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缇的心还是乱的,却不影响她嗅到这人身上淡淡的桂花香。 她早就学会‘爱’怎么写了,她还知道,裴宣教给她的第二个字,是缇。 缇,橘红色,太阳是橘红色,火焰是橘红色,她说起初为自己起名的人不见得不爱她。 不爱她,不会给她一个色彩绚丽的名。 缺什么补什么,崔缇是瞎子,看不见颜色,看不见万物,但她的名是美的。 她教给她的第三个字,是光。 行光的光。 “学会了吗?” “学会了。” 这次换裴宣发愣,她讶异自家娘子学文之快,柔声道:“那你写给我看?” 崔缇不想在冷冰冰没有热乎气的木板写,沉吟一二,拿过夫君的手,在她掌心写。 柔软的指腹勾在掌心脉络,痒痒的,像是心都被她勾动。裴宣眼睛离不开她,看她低眉噙笑的温柔,看她写字时的认真模样。 “爱。” 小小地在今科状元手掌心秀了一把,崔缇面色含羞:“写好了,写得对不对?” “对,对极了。” “那有没有奖励呢?” “奖励?” “是啊,我学得很快。” 带着前世的记忆欺负这一世一无所知的郎君,崔缇耳垂红红:“没有吗?” “怎么会没有?” 便是起初没有,现在也要有。 裴宣想来想去想不出奖励的法子,心急之下捉过崔缇的手:“我要写了!” “你写。” 担心影响修撰大人发挥,她手掌放平,感受裴宣为人称道的左手字。 看不见和看得见有很大差别。 看不见就只能用心体会,生怕错过任何细枝末节,看见了,也只能看见她,崔缇悄默默藏着掖着看。 柔柔的目光如流光洋洋洒洒落下来,裴宣心暖暖的,笔下的字每一划变得温情缱绻。 她也写给崔缇一个“爱”字。 你爱我,我爱你。 “认出来了吗?”裴宣扬唇问她:“我写的什么?” 她的表情、眉眼,一举一动所有细节被崔缇收入眼中,崔缇欣喜她还有藏着坏心眼的少年阶段,故作懵懂:“这……” “不是这。”她飞扬的眉梢落下:“真认不出来吗?” “好像是认出来了……” “是什么?” “爱。” 崔缇做了十八年瞎子,哪怕能看见了,装瞎的本事也不是裴宣能识出来的。 头微歪,轻轻柔柔的念出这字,裴宣心底的欢喜到达顶峰。 她真是娶了个很了不得的娘子。 夜已深,嘴里喊着要和娘子彻夜长谈的人眼皮已经抬不起来,崔缇玩味看她,提议道:“夫君,该就寝了。” 裴宣点了点下巴。 她昨儿一整晚没睡好,早起忙碌迎亲,心绪又跌宕起伏,不似武将精神头旺盛怎么折腾都活泼。 这时候显出她文弱书生的气质来,崔缇作势打哈欠。 得到娘子的应允,裴修撰爬上床榻。 爬到一半又爬回来,先领着崔缇在喜床歇息,这才臊着脸皮去屏风后。 崔缇猜测她是去偷偷裹。胸。 她笑了笑。 感叹自己那一世真是不折不扣的瞎子,枕边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娘子?” 裴宣做好万全的准备来到榻前,脱去外衣,蹑手蹑脚上床。 崔缇看她小心谨慎的情态忍不住想笑。 她果然笑出来,抬手跟着解了外衣。 裴宣一怔。 这和她想象中羞涩的娘子不一样。 新娘子穿着中衣摸索着躺进喜被,鸳鸯被是红的,姑娘的脸是白的,裴宣放下床帐,小鹿乱撞地躺在她身边。 “夫君不是困了么?” 是啊。 裴宣望着头顶的红纱帐想。 又被吓醒了。 “睡罢。” 一个时辰后。 喜房睁着两双怎么瞅都不犯困的大眼睛,裴宣暗暗叹了一声:“娘子,你怎么还不睡?” “这就睡了。” 知道夫君是女子,崔缇举止稍稍大胆了一丢丢,隐着心头异样靠近枕边人: “夫君,你能抱着我吗?” 新婚的女子,洞房花烛夜若连一个拥抱都难得到,那得是多大的羞辱? 裴宣怜惜心起,柔柔拥她入怀。 “娘子,我抱着你呢,不早了,咱们快睡罢。” 崔缇闭上眼。 许久,久到裴宣被枕着的一只手臂发僵发麻,她看着熟睡的崔缇,放心进入梦乡。 睡意浓。 星月璀璨。 裴府陷入一片安宁。 本该睡沉的姑娘眼睫颤动,悄不做声睁开眼。 她还是能看见裴宣。 睡着了女儿态根本遮不住的裴宣。 梦是真的。 仙人驾鹤而来为她开启灵眼,不过她的灵眼只能看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