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车水马龙,街边的人行道上人流如织,伴随着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叫卖声,这是一个城市普普通通的一天。秦疤子站在酒店楼上的窗子后俯视着这一切,他在想,人这一辈子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本来是一个生活在农村的孩子,家里在农村都是很穷的那种。后来常有人说城市浮华里争名夺利人情冷暖,很现实,其实农村人也未必都朴实。因为家里太穷,爸妈在人前特别卑微,说话都点头哈腰的样子,村长家有活,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喊爸爸去干,更过分的是,村长还趁着他爸不在的时候跑到他家里,当着他的面对他妈动手动脚。那年他才两岁,但记忆却特别深刻。因为他妈哭了,在村长的身子下面哭,他那时什么都不懂。后来懂了之后,质问过他妈,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那样。他妈说,那是村长,得罪不起,如果得罪了,就会被村长整得很惨。有那一次后,后面应该有过很多次,他没有看见,不过听说了。因为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村里人尤其是女人见了他妈都避而远之,指指点点。村长老婆还带着一帮凶悍的亲戚跑到他家里来打他妈耳光。他爸去拉住村长的女人,也被村长带来的一众亲戚打了,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做不了,吓得直哭,村长老婆嫌他哭得吵,“啪”地就给了他一耳光,用双手掐着他的喉咙,恐吓他说再哭就把他打死。无论时间过去多少年,他都忘不了那个场面。他吓得把哭声从喉咙里吞回去,发出像打嗝一样的声音,差点把自己噎死。老妈扑过来护着他,那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老妈的身上,他的耳朵里传来轰轰隆隆如地动山摇的声音。后来,那些村里的孩子都不跟他玩了,还指着他骂野种,说他妈偷人才生的他,都欺负他。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在这世上做好人没用,要自己够强够狠,才没人敢欺负,农村有句话说的好,鬼都怕恶人,何况人呢?那时候他就在心里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他一定要做个强者,要踩着别人活,去主宰别人的命运。到镇上读中学的时候,他的命运被重新洗牌,他认识了一些不良少年,和他们混迹一起,把在农村里忍着的那些屈辱怒火一股脑都爆发了出来,加之经常干农活的他体格强壮,就像一只猛兽,横冲直撞无人能挡,从那些富家子的马前卒变成了他们都欣赏甚至佩服的兄弟。初中毕业没考得上,就约了几个难兄难弟进城,开始打天下,在他十七岁那年,喊了好几车凶神恶煞之徒,杀气腾腾地到村里,让村长召集了全村的人到场,然后当着全村人的面,把村长夫妇打得跪下,和他们算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慢慢羞辱,羞辱之后再把两人的手脚打断,扬长而去。村长夫妇没敢报警,他说了,他在城里有人,报警也不怕,但若是让他有丁点的麻烦,他必十倍百倍地还回来。从今往后,他这野种,是杀人的种!村长夫妇老了,不知道他的深浅,不敢惹他了。那个时候,他看见全村的人看着他,就像看神一样,他的内心得到了一种极大的满足。他指着全村人训话,过去的有些事,丁点的恩怨他就不一个个算账了,但以后谁敢动他爸妈一根头发,他必杀他全家!全村人无不噤若寒蝉。那时候他就在想,他不但要做村里的王,也要做城里的王!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到了。这十年以来,他在西河的江湖之上独当一面,多少人恭维他,吹捧他,在他面前低着头说话。日进斗金,女人成群,三宫六院皇帝一般的日子,让他只爱人间不羡仙。然而,这一切,就在前两天变了。当他被抓进刑警队,尤其是当他得知强子被抓的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强子被抓,意味着这些年来他干过多少坏事,沾过多少鲜血,都将大白于天下,他的人生再也没有任何指望,那些风光将成为历史,等待他的将是审判,是惩罚,是死有余辜。他害怕了。可惜人生不能重来。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被莫名地放了出来?他很快就明白了,应该是强子根本没有被抓到,李子豪故意接了个电话,向他透露出强子被抓的消息,就是在诈他!如果强子被抓了,肯定会把他咬出来的。警方已经有了强子杀人的罪证,强子已经没有活路,唯一的活路就是坦白从宽将功赎罪,把他咬出来。所以,如果强子被抓,不可能死扛。他知道,但凡是进了刑警队的,是没几个扛得住的。在那个地方,什么大哥,什么兄弟江湖义气,都会输于恐惧。然而,因为强子没抓到,他才能侥幸出来,要万一强子被抓到了呢,他早晚难逃一死,怎么办?灭口!秦疤子的脑子里立马冒出这两个字眼。他打电话喊了王瘸子到办公室来。王瘸子是他身边最忠心耿耿的兄弟了,从他出道就跟他在一起冲锋陷阵,那时的王瘸子名叫王霸,大伙取谐音喊他“王八”,后来有一次约架,秦疤子一方中了对方埋伏,敌众我寡,秦疤子身中数刀,脸上那一道醒目的刀疤也是那次留下的,他当场栽倒,同路的其中一个比较胆小,喊声跑,不管倒地的秦疤子就先跑了,而他这一喊乱了军心,好几个秦疤子一起的兄弟都跟着跑了,当时只有王霸一个人,手持一把杀猪刀,血红着眼见人乱捅,弄得对方数十人不敢近身,后来被对方一个混混脚上偷砍了一刀,倒了下去。几十人冲上来就对着两人一通狂砍。说是狂砍,其实还是有分寸的,主要是往背上腿上这些部位砍,不会砍头部,因为都知道砍头部容易死人,而死了人事情就闹大了。江湖事,若非深仇大恨,通常说的是砍人,不是杀人。砍人,一般在主管意识上不夺人命。不过,也有很多主观意识不夺人命,而不可控地出了人命的。好在警察及时赶到。秦疤子和王霸被送到了医院。只不过,这一劫后,本来叫秦万勇的脸上多了一条蜈蚣式的大刀疤,成了后来更心狠手辣的秦疤子。本来的王霸,因为膝盖上中了一刀,伤了关节,从此成了王瘸子。两人虽都在这一役遭受重创,却也因此一役而声名鹊起,正式在西河崭露头角。因为王瘸子是腿伤,行动受到影响,再打打杀杀就不大方便了,万一有什么情况跑不动,就很吃亏。所以后面秦疤子在西河的扩张,王瘸子都很少参与。不过,秦疤子始终把他当最好的兄弟,有好处分他一杯羹,跟西河的所有人说,王瘸子是他最好的兄弟,谁敢动王瘸子一根头发,他就要谁的命。王瘸子感觉特别愧对秦疤子,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帮不了秦疤子什么,而且,别人还能给他几分面子都是看秦疤子份上,他觉得他要振作,反正一天也没什么事,吃穿用都有秦疤子管着,就去了西河的一所武校里学拳脚。刚好那所武校里有个退役的特种兵做教练,觉得他是条汉子,掏心窝子地教了他很多实战搏杀技巧,而他也想向西河的江湖证明他王瘸子虽然腿瘸了,但并不是个废人。他虽然跑不快了,可他有本事,压根就不用跑,站在那里就是城墙,千军万马都能挡。事实上他也做到了。有一次他跟秦疤子喝完酒从KTV出来,当初火拼被抓的那个家伙吴扒皮坐牢出来,喊了几十人来报复。几年后的秦疤子在西河已经站稳脚跟,都知道他有多惹不起,没人敢动他,即便是名声地位相当的蒋门神也只能和他嚷嚷,不敢真动。所以,秦疤子就有些大意,一般出行带三五兄弟听个差就行。没想吴扒皮是个真的亡命之徒,才出狱就那么剽悍,准备了几十号人带着长刀,他自己还拿着自制猎枪,将枪管直指着秦疤子脑袋,说秦疤子现在拥有的财富、地位和名声,那都应该是他的。他要秦疤子拿命还。秦疤子当时酒都吓醒了,他知道吴扒皮是个脑子里少一根筋的疯子,要面子不要命,十三岁时就差点把人捅死。现在他带了几十号人,重要的是手里有枪,只要一扣那扳机,一切都没法挽回。他心想这下完了,正想着怎么样来说点好话作为缓兵之计的时候,王瘸子出手了。王瘸子趁着吴扒皮的注意力都在秦疤子身上,对他比较忽视,就猝不及防地向他扑了过去,首先按住吴扒皮的手腕,使其枪口朝下,再脚下一铲,就把吴扒皮给绊倒,同时使用擒拿手法夺过了吴扒皮手里的猎枪。吴扒皮一伙人正准备冲过来帮忙,王瘸子就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吼:“谁他妈过来试试,看是老子的枪硬还是你脑壳硬!”那些挥到一半的刀停顿在空中,跨出来的步子像被使了定身法一样。“这是我们跟吴扒皮的恩怨,想死的可以参与进来,不想死的自己走,冤有头债有主,老子不乱杀人。”王瘸子说。加上秦疤子也在那里打电话叫手下的兄弟火速带着家伙过来,跟着吴扒皮的人都怕了,一下子都鸟兽散了。毕竟,吴扒皮坐了几年牢,已经过气了,现在正是秦疤子的天下。他们本以为帮吴扒皮一把,废了秦疤子,能把这天下抢过来,跟着分一杯羹,可现在看来,吴扒皮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已经一头栽了下去,起不来了,自然也就不会跟他卖命了。吴扒皮的人散了后,秦疤子的人将吴扒皮的脚筋挑了,西河江湖再无吴扒皮其人,而王瘸子又在一夜之间名气大噪。不过他的名气再怎么大噪,也在秦疤子之下,因为秦疤子此时在江湖上地位已稳,各种关系都打通了,势力成形。何况一直以来都知道他是秦疤子的得力干将,他也不会去和秦疤子争高下,秦疤子手上有棘手的事情,都是让他出手解决。王瘸子虽然还瘸,可在后面几年的艰苦训练中,他的瘸腿在攀爬跳跃等很多方面,已经丝毫没有障碍,比正常人都灵活得多,做起事来可谓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他曾给秦疤子建议,去把蒋国富废了,秦疤子没有答应。因为赵良臣不允许,他不想西河这种两分天下的格局被打破,秦疤子在西河一家独大。如今强子这事,秦疤子觉得,只有王瘸子能帮他解决了。秦疤子刚打完电话,就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他打开一看,是保安,就问:“什么事?”保安说:“有人找秦总,我们让他给你打个电话,他说他没有打电话的习惯,找人都是直接见。”“谁啊,这么嚣张?”秦疤子颇为不悦。“他说说他是西河边的老赵,秦总就知道。”保安说。“西河边的老赵?”秦疤子皱了皱眉,随即脸色一变,“快带他来。”很快,保安就带着一个男子赶来。那男子年约五十,穿着中式大褂头戴大圆帽,手里把玩着一串手串,走起路来不紧不慢地,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什么风把赵总你吹来了,来,进来坐。”秦疤子满脸热情,然后对还颇有些费解的保安挥了挥手,“没事了,做你的事去吧。”不用说,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年一直在秦疤子背后控局的赵良臣。赵良臣进了办公室,秦疤子反手将门关上。“来,老板,坐坐坐。”没外人,秦疤子又喊起了老板。“以后,不要喊老板了,就喊赵总吧。”赵良臣说着,也没坐,而是绕着秦疤子的办公室仔仔细细地看。“老板,你在找什么吗?”秦疤子问。“说了,让你以后不要喊老板,喊赵总,没长记性吗?”赵良臣的语气略重。“嗯好好好,赵……赵总你在找什么?”秦疤子又问。“看有没有窃听设备,监控设备。”赵良臣说,“刑警都来找你调查过几次,现在虽然放了你,可并不意味着这事就完了。有时候,他们手里证据不足,就喜欢玩这种欲擒故纵。”“嗯是,还是赵总你有经验,要不是你,我这次可就真栽了。”秦疤子说。“怎么因为我了,我没做什么啊。”赵良臣颇有些愕然。秦疤子说:“当时那个李子豪诈我,他故意让人打了个电话给他,当着我的面接电话,说强子被抓了。然后就问我是自己交代,还是让强子把我供出来。就差那么一点,我就想自己承认了,但我想起了老板,哦,赵总你说的,警察办案,有证据自然会拿出来,没有证据摆出来,说什么都不能承认。他们擅长的就是心理战术,所以我死咬着不认,结果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抓到强子,没有我的证据。这才能出来得了。”赵良臣颇为得意:“我跟你说的是不会错的,怎么说我也做了那么多年的警察,我最熟悉他们那一套。他们最擅长的就是使诈,软磨硬泡,你只要不上当,很快就放;你要真信他们什么坦白从宽,就只能是牢底坐穿。”“嗯是是是。”秦疤子突然想起,“赵总你怎么亲自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吩咐就好了。”“打电话?”赵良臣说,“现在,你和我的电话还能安全吗?早被警方监听了。我就是怕这个,你自己小心点,跟人通话的时候,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自己心里有点那个什么数!在审讯室里,你还能保持着警惕,知道守口如瓶。别出来了,跟人聊个天,就被他们抓住了辫子。”“嗯,我会记住赵总的话,我会注意的。”秦疤子说。“很多事也都放一放吧,先做个吃喝玩乐的闲人,过无忧点。”赵良臣说,“等过了这个风口再说,这一阵大案频发,上面都盯着,肯定会严打好一阵,这时候肯定是谁冒头谁被打。”“可有一件事我现在必须得做才行。”秦疤子说。赵良臣问:“什么事?”秦疤子说:“强子还在逃,我得想法把他做掉。不然,一旦他被抓到,肯定会把我咬出来的,我就死定了。”“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他不可能把你咬出来的。”赵良臣说。“这难说。”秦疤子说,“虽然他对我也还算忠心,可要是落到警察手里,警察有他杀人的证据,他为了活命,肯定扛不住……”“我知道他扛不住。”赵良臣说,“关键的是,他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他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秦疤子一愣,“赵总这话什么意思?”或许他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有些突然,难以置信。“因为他已经死翘翘了。”赵良臣不紧不慢地说。“强子死了?”秦疤子还是一脸的怀疑,“不会吧,怎么死的?”“据说,是被人杀的。”赵良臣说。“被人杀的?什么时候,被谁杀的啊?”秦疤子急问。“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赵良臣说,“警察都不知道是谁杀的,还在调查,我怎么会知道。”“赵总你是说真的,强子死了,还是在跟我开玩笑啊?”秦疤子问。“这种事我能跟你开玩笑吗?”赵良臣问。“强子被杀了?”秦疤子还感觉跟做梦一样,回不过神,“他在哪里被杀的?”“大安镇,一共死了四个,你自己看看吧。”赵良臣边说着,拿出了几张照片来。第一张照片是几个警察正在一块庄稼地里,秦疤子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警察正是李子豪,可以看得见地上躺着几个人,但远距离拍摄,看不见面目。而后面几张则是警察站开之后,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地上躺着的人了,四具尸体,有扑着的,有仰着的。仰着的脸上被划开了许多如同井字般的口子,交织成蛛网一般,看起来非常残忍。不过秦疤子还是一眼就能认出那两张被划了无数刀口子的人。一个正是他的得力心腹强子,一个则是常跟着强子一块的冬瓜。另外两个他不知道是谁,但他突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了句:“这么巧?”“这么巧什么意思?”赵良臣问。秦疤子的目光仍无法从那几张照片上移开,说:“大坪山的案子加上强子一共是四个人,这照片上的另外两个我虽然认不出来,但猜测应该就是和强子他们在大坪山办事的,所以这次就一块跑了,是谁刚好把他们四个一起都杀了?”“这个人确实还真够狠的,竟然出手就四条人命,而且从照片上看得出来,手法很高明,手段很残忍。”赵良臣说。秦疤子说:“确实相当可怕了,强子和冬瓜都是有身手的,没事也都会练练,平常三两个人都近不了身。要摆道上干架的话,他们四个对付十来人都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这照片上看来还不是围攻杀的他们四个,不是死在乱刀之下,而是一个人干的。”“你还看得清这个?”赵良臣颇感意外。秦疤子说:“打架砍人这事我还是有经验的,如果是围攻之下,他们的手脚和身上肯定会有很多刀口,衣服都会被砍破开。可他们身上并没有,衣服上虽然有血,但没有口子,说明肯定什么地方有致命伤,是真正杀人的高手干的。”“别管那么多了,他们死了不正好吗,很多秘密也都随着他们的嘴巴闭上了,安全了。”赵良臣说。“可是……”秦疤子欲言又止。“可是什么?”赵良臣问。秦疤子抬起目光看着他:“我在想到底是谁杀了他们,又为什么要杀他们,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这些事该警察管,你就别瞎操心了,没有意义。这次受了点惊吓,该好好休息一阵了。”赵良臣说。秦疤子却摇头:“没法休息,这事不弄清楚,我没法睡着觉,强子在外结的仇,基本上都跟我有关,这个人既然对他们下狠手,肯定不会放过我,我不能坐以待毙。还有,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什么事?”赵良臣问。秦疤子说:“我被关在里面的时候,那个姓李的刑警说,周少安不是蒋门神杀的,是有一个人杀了周少安后嫁祸给蒋门神,而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蒋门神老婆孩子被害的凶手。所以,这个凶手应该同时和蒋门神及周少安有仇,而蒋门神和周少安已经闹翻六七年了,也就是说应该是在蒋门神和周少安还没闹翻之前结的仇,如果是那个时候的仇,肯定跟我也脱不了关系,那个时候我们三个都在一起做事……”“你的意思是就是这个人杀了强子四人?”赵良臣问。秦疤子点头:“肯定是的,我在西河混了这十多年,没见过一个这么可怕的人,杀人如杀鸡,连警察都摸不着门。而且,也绝不可能这么凑巧,一个月之内,这种可怕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应该就是我们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与人结仇了,做得有些过分,但我们没有放在心上。别人却记了仇,处心积虑地准备,现在准备好了,就来报仇了。”“你现在相信了周少安不是蒋门神杀的了?”赵良臣问。“我觉得应该相信。”秦疤子说,“毕竟,就算蒋门神知道少安睡了他的女人,他气,他恨,他想弄死少安,也犯不着大张旗鼓带那么人去,更犯不着亲自动手。他开始以为是我动了他老婆儿子的时候也是找的疯狗刺杀我,没有亲自找我。在江湖上打滚这么多年,可以把别人当刀使的时候,他不会傻到自己去撞枪口。”“你总算脑子清醒了。”赵良臣说,“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肯定不是他杀的周少安,你还不信,说铁证如山,动机明显。你也不想想,他要是那么莽撞的话,能在西河的道上混到今天吗?”“所以,如果真如警察所说,这个人跟我们几个同时有仇,先动蒋门神家人,再杀少安,接着干掉我的几个手下,就真的太可怕了。赵总你干过刑警,还是刑警中的精英,你有什么办法吗?”秦疤子问。“办法?”赵良臣从兜里拿出一个雪茄盒,先自己拿了一支衔着,又递给秦疤子一支,“办法肯定是有的,任何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就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入口了。”“赵总有什么高见?”秦疤子问。“这得问你啊。”赵良臣说,“在你的印象里,你,蒋门神和周少安一起的时候,做过哪些过分的事情,得罪过哪些人,有可能记恨这么多年来找你们复仇。”“我倒是怀疑过一个人,但又觉得不大可能。”秦疤子说。“谁啊?”赵良臣的眼睛顿时都亮了些。“周少安的弟弟,周子杰。”秦疤子说。“周少安的弟弟?”赵良臣皱起眉头,“他有弟弟吗?没听说周少安有个弟弟啊。”“这个弟弟是领养的,跟他不一样,不在道上混,一直在外面读书,甚至都很少回来,所以一般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秦疤子解释。“就算是这样,他跟你们有什么仇吗,要杀了你们和周少安?”赵良臣问。“这个仇,算起来也八九年,或者十年了吧,记不清楚了。这个事情老板,哦赵总你是知道的。”秦疤子说,“不是我们三个有次强暴了一个女学生被抓了吗?赵总还记不记得?”“当然记得。”赵良臣说,“那时我还在刑警队呢,当时案子影响还挺大,不是后来那女的说她是自愿的,没事就把你们放了嘛,跟那个周少安的弟弟又有什么关系?”秦疤子说:“那个女的本来是周少安弟弟的女朋友,是周少安看上了,找他弟弟让给他,他弟弟不答应,他就找了蒋门神,派了几个人把那女的绑到了我们的房子里,然后……”“还有这样的事?”赵良臣的兴趣一下子浓厚起来,“后来呢,周少安那弟弟跟他有发生冲突吗?”“没有。”秦疤子说,“他那弟弟很软弱,在家里被他随便拿捏的那种,毕竟一个是亲生的,一个是领养的,爸妈肯定偏袒亲生的啊。”“嗯,有意思。”赵良臣问,“你知道多少他和他这个弟弟的事,都说说。”“我知道也不是很多,就听少安跟我说起过几次。”秦疤子说,“说他把他那弟弟就当狗一样地吆喝,连父母给的零用钱都给他没收了,反正就是当软柿子一样,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把他的女朋友绑去强暴之后,少安还告诉他,感觉很爽,叫声特别刺激,他也没放半个屁。少安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还说了,他骨子里流的肯定不是血,是黄水,这事要换我们任何人身上,肯定都得操刀捅人了。”“还有这样的事?”赵良臣似若有所思。秦疤子说:“本来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都忘记了,是那个李子豪让我回想一下当初和蒋门神没有闹掰的时候,我们有没有一起干过过分的事,多年以后别人来复仇,我才想起这桩事来。”“那你跟李子豪说了?”赵良臣问。“没有。”秦疤子说,“我怎么可能跟他说,当年那件事,女的说是自愿,我们都无罪释放了,我还能傻到说是强暴了那女的吗?何况,那女的还自杀了。”“那女的自杀了?”赵良臣问,“什么情况?”秦疤子说:“不知道什么情况啊,她改口说是跟我们自愿的,我们被放出去之后,她就自杀了。”“这就有点说不通了,她既然告了你们强暴,为什么又要改口?既然改了口,为什么又要自杀?”赵良臣问,“是你们做了什么吗?”“没做什么啊。”秦疤子说,“当时蒋门神在里面想着怎么跟外面的兄弟说,去威胁那女的家里让她改口,可还没和外面通到气呢,我们就被放了。”“你们三个都没有跟外面通到气吗?”赵良臣问。“没有。”秦疤子说,“你知道的,当时是王永年在办这个案子,盯得特别紧,外面兄弟送衣服来,都不让见面,只是转交,没机会递消息出去。”“那肯定就是你们一起比较聪明的兄弟自己去办的这事,救的你们出去了。”赵良臣说。“也没有。”秦疤子说,“我们三个出去之后,都问了各自最好的兄弟,没有人干过。这种事如果谁干了,肯定会承认。因为谁干了这么一件能干事,他就是大功臣,一下子就能被刮目相看,早被提拔起来荣华富贵了。”“这倒是。”赵良臣说,“可如果没人去威胁那女的或家人,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改口说是自愿?”秦疤子说:“这个我们后面也分析了下,可能女的家里人担心我们出狱了,或者手下人会报复,所以放弃追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女的后面为什么又要自杀呢?”赵良臣问。“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们被放了以后,少安说那女的味道不错,还想去找那女的玩玩,结果才知道她已经自杀了,我们都挺意外。也许,她还是觉得丢人,没脸活着吧。”秦疤子猜测。“没这么简单。”赵良臣摇头,“如果单是放弃追究或自杀,都可以理解。而这两件事一起发生,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她既软弱怕你,放弃追究,就很难有勇气自杀。她若一开始无法接受,想要自杀,就不会放弃追究。这里面肯定有发生什么事,使得那女的心里经过了一个复杂地转变。”“这个就不得而知了。”秦疤子说,“反正,我们三个都很茫然,从我们被抓进去,到放出来,我们什么都没做过。就只是觉得,少安把他弟的女朋友绑去干了,还去羞辱他,做得很过分。加上那个女的又自杀,他弟弟肯定恨死了我们三个,他有报复我们的动机。不过,前天少安的追悼会,我看见了他弟周子杰,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觉得又不可能是他,他没那个本事干出这些事来。”“呵呵,这可难说。”赵良臣说,“以我办案多年的经验,往往是那些小角色半吊子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真正凶残的人你是很难看得出来的,他们往往有一副伪善的面孔,人也看着不起眼,做起事来才让人意想不到,防不胜防。从某种意义来说,藏得越深的人,越是可怕。”“这倒也是。”秦疤子说,“跟出来混一样,那些刚出道的,有事没事都吼得凶,丁点事都要捅人的架势,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真正到我们这个位置,就不会轻易动怒轻易出手了,真要出手,就要人残要人死了。”“而且,你有没有想到一点。”赵良臣说,“周少安死了,周家就只有那个收养的弟弟了,周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了。加上他和周少安之间本有嫌隙,他想要周少安死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吧。”秦疤子点头:“嗯,跟少安开追悼会的那天周老爷子跟我说了,以后周家的生意由周子杰接管,还让我帮忙关照。”“有意思,有意思。”赵良臣说,“如果,蒋门神和周少安的案子都是他做的话,那这个人就真的是太可怕了。”“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会先下手做了他的!”秦疤子咬牙。赵良臣一笑:“真是他做的话,你觉得你会是他的对手吗?”“那可未必。”秦疤子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找准机会,背后开他黑枪,一击致命,他就算是神仙也难逃吧?”“你想得太简单了。”赵良臣说,“你不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一个几番杀人如杀鸡的狠角色,作案之后刑警重案组出动,连他的屁都没闻到一个。这可是高科技时代,监控系统遍布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他却能杀了人不留任何线索,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警惕性,岂会让一般人在他背后开得了黑枪?社会上的混混跟职业杀手是有差距的,何况这还是一个职业杀手中的高手。”“那赵总你说怎么办?”秦疤子一下子束手无策了。赵良臣说:“先看看这个周子杰的斤两再说吧,如果他斤两够,而装出一副老实人的样子,那不用说,蒋门神和周少安的案子铁定是他做的。如果确定是他做的,我自有办法收拾他。他再牛叉,可惜遇到的是我,他要是猛虎,那我就是猎人!”“可是,要怎么看他的斤两?”秦疤子问。“这个就得你来做了。”赵良臣说,“找几个可靠的人,再找个看起来偶然的机会,和他发生冲突,把他往死里做,但出手得有分寸点,别真弄死了。不然万一他不是凶手,周老爷子那里没法交代。”“我懂了。”秦疤子说,“这好办,后天我四十岁生日,邀请了他来,到时候我安排人。”赵良臣点头:“行,就这样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直接来西江楼找我,尽量不要打电话,打电话只说买卖茶叶的事情。”秦疤子点头。赵良臣随即出门而去。几分钟后,王瘸子赶来,问什么事。秦疤子当即对他如此如此地交代了一番,王瘸子拍着胸脯保证:“疤哥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妥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