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有记忆起，就晓得家里到处挂住钟馗画像，据说是祖师爷亲自画的，辟邪用的。
家中客厅还放着一把‘鬼头刀’。
这两样东西，都是镇邪的东西。
据说这把刀，是祖上清朝留下来的，说是就连阎王爷见了这刀都害怕，凶煞之器，上斩鬼怪，下斩阴魂。
原本刽子手砍头用的刀，后来祖上金盆洗手，便改行画匠。
之所以祖上平安无事，都是靠着这把刀。
爷爷常说，“活人的钱不好赚，死人的钱就好赚多了。”
干这行的忌讳多，有的时候也会沾染不干净的东西。
我稍微懂事以后，爷爷就带着我入行。
外人叫我们“画匠”。
事实上，不是在纸上作画，而是在棺材上。
无非画的是一些吉祥图案，但有时候遇到麻烦的死人，就要在上面布阵做法，画符压邪。
这行有句老话，“画符不知窍，惹得鬼神笑。”
里面的学问很多，哪一步出了差错，后面必然要出大事。
不过爷爷后来不在布阵做法，具体原因无人知晓，若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他都找当地端公帮忙，也不再亲自操手。
所以做这行的人，都要胆大心细，谨慎小心，否则钱没赚到，命给赔进去了。
爷爷经验丰富，画工无人匹敌，基本上有活的时候，都是他负责作画，我在一旁打下手，顺带临摹学习。
跟着爷爷入行这么多年，见过无数棺材，看到过各种死人。
或许是这行赚死人钱，损了阴德，因果报应循环，落到自家头上。
在不久之前，真正发生了让我永生难忘的事情。
我娘在城里的工厂里打工，在车间发生了意外。
据说是由于操作不当，导致车床的刀片迅速飞了出来，直接割破了娘的喉管，血溅喷涌，根本止不住血，当场就没了命。
人死讲究落叶归根，城里人实行火葬，只有村里还在用土葬。
我爹连夜拉着娘的尸体，回了村里，让我和爷爷来操办娘的后事。
爹娘感情很深，突发这个事情，爹一病不起，也没办法操办娘的后事。
奶奶跟娘关系不好，索性丧事就落在了我和爷爷身上。
按照丧事的流程，我要拿着抹尸布，给娘擦拭身体，爷爷便在旁边给棺材上作画。
我从小跟着爷爷生活，算是留守儿童，见娘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没太多情感，可也心中难受，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做这行的忌讳，最严重的就是活人泪落在死人身上。
抹尸布擦到了她眉眼处，娘如死灰的眼睛猛然睁开，突然死死的盯着我。
我下意识的伸手，试图将娘的眼睛闭合，却怎么也闭合不了。
可爷爷突然拿着画笔的手，猛然一抖，脸色骤变立马看向我们。
“要出事！”
爷爷喊道，立马丢下手中的画笔，便急忙拉着我回屋。
画匠这行吃饭的家伙就是画笔，这玩意儿不能随便乱丢，以防邪念之人拿着笔作乱。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爷爷这么慌神，连行当里最大的忌讳都不顾了。
回屋之后，爷爷把屋门反锁，带着我走到厅堂中间，对着‘鬼头刀’磕头三拜，嘴里念念有词。
爷爷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便追问爷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爷告诉我，“小子，你娘死于非命，尸体不对劲，死人睁眼，说明心有怨气，死不瞑目，怨气太重的阴魂是没有理智的，第一眼看到了你，会找你替命借尸还魂！”
我跟着爷爷干这行这么多年，虽然忌讳颇多，但是还从未出现过任何纰漏。
人有怨气，鬼自然也当有怨气，鬼的怨气从哪来，做人的时候的种种不如意。
这不免让我怀疑，娘的死因，到底是不是车床意外导致的。
爷爷微蹙着眉头，脸色阴沉的继续对我说。
“刚刚我在给你娘棺材上作画的时候，发现这棺材旁边，已经被人画了几笔，画的还是麒麟！”
麒麟？！
我心里一咯噔，这下麻烦大了。
‘麒麟送子’，是迎生的吉祥物。不能画在棺材上，会认为对香火不利。
这摆明了，是要我们家断香火。
我就是家里唯一的香火，这岂不是想要我的命？
“咱们家得罪什么人了吗？”
我连忙追问。
细细一想，我娘突然睁眼，棺材又被人提前画了‘麒麟送子’。
两件事情，未免也太巧合了，几乎冲着我的命来。
爷爷很少起卦，卦为窥探天机，容易遭到报应，如果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他都不会轻易用卦。
可这次，爷爷一语不发，从床底下掏出积了灰的铁皮箱子，从里面拿出来算卦的工具。
他算完卦后，脸色阴沉起来。
爷爷拉着我，又给‘鬼头刀’磕头跪拜，还上了香，然后对我说，“陈九，无论今晚上发生任何事情，听到任何动静，看到什么东西，都别出声，躲在鬼头刀下面的案桌里。”
“爷爷，到底怎么了？是有人要害我吗？”
我疑惑的问道。
话音落下。
爷爷愣了愣，脸色越发的惨白，嘴里嘀咕道，“那东西回来了!”
“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快，躲进去！”
爷爷伸手推搡我，示意让我钻进案桌下面。
我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钻了进去。
爷爷顺势将屋里面的灯全部熄灭。
一阵寒冷的阴风吹了进来，房门被重重推开，那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让我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就在此刻，我趴在地上，抬头看向了门口。
一双空洞的眼珠，与我四目相对。
面前，赫然是穿着寿衣的娘，正笔直的站在门口。
她双眼空洞无神，死死的盯着正前方。
她一动不动，就这么站在门口，足足持续了十分钟。
过了许久，她才摇摇晃晃的离开了门口。
我吓得整个人大口喘气，明明是自己的亲娘，可是竟然浑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
一直到外面的公鸡打鸣，我才敢从‘鬼头刀’下爬出来。
爷爷告诉我，若不是家中的‘鬼头刀’保护了我，阻止了娘进屋，不然的话，我此刻已经成了死人一个了。
听到这话，我吓得更是冷汗直冒，“我跟娘无冤无仇，她为啥要害我？”
“不晓得，到底是你娘要害你，还是有人利用你娘来害你，跟阴邪打交道的事情，我早就不做了，如今只能请个高人来看看才行。”
爷爷语重心长的说，说完这话，便让我跟着他，提了一篮子的鸡蛋，去镇上找王端公。
端公是专门给人看风水，处理脏事的，以前谁家小孩要是被脏东西缠上了，都是请这个端公帮忙处理的，在整个村镇也算是很有名望的人。
而爷爷是专门做丧葬的，有些事情爷爷能处理，但涉及到这种事情，术业有专攻，只能请别人来帮忙。
得知此事，王端公跟着我们一同回屋。
他在我娘的棺材前转悠了一圈，脸色突然慌了神，匆匆忙忙就往外跑。
爷爷连忙拉住了他，问怎么回事。
王端公却是一副见了阎王的样子，摆手嚷嚷道，“这事我管不了，哎呀，你们莫要再找我，我还想多活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