”夏峻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冒着丢面子的危险说出了自己权衡之后的看法:“是这样的,我觉得这道题是没有正确答案的,这应该就是一个开放性的问题,可能是在考察学生对数学问题的质疑意识,批判意识和独立思考的能力,你刚才回答未成年人不能靠去驾照,这个答案就很好。”夏天看了看爸爸慌乱的神色,听着他没底气的语气,没有质疑题目,先质疑老爸:“爸爸,老师说了,数学是非常严谨的一门学科,绝对不可以有’可能,大概,差不多’这样的答案,爸爸,这题你是不是也不会啊?”夏峻定定神,还是嘴硬:“怎么可能?来,你写——试卷上能写脏话吗?”“不能。”“出题的人是个sb吗?”夏天幽幽地回一句:“爸,骂人是不对的。”“你先做别的题,我去抽根烟。”抽烟只是借口,夏峻只是暂时避避风头,寻找外援。他把自己关到卫生间,马上把那道题发了一条朋友圈,向万能的朋友圈求助:“这是一道小学五年级数学题,求答案。”都说朋友圈万能,夏峻的朋友圈更强大,身处高位的行业大佬有之,学富五车的学者专家有之,奔波劳碌的外卖小哥有之,他不信还答不出这道题了。结果让夏峻很失望,一根烟的功夫,他得到了几十个无意义的点赞和十几条评论——“985大四,不会。”“我研三,不会。”“数学系20年教龄导师,不会。”看来这一次夏峻的学霸人设要在儿子面前坍塌了。他一脸沮丧地出了卫生间,暗忖着怎样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一进房间,发现夏天并没有做其他作业,而是拿起了平板,在打游戏,夏峻顿时气不打出一处来,老子我在卫生间憋着一口气焦虑不安上下求索,崽子竟在悠哉悠哉地打游戏。他想起和老婆的约定,默默地告诉自己,淡定,保持微笑,深呼吸,然后走过去,和蔼地说:“别玩了,赶紧写作业。”“等等等等一下,别动,我把这一局打完。”夏天眼盯屏幕,躲闪了一下,还用胳膊肘挡了他。就是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瞬间惹恼了夏峻,他一把抓过平板,顺手一掼,平板摔在地上,犹在发出游戏中的砰砰枪响,夏天竟不知死活地跑去捡,一把被夏峻扯住,回头眼看着夏峻正要抄家伙,夏天这一下脑袋灵光了,用力一挣脱,逃出房间往楼下跑,惊慌失措地喊:“妈,我爸又要打我,我爸要打我,爸爸不是人。”这还得了,儿子竟然骂起老子来,夏峻听了更是火大,超起拖鞋就扔下来,夏天躲到了闻讯而来的妈妈身后,故作可怜:“妈,我爸又打我。”夏峻怒不可遏:“哎你儿子现在出息了,还骂人。”曾几何时,是妈妈辅导夏天作业,女子单打,爸爸就是保护伞,现在,角色反转过来,爸爸成了那个恶人。陈佳佳和稀泥,把父子俩拉开,让夏峻去抱玥玥了,她带着夏天上了楼。过了一会儿,夏天下楼,主动向爸爸道歉,夏峻也就淡定,保持微笑,深呼吸,放过了彼此。晚上临睡前,夏峻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问佳佳:“那个船长多少岁的题目,你后来帮他做出来了吗?”陈佳佳躺在床上用手机看小说,抬抬眼皮:“答了,我说出题的人可能是个250。”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又无奈地笑了。“你在看什么?”“一本网络小说,挺好看的,建议你也看看。”夏峻凑过来,看到书名赫然写着《爸爸不是超人》。他从来不看网络小说,但被这个书名引起好奇,便问:“写得什么啊?”“写全职爸爸生活的,这个作者写得很接地气,我正在看这一章,你看这句话——爸爸带孩子,孩子活着就好,爸爸辅导作业,爸爸活着就好。哈哈哈!太真实了。你真应该看看。”夏峻来了兴致,也打算拿出手机搜一搜。陈佳佳又说:“这本书人物丰满,情节曲折,文笔诙谐幽默,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这个书名起得有点问题。”“书名怎么了?挺好啊!”陈佳佳放下了手机,认真地看了看夏峻,说:“书名应该叫《爸爸不是人》,我觉得不够出彩,应该叫《爸爸不是人》,可能会更吸引人阅读。”夏峻一听,马上知道陈佳佳话有所指,把矛头指向了他,他连忙反省认错又保证:“是是是,我知道了,不该打孩子,不能简单粗暴,要淡定,保持微笑,深呼吸,深呼吸。”第二日,为了防止夏峻再冲动,陈佳佳把夏天房间一切棍棒类,长条类的东西藏了起来,名曰“没收武器”。没有了武器的大侠,到了晚上,淡定平和地给儿子讲题,一开始风平浪静,后来一道题难住了夏天,父子之间开始暗流涌动,大侠只觉得一股内力在体内窜跑着,充涨着,一团火灼烧着,他忽然大吼一声:“你长得猪脑子吗?”一记神掌抡出去,没忍心呼在儿子脸上,想起了和老婆的约定,淡定微笑深呼吸,抡出去的神掌,收不回的手,情急之下,他那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桌子上。大侠骨头硬,桌子更硬,一阵刺痛和灼烧感从掌心蔓延开来,夏峻呲牙咧嘴地把头扭到了一边,慢慢地起身,离开了工作岗位,出门的时候,又回头,咬牙切齿道:“你那篇作文可以改一改了,爸爸有一双残疾的手。”夏天不知轻重,幸灾乐祸,拱手道:“壮士,好走不送!”在儿子这里伤透了心,夏峻还能在老婆面前寻求理解,夸张地喊道:“老婆,我手要是残了,能不能给我算工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