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因受创在先,裴幼屏不多时又添几道新伤。 “幼屏!”剑势更狂,架开身前攻击,苏无蔚直奔向他。 千钧一发之际,忽闻“嗖”的一声,背心一痛,苏无蔚陡然顿下了脚步。 “轰隆隆,轰隆隆----” 雷光乍现,照得天地惨白。 西南越泽河,河水湍急。眼瞧雨越下越大,郑家兄弟卯足了劲朝对岸游去,游至河中央时水流更急,郑沅几次险险被卷进漩涡。 “小心!”郑渝话音刚落,便见自上流冲下无以计数的竹竿,竹竿两端被削得又尖又细,乘风破浪,快得犹如鱼儿,带着穿透一切的威力奔流而来。 郑渝大吃一惊,吼道:“郑沅,快游!” “哗啦啦,哗啦啦----” 大雨倾盆。 东侧丹霞峡谷,悬崖峭壁的半腰间,两条身影摇摇欲坠。 程松仰面望向余燕至,大喊道:“我求你了吗?!” 余燕至一手抓着他腕子,另一只手,五指指尖抠入了石壁缝隙。他一语不发,眨了眨眼,挤落了眼睫周围的雨水。 一刻钟前,二人抵达峡谷,自崖顶垂落的铁链不知被何人斩断;倘若绕路,莫说两个时辰,整整一日也未必回得了圣天门。别无选择,他们只好徒手攀岩。 绝壁霉苔处处,大雨凄迷…… 程松一个不慎竟失足滑落! 料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有“同生共死”的一日。 程松外表淡泊,实际自尊心极高。因某些他不愿承认的情愫,他曾不止一次希望余燕至消失,然而生死关头,对方却选择救他,这深深激怒了程松!他宁肯死也不想欠余燕至的情! “再不松手你我都将葬身此地!”四周石壁光滑,无可附着,偏偏自己的剑亦于方才掉落悬崖,程松不是君子,可也非贪生怕死的鼠辈,他故意挑衅道,“你忘记我是如何对待何英?你不早就想杀了我吗?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 “闭嘴,”垂首看向程松,余燕至轻声道,“对我而言你早已是个死人,你既不能伤害他,也不能伤害我。” 愣了愣,程松咬牙道:“那还不快松手!” “万不得已时我会这么做,”目光转望腰间长剑,余燕至续道,“现在就放弃只能证明你是个懦夫,不配叫他多看一眼。” 大雨如注,将深埋的恩、怨、情、仇昭昭然洗刷而出。 甫一上岸,郑沅便急忙回头拉起了郑渝:“兄长,你可有受伤?” “无碍,快走。”摇了摇头,郑渝长出一口气,先前惊险万分,他们使尽浑身解数才得以逃脱。 马不停蹄继续赶路,片刻后,郑渝听见弟弟的脚步声渐渐变远,不禁疑惑地回过了头。视线里,郑沅脸色苍白,唇角微微一弯,朝他笑了笑:“兄长,你先行一步吧。” 双眼蓦地大睁,走回郑沅身前,视线越过他肩头,郑渝望向了来路,路面还有未被冲淡的血水。他往他腰侧一摸,发现像少了什么似的凹陷了进去。 天地空无一物,只余无穷无尽的冷雨。 苏无蔚怔然地看着眼前,裴幼屏一动未动站在那里,雨水模糊了他温柔的面庞。 所有黑衣人都停下了攻击,安静得犹如死物。 没有责备,苏无蔚此刻惟有深深自责;没有责问,裴幼屏的沉默就是给予他的答案。 十三年朝夕相处,师徒情深,仿佛是一场梦。 “挽棠年纪小,可你该比她懂事,不要让老人家替你们- cao -心啊。” “师父老当益壮,风采胜过当年。” …… …… “还叫我师父?” “爹。” …… …… 苏挽棠、圣天门、一颗严师慈父之心,苏无蔚将所拥有的都给了裴幼屏。 最可信任的徒弟,理想中的爱婿…… “哈!”沉笑一声,苏无蔚垂下了眼。 不久前,他还在懊悔对裴幼屏的怀疑,懊悔这段时间的冷漠,仍在憧憬着将来裴幼屏与苏挽棠缔结鸳盟时,自己亦可渐渐放手,将派中事务托付对方。 而此刻,他想他终于不必懊悔,也不必再有憧憬了。 躺倒地面的尸体中,一具“尸体”突然动了动站立起来,扯落黑巾露出秀美面庞,步伐缓慢地走向裴幼屏,停驻在了他身边。 “还等什么?”视线一扫四周,梅清淡淡一笑,“杀!” #################################### 程松指尖凝气划向余燕至腰带,随腰带断裂,腰间长剑直坠而下,经过程松手边时被他捞进了掌心。握紧剑柄,甩脱剑鞘,剑尖直入崖壁三寸,程松借力一蹿,在余燕至松手同时攀住了上方一块凸起的岩石。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继续向上攀爬,一刻钟后,双脚终于稳当当踩在了地面。 程松脸色发白捏紧了打颤的手,试想若无余燕至坚持,此刻躺在崖底的也不知是个囫囵肉体或一滩血泥?明明先前还视死若生,此刻却不禁有些后怕。 其实,他很想问一问余燕至救自己的理由,却又直觉得不到真心的答案。 余燕至看似无害,但程松不会忘记擂台上被他划破胸膛的瞬间,就像一头被关笼中的沉默的兽,不将笼子打开,便永远无法得知它有多凶暴。 程松一面思索,一面跟随余燕至疾奔向前。 又行盏茶功夫,眼前突然剑影纵横,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大雨滂沱,雨声扰得人不得安宁。 此刻,丹霞峡谷西侧的越泽河畔,正上演着另一场围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