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天下:深宫风云

如果,给你一年时间权倾天下,但是,要以十年的忍辱为前提,以十年的寂苦为结果,你要不要? 素氏被称为皇后世家,整个后宫的高阶嫔妃都是素姓女儿。可是亲情在这里显那么微不足道,深宫中的血腥被掩盖在袅袅的薰香之下。生不逢时的素盈以为自己不属于这样的宿命,然而终究被家族的野心推入宫廷。 少女美好的憧憬在残酷的权势争斗中被撞得支离破碎。命运之神步步紧逼:以二十年艰辛为代价,换一年的权倾天下,换不换?

作家 煌瑛 分類 出版小说 | 110萬字 | 125章
二四章 漩涡
园中有棵桂树。当年四夫人一句戏语,东平郡王就为她从南国寻来幼树,发愿与她花下赏月。可惜的是它只开过一次花,稀稀落落的几朵,像四夫人得到的宠爱,虽不能说从未有过,但也仅一度绽放。
素盈理平喘息,走到桂树旁的长廊,寻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坐下出神。
寂寂北园飘来笛声。清幽的曲调勾起人心里一片微凉——那是缅怀荒夜的乐曲,唯有见过星垂阔野、冷月飞霜的人,才能吹出这样的曲调,在悲凉的旋律中演绎一丝昂扬的豪气。
这样的人,整个东平郡王府只有一个。
素盈沉浸在笛声里,仰头望着枝叶婆娑的桂树,回想起唯一的一次桂花开放,是三年前的夏末。尽管只是寥寥无几的几朵桂花,东平郡王仍将它们视为珍宝,安排妻妾儿女们赏了一番——素盈在父亲眼中早已可有可无,这样的场合她像一件填空子的摆设,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热闹。
赏完了花,东平郡王命人小心折下桂花,送给他珍视的儿女们,讨个折桂的好兆头。素盈并未得到。
几天之后,她偶然路过这里,发现较高的枝头又露出几朵淡得发白的花朵,那么柔弱,仿佛随时会被风带走,不被任何人知道它们曾经开过。她不知着了什么魔,四顾无人,扔下外褂就兴冲冲地爬上树,一门心思要在旁人发现那几朵花之前将它们采摘。
树并不高,只是她爬树的技术很差,几经努力终于折到了那枝桂花。还未来得及欣喜,脚下咔一声,她就握着桂枝摔了下来……
此刻,眼前的桂树比三年前高大许多。素盈走上前抚摸它的枝干,无奈地想:若是它三年前就像今日这样结实,大约什么都不会发生。或者,它没有生出那几朵晚开的花,她就不会那样衣衫不整地落入素震的怀中,被丫鬟看见。
“二哥,快放开我!”她在少年怀里乱挣扎,外衣掉在地上,这场面想想就可怕。但他明知道被人看见,还能坦然反问:“怕什么?”
他以为问心无愧,就不需要害怕。
能这样想的人,整个东平郡王府,只有他一个。其余拥有素姓的人都知道:让人害怕的,正是无法解释清楚自己没有做过。
笛声徘徊,素盈心里一处针尖大的地方发酸。待一曲终了,她才发觉坐久了有些冷,可心里却分外平静。此时此刻,一切声响归无,只剩那棵桂树随风低吟。素盈看着云天在枝头变幻——就算生死无常,流言可恶,美好的东西仍然是美好的。
“阿盈。”
有人这样叫了她一声,醇厚的声音那么柔软,像是怕惊动了落在花蕊上的蝴蝶。素盈却受了惊,怔怔地不能动弹。
素震仍是那身便装,朴素得不像素氏公子。他身后的馨娘,头上手上有几件不错的首饰,倒比他更像大户人家的儿女。
他的身影和她回忆中的少年叠在一起,神色较从前更坚毅,可双眼却更温和。
“二哥。”素盈讷讷地唤了一声,站起身。
他向她走近一步,素盈十分客气地向后退了一步。素震没注意到似的,继续向前走。素盈为难地看他一眼,又后退一步。他不容她连连退步,两个大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并肩坐在回廊低矮的阑干上。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这对兄妹怪异的表现已惹得馨娘直瞪眼。
素盈注意到馨娘诧异的神色,尴尬地低呼一声:“这不行!父亲不准。”
素震置若罔闻,自顾自问:“你近来还吹笛子吗?”说着含笑将手中的玉笛送到素盈面前,“来吹那支《送秋声》吧!我总是吹不出你那样的韵味。”
素盈局促不安地又看了馨娘一眼——美貌的婢女竭力装作镇定无事,可她分明对兄妹二人的言谈举止感到惊奇。
“妹妹好久没吹奏,已经记不清调子。”素盈刻意强调“妹妹”二字,没接那支玉笛。
素震笑了笑,侧身对馨娘道:“去我房里取谱来。”
素盈又瞥见馨娘露出古怪的神情,亏心似的低下头,直到听不见馨娘的脚步声,才叹一声:“二哥,父亲知道该不高兴了。”
“你总是怕别人不高兴,你自己何时高兴过?”素震将玉笛的吹孔在袖上轻轻一拭,“这玉笛好久没与旧主重聚,大约也想念你。”
素盈接过来,抚摸隐隐透出青色的翠玉笛,将它送到唇边。《送秋声》是素盈的亡母最得意的曲子,这支“送秋”也是她最心爱之物。京城首屈一指的女笛手秋婉音,借着一曲笛声遇到东平郡王,也许不是最圆满的结果,但也无悔无怨。曾经有个婢女打趣,说六小姐不用进宫,没准有朝一日也能靠这两样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那时素盈多大?三岁?太小了,以至于她有时怀疑回忆中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可这一件,她记得那么清楚。母亲说:“傻瓜!难道不进宫,她就不是素氏的女儿?姓了素,结果都是一样的。”
现在想来,那个被人看不起的女笛手,拥有何等的洞察。一曲《送秋声》在低回的尾音中渐渐缥缈远去,素盈放下玉笛,拭去眼眶中尚未垂下的泪。
很多事情想要告诉素震:她是如何认宰相为义父,学习调香,如何在丹茜宫奉香,目睹诡计与死亡……但他已经回家十来天,应该早就听别人说过了。一桩挨一桩,梗在心头,最后她只悲哀地说:“轩叶没回乡嫁人。阿槐在我眼前死了。”
他竟听懂这两件不相干的事,简短地说:“哭吧。”
素盈倔强摇头:“哭有什么用?”
“你需要。”
素盈为这话怔了怔,却哭不出来。素震想了片刻,缓缓道:“白家的事,我听说了。那时候正在打仗,四夫人告知定亲的信,和郡王控诉退婚的信一块儿到的。”素盈一愣,未料到他忽然提起这一桩。
退婚时仿佛天崩地裂,如今已如同往事经年。她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凄然道:“你为国效命,不该拿这些事烦你。”
“阿盈,你若恨他,不必忍着。”素震说着,定定望过来。
素盈仿佛从他目光里看到杀机,忙摇头说:“我不恨他。”
“那么就是爱他?”
素盈乍听一个男子直率地说出那字,不免一阵仓皇,随后镇定下来:“白公子……的确是我曾经想托付终身的人,可是结束了。过去了。纠缠不休没有意义。”
她说罢,收敛容色,又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难得回来,正好能帮父亲拿主意。”
“他几时听我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素震仿佛宽慰她,说:“有大哥在,诸事都能应付。你能做的都做了,不要太过悲伤自责。”
素盈心向下沉,好半天才说:“你难得回来,多陪陪四夫人。你常年在外拼杀,若有三长两短,对四夫人来说就是天崩地裂。”
素震见她言辞极为疏远拘束,估摸馨娘快要回来,简洁地说:“谢将军上一战中已为国捐躯。”
素盈怔了怔——这回说的谢将军,是他亲生哥哥。他生父也是位谢将军,前些年已战死了。她心中不胜唏嘘,又不知该如何宽慰素震。
素震伸手握住素盈的手:“林将军不愿我再守边,托了很多人帮忙,终于求到宰相。若是事情能成,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正说到要紧处,忽然听一样东西夹着风飞过来。他忙把素盈护在怀里往旁边躲闪。那东西狠狠打在他肩膀上,一声闷响。
“二哥!”素盈挣脱他的双臂,眼见击中素震的是一柄剑鞘。
剑还提在东平郡王手中。郡王气得脸色铁青,大概原本想拔剑伤人,最终忍住了。剑锋上寒光不住颤动,素盈认出那是素飒的佩剑。素飒站在郡王身后,望向妹妹时带着责备,调转目光看二哥时,却变成冰冷。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东平郡王大喝一声,将剑掷在地上。
“父亲!”
素盈叫了一声,立刻被东平郡王怒斥:“你回房里待着!飒儿,带你妹妹回去!”
他蛮不讲理,争辩是白费口舌,素盈黯然看着三哥沉着脸走过来——素飒也是武官,但与经历风霜雪雨的素震相比,就好像柔弱的书生一般。他并不多看素震,拍了拍妹妹的肩说:“先回去。”
仍坐在原处的素震忽地拉住妹妹的袖子,慢悠悠说:“何必摆出理亏的样子,委屈自己?”
素盈并未答话,素飒已推开他的手腕,沉声道:“二哥,阿盈不像你这么傻。”说完拉着素盈走开两步。
素盈忍不住回头,正好看见东平郡王响亮的一掌掴在素震脸上。
“父亲!”素盈想折回去,但素飒牢牢抓住她不放。
东平郡王指着素震的鼻子说:“名分上是你妹妹,这辈子就是你妹妹!我在名分上是你父亲,你这辈子也别想跟我作对——我说过,不准你靠近阿盈十步之内,你怎么敢忤逆我?!”
素震缓缓地站起身,比东平郡王还要高半头。他居高临下地望着东平郡王,一字一句说:“你怎么敢自称父亲?!”
“畜生!”东平郡王拾起剑鞘,反手便向素震劈头盖脸地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东平郡王府的清白名声,是我家众位娘娘的脸面!你敢像三年前,传出风言风语,我索性打死你永绝后患!”
“父亲!别打了!”素盈见二哥并不反抗,不由得大叫起来,“哪有这样打人的?”
“老三,还不把你妹妹带走!”东平郡王气呼呼地叉腰冲素飒大吼。而素盈用含怒的双眼狠狠瞪他。素飒劝不动,索性将妹妹拦腰抱起,扛在肩上便走。
“哥!你、你放下!”
素盈眼看父亲又打素震,剑鞘尚未落下,就被人挡住——竟然是捧着一叠曲谱的馨娘。
“郡王不能打!将军这一两天还要去相府做客,脸上有伤如何见人?”
东平郡王眨了眨眼,着实意外:“你?你去相府做什么?”
素震不理他,对馨娘道:“走吧。”竟撇下东平郡王若无其事地走了。
素盈想看接下来会如何,但素飒扛着她转个弯,眼前只余一道墙壁。走出老远,素飒放下妹妹,开口时语气已柔缓许多:“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与二哥夹缠不清,绝非明智。”
他心平气和,素盈也没了脾气,委屈地抗议:“你先问问父亲,他胡思乱想,把我想成什么样了!”
“父亲怎么想,没什么要紧。”素飒连连摇头说,“东宫要再选一位侧妃。这种时候,你可不要惹出乱七八糟的传闻。”
素盈呆呆地看着哥哥——他对珍媛的哀悼,也结束了。她忽然有些心灰意懒,冷笑说:“宫里刚为一个怀孕的东平素氏送葬,怎容得下我?”
素飒胸有成竹地说:“你只要乖乖在家里,不传出闲言碎语就好。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素盈还要抗议,素飒的神情已变得严肃,不容她多话。
素盈的忧伤忽然难以遏制:“哥哥说信默不是好人——其实不管我想嫁给谁,你都能找一大堆毛病吧?只要东宫侧妃不足三人,我是嫁不出去的。”
素飒抿紧嘴唇,伸手在妹妹肩上温柔地轻拍一下,立刻收回手,逃避似的走了。
素盈失神地盯着他的背影,仿佛听见白衣女人在她耳边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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