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天下:深宫风云

如果,给你一年时间权倾天下,但是,要以十年的忍辱为前提,以十年的寂苦为结果,你要不要? 素氏被称为皇后世家,整个后宫的高阶嫔妃都是素姓女儿。可是亲情在这里显那么微不足道,深宫中的血腥被掩盖在袅袅的薰香之下。生不逢时的素盈以为自己不属于这样的宿命,然而终究被家族的野心推入宫廷。 少女美好的憧憬在残酷的权势争斗中被撞得支离破碎。命运之神步步紧逼:以二十年艰辛为代价,换一年的权倾天下,换不换?

作家 煌瑛 分類 出版小说 | 110萬字 | 125章
四六章 联手
办丧事的不仅东平郡王家,还有另一个人的丧事也要轰轰烈烈地大闹一场。
永宁郡王与东宫将宰相堵在昭文阁里。挺着大肚子的荣安公主被皇帝打发出来,马上气势汹汹地转向丹茜宫。素盈不紧不慢地回了句“不见”,崔落花当即在旁边小声提醒:“娘娘不妨听听她说些什么。”
废后的众多亲眷里,只有荣安什么都说,实话最多。素盈微笑道:“废后的事,她父皇没话和她讲,我能说什么呢?请她回去。”
“太安素氏对娘娘含怨已久,还是先听为好。”
素盈对镜整理妆容,回头笑道:“说什么是他们的事。圣上怎么想,是另一回事。他有自己的主意,我才不跟着荣安闹。不见。”
宫女出去传话,很快回来说:“公主已经走了。”
素盈再一次审视自己在镜中的倒影,悠悠地说:“宫苑中的花开了吧?我想去看看。第一次看宫中的花时,才十四岁,一眨眼,五年过去了。”
崔落花笑着纠正她:“娘娘,是四年。”
素盈怔了一下,想了想自己的生年,又想想今年的年份,失笑道:“真的!忽然年轻一岁,该庆祝,你们都跟我去吧。”
一个“都”字变成浩大声势。丹茜宫的女官全在御花园中赏花,上一次还是素若星那时的事。素盈又命肖月瑟对景弹了一曲琵琶。满眼花娇叶俏,满耳仙乐悠扬,但她还是觉得神思恍惚。这一切仍然和她没有关系。心中空落落的,无所寄托,身边也空落落的,无所依偎。
宫女又上前报说:“东宫求见。”
素盈浅浅一笑,问:“他从哪儿来?”
“看样子是从延德殿绕过来。”
不是昭文阁,即他没有得到皇帝准许,擅自走了丹茜宫与延德殿之间的通道。素盈正要说不见,睿洵身着面圣的朝服,已大步走来。俊雅一如既往,悲愤也由一贯的风度掩盖,但看清这番排场之后,他狠狠地将纸包摔到素盈脚边,冷声道:“兔死,狐尚且悲呢!”
磨碎的香料散了一地。众人见他气势汹汹的,都噤声面面相觑。素盈不理会他,转脸向丹茜宫的女官宫女们笑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天咱们也算是——好聚好散了,都退下吧。”这话来得蹊跷,女官们或愕然或讶异,迟疑着告退。
素盈折下身边最近的一朵花,一边轻轻地注目,一边漠然回应:“殿下可曾听说过狐狸死了,哪只兔子会掉眼泪?”
睿洵的嘴唇紧紧抿着,僵立着一动不动。
他不说话,素盈也不多理会他,发现花瓣上有一点尘斑,小心地用指尖剔去。睿洵见状低低地叹了一声:“缦城离宫的宫女说,你与素庶人密谈,留下香料逼她自尽。我知道,即便我来问你,你也不会承认。”
“谁需要我承认?”素盈徐徐地呼了口气,“你们不是已经拿着这包香料去圣上面前告状了吗?”
“你……就这么不愿意放过一个被废为庶人的女人?”睿洵的目光透出幽寒,“为什么不干脆来对付我?”
素盈没有回答,轻柔地嗔怪:“殿下这是什么话?!”她一扬手,那朵花随风飘落到睿洵脚边,“前一段日子我生病时,殿下送的那碗藕羹很好吃。殿下用心良苦,突然说什么‘放过’‘对付’,真让人惶恐。”
睿洵那像极他母亲的嘴唇慢慢绷成一条线,似笑非笑,似怒非怒:“是我愚钝,没有发觉娘娘已经不会对我说实话了。”
素盈的手不知不觉地放在腹部,默了许久,黯然发问:“这算不算是一种公平的报应?”
“这是报复,不是报应。”
他舍不得她,只害了她腹中将要威胁他地位的孩子。为了这个缘故,她只除掉他那个可能威胁她性命的母亲。然而这么做,却让生者承受的伤害更深。
睿洵拾起那朵花,低头看了半天,口气飘忽地问:“我忘了有没有说过——四年前,你拭去花瓣上的微尘时,那一刹那,这金碧辉煌的宫廷配不上你。”
素盈倏忽失神,喃喃地说:“我不记得。”
“那我再说一次,你以后会不会记得?”他看她的目光忽然柔和下来。
素盈的心颤了一下,摇摇头道:“说点别的。说点……想起来不会痛苦的。”
睿洵笑得苦涩,捻动花梗,看那朵花在指尖旋转,神色愈加温柔,继续说:“我心里,总是这些很傻的故事,但也很美妙。比如,一个像这样的好天气,有个少女和贵公子,不是你,不是我,一边调配香料,一边畅谈逸闻。她从容的双手很美,声音很美,专注的神态也很美。公子的目光被她牢牢吸引,看到不敢再看,怕再多看她一眼就要沦陷。可他不知道——已经太迟了。动心这种事情,一生一次虽然不多,但已足够,足够……危险。”
素盈垂下头,低声嗔怪:“你和你父皇一样,喜欢说别人的故事。”
“是他教给我,讲别人的故事比较容易。”睿洵望着头上蔚蓝色的无限高空,笑道,“而且,别人的故事,在需要忘记的时候,也会比较容易忘得一干二净。”
素盈陷入沉默。宫中的人从不多话,他自然也是如此。她凝望他的面容,忽然明白他这一刻的心意:不是因为忘乎所以真情流露,而是——
宣战。
那些你给我的回忆,那些藏在心里的宝贝,我把它们还给你。那些一生只能说一次的话,就在这一刻说出口,因为我们没有未来。
微风和暖如摇香扇,满园花叶在他们周围摇曳,一片安详宁静中,他的声音舒缓轻柔。素盈微笑起来,笑吟吟地一边听,一边点头附和。
别人的故事,他竟有那么多。素盈听着听着,忘了细节,怔怔凝望他的脸,端详他有些伤感的神情。
当他终于停下时,她知道素盈与睿洵要迎来结局,往后只有中宫皇后与东宫太子的故事。
“阿盈……有些话,我该在十九岁时让你知道。”睿洵忧伤地笑着说,“可十九岁的我,总觉得自己看穿世事,有些话不屑去说。再想说的时候,却把那个十九岁弄丢了。”
素盈一直没有插嘴,这时候不禁陪他怅叹:“一生只有一个十五、十六、十七岁,我也把它们弄丢了。”
“也许有一天,当我们发现时,我已经变成了父皇那样,而你已变成我母亲那样。”
素盈一动不动地坐着,神色迷惘地悠悠回答:“我宁可在那之前,我们当中有一人已经死掉。”
那毅然决然的字眼触动睿洵,他静默片刻,收敛温柔的神态,向素盈说:“娘娘——”
“东宫殿下。”素盈微笑着想,只要这一刻过去,一切也都过去了。
“这很好,从今往后,你叫我‘娘娘’。每次你叫我‘阿盈’,总会害我后来落泪。”
睿洵失神刹那,旋即笑道:“世上的人不哭,有两个理由,或是幸福满足无须哭泣,或是麻木。宫里的人不哭,只有一个理由。我印象中的那个少女是常常落泪的。娘娘与她不再相同,这也很好。”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难过的笑声,接着收敛笑意,肃然说:“宫女指控您将有毒的香料赐给素庶人。我知道娘娘的手法不会那么拙劣。娘娘身为中宫,和宰相一起逼到缦城,表明后宫外朝都要她死,素庶人想不死也难。”
“缦城吗?”素盈蹙眉搜索回忆,“我不记得去过。”
一句话引得睿洵满面寒气,向素盈微微躬身,漠然说:“我以后会记得——娘娘即使在杀鸡时,也用牛刀。”他没有更多话要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离去,脚步没有些许迟疑。
素盈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红墙之后,对走上前的崔落花低喃:“真快啊……虽然从走进丹茜宫第一天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他同我的诀别。”
“但娘娘并没有说任何话与他诀别。”崔落花不动声色地说,“奴婢佩服娘娘的定力,只希望娘娘不会以为,同这个人诀别的时刻还没有真正到来。”
素盈的目光一不小心落在睿洵踩烂的花上。满园风光依旧,可是不会再有人特意对她说一声“保重”。她不假思索地走向通往丹茜宫的道路,想赶快离开这里。
那个让她自愿走进丹茜宫的理由,从此弃她而去。但是除了丹茜宫,她无处可去,一无所有。
素盈艰涩地想着,回到她唯一的栖身之所,却真正吃了一惊:卧榻前无数花朵被几十根丝线串成一道娇艳的花帘,花瓣上还带着晶亮水珠。她轻轻抚摸那些花朵,听宫女笑嘻嘻地说:“圣上说,但愿娘娘透过鲜花看到的宫廷会稍稍美丽。”
素盈绕到花帘后面坐下,目光静静地穿过那些花瓣和水珠,慢悠悠地问:“圣上这时候在哪儿呢?”
宫女低声地回答:“连日来一直在昭文阁,此时大概还是在那里。”
昭文阁设有寝室,遇到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事务,皇帝会留在那里休息。有人拿素庶人之死去烦他,她正在等待的那批官缺大约不会远了。
素盈仿佛专注又好像无神地看了一会儿花帘,走到桌边打开嵌宝金匣,拿出一张纸给崔落花,说:“照这个拟旨。”她此前从未颁下懿旨,崔落花接过那张纸,未展读已觉事关重大,待读到最后一字,双膝重重落地跪倒。
“这是做什么?”素盈温和地说,“大崔秉仪在宫中多年,朝夕恪勤,深受器重。如今上了年纪,派朝廷官员以仪仗鼓吹送她衣锦还乡,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深深垂着头的崔落花颤声说:“大崔秉仪是废后之师,素氏当中再无人敢聘她为西席。娘娘将她送出宫去,她就只能静待残年终了。”
素盈叹道:“那也是一种福气啊!我们这些素氏,有几个能等到残年终了呢?”
皇后心意已决,崔落花唯有口中谢恩,走了出去。
素盈命人拿来她的书,斜躺在床上随意翻看。书页已经翻得卷了边,这些天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早能倒背,可她还是想多看一遍。看着看着,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宫女们轻轻地取走她手里的书放回桌上。
当素盈醒来的时候,透过繁花刚好看见皇帝坐在她的书案旁,看那本书。案前香炉散出丝丝流烟,是静谧中唯一的灵动。
他的眉头轻锁,眼中似乎有一点凄迷——花朵太多,素盈看不清楚。这道帘没有让她看见的宫廷变美丽,只让她看到的他更加模糊而已。她没有弄出动静,悄无声息地侧卧着端详他。
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寂静且封闭的一角宫殿,那花,那香,那人。
他盯着平放在面前的书,半晌也不翻一页。
“原来,你一直在看的是这一段。”他忽然说话,不知几时察觉她已醒来。
素盈起身走到他身边,与他一起看那段文字。
唐朝玄宗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平公主对太子颇为忌惮。太子宫的杨氏怀孕三个月,太子说:“当权的人不希望我多子,只怕要累及杨氏。”于是拿了堕胎的草药亲自去熬,可是却将药罐失手打翻了三次。
“天意!”太子这样想着,放弃了。后来那孩子平安降生,就是玄宗之后的肃宗。
“他是个狠心的父亲吧?”皇帝的神情怅惘。
素盈摇头,手指点了点胸口,缓缓地说:“他是不会控制这里的人,所以才会三次打翻药罐,三次之后就为自己找了住手的理由。不会控制这里,所以爱一个女人爱成一场灾难。”
皇帝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向她微笑,可素盈觉得他的笑容黯淡。她不慌不忙地问:“东宫与陛下商量素庶人的后事了吗?”
素若星虽然称为素庶人,但不会变成真正的百姓。缦城离宫的主人,始终是宫中的女人。皇帝前妻、太子的生母,后事不可能草草了事。但皇帝合上书,淡淡地说:“商量什么?畏罪自尽的人办后事,有先例可依。”
素盈的睫毛颤了一下——她的姐姐柔媛并没有死去很久,已经成了“先例”,化为一段有罪的往事供人借鉴:褫夺封号,席卷出宫,还家收敛。素盈又仔细地看眼前这男人,他与废后这对少年夫妻,以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一起长大,一起夺取天下,她为他生养过七个孩子,他们一起经历了失去三名骨肉的悲伤,以及为三个儿女嫁娶的喜悦。
他是个聪明人,竟然没有怀疑旁人加在素若星头上的罪名?聪慧美丽、多才多艺如废后,把他视为最强、最顽固的对手,被他如扫落叶一般扫入宫廷的历史……素盈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帝揽着她的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那个少年吗?”
“记得。他用十年爱与十年被爱,换取心愿实现。”
“嗯。在你看来,很值得犹豫一番吧?”他怜爱地拥着她,沉静地说,“可是他却肯换。心愿固然是重要的缘故,但归根结底,因为那代价对他,本是无关紧要、可以放弃的啊!”
素盈一阵心寒,不自觉地在他怀中瑟缩。
他浑然不觉,说:“世间俗人,想要被爱。有人为爱她抛弃另一个人,说明她重于另一个人;有人为爱她抛家舍业,说明她重于家业;有人为爱她烽火戏诸侯,说明她重于千军万马;有人为爱她丢了江山,说明她重于天下——人皆渴望从爱里看见自己的分量。但那个少年不需要。他有自己选的命,自己选的分量。这一生,他不会像明皇那样打翻一次药罐,也不会为任何红颜引来祸乱。”
素盈抬起眼望着他柔和的侧面。她无法想象,能够温言款款地说出这番话的人,会去交换什么。她实在猜不透他,只得坦言:“陛下英明,而我只是个平庸的女人。”
他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说:“你是丹茜宫之主,在这里你不会平庸。”他停了停,在素盈耳边温柔地说,“所以——别再乱跑了。那样对你我更好。”
素盈的心收紧——原来如此。缦城留下的香料惹来非议,她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满是傻气。
“嘘——”她微笑着勾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说,“这些话留到以后慢慢说,好不好?请陛下别在今天说出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他们的口吻轻柔体贴,姿态亲昵缠绵。只是在这幅旖旎的画面里,沉静的男人和柔婉的女人刻意避开对方的眼,仿佛害怕自己此刻的目光会向对方泄露心事。
皇帝不在小产的嫔御宫中留宿,但那天晚上他破例留在丹茜宫。就寝之前,他向着繁花编成的帘幕随意说:“撤了吧,要萎了。”
“别!”素盈攀住他的手臂,柔声道,“留着它。我不想在一天之内失去太多。”
他笑笑,顺她的心意,但素盈从他的温柔里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担忧或者紧张。
每当有人遇到不幸,就会有人特别幸运。
没能管住一个女人的死法,他又不经意地来管另一个女人的活法。
素盈心里又累又冷,忽然使出力气,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他吃疼地向后退,瞪着放肆之后还若无其事的女人。
“你,一直都知道吧?”素盈仰面看着半空,“知道我用酒送服香料。”也知道她后来还是没能幸免,有了身孕。
没有琚含玄默许,馨娘不能送一张纸到皇极寺。没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东宫不可能送给素盈一碗藕羹。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已经有了储君,不要多余的人在他百年之后添乱。他只要她做皇后,不要她做皇子的母亲。这个狠心的父亲……比明皇狠心得多。竟放任东宫来做这事。她在宫中唯一不愿玷污的憧憬,变成了噩梦。
“如果我跟孩子一起死了呢?”素盈悲哀地问。
他的沉默仿佛是尴尬,又仿佛责怪她居然把话说到这么明白,超过了三分,超过了七分,不给人转圜的余地。最后他说:“你不会死。”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公布上个月一道谜语的答案,也很坚定,就好像谜语是他出的。
“事有万一。”
他抚摸她的长发,拂过她脸庞的气息还是那么温暖:“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丹茜宫会有另一个素皇后。”
素盈默不作声,忽然觉得她与他之间升起一个冰缲帐,透着若有若无的寒意把他们隔在两边。
皇权、相权、丹茜宫、东宫——至尊的权力当中,素氏能稳稳地抓住一个,用这一个去影响其他三个,所以一旦抓住就不会放手,后位永远不会有空闲。素若星之后是她,她之后当然还有别人。
她不是听不到他的真话,只是真话总在她想听谎话的时候来到。
素盈的唇边出现一个虚幻般的笑,那样轻而慢地绽放,仿佛一辈子都不会完全盛开,也一辈子都不会凋谢。
皇帝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碰触那个笑颜。素盈避开他的指尖,轻轻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很快,她的呼吸匀净。他看了她一会儿,欲言又止,也安静地入睡。
可这睡眠十分短暂——他多年来养成奇怪的本能,无论何时总能隐约察觉到旁人在注视他。他警惕地醒来时,身边一段柔柔的呼吸顺着他的脖根滑入温暖的衾底。原来是素盈侧脸望着他,眼神迷梦一般,混沌一般,似有意味,又仿佛全无意义。
“在看什么?”他问。
她轻轻地回答:“在看帝王。”声音飘飘忽忽,娇柔无力。说罢转身背对他,连一转身也是有气无力,仿佛已经看了太久、太疲惫。
似褒,似贬,似叹息,竟让人无言以对。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腰,从她肩头望向外——月光透过他送来的花帘,洒了满地花影,一室冷香。
他听见轻微的一声响动,像是有滴很大的眼泪落在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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