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来回扭动。柳大抹了一把泪,松开女人,哄道:“你乖乖坐着,我有好东西给你。” 柳大走开去剪灯花。公蛎的眼睛顿时直了,坐在椅子上的,哪里是什么女人,而是一个稻草人! 白帛画的脸儿上,浓重的眉眼,呈现一副咧嘴大笑的表情;头上松松地挽着一个发髻,却是用黑色丝线做成的;身上裹着一件月白色华文锦半袖襦裙,带着一把双鱼长命锁,脚上穿着一双翠绿色绣着桃花的绣花鞋,但裸露的脖子、脚踝、手腕却是一扎稻草。 但不知道这个稻草人被施了什么法术,竟然如活人一般,稳稳地坐着,手虽然不能持物,却能够活动。 柳大将灯头拨亮了些,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欣喜道:“你看这个宝贝,喜欢吗?” 公蛎的眼睛亮了。那个企图栽赃柳大的盘龙羊脂玲珑樽,在灯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 柳大把玩着玉樽,揽住稻草人的肩膀,唠唠叨叨道:“本来还以为这个玉樽只剩下一个,没想到上天垂怜我们,竟然给送了回来,这一票风险大了些,不过我一看是你最喜欢的,就顾不得啦。我保证,以后洗手不干,啧啧,你看这成色,这雕工,真不亏是贡品。嗯,有了这对玉樽,等风清月明之夜,你我坐在假山顶上,听风赏竹,恣意对饮,好不好?” 怪不得柳大的酒馆叫做“听风酒馆”,难道柳大竟然是盗窃回纥宝物的大盗? 柳大说着,似乎陷入了无限憧憬之中,嘴角露出笑意。 但笑意渐渐变得凄惶。稻草人伸出毛糙的手指,勉强握住柳大的手。 柳大黯然道:“可惜你变不回原来的模样,孩子们也”稻草人瑟瑟抖动起来,同柳大相拥。 柳大将脑袋抵在稻草人的胸脯上,喃喃道:“你放心,你会回来的,到时我们生上十个八个,好不好,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这个地方待得够久啦。” 稻草人的脑袋搁在柳大的肩头,那张木呆呆毫无生气的脸看起来极其可怖。若不是惦记着柳大手中的玲珑樽,公蛎早就逃走了。 一人一物就这么相拥而泣,过了很久,柳大才道:“你累不累?要不我抱去去床上躺着吧?”说着抱起稻草人,小心地放在床上,并盖好被子,温柔地道:“乖,你躺着别动,看我的。” 然后将玲珑樽塞进稻草人的怀里,俯身在它额头上吻了一下,道:“我还得再画一张。你瞧瞧,你这个田舍汉相公,如今也附庸风雅起来,画画呢。你早点睡吧。”那种戏谑的口气,分明是两个感情深厚的夫妻之间调笑。 稻草人果然听话,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柳大站在床前看着稻草人的睡姿,眼含笑意,满目怜惜,仿佛一个热恋中的人深情凝望他的恋人一般,让公蛎更觉得毛骨悚然。 过了片刻,柳大温柔一笑,转身在床头的大酒坛上轻拍了一下,道:“该你们啦。”接着拿出一张白帛,重新画了起来,道:“你们两个气质不同,当然要有所区别。” 公蛎慢慢调转身体,一心盘算着如何将那个玉樽偷回。 柳大慢慢吞吞,将画好的仕女图平铺在桌上,又细心地补了几笔,然后走到床头,从墙壁上取下两块金边黑漆酒牌,一个上面刻着“女儿红”,一个上面刻着“竹叶青”,嘴里说道:“女儿红醇香柔媚,韵味悠长,竹叶青刚烈,后劲十足,刚好符合你们两个的性格。” 原来柳大同酒说话。 公蛎试着将身体吊下来。但房梁太高,够不着稻草人。若是贸然跳下惊动了柳大,只怕自身难保,顿时心急,只盼望着他赶紧休息,或者哪怕出去撒个尿也好。 柳大翻着牌子看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柄刻刀来,在酒牌的背面沙沙沙地刻了起来,一会儿桌上掉了一层细木屑,一边雕刻一边道:“不知谁发明的毛笔,一点也不好用。还是这种刻刀,用起来最顺手。” 公蛎耐着性子等着。足有一盏茶工夫,柳大终于起身,提着两个酒牌走到坛子前,道:“你们看看,怎么样?” 酒坛子自然不会回应。柳大拍掉衣襟上的木屑,道:“出来看看吧。”说着打开了两个酒坛的盖子。 一汪明晃晃的的酒水反射过来,浓郁的香味熏得公蛎几乎陶醉。 吧嗒一声,公蛎的涎水滴落,刚好落在女儿红里,荡出一圈小涟漪。柳大貌似警觉,抬头往上看去。公蛎急忙缩回脑袋,恰巧见房梁上一只半死的牛鼻虫,一把将其丢了下去。 柳大将牛鼻虫捞出来,骂道:“该死不死的虫子,毁了我一坛好酒。”说着,双手用力,竟然将硕大一个酒坛子搬了起来。 ,不对,不是整个酒坛子,而是沿着酒坛子搬出一小桶酒。酒坛下面,是空的! 公蛎还未顾上惊异,柳大已经将两个酒坛上面的伪装搬开,接着从里面拉出两个人来。 (五) 珠儿和苏媚! 若只有珠儿,公蛎尚不觉得震惊,但看到苏媚,公蛎的眼珠儿差点掉下来。 上次巫琇之事,公蛎总觉得苏媚可疑,但之后苏媚外出采购香料,好久不在洛阳,公蛎曾去找小妖套过几次话,小妖只说,枯骨花之事她家姑娘也是听人说过,一直想培育,但总是培育不成;加上公蛎带着毕岸阿隼去她家隔壁寻找,没找到那个长满枯骨花的古井,自然无法证明那口古井同苏媚有无关系,而且巫琇下落不明,这件事便渐渐淡忘了。 珠儿缠着毕岸之时,曾见苏媚在墙头采花。第二天公蛎去拜访,她已经重新出了远门。所以这两个月来,竟然只见了苏媚一面,公蛎只当她外出未归,不想她竟然也被柳大囚禁。 珠儿穿着家常的粗布衣衫,身体蜷缩,脸色苍白;苏媚却依然装扮精巧,朱唇粉面,风情不减。 柳大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取出两颗黑色药丸分别送至两人嘴里。苏媚眉头微微一蹙,伸了个懒腰,眯眼打量着房间的布置,道:“这是,哪里?” 柳大忙倒了一杯茶来,笑道:“苏姑娘醒了。” 苏媚抬眼看了看柳大,娇嗔道:“原来是你,柳大你好坏。”接着在珠儿的鼻子上拧了一下:“丫头醒醒。” 珠儿动了动,突然闭眼挣扎起来。苏媚一把拉住,道:“小傻瓜,一惊一乍做什么?”珠儿睁开眼睛,看到苏媚,松了一口气,转脸看到柳大,顿时又浑身僵直,怒目而视。 柳大笑嘻嘻道:“苏姑娘,你看看这丫头,浑身都是刺。” 苏媚揉了揉脚脖子,扶着酒坛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媚笑道:“当然,谁像我,如此好脾气。” 柳大哈哈大笑,道:“那倒是。刚才我本想你醒了要不又惊又怕抖成一团,要不就该破口大骂,扑过来咬我才对,没想到如此淡定。” 苏媚眼波流转,道:“我哪有那么蠢。我一个大美人儿,总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