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元表情怪异:“你是凤凰?” “凤去台空。”娄酌抬起头,眼中有一点灼灼的光,“为何不可是成双而去呢?” “啧啧啧。”李瑞元感叹,“了不得。哦,不过,趁着你还没死,帮我个忙。” 娄酌牵出一个生硬的笑:“那你可要抓紧时间。” 李瑞元道:“太子未立,你说我选老三还是老五?” 娄酌道:“我看五皇子不错。不要纠结这孩子跟你不亲近了,三皇子只是面上装的好……他很像我,偏激的人没法当天子。” “心软的人做不好皇帝,偏激的人做不好皇帝,通透的人做不好皇帝,执迷的人也做不好皇帝。”李瑞元长长地叹气,“皇帝难当啊……” “只要有人趋之若鹜,就不会好当。”娄酌说着,摘下自己身上玉佩,塞给李瑞元,“给五皇子吧,算是我这个皇叔给他的贺礼。” “哟,”李瑞元拿起玉佩掂量掂量,“上好的蓝田白玉啊,不要了?” 娄酌摇摇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也无所托付。” 他走到门外石阶上,架起寒幽刀,架在颈脖下。 李瑞元没有去拦他,只是收敛了笑意。 娄酌白发沾染白雪,眼中更像沉了冰,冰封的是跳动的火种。 冰冷的刀刃划过皮肤,温热的鲜血融化积雪的同时,娄酌认认真真地追忆了自己的一生。 尽管诸事不顺,但是他仍以另一种方式求仁得仁了。 血掩藏在雪中,落成了娇艳的梅。 李瑞元默然,翻箱倒柜找出一坛酒,倒在娄酌身旁的雪中。 始以酒交,终以酒绝。 …… 烛山下了很大的雪,大片大片的竹林中覆满一片白皑皑,此时欲黄昏,天色半明不暗,却给人一种即将雨过天晴的感觉。 断念搬了个椅子,坐在竹林外的梅树下,手里捧着一盆小小的松树。 肖佳期拿着一信封过来,把信封塞给断念:“你在这做什么?” 断念不紧不慢放下盆栽,把信拆开:“看岁寒三友呐。” 肖佳期冷笑一声,道:“附庸风雅。” 断念不与她争论,低头看信,一目十行看完之后笑道:“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肖佳期惊道,“你居然把死人当好事?佛祖知道了定然要气死。” “你就不能有点眼界吗?”断念拿着信纸晃晃,“这场博弈,谁先死,算谁赢。” 肖佳期双手环胸,不甚赞同地挑眉。 断念道破:“倘若我先死,证明我已经不会为世事所羁绊了,不留红尘,潇洒快意。倘若他先死,就证明他已经放下了,我已不比当初那般重要了,他也算圆满了。” “呵,”肖佳期挥手离去,“我可不管你们这点事。” 肖佳期的身影淹没在黄昏里,黯淡的雪影追逐她远去的痕迹,这般消失在风里。 断念解脱一般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瞬息万变的夜空,看着黄昏褪去后有一轮圆月缓缓升起。 也许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他头顶的梅花落下,深深没在雪中。 “砌梅成雪”不单单是一副画面,更是一种不由得多想的意境。 有谁人在寒冬腊月的飞雪中借着月光看一夜殷红的梅花被大雪掩埋? 又有谁人在雪夜无人之地能有寻得一方寂静之地的心意? 又有谁人彻夜无眠,能许得心境凉如水? 但少闲人如是者耳。 断念看了一整夜月光,月光下雪尘翻飞,似是数不清的星尘。 大雪渐渐盖在他身上,织成了一条白色的长毯。 他曾经容颜不老,风华不散,如今他显出真容来,已经是一个老人了,可唯独风华不散。 风华,本就是岁月的沉淀,只要岁月还在,它便如影随形。 一个老和尚,坐在月光下,看了一夜砌梅成雪。 作者有话要说: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李白牛b】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长明寺中回荡着悠扬的诵经声,料峭寒风吹过,有铃声作响。 断念跪在佛前,守着佛灯长明。 一个当属天子的侍卫进到殿中,将一个木盒放到断念面前,道:“大师,这是皇上交给您的,说是故人尸骨,请您带去金陵凤凰台,撒入江海。” 断念点头:“好的,多谢。” 侍卫离去,顺手把门带上。 断念打开木盒,嗤笑道:“故人尸骨……” 盒中呈着厚实的灰,简直无法想象那曾是个人。 断念脸上的笑容逐渐逝去,灰烬上来回滑动的手指慢慢停下。 …… 早春的江南,垂到湖面的柳稍上落了一只青色的小鸟,衔着半截柳条,踏着涟漪飞去。 断念有些干枯瘦弱的手紧紧抱着一个不起眼的木盒,拖着一身染了些风尘的白衫,走向凤凰台。 肖佳期跟在他身后,无奈道:“断念……” 断念把木盒往地上一撂,在衣摆上擦擦手,舒展身体,转头望向远方:“我当年取字的时候娄酌好像还没死吧,我记得他死活不让我取这两个字,可惜拗不过我。现在想一想我当初真的是不懂事,一天到晚居然还喊着什么‘人定胜天’‘我命由我不由天’,取了这么一个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