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五官齐全,双眼微闭。老魏头身子一 抖,“啊”的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已经滑入落叶的水蛇箭一般折回,刚好驼在老 魏头身下。 老魏头毫发无损,呆坐在地上,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而那条水蛇早已不见踪 影。老魏头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磕起了头:“多谢蛇爷爷搭救” (二) 敦厚坊中,一家挨着一家的商铺正开门迎客,喧闹之中透着几分安逸,唯独一 个挂着“忘尘阁”招牌的店铺,房门虚掩,冷冷清清,几个上门的客人见状,纷纷 摇头离开。 其实店铺里并非没人,伙计胖头正站院内掌柜的门前,一脸焦急,顾不上招呼店里的生意。 房间里有一些异动,似乎什么东西在翻滚、挣扎、撕扯,还伴随着压抑的低 吼。胖头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小心翼翼地叫道:“老大,你好些了没?” 床上一条手臂粗的青花水蛇,正拱着身子左右摆动摇摆,身体摔打在墙壁上发 出啪啪的声音,同时尾巴紧紧缠住床腿,鼻子用力地在桌角的棱角上蹭。 胖头急了,将门拍得山响:“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去请郎中来吧?” 左侧脸颊的一块旧皮终于脱落。水蛇几近虚脱,直挺挺躺在床上,努力想要做出回应,但发出的却是若有若无的嘶嘶声。 胖头跳脚叫道:“老大,你到底在不在?我买你最喜欢的烧鸡,你要再不出门我就吃完了啊。”在另一个房里养病的老伙计汪三财忍无可忍,披着外衣出来,抚着胸口叹道:“几天不下床不出门,还有个做掌柜的样子么?!” 胖头讪讪地解释道:“老大他不舒服。” 汪三财一连咳了好几声,勉强道:“算了,还是我拼了老命来。”说着摇头叹气,慢吞吞去了前堂。 水蛇翻了一个身,将身子盘起,高高扬起脑袋,疯狂甩动,已经褪下的长长蛇蜕水袖一样在空中舞动,只听轻微的“刺啦”一声,右边脸颊和鼻子上仅存的旧皮 被扯了下来,露出细腻的新生纹理和灵巧精致的鼻子。 水蛇软塌塌地俯在床上,勾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盯着自己胸腹部那些骷髅状的 墨绿色斑点。一盏茶工夫过去,新换的外皮颜色柔和了些,水蛇缓缓盘起,脑袋迎 着从窗口缝隙里钻入的凉风,一动不动。 胖头忙过一阵,又回到房门口。侧耳细听,房里声息全无,肥脸上顿时显出不 安的神气,嘴里叫道:“我撞门了啊!”用尽全力朝房门撞了过去。 门刚巧开了,胖头收不住势头,扑倒在屋内地面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掌柜公蛎穿着一件崭新的长袍,懒洋洋地靠在门后,道:“睡个懒觉,都不让人安稳。” 胖头飞快爬起来,嘬着下嘴唇,欣喜道:“吓死我了,这么些天都不出门,我还以为你病了呢。” 公蛎的脚步有些浮,慢慢扶着桌子走到床前重新躺下,道:“我没事,只是天冷了不想动。” 胖头用手扇着鼻子,道:“屋子里一股子烂树叶的味道今天天气不错,还是出去晒晒太阳好些。”盯着公蛎的眼睛,忽然道:“真没病?我怎么看着觉得哪里 不对劲儿呢?”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被公蛎一把打开。 公蛎不耐烦道:“我说没事便没事。出去,别影响我睡觉。” 胖头突然张大了嘴巴,伸出手在公蛎眼前晃了又晃,迟疑道:“你的眼睛眼睛好像有点问题。”转身拿了桌子上的铜镜,道:“你自己看。” 镜子中,公蛎黑色的瞳孔不知何时成了烟雾蓝色,但蓝色之下,又隐隐透出一圈暗红,而且因为多日未睡好,眼白布满血丝,看起来就像害了眼疾。 公蛎猛地眨了眨眼,觉得视力正常,又拉开衣服查看胸口的鬼面藓,按了几按,发现并未加重,便知这是蜕皮之后的正常反应,遂放了心,白了胖头一眼,道:“少见多怪。” 一瞥之下,目光穿透胖头厚厚的袍服,似乎看到下面藏着一把红彤彤的小刀,但定睛再看,却只看到胖头粗壮的腰身和粗糙的衣服了。 公蛎道:“你腰里别着什么东西?” 胖头低头看了看,茫然道:“没什么。”忽然想起来什么,往腰里一摸,压低声音喜滋滋道:“这个这个,十分好用我寻了来,财叔还不让拿,我偷偷藏起来 的。看着是木头,锋利得很呢。” 瞧这个胖头,连个囫囵话都说不齐整。 公蛎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柄袖珍小小木剑,不过半尺来长,一条似蛇似龙的怪兽盘踞其上,有爪无角,表情凶恶,雕工简单古朴却极为生动;兽身为柄,喷 出的火焰则为刀刃。整把小剑黑黝黝的,底色微微有些暗红油光泛出,木质坚硬细 腻,入手沉甸甸的,若不是上面的纹路,看起来不像木头,倒像是铁铸的一般。 公蛎对刀啊剑啊之类的没有兴趣,丢给胖头道:“滚,我要睡了。” 胖头傻笑道:“你没事就好,我这就滚。”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间,并小心地将房门关好。 公蛎瞬间瘫作一团,重新变回一条水蛇,软绵绵地躺在了床上。 避水珏 (一) 这几日算是初冬十分少见的好天气,暖阳高挂,云淡风轻,配上袅袅升起的炊 烟和隐约走街串巷的叫卖声,整个洛阳城,从内而外透着一种懒洋洋的安详。 忘尘阁的掌柜公蛎,站在院中,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胖头见状,大肥脸笑得 像株开得过于灿烂的向日葵:“老大,你没事了?” 公蛎已经在屋里躺了半个月,说他病了吧,死活不让请郎中,说他没病 吧,又总是打滚翻腾,低声哀号呻吟,听起来一副痛苦至死的样子,而且不管 胖头怎么哀求,他都不许胖头近前,只要每天一只烧鸡,让胖头晚上摸黑放在窗台上。 公蛎昂首挺胸,对着金色的阳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顿觉神清气爽。 汪三财听到动静,从前堂探出头来,看了看公蛎,重新缩回脑袋,小声嘟囔道:“一天一只鸡,能有什么事?” 胖头就像街头那只肥胖的大ròu狗,撒着欢儿绕着他转了两圈,傻笑道:“老大,你的样子,好像变了些。” 公蛎道:“哪里?” 胖头咯吱咯吱啃着手指甲,一脸谄媚道:“不知道,反正眼睛鼻子看起来舒服了些。” 公蛎一把将他手指打落,接着飞快地拿出一柄铜镜,眯眼,皱眉,微笑,凝重,摆出各种表情。 可是眉眼同以往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因为刚蜕了皮,皮肤白了些,而且今天刚换了件洒金镶边藏青袍服,感觉还不错。 公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悻悻道:“毕岸那家伙呢?” 汪三财接腔道:“毕掌柜有正事要忙。如今大好时节,不冷不热,哪能窝在家里。”言下之意,嫌弃公蛎偷懒。 公蛎自知理亏,和胖头同装未听到。 一股青苹果的味道飘来,公蛎忽然开心起来,大声道:“小妖姑娘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