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八面玲珑

    雪雁听得似懂非懂的，到底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又是从穷乡僻壤出来的，若非家里吃不饱穿不暖，姊妹众多，也不可能跟雪菱一起被爹娘含泪卖给人牙子，好换些口粮来。

    这种大宅门的事，她听不懂，有些半信半疑。

    都说吃亏不好，怎么自家姑娘反倒觉得吃亏是好事来着？

    只是等了傍晚，张姨娘派了身边的丫鬟把一个箱子送来。

    雪雁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四件轻薄的衣裙，一瞧就知道是好手艺。

    她又惊又喜，虽说不明白谢燕娘的用心，但是自家姑娘说的没错，偶尔吃点亏，就能赚到更多。

    看看，不过借着汪嬷嬷的银子送了谢老爷一个鼻烟壶，谢燕娘什么都没说，什么要求也没提，谢老爷心里便怜惜了她几分，立刻让张姨娘帮忙置办了几身替换的衣裳。

    明知道谢燕娘要回谢府，谢夫人却什么都没准备，连院子都是匆忙收拾的，更别提是准备替换的衣裳了。

    “姑娘，这里还有一个锦盒。”雪雁摸着衣裙的料子，又是轻薄，又是柔滑，上面的刺绣都是极好的。翻开衣裳，下面还压着一个木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打开，险些被里面的首饰给晃花了眼，更加牢牢捧着盒子，生怕摔了。

    谢燕娘只看了眼，便点了点头，示意雪雁把衣裳首饰都收起来。

    见她如此淡定，倒是显出雪雁的少见多怪了。

    只是雪雁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首饰，簪子上的花朵就像真的一样含苞欲放，栩栩如生。

    她端详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收拾好，感慨道：“谢老爷待姑娘真好，让张姨娘亲自置办衣裳首饰，只怕在府里是独一份儿。”

    闻言，谢燕娘只是不在意地笑笑。

    谢老爷会让张姨娘置办这些东西，不过是看在鼻烟壶合他心意的份上，如同是打发阿猫阿狗罢了。这些衣裳首饰在雪雁看来是极好的，在她的眼中，不过尔尔，出门能稍微见人罢了。

    不是说张姨娘有私心，刻意置办不怎么好的首饰衣裳，而是依照谢夫人的性子，若是置办得太好，反而给谢燕娘惹祸。

    张姨娘不愧是谢老爷的贴心人，对他的想法知道得一清二楚。

    置办的衣物首饰，一来不会让谢老爷觉得丢面子，即便是外室的女儿，打扮也不能过于寒酸；二来不太抢眼，也不会引来谢夫人的侧目，给谢燕娘惹来大麻烦。

    张姨娘这一手，不但让谢老爷觉得舒心，也叫谢燕娘心里妥帖，可谓是一下子就讨好了两个人。

    难怪谢老爷如此独宠这么一个姨娘，确实有该宠爱的资本。

    漂亮的女人多得是，但是办事如此仔细妥当，又简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那般善解人意，却是难能可贵的了。

    “姑娘，首饰盒底下似乎有个暗格？”雪雁敲了敲首饰盒子的底部，发出空洞的一点声音。

    谢燕娘饶有兴趣地看了过来，雪雁连忙把锦盒递了过去。

    她没急着打开锦盒，看暗格里到底藏着什么，而是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发现这里有玄机，必然是暗格的？”

    雪雁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奴婢和姐姐跟着人牙子将近一年，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一直没有人家要了去。人牙子有个习惯，便是把银钱都放在一个锦盒，有次我半夜醒来，迷迷糊糊看到人牙子把锦盒底部拆开。姐姐告诉奴婢说，锦盒是暗格，奴婢还趁着人牙子不在，偷偷敲了敲，确实发出一样空洞的声音，才会想到有暗格。”

    “而且姑娘有所不知，这种暗格做了，锦盒比一般的要高，尤其底部要重一些，掂在手里有些坠坠的。”

    谢燕娘倒没想到，雪雁会知道这么些旁门左道的事，倒是让她占了便宜。

    她小心翼翼打开锦盒，也没避着雪雁，毕竟这个丫鬟以后很可能就是跟自己坐在同一条船了。

    以前的背叛，谢燕娘想过许多，唯独没料到雪雁的姐姐很可能被谢夫人或是谢老爷拿捏在手心里。

    既然雪雁的背叛，有可能是因为被人拿捏住了软肋，至于其他的，倒没想过要加害自己。

    她们都是大门不出，小门不迈，一直住在谢府偏僻之处，又如何能打听到消息？

    雪雁知道，不可能比她还要多。

    曾经栽了跟头，怨不得别人，只能怨谢燕娘棋差一着，着了别人的道。

    她不喜欢迁怒，以前自己做得不够好，不能让雪雁死心塌地跟着。

    重来一回，谢燕娘必定会让雪雁就算在亲生姐姐和她之间，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

    雪雁见自家姑娘没避开自己，坦然在她跟前就打开了锦盒，心里有些高兴。

    她兴致勃勃地睁大眼，盯着锦盒的底部，就见谢燕娘手巧，轻易把暗格给打开了。

    还以为是什么宝贝的东西，居然是一盒子的碎银，大大小小散落在暗格里，雪雁的面上显而易见的失望。

    谢燕娘却是笑了，说张姨娘贴心，还真是做事滴水不漏。

    谢老爷怕是只吩咐置办衣裳首饰，却没提起给谢燕娘一点碎银子。

    他是一家之主，自然不清楚府里的下人都是见钱眼开的，没一点银两打点，如何会让谢燕娘好过？

    碎银不多，却是谢燕娘最需要的。

    显然，张姨娘也看得出来，那个精致的鼻烟壶，谢燕娘只怕是用了什么法子给“骗”回来的，绝不会是落魄的柳紫芙能买得起的。

    但是看出来又如何，张姨娘没开口，谢燕娘就不会去承认，两人心知肚明就好了。

    谢燕娘笑笑，她真是越发喜欢这个张姨娘了。

    聪明又识趣，连她一个小小的外室女也没露出半点鄙夷和轻视，甚至帮忙置办贴身物件，又雪中送炭地给了不少碎银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连自己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卒子都会用心讨好，可见张姨娘此人在府里是如何的八面玲珑了。

    难怪谢夫人的名声不怎么样，这个张姨娘在府里倒是颇有口碑，下人们虽不至于夸口称赞，却也对她相当巴结和讨好。

    谢燕娘从暗格里取出一块碎银，塞到了雪雁的手里，笑道：“这是给你的，算是刚才买鼻烟壶的赏赐。”

    “姑娘，这可使不得，是奴婢应该做的。”雪雁摇着头，非要把碎银推了回来。

    “赏下去的，哪能再要回来？你姐姐那里也需要打点，缺什么都不能缺了银钱。”谢燕娘看着雪雁微红的眼圈，知道自己这回的恩赏，是让这个丫鬟的心稍稍偏向自己了。

    果然，雪雁跪下后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姑娘如此，奴婢做牛做马也是愿意的。”

    谢燕娘把她扶了起来，笑着摇头：“我又不缺牛马，你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雪雁点了点头，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谢燕娘连忙对雪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把箱子关上，将锦盒藏好，乖乖站在她的身后。

    帘子被人挑起，一个丫鬟率先进来，接着后面跟着一个湖蓝色衣裙的妙龄女子。

    女子相貌不错，瓜子脸，五官秀美，身姿婀娜。高领束腰，显得胸口鼓鼓的，腰肢纤细，身上湖蓝的衣裙谢燕娘一眼就看出是同样的云缎，裙摆绣着娇艳怒放的牡丹。

    女子微微蹙眉，还没开口，谢燕娘便率先起来行礼：“见过大姐姐。”

    “你知道我？”谢蕊彤上下打量着她，看见谢燕娘身上跟自己一样的云缎，又皱了皱眉：“既然这样，我也不多说了。明日云府花宴，娘亲说让你收拾收拾，跟着我们一起去。”

    “是，秋娘知道了。”她乖巧地答应着，怯生生地低下头，没抬头对上谢蕊彤的视线。

    谢蕊彤看着她这番模样，想到自己在角门等了半天，却没看见这丫头过来，倒是无趣。

    不过是身边的丫鬟婆子怂恿着，要给谢燕娘一个下马威。

    谢蕊彤根本看不上这个丫头，更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妹妹。

    不过谢老爷发了话，对她去角门捉弄谢燕娘似是有些不满，谢蕊彤便收敛了一些，对她算得上是客气了，只是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冷哼道：“好好打扮，别第一次出门，就丢了谢家的脸面。出了府，你就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整个谢府！”

    说罢，谢蕊彤施施然带着丫鬟走了，从头到尾对谢燕娘屋子里的东西一点都没碰着。

    雪雁看着一行人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她低下头，却看见谢燕娘满脸的冷笑。

    云府花宴，谢燕娘可没忘记，当时的她遇到了一生的劫难。

    这一回，她再也不会狗急跳墙，为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而贱卖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