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小瞧了命名这一步骤的意义。 兵主赐名于麾下阴将,犹如庙堂敕封一方山水神明。 正式承认了原本根脚不正,难为天道所容的异样生灵,是这方天地的一部份。 从今以后,这些生灵破境之时。 再也不会受到天道反噬,招致雷劫击散百年道行。 编制内的成员,哪怕一时不起眼。 前景终究要比编外的妖魔鬼怪好得多。 何况阴鱼本身的实力也堪称亮眼。 无论是力道、反应和体魄强度。 都相当于打通一脉武夫的水平。 虽然没法与兵家出身的陆观相比。 但也完全足以匹敌大广场六堂中的诸多好手。 加上她的肉身是活物而非尸躯。 又受过兵家杀伐雷霆淬炼。 只要身为兵主的陆观进步不辍。 阴鱼的武道实力,尚有巨大的提升空间。 而且阴鱼身为灵智先于肉身成形的高阶妖物。 元神十分强横,足可与玄阶巅峰的练气士比拟。 像是她在下水道口时。 单凭意念将铁丝网捏成圆球的那手本事。 在陆观亲眼目睹过其出手的练气士中。 无论是白虚月、纪千画。 还是温乔、郭倩。 在不动用飞剑或法器辅助下根本无法做到。 唯有四辅以上的练气士,动用阴神御物之力,才能表现出相等的实力。 假如一日阴鱼养出阴神。 元神之力又将飞跃至何种层次? 陆观大感满意,将阴将收回丹田洞府拜将台中。 万事具备。 只待时机。 近十年来洛阳的冬日来得慢。 不知不觉已到冬至之期,气温还是没见下降太多。 按理而言,陆观本该到剑坊处。 与座师及众同门一同过冬。 但他毕竟尚未正式入门。 与除白虚月外的同门,更是没什么话好说。 唯一见过面的许千柏、纪千画。 均不是过时过节的好伙伴。 “座师让师弟你过年时再来。” 白虚月聚精会神,为手里的饺子捏出细微精致的边儿。 “反正师兄姐们这些年来各有恩怨。” “就算勉强聚在一起,也没有多少过节的温馨氛围了。” “今年冬节,我在这儿过。” 她喜滋滋地把大盆饺子倾进砂锅,拍散黏在掌上的面粉。 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叶玄澄会来吗?” 陆观摇头说道:“今夜她抽不开身。” 想起师弟日前提及的周详计划,白虚月不禁有点紧张。 要是请座师出手,轻易就能把清微连同常雨轩一窝端掉。 但由初出茅芦的师弟,亲手解决掉拦路之敌。 对师弟而言的意义和得着,均将截然不同。 白虚月自然是想跟师弟过二人世界。 十数人份的饺子,她独个儿也吃得完。 然而这天大早,周湘儿便已大着胆子来找了陆观。 问他想不想和自己父女俩一同过节。 加上陆观原身的两个儿时玩伴,今夜的饭局便有了雏形。 此外,自称在外化缘荤腥不忌的游方僧人。 以及如同陆观预料般,被郭元仪打发回来帮忙打理古剑堂事务的郭倩。 均在饭桌上占了一席位。 来头各异,背景复杂的一群人。 都聚到了陆观的饭厅里头。 这是顾全义那没人缘的老匹夫执掌古剑堂时,绝不会出现的热闹光景。 但这对陆观来说还不够。 他的布局太大,若不亲眼瞧见强援步进自家院子,心里始终难以尽安。 倒不是说兵家行事,就必须像中小学学校旅行般。 先于一点集合,听过陆观训话后才分批出发。 可这终究是他首次“行兵布阵”。 总得有点仪式感,才对得起洞府里头的拜将台。 砂锅呼呼喷烟,一大锅晶莹白玉般的饺子上桌。 此时店外响起叩门声,却是第一位贵客到了。 头顶逍遥巾,背负竹书箱。 一身清朗浩然气,敢教奸徒羞转面。 平城坊新开书店“敬文小馆”的店主。 也即陆观于卖物会上所遇的烫头书生,登门过冬节。 自从当日弄出招摇拉风的发型,把顽固老爹气得要死。 李敬文就打消了回家过冬的打算。 不然被打断腿也算是轻的。 本想着在新开店面自个烹些饺子吃,胡乱应付过去。 却乍闻得会上重金购书的恩公。 竟是武院中一堂之主,现下还成了自己的芳邻。 这顿饭,白蹭白不蹭。 俭朴度日惯了的李敬文,没感半分不好意思。 恩公喜欢书籍。 自己这不是背了一大箱书来拜候吗,也不白吃了人家的饺子。 没料得陆观见他背着一大箱书,起初时喜形于色。 可目光自书箱上一扫而过后,神色却好快变得淡淡的。 李敬文不知内情,还以为恩公胸怀宇宙之机,喜怒深藏于腹。 真乃成大事的人物。 寒暄之际,心里对陆观人物风流赞叹不已, 却听陆观压低声音说道: “早前请郭姑娘向李兄转达之事,李兄可已下定决心?” 李敬文微微一愣,顿转肃容,低声应道: “恩公放心。” “除妖伏魔,乃是我辈读书人不可推却的天职。” “哪怕没有恩公这顿饺子。” “不,我是说,哪怕没有恩公的嘱咐……” “敬文也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陆观心想,读书人说话就是夸张。 今晚之事安排极为缜密,又有地阶宗师叶玄澄包底。 己方遭逢死伤的可能性,低得几乎可以忽视。 当然,前提是任何一个环节上,都未出现致命的纰漏…… 谁知没过片刻,这纰漏就来了。 一道熟悉的玲珑身形快步进门。 气冲冲如讨债似地赶到陆观跟前。 水蛇般蛮腰曲线娇娆,猫儿般媚目眼波流荡。 却是江东那新近败在陆观手底的不败名花,卢江温乔上门来。 但见这剑修腰间无剑,一双美眸尖尖的瞪着。 竟分不清是媚意还是怒意居多。 开口之时,声音却微微颤着: “表姐说我等离乡愁苦,过时过节不直自度,命我来这儿过冬。” “说你早晚便将与她结义,你我间的恩怨就算不能两清,至少也得点到即止。” “她有事在身,未能前来,就让我……” 陆观问道:“就让你什么?” 温乔垂着眸,暂且遮掩眼底委屈恨意: “让我,试着习惯当你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