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友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为将军解战袍。”  一个帮竹马赢天下的烂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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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作平时他就知情知趣地装作听不见,不赞同也不反对。苏晏知道萧启琛时常有病,兴许心头不是这么想的,偏生要刻薄几句心里才舒服。但今天他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肯无视,而且一张嘴都是火药味。

    “好啊,‘牺牲’?”苏晏嗤笑道,“殿下还是眼界不够开阔,这的确不是牺牲,这是拿旁人感情做赌注。殿下若有在乎的人便能感同身受,不然真以为事不关己,他们如何狗咬狗也不会伤你分毫吗?旁人知道了,殿下猜他们会不会觉得你冷血得很?”

    最后那个问句几乎不像是人话了,萧启琛不可抑制地燃起了一簇无名火:“苏晏,你什么意思?你就是觉得我利用她?没错,我是利用她,但是为了平哥哥----”

    “省省吧殿下,你是为了你自己。”

    “你----”

    “我说得不对么?”

    苏晏声音轻,这话却如雷贯耳,让萧启琛那口起先就没喘匀的气这下更是在心口到处乱窜,直要把他折磨得四肢发软站也站不稳。

    他知道这些事上不得台面,说出去也丢人现眼,但只要能达到目的,中途要挟了谁调查了谁那还不是可以忽略吗?

    可这时即将得到结果,他最信任的人,最无话不谈的密友指责他自私冷血,无情无义?

    萧启琛伸手撑了下墙壁,才勉强捡回了理智,咬牙道:“苏晏,从你我在烟雨楼说了那些话开始,你就该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年跟着太子殿下要糖吃的孩子了,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狠不下心,我能----如果这在你眼里叫冷血无情,我无话可说。”

    听他说得义正辞严,苏晏却突然很嘲讽地想,“萧启琛和萧启豫果真是兄弟,如出一辙的心狠。”

    “是,我不懂感情,但我知道怎么利用它的价值。”

    随着他说的这些,苏晏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到最后一句话落下时,苏晏仿佛听见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龟裂的破碎声。

    他本以为萧启琛至少对自己是无利可图,真心以待,原来在他眼中,所有的事和人都是可以利用的。

    今日是秋夕对萧启豫的爱恋,韩广对萧启平的忠诚,等多久会轮到自己呢?那满腔缱绻的白纸黑字“与长友兮”好似忽然变成了他一厢情愿的笑话。

    苏晏摇摇头,道:“……阿琛,你让我失望了。”

    萧启琛干脆道:“因为你觉得我不看重感情吗?”

    苏晏不语,握紧了身侧的佩剑,心如乱麻无处宣泄,呼吸愈来愈重。

    “因为没人教过我,宫里也没人喜欢我。”萧启琛似是想到什么,眼中有光在流转,“世上最疼爱我的人早就不在了,你要我怎么懂?”

    几个字咬碎了牙一般从齿缝间蹦出来,萧启琛哑声说完,迅速地擦了一把脸,扭头就走,天慧连忙跟在他身后。他把苏晏丢在小巷中,远处太阳升起,槐树叶子落光的枝干在尘埃飞起的地面投- she -出横七竖八的影子,把好好的一块地面划得支离破碎似的。

    这次萧启琛没回头,苏晏也没喊他。

    通宁三十年冬,距离废太子萧启平眼目有疾已有五年多了。那事闹得纷纷扬扬,诸多- yin -谋论层出不穷,最终也只能惨淡收场,谁能想到本以为都偃旗息鼓了的案子还能有出现转折的一天。

    自称是赵王萧启豫侍妾的女子举证揭发了真凶,不是当年莫名其妙死在天牢的小宦官,而是服侍了太子殿下多年的晚晴。廷尉司差人去拿她的时候,晚晴甚至还端着一张木盘,上头放着新熏染好的衣服。

    御医院这帮人吃屎都赶不上热的,等人都被押入廷尉候审,这才跑到无人居住的东宫取出了那株神奇植物,装模作样地研究了十几天,总算得出了个结论。

    木观音和紫檀本无毒,共处一室却能神奇地致人多处器官丧失本有的职能。

    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此案被呈递御前,总算真相大白----

    此案牵扯甚广,乱七八糟地审理了快一个月。晚晴被严加看守,却始终不承认是被赵王指使,只说都是自己的主意。廷尉无法,只能交给了皇帝亲自判。

    帝王权术讲求平衡,失去的已不可能再回来。

    牵扯到皇子自然没人敢怠慢,赵王要如何处罚,楚王该如何弥补,两派大臣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狗咬狗,彼此都跃跃欲试。

    太极殿上每日吵翻了天,直直地吵完了整个冬月和腊月。萧演大手一挥,以年节为由把他们全都赶回了家,自己苦大仇深地蹲在台城。除夕没有大办,皇后去了楚王府上,在皇儿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萧演待在宫里,过了个没滋没味的年。

    听说萧启琛大年初一去了长芦寺替亡母点了盏长明灯时,萧演顿时觉得,三个儿子里,萧启豫热衷权术,对李贵妃从来都是三句话离不开“储君”;萧启平不问世事,和皇后关系日渐疏远。唯有这个小儿子……好似还有点孝心。

    开春后,案子继续审理。

    晚晴最终是死罪。

    结果出来后,萧启平求了两次改判流放幽州,被萧演一段痛骂后没了声息。按律她被收监直到第二年秋后与其他死囚一并处斩,而她的姐姐秋夕亦被牵连,不同于晚晴,这次保下秋夕的,不是赵王,而是她自己。

    秋夕怀孕了,自然是赵王的骨肉,是皇家血脉。

    萧启豫连忙上书,陈明怎么惩罚自己都行,不要伤到秋夕,可见仍旧是有过几分情意。秋夕被象征- xing -地关押了几天,出来后就被萧启豫接回府中好生伺候了。

    从谢晖那儿听说这事时,苏晏刚从演武场下来,他一抹额上的薄汗,喝了一大口水,道:“那她可真是够走运的……陛下处置赵王了吗?”

    “晚晴的口供说什么都不承认是赵王指使,纵使大家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好直接给赵王安上毒害储君的罪名啊。”谢晖一摊手,见苏晏渴水,连忙又给他倒了一杯,“陛下罚了他一年的俸禄,把他赶回封地思过去了----理由却是轻飘飘的,说赵王御下不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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