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外面好像下雪了。kunlunoils.com 颠簸的马车中,车窗紧闭。她浑身软绵无力,手足皆被绳子绑住。 一名被毁了容貌的老妇看守在她的身旁,一旦她试图逃跑,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抓回来。 刚开始,她不停地谩骂,但那老妇当中朝她张了张嘴,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少了半截舌头,是个哑巴。 而那个将自己软禁起来的始作俑者,却一直仿若无事地驱着马车,除了有时会亲自逼喂她服用食水,几乎不同她说上一句话。 到后来,一连走了几天几夜,天气也一日寒胜一日。 她只知道,燕京已是越来越远。 这夜,忽明忽暗的火光照在他清儒的脸庞上,他手中拿着一根长枝,若有所思地挑拨着噼里作响的火堆。 那名哑妇烤了一只野兔,先是递给他,他却淡淡一笑,打了个手势,示意老妇把食物给楚夏缇。 楚夏缇别过脸,一声不吭。 那老妇回眸望他,他便示意她可自己先食。 那老妇看看他,又看看楚夏缇,便默默用树叶将野兔肉包了放在一旁。 “为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楚夏缇终是忍不住盯着闭目养神的段无忧极轻地问道,她的声音早已喊哑,听起来带了些哭腔,变得很奇怪。 可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药,为什么要把自己抓起来,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离开燕京。 段无忧缓缓睁开幽凉的眸,很久都没有说话。 久得仿佛连火堆都要燃尽时,他终于慢慢说道,“公主,您还会梦见您已故的父兄吗?” 楚夏缇一怔,咬紧了唇。 “段某时常梦见自己年少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的爷爷是桃李天下的一代宗师,身居太学太傅一职,曾辅佐两朝君王,受召教习诸位皇子皇孙。而我的父亲叔伯们亦身居朝中要职,几位兄长也无不都是整个大燕最有抱负的男儿。在段家最鼎盛的时候,举家上下共有六百七十一口人,甚至能同当年盛极一时的南宫世家不相上下。”段无忧喃喃道,“段某是段家最小的儿子,许是因为少有天赋,父亲从小就将我送往寒山的一位高人那里学艺,而那一年段某不过才刚过束发之年,得以下山归京。。。”他顿了顿,盯着楚夏缇道,“公主可知道,一个人从拥有一切到失去一切,需要多久时间?” 他缓缓伸出一根指头,像是在自嘲般说道,“一夜。”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夜之间,所有姓段的或是跟段家有关的男人都被抓了起来,脸上刺上了黥刑,严刑拷打后被残忍的杀害。而段家的女人。。。”说到这,他转过眸,望向已经闭目熟睡的老妪,有浓浓的水雾氤氲了他的眸,“却生不如死,她们被送入死牢受尽各种折磨凌辱,还被毁去容貌,熏聋了耳朵,割去了舌头,最后被丢弃在粪池之中任其痛苦而死。你知道吗,他们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我最小的妹妹那年才不过九岁。。。” 楚夏缇耳边嗡的一声,从不曾想,这世间竟有比战争更残忍的事情。 段无忧站了起来,将身上的外袍轻轻披在老妇肩上,喉间苦涩至极,“你见她此时不过就是一个又聋又哑的丑恶之妇。可在烈武帝年间,她却曾是燕京第一美人。没人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只知道她已被刺激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见不得死尸,一旦见了,必要大疯几日,什么都不吃,只知道揪着自己的发,塞进嘴里。” “公主又可知道,我段家是犯了什么错,才招致这样的罪孽?” 楚夏缇对上他灼人如炙的目光,眸中像似燃着熊熊邺火,声音悲怆,“是因为段某的爷爷当年救了当今襄王殿下和丞相大人!” 寒风突然变得凛冽起来,吹得双颊生疼。 他眸光渐渐冷峻,恨之入骨道,“那一年,楚王谋逆,大燕祸起萧墙,若是没有爷爷当年抵命相救,慕容氏早该亡了!可如今有谁还记得爷爷的无畏牺牲?又有谁还记得我段家满门六百多口无辜冤死的人命?人们只记得当今圣上的浩荡天威,丞相的位极人臣和那位襄王殿下的盖世无双!”他顿了顿,红着眼眶冷笑道,“世人不记得救人者,却只记得那些杀人者,好一个‘死狱之劫’,好一个‘不败神话’。是他慕容氏欠我,如今段某就偏要让他慕容家的天下再次手足相残,血泪成河!以告慰我段氏一门的在天之灵!” 楚夏缇倒吸了一口寒气,几乎连呼吸都要凝滞了。 她惊恐地瞪大了眸,徒劳地试图说服他,语不成句,“不,你疯了。。你不能因为一己的仇恨,而害得生灵涂炭。。况且当年并不是她的错,她如今敬重你如师长,你不能这样对她。。” “真是段某疯了吗?” 段无忧直直盯着她苍白失色的面容,霍然仰天笑了出来,那笑声苦涩而激烈, “呵。。公主也许已然忘记因慕容氏而死的父兄了,但段某,却永远忘不了被灭门的那六百口人命! 他话语如刀,一字一句都剜在她的心头,令她无言以对。 段无忧长叹了一口气,眼中的狂乱渐渐转为平静,他摆了摆手,道, “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便要赶路,公主请尽快安歇吧。” 楚夏缇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她的目光落在那名在睡梦中也紧皱眉头的老妇身上,又复而盯着他,终是开口问道,“能最后告诉我,她。。她是谁吗?” 段无忧的眸中闪过一道晶莹的光泽,包蕴着无限辛酸悲伤。 他颤抖地伸出手掌,极轻柔地抚平老妇眉宇间的褶皱,低声唤了句, “娘。” 正文 第69章 逼后 “陛下!求您!救救娘娘吧!” 慕容颜大惊,忙放下手中玉玺,狂奔至那名宫女身前,“说!她。。她怎么了?” “是萧妃娘娘她。。她说先帝之妃理应一同殉葬,便要对娘娘她下毒手。。。奴婢伺机从凤仪宫逃了出来。。但娘娘还在那。。求陛下快去救救娘娘吧!”那宫女抽泣着,语无伦次地说道。 慕容颜心中咯噔一声,胸口有欲狂跳而出的惊恐。 “陛下,这登基大典尚未完成。。。” 一旁的内侍监话未说完,便被慕容颜一把推倒在地,“滚!” 她一把夺过侍卫的马,狂抽着朝凤仪宫直奔而去。 === “母后,为何你要关着彦儿,不让彦儿出去?” 东宫,慕容司彦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脑袋,带着哭腔望着冷岚歌问道, “还有,为何父皇和外公都不来看彦儿?彦儿好想父皇。。父皇不是答应要教彦儿射箭的吗?” 冷岚歌不语,不远处的更漏声在空旷的宫殿里清晰地回荡,重重地敲击在她脆弱的心上。 司彦不明世事的质问真是令她痛苦到极致,但最痛苦的是,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她不知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的孩子不受到一丝伤害。 她缓缓伸出手,将司彦拥入怀中,然后微微仰起头,努力想把眼角心酸的泪水淌回去, “彦儿乖,你父皇他。。他这几日国务繁重。”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你是太子,身上也担着社稷之责,须得体谅你父皇才是。 如果可以,她愿意付出一切,来为他隐瞒住所有会伤害到他的残酷真相。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活在单纯平和之中,永远不要知道那些杀戮和血腥。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知道。。。他的母后是个骗子。 司彦用小手抓住冷岚歌身上的裙衫,她身上传来的幽香令他觉得无比心安,终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冷岚歌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原本空荡的殿内却站满了人。 自己宫里的侍女们皆跪在地上,双手被缚在背后,双颊被打得红肿不堪,唇边不断地渗着血。 瑶儿一看到站在殿外的冷岚歌,便艰难地大叫道,“娘娘。。您,您快走!”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重响,她又遭一记狠狠的掌掴。 “大胆!”冷岚歌忙疾步上前,一把推开那名宫娥,扶起虚弱不堪的瑶儿,怒目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都是什么人?!” “娘娘。。别管我。。你快走。” 瑶儿却拼命往外推着冷岚歌,口中溢着血,含糊不清地说道。 “好久不见。”这时,一道阴冷而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 她猛然抬起头,从帷幔之后漫出的那片紫红裙摆,好似吸血蝙蝠倾巢而出。 “是你。。”冷岚歌眉心一跳,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是我。” 她一袭绯罗紫金华裙,头上戴着贵气逼人的九凤金步摇,流苏长珠累累垂在发髻周围,衬得整个人艳丽无双。 她慵懒地转眸打量了眼这冷寒空旷的凤仪宫,复而盯着一身清寒的冷岚歌,笑吟吟地道, “你一定没有想到,你我还会再见吧?” 她缓步走到一言不发的冷岚歌身前,眸中已尽是快意, “只是这一次,却终于轮到我来找你了。” 她盯着眼前眉眼黯然的冷岚歌,不知怎的,心中那股莫名的得意感便越发强烈。 一直以来,她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突显出自己的低下和卑微。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说得好听了也不过就是一个青楼花魁。 可她呢,什么都不用做,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便是燕京第一美人。 从出身开始,就可以注定是要嫁入皇家,轻而易举地便能成为一国之后。 但出身名门又如何,风华一时又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已是昨日黄花。 而最重要的是,如今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那人身边,能成为那人妃子的人,是她,不是她。 冷岚歌抬头看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坐在望月楼的雅间为那人抚筝。 只一眼,她便知道她也喜欢那人。后来的种种,自己两番找她,也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而今,她知她来寻自己,亦是因为那人。 她盯着她华贵耀眼的妆扮,不由自主地别过脸,终是冷声道,“你若要寻我,我自会随时奉陪,但为何要伤及我宫中的人。” “你宫中?”萧紫烟唇边的笑意更浓,才道,“冷岚歌,你是真天真,还是假糊涂?” “先帝若在,这里,自然是你的宫。”她眸中慢慢浮起一丝鄙夷之色,“可如今先帝不在,这里,总归不会再属于你了。” 这话一说出口,她本以为冷岚歌定会恼羞成怒。 但冷岚歌接下去说出的话,却令她脸色一沉。 只见冷岚歌眸中未泛起一丝涟漪,只是淡淡地道,“或许你说的没错,如今这里不会再属于我。可是,难道就会轮到你萧紫烟了吗?有些事,旁人不知,但我不会忘,她也不会忘。你到底是不是她的妻子,你自己心知肚明。” 短短数言,萧紫烟眼中顿时尽是恨辱之意,她指甲深深嵌入肌肤。 她想起了这几日来,她入住皇宫,不再是以前偷偷摸摸地藏在冷宫昭兰殿,而是真真切切地住进了灯火通明的内宫金殿。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行事,从旁人恭敬的眼神中她读出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是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如今只有她才是那个人唯一的妻子啊! 很快,她的女儿便会成为大燕最尊贵的公主,而她也该理所当然的成为大燕皇后吧。 可直到昨夜,她才意识到自己所臆想的一切是有多可笑。 她为那人辛辛苦苦彻夜不眠绣了一个如意结,本想在她登基前送给她。 却第一次被宫人拦下,“娘娘,您。。您不能进去。。” 她正诧异,身后便传来一阵着急的脚步声,是一名太医匆匆而来。 殿门打开的瞬间,她呆呆立着,手中的如意结坠落在地。 她本以为他们之间早该没有纠葛才是,却不想她竟先自己一步捷足先登。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念及至此,萧紫烟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之极,“来人!” 话音刚落,便闻一阵脚步声从殿外推门进来,一名端着托盘的内官趋步而入。 托盘之上呈着一杯酒,那刺眼的红令冷岚歌瞳仁一缩。 “按大燕内宫律例,除太后外,其余先帝之妃理应一同殉葬。否则有辱国体,亦愧对先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