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老妇人抓住马缰,反复叮咛:卫国公只需轻轻抓住马缰,不必用力,信马由缰即可。马儿嘶鸣之处,洒上一滴即可。卫国公,您,一定要记住,一滴,只需一滴! 李靖轻轻一挥手,潇洒的跨上马背。那马摇头摆尾,腾云驾雾而去。 转瞬之间,空中已是阴云密布,冷风凄凄,电闪雷鸣,好不怕人!穿行其中的李靖,饶是胆大如牛,却也禁不住两股战战,心内慌慌。 正在战栗间,一声嘶鸣,一声似龙非龙、似马非马的嘶鸣,传入李靖的耳膜。李靖一定神,小心翼翼的抽出杨柳枝,洒了一滴甘霖。 就这样,青鬃马一声嘶鸣,李靖一滴甘霖,一人一马配合默契,天衣无缝,一镇一镇的行云布雨。并无差池,知道末后这个小镇。 随着青鬃马最后一声嘶鸣,李靖下意识的低头望去。赫然发现,这是一个干涸已久的小镇:土地,已经大块大块的龟裂。原本宽敞平坦的马路,因为干旱,已经布满了裂痕,或大或小、或浅或深的裂痕。人们呼出的气体,仿佛擦一根火柴,就能燃烧,熊熊燃烧。身在小镇上空的李靖,身上忽然有一种被热浪灼烧的感觉。 “这个小镇如此干旱,一滴水管个屁用!”一向温文尔雅的李靖,忽然爆出了粗口,把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爆完粗口,李靖决定,为那个可怜的小镇做些什么。小镇如此干旱,一滴甘霖想来济不甚事!那就多来几滴,让它一次喝个够。于是,李靖一口气滴二十滴甘霖。 做完好事,李靖神清气爽,得意洋洋有的打道回府。谁料,李靖刚刚下马,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声,老妇人的哭声。 “卫国公,你可把老身一家害苦了!”一见面,老妇人就泣不成声的说。 “老人家,此话从何讲起?” “您可知道,天上一滴甘霖,地下就是积水一尺?如今,您在那个小镇滴了二十滴甘霖,那就是两丈多高的积水!那就不是甘霖,而是暴雨,是洪水,您让小镇的百姓怎么活?” 李靖呆了,悔恨之情如小镇的洪水,滔滔不绝。 “这便如何是好?”李靖愣了一会,喃喃自语道。 “老公,咱们是凡人,不懂云雨之变,好心办坏事,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就连玉皇大帝,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一直默不作声的红拂,眼见丈夫陷入深深的愧疚之中,立刻站出来,为其分忧解难。 “可是,小镇百姓怎么办?老夫人怎么办?泾河龙王怎么办?”李靖兀自在为自己的错误伤心自责。 “老妪已经得到责罚,犬子自然也少不了一顿残酷的鞭刑。所幸,这是犬子第一次犯错,还不至于保不住吃饭的家伙。至于那些小镇百姓,却已是无可奈何,只能算作天意!” “这哪里是天意,分明是人为!”李靖虎目含泪,凄然说道。 “大错已经铸成,老公应该尽力弥补,自怨自艾是没用的!” “如何弥补?” “推翻暴秦,另择明君英主,拯救天下苍生!” “可是,我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老公,你糊涂!自古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你舅舅韩擒虎忠心耿耿、功勋卓著,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如此昏君,忠他何用?” “可是,当今天下,虽说是群雄四起,却都是碌碌之辈,除了唐国公李渊。” “那就去投李渊!” “娘子,难道你忘了,我们已经得罪了李渊?” “李渊如果真是真龙天子,自然是帝王肚里能撑船,倘若为了区区小事,就杀戮壮士,又能成何大事?” “娘子所言甚是,那么,我们不逃了,去见李渊?” “对,去见李渊!” “老夫人,对不住,李某给您添麻烦了!” “卫国公不必客气,无论如何,您终究算帮了我们一把。如果没有您的帮助,耽误了行雨的时辰,就不是鞭刑这么简单了!” “老夫人如此,更令李某惭愧莫名!” “为了答谢公子,老妪这里有两个奴仆,送于公子。公子可以照单全收,也可以二者择其一。” “这如何敢当?” “卫国公不必客气!来人!” 须臾,两个奴仆出现在李靖面前。一个慈眉善目、笑容满面,一个横眉冷对、怒气冲冲。李靖偷眼望向红拂,只见自己的娘子悄悄伸出了两根手指,显然告诉他,两个都要。 李靖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朗声说道:“两个都要,李某心中有愧;一个不要,又对不起老夫人一片心意。我只要一个好了!” “但不知卫国公喜欢哪一个?” “李某平生最喜行军打仗,斗猛使力,如果身边跟个慈眉善目的笑仆,别人会以为我怯懦,因此,我就要那个怒仆吧!” “也好!” 于是,李靖夫妇再次坐上那匹青鬃马,带上那个怒仆,穿过黑暗森林,回到了长安城下。李靖夫妇下马,回头望去,青鬃马已经踪迹皆无。 青鬃马不见了,这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个怒仆也不见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打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干脆,不想了,天还没亮,尽快找个旅馆歇息一下才是正经。 “老公,我明白了!”来到旅馆,红拂忽然灵光一闪,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明白什么了?”李靖望着笑魇如花的妻子,温柔如水的问道。 “笑仆也好,怒仆也罢,其实都是象征。” “象征什么?” “你呀!” “象征我什么?” “仆者,臣也。这就说明,你是臣子。” “我也没打算作皇帝!” “笑仆,想来应该是文官,象征入相;怒仆,想来应该是武官,象征出将。老公,你这辈子注定只能出将,不能入相。可惜,当初,两个都要,就好了!” “人,贵在知足,能够出将,已经不错了!” “出将?就凭你那点道行,还差点意思!”一个陌生的男高音忽然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