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那一夜,太子反。千军破城,她埋葬在黎明破晓的冬雪。未曾想再醒会回到最初,山河未改,锦瑟年华。这一次,她当着圣上的面恭顺忤逆,不卑不亢道:回禀陛下,令珩不想要上卿大人。当日,他自白玉石阶踏步而来,满袖清风,行过月台至她跟前,低眉敛目,嗓音温酒一般醉人...

第2章
    当年少气盛,轻狂之时,仿佛只凭一句话,心存沟壑便能立振山河。

    她声音便如冬夜里悄然绽放的暗梅,清冷之中最温柔,足以抚慰波澜。温庭之埋首在她颈间,压着心绪开口,嗓音沉哑,隐藏了他声音里克制的哽颤。

    “微臣......恭送殿下。”

    他轻松开手,垂着眼睫不看她。秦书看了他一会儿,眉眼柔意,她没再说什么,自他身侧擦肩而过,义无反顾,毫无顾虑地朝外殿去。

    温庭之站在原地,他们背影相对,越来越远。直至那抹单薄的身影转过廊道拐角,他方才回身看着她走过的路。

    她比谁都清楚,今夜,是同归于尽,是鱼死网破。可她偏将他置身于外,愿和裴郁卿同生死。

    他明白秦书对自己的情义,深重沉厚。然,是同裴郁卿全然不同的感情。

    秦书对裴郁卿的情,从未曾因为她佯装的毫不在意而消退半分。

    这么多年,其实他远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君子眼尾润红浸泪,恍惚间,似乎见到多年前少女眉目勾神,眼角轻弯,一双美目放肆地瞧他,嗓音泉泠骄横靥靥道:温郎青衣,世无君子。庭之,以后多穿青衣给我瞧。

    ......

    殿下,今夜后,庭之此生,再不穿青衣。

    *

    重兵围城,势如破竹。

    外殿被攻破,死伤大半。

    血战过后,天上竟飘起了鹅毛白雪,纷纷扬扬,肆意飘落,似要洗去这场杀戮,覆盖一切。

    秦书找到裴郁卿时,月白衣袍已然被鲜血浸染成画,泼墨血色,瑰丽妖冶。

    周围血流满地,外围惨败。

    今夜月色格外皎洁明亮,笼罩着整座宫城,月台之上,寒风凛冽入骨,他披着夜月,白雪簌簌而落,天地间恍惚只他一人。

    裴郁卿毒侵肺腑,他捂着绞寒的心口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压制太久,终于咳出一口鲜血。

    冬夜漫漫多寒,这一夜似乎永不得见天光。

    星辰隐匿云层,夜色如墨,弦月孤零零遥遥挂在天边,只看着便心生悲凉。

    他眉目如画,好不真切。清秀俊雅的轮廓朦胧不宣,发丝几缕垂落,唇间血色衬的他几分妖魅。战损至此,在这月下,仍似仙人。

    分明是一介书生,握笔的手却能提剑。他眉间揽阔山河,眸华深藏野心,他是她一个人的驸马,是这天下的上卿大人。

    那血色比刀剑还能刺疼她,秦书看着他,心脏用力地跳动着,恍若回到初遇他时,十六七的年华,心悸悄然,欢欣之意唯她自知。这半生,她压着对他所有的情,将这颗心封存彻底,再没有过那样美好的悸动。

    他便如今夜这一钩月,长伴了一生,却从来离她千万遥远。

    秦书跑过去扶他,清眸明澈,她单膝跪在他身边,抬手拿袖子替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轻笑了一声,“裴大人,你这身子,怕是等不到人来杀你了。”

    裴郁卿没料到她会跑出来,见到她的一瞬晃了晃神,他本以为这辈子是再见不到她了。温庭之怎会放她出来?

    大雪纷飞,没一会儿便盖了薄薄的一层。

    他长眉轻蹙,伸手握着她手腕,“你出来做什么。”

    只要待在他身边,好像什么事都能坦然面对,秦书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了眼他隔着衣袖握着她腕子的手,任他这么拉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令她冰冷的血液都隐隐回暖。

    甚至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她还有心说笑, “自然是来陪你的,你若死了,本宫就得守寡。不如同死,做对亡命鸳鸯,也好叫后世说成评书流芳几世。”

    裴郁卿没她心大,险些被她气的再咳一口血,“胡闹!”

    他沉声训她,眸子邃深如夜,“温庭之如何办事的,他怎敢放你出来?”

    秦书看着他的眼睛,半晌,双目似笑非笑地低声道,“驸马这样,本宫会以为你多在乎我呢。”

    裴郁卿压着眼底的情绪,看着她没说话。

    大抵二十多年,她未曾同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自那日之后,他们之间便只有朝政君臣,再无夫妻。似这般调笑的话,她从未曾同他说过。

    那天,他后悔至今。此刻看着眼前伤痕累累,裹着伤血在他跟前的秦书,裴郁卿很想跟她解释,解释他这半生都不曾有勇气说出口的话。

    晃神间,他心口骤然刺寒,裴郁卿喘着气捂住心口,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揉碎,他费力控制着嗓子,看着她道,“殿下......回去。”

    秦书见他这般,心脏似也中了寒毒,疼的眼眶泛泪,模糊不清。他是极爱gān净的人,她抬手替他擦gān净脸上的血迹,对他说,“回不去了,北殿大门已经关上,庭之准备反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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