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笔记:悬疑篇

清末年间,朝廷为庆贺慈禧太后万寿,特意下令召开恩科,四方举子们云集北京城,准备应考,却不料在住满举子们的南城悦来客栈,发生了一件离奇恐怖的诡异凶杀案,震动京畿。 为了查案,南城巡查御史,果敢忠义的孙德胜和同事文老爷,进入悦来客栈调查案件,经过仵作验尸,发现死者周佳是酒醉后被人用坚硬的利器砸死,现场惨不忍睹,另一位当事人张成栋,却不见踪影。

三十
烟杆子被孙德胜捏碎了。四十多年前一幕幕物是人非,也全部浮现出来。那就是悦来客栈那件诡秘的凶杀惨案!一阵热血急速涌上心头,猛然一撞,脑中浮现出几十年前的风风雨雨,孙老爷子身形摇晃,顿时有些眩晕,一把老泪,纵横而出。
柱子和张战赶紧上前,一个敲背一个顺胸,老半天,孙德胜才长长舒了口气:“我乏了,你们去休息吧。今儿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咱爷们还得盯着章密这个老汉奸呢。孩子。”他紧紧握住张战的手:“你家的事,有工夫我详细给你说说,这次,咱们爷们,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孙德胜既像是跟张战,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说。
两个孙子迷惑不解地回房休息了。
孙德胜颤巍巍起身,回了卧室,从床底下掏摸了半天,拽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大包裹,又打开床头外大红木躺柜,里面,是他当年穿的六品官服,尽管后来他升了三品大员,又加了二品衔还赐封了黄马褂,可这套官服,他一直没有丢掉,而是让早已去世的妻子,完完整整打理了几遍,至今保存完好。
看着官服完好无缺,上面的补服依然光彩如新,孙德胜脸上透出一丝奇怪的笑。他轻轻合上盖子,抱着大包裹,回到了书桌,一层层打开,里头,包着一卷卷早已发黄变脆的文卷、验尸单子、物证记录、口供记录和凶案现场勘验记录,轻轻吹去上面淡淡的浮灰,若明若暗的真相,可能就要揭开了。
那方宝贝砚台,依然以一种宫廷御用珍宝睥睨苍生的姿态,静静地挺立在桌上,上头历经八百多年沧桑岁月而尚未有丝毫剥落的浓金,熠熠生辉,映着烛光,令人心醉。
孙德胜找出那张当年的老仵作验尸单子、画的凶案现场遗失的凶器尺寸单子,以及潘学士在小莲老板家里画的那张凶器大概图,拉开抽屉,找出了铜尺,静静测量着。再拿起古砚,轻轻比量着图纸上的尺寸,严丝合缝,不差分毫。半晌,又掏出老花镜带在眼上,提笔在手,颤巍巍不知如何下笔,只得看看前头老仵作的写法,左手死死摁着激动不已的右手,写道:现已查明,凶器乃北宋徽宗御制古砚一方,长二尺五寸余,宽一尺五寸余,有徽宗御笔及蔡京题跋,当堂验明无误。然……
可是,这方砚台边缘干干净净,丝毫没有任何磕碰或者血痕。这是怎么回事呢?孙德胜闭了眼停笔,暗暗思量。
古砚、章密、张战、古砚!他又拿过古砚,仔细打量了半晌,盯着蔡京那句话不动了:盛世祥瑞之显,一式两仪、两仪归一。按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代表华夏道家文化里的一种万物生成方式。可这么一句突兀的话,除了颂圣的阿谀奉承之意,还有什么意思呢?
一式两仪,两仪归一,难道……哦!如同重重迷雾中突然晴天霹雳,一道闪电划过孙德胜的脑海!
原来如此!这样,四十多年前悦来客栈的案子,终于有了眉目!一条完整的链条,把他们连成一串儿了!
激动的孙德胜赶紧沾了沾墨,唰唰唰在发黄的纸片上写下了几行字。
现在,就等结案了。
章密这个老汉奸,最近很乐呵。他不是第一次来北京,哦不,应该说是老北平了。只不过,那年,他还是个翩翩美貌青年呢。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他断然不会去江南,也不会投在张中堂门下,更不会因为自己的才华横溢,卓尔不群被张中堂看上,官费留学去了日本东京帝国大学学习东亚文化。
说起来,那是四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那些往事,并没有在他内心驻足,也没有让他感到什么不妥,因为自打他从小牙牙学语,老爷子就教给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恨国民政府,恨蒋光头这个蒋该死,更恨大清国没等他为官做宰,就玩完了!凭什么?!凭什么他自日本待了几年,回来后大清国没了?凭什么孙中山和北洋政府看不起他这位老学究?凭什么蒋光头这个奉化骗子和流氓,篡夺了国府大权之后,连个官儿都不给他做?!让他没了饭碗,只能去教授什么中学、高中,自己经天纬地之才,才混了个孩子王。
做官儿,是章密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也是一辈子活着心气儿所在!谁给他官儿做,他就觉得谁好!反正他生来,就觉得自己是做官儿的材料,不仅要做官儿,还要做大官儿,至少,也得是个省长或者部长,顶好做个内阁总理大臣或是首席军机大臣,这才能一展他生平志气。
所以他恨,他恨国府、恨民国、恨蒋该死、恨那些大大小小看不起他的官儿,他要翻身!要报仇!他要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他也恨老百姓:中国的老百姓懂得什么?都是混吃等死的贱民!看看人家日本帝国那朝气蓬勃的样子。幸好,在1920年代,通过一起嫖妓的同事介绍,他认识了汪兆铭。
虽然那个小白脸,在他眼里,也就是个政客,连政治家都算不上,整天被自己老婆吓得神经失常,但是,毕竟人家是大人物,是孙中山亲笔写遗嘱的顾命大臣之首。而且,汪兆铭对既有旧学底子,又在日本留学多年的他,非常尊崇,虽没举行什么拜师礼,可人家着实一口一个章老师地叫着,也算有半个弟子之仪不是?
汪兆铭就是他的靠山和阶梯!尽自章密看不起什么陈公博、周佛海等人,可是,对于自己的这位弟子,他绝对马首是瞻。再加上他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口吐莲花和深厚的文化底子、八面玲珑的人情世故作风,在汪伪政府成立之后,算得上一直顺风顺水,跟各方面的势力,都拉拢得好极了。
最起码,他这么认为。
谁也不能不给他弟子一点面子不是?!
尽管在汪伪政府里,他才是个文化委员和什么政治会议委员,可论实际地位,他算得上汪兆铭的私人顾问,因而,他自己也就悠悠然觉得,成了伪政府的国师大人喽!
不过,这不是他的终极目的。他认得清形势。
比如说,起初他还想去满洲国投靠宣统小皇上,可人家周围都是满清的遗老遗少,谁知道他章密是哪根葱,而且,虽然跟着小皇上,能过足了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的瘾,不过,他也清楚地知道,小皇上就是日本人手里的提线木偶,一丁点主也做不了,还不如跟着徒弟汪兆铭混呢。
为了既做婊子还能立牌坊,他不惜重作冯妇,想出了这个给东条英机、昭和天皇献礼的主意。
为啥?还是为了做官儿呗!
他那些东京帝大的老同学、老学长、学弟和许许多多的朋友,现而今都成了日本内阁,各省部、军部和枢密院、贵族院的官儿,不少人劝他:“既然章密先生愿意做官儿,做中国官儿,不如直接做日本官儿嘛!大东亚共荣圈,就要完成,一旦英美势力被驱逐出亚洲,那么,日本帝国就成了东亚第一霸主,东京就变成亚洲的中心了嘛!”
深陷这种投机心理的章密,跟吸了白粉儿一样,越来越上瘾,他觉得,自己这么大的能耐,真要去了日本,被日本皇上看上,再跟东条首相拉上关系,凭着自己的本事,怎么着,也能做个内阁大臣或者顾问大臣什么的。再加上自己跟汪兆铭的关系,哈哈哈哈,那么,中日两国都得拿他当盘菜!
所以从南京一路来,除了搜刮了不少金银财宝,睡了数不清的美女,他还想给自己取个日本名字,叫什么好呢?
山田、山县,还是小泉?犬养,还是山下、大木、伊藤、井上?
不过他晓得,像伊藤、犬养、近卫这些名字,在日本可不能乱叫,人家都是公卿华族,顶尖儿的名门大族,惹上日本官司可了不得!
于是,这么一路来,最耗费他内心的,就是他的日本姓名到底叫什么……
还有几天,他就要去天津登船去日本了。
这几天,章密在六国饭店住着,他不想去什么宪兵司令部和日本驻华北司令部里,虽说司令大将盛情邀请,他也不愿意去。他觉得,那里尽管警卫森严,可是在这早已被占领的老北平,那些穷穷唉唉亡国奴一般的老北平人,怎么敢对自己这位钦差大臣有什么举动呢。再一个,自己到底是汪兆铭的特使,跑进日军司令部,不明摆着是汉奸了嘛!
作为汪伪政府的钦差大臣和特使,华北政府里这些老头子,都三孙子似的抱着一堆堆金银财宝来孝敬他,求爷爷告奶奶的,要求他在日本天皇和首相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哈哈哈哈,这下子,你们这些老东西,终于知道章老爷的厉害了吧!”因此,他故意端着架子。请吃饭,不去!请听戏,不去!请……反正,谁请他,他也不去。他倒是不怕什么暗杀攻击,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警卫,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还有一个,就是他很忙。请他吃饭喝酒听戏不去,汉奸们送来的礼,章密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第一呢,他忙着收礼,忙着分门别类收拾金银财宝,把金条、金砖、金叶子、金锭一点点登记好,把珍珠玛瑙翡翠宝石都分别记载清楚。他想好了,除了那三件宝物,剩下的这些,挑出一些好的来,带到日本去,怎么说,也得给自己那些日本朋友送些礼物。剩下的,就存在六国饭店的保险柜里,反正自己还得回来。而那三件宝物,就放在自己床头上的德国保险箱里,还有密码,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
第二呢,他还得忙着练习觐见日本首相和皇上的礼仪。天天在华丽的客房里练习。练得连保镖都看腻了。见首相,鞠躬握手就行了,可见了日本皇上,该行什么大礼呢?章密也犯了愁。按日本帝国礼仪规矩,他应该行三次最敬礼,也就是弯腰三次九十度,然后低头觐见。然而,这位老汉奸,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他老觉得,还是老中国觐见皇帝的三跪九叩大礼过瘾。那袖子一甩,跪在地下磕头三个,再起身,再跪下磕头三个……随口再高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多么好看!多么势派!多么优雅!多么高贵!也让日本皇上,看看自己这位客卿的身份和修养嘛!
据史书记载,石敬瑭朝见契丹皇帝,不也是行了中国礼仪,所以,为了体现自己的中日亲善思想,章密为自己设计了一套觐见礼仪:先来中国的三跪九叩朝见天子礼仪,再来日本的三鞠躬最敬礼!
反正人家日本皇上也是礼多人不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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