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又是正月十五。宋茶没有回老家。元宵节,阖家团圆,喜气洋洋的日子。宋茶晚上在卧室,抱着自己,头靠在窗户边上,望着天上的月亮望了一夜。【望着月亮的时候,常常想起你望着你的时候,就想起月亮月亮在天上,我在地上就像你在海角,我在天涯……】……【月亮升的再高也高不过天你走的多么远也走不出我的思念……】楼下客厅的电视上,正放着元宵节目,不知哪个台哪个综艺,正唱着这首歌。楼下很吵,楼上卧室很静。一条走廊,隔绝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临近午夜十二点,门外院子里没有车声。傅云起还没有回来。他下午四点多走的,被傅家的一通电话叫走,走时神情严峻,仿佛傅家出了什么大事。宋茶没在意,依然抱着鳄鱼抱枕曲膝坐在窗台,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的山峦。她喜欢那么看。仿佛一直看,能把山看穿,雪看融化。在家里,宋茶基本头发松散着,不扎。浓密长发全部铺开在后背。窗外是冬天。窗里,宋茶依然只穿一件黑色长裙。她的执念很深,跟重。阿姨做完家务收拾完,上楼看宋茶还没睡,她下楼泡了一杯温牛奶端过来,递给宋茶,怕她穿的太薄会冷。拿一件毛毯披在她腿上。阿姨轻声说:“太太,时间很晚了,喝完牛奶早些睡吧,先生下午回本家一趟,估计今晚不会回来了。”宋茶不睡,阿姨只以为她是在等先生。宋茶接过牛奶,冲阿姨点下头。她不能说话,点头表示感谢的意思。在说谢谢。宋茶低头,长发垂在肩膀,她唇抵着玻璃杯,小口地喝。这半年,她饮食很少,不是很喜欢吃饭,如果不是傅云起盯着照料,宋茶一天都不会饿。不会喝水,也不会吃一口饭。跟慢性自杀不想活着没区别。有时候吃的多了,就会吐,多吃一口就会吐。喝完,宋茶就睡了。阿姨关了灯,下楼去。————没多久,楼下就有人敲门。阿姨披着衣服赶紧出去开门,以为是傅云起回来了,心想先生没带钥匙吗?结果,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陌生面孔的男人。这人五官英俊,眉目深邃,气质清冷,寡淡沉稳,穿着西装外面罩着一件深色大衣,肩膀上落的还有一些没融化的雪花。男人气质跟外面的天气一样,冷冽疏离。阿姨疑惑问:“你找谁?”纪沐北嗓音低沉开口,如染了冷风:“我找宋茶。她在吗?”找太太?这大半夜的。“你叫什么名字?”“纪,纪沐北。”阿姨手挡着门,目光警惕的打量着纪沐北,对纪沐北这个人不信任。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陌生男人来找太太,还是傅先生不在家的时候?怎么都觉得可疑,觉得纪沐北不像个好人。再说,阿姨都来这儿半年多,她也从没见过纪沐北这个人,也没听说过先生有这个朋友,提过纪沐北这个名字。怕是骗子吧。杀人犯?入室抢劫?阿姨想,这人衣冠楚楚的,也不太像的吧。阿姨的眼神,纪沐北看在眼里。他说:“这是傅云起名下的房子吧,我跟傅云起有些私人恩怨,他藏了我的女朋友,也是我的未婚妻,藏了半年多,我才知道她被傅云起藏在了这里。”藏?未婚妻?谁的?信息量太大。阿姨一时听并不明白纪沐北再说什么。不管阿姨信不信,没等她有没反应过来,纪沐北低头拿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傅云修老婆纪染的号。————电话接通后,纪染:“五哥?”“五哥,你等下喔。”纪染看了一眼大床上躺在她身边的傅总,小心翼翼捂着手机下床,跑到卫生间。跟个贼一样。关了浴室门,打开水龙头。纪染:“好了,你可以说了。”纪沐北说了两句话,而后把手机递给阿姨。如果说纪沐北阿姨不认识就算了,可是纪染的声音,阿姨是知道的,是傅先生傅云起的亲嫂子,他亲大哥的老婆。几分钟后,阿姨把手机还给纪沐北。她脸上还是一愣一愣的。纪沐北看了一眼楼上,问:“请问,我可以上楼了吗?”阿姨还在刚才电话里纪染说的那些话的震惊中没回味过来,宋茶不是傅先生的太太,两个人没结婚?抬头对上纪沐北冷淡的眸子,阿姨怔了下。连忙让路。她说:“太太…”意识到不对,立马改口:“……宋小姐的房间在二楼左手边。”纪沐北说了句“谢谢”,抬脚上楼。走几步,又回头。纪沐北:“弄脏了地板,介意我不换鞋吗。”阿姨愣下,说:“没事我会在拖。”“谢谢。”纪沐北转身上楼。————那头,纪染偷偷在卫生间接完电话关了水龙头,她站在镜子前把头发沾水弄乱,装作一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生怕一会儿出去,傅云修发现什么。做这种事情,还是自己的小叔,纪染心虚要命。可一想到宋茶现在样子,还有那天不小心在傅家偷听听到的话,她就心里从此不舒服了,不想站在自己丈夫这边,站在傅家这边。就算她现在嫁给了傅云修,是傅家的媳妇,是傅云起的嫂子。可是,宋茶呢,她不该承受这些。纪染向来最讨厌的就是不公,和肮脏不耻的手段。所以,瞒着傅云修,她跟纪沐北联系了。告诉了纪沐北,宋茶的地址。————宋茶又做噩梦了。她梦见自己的孩子变成了一滩血,梦见爸妈满脸是血笑着和她招手告别,嘴里喊温温温温。梦见纪沐北和宋柔站在一起,纪沐北面目温柔的给穿着洁白婚纱的宋柔套上戒指。画面一转,梦到傅云起和乔瑾在一起。两个人相拥着。宋茶转啊转,雾霭一层又一层。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就像落入了一个很深的洞里,找不到洞口在哪儿,她靠着自身,出不来。随后,黑暗里出现了宋爷爷的一张脸。宋爷爷满脸失望,颤抖着手指指着宋茶,质问她。——宋茶,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宋茶,你为什么要害爷爷。——宋茶,我把你领回家,给你吃供你穿,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要了我的命?“没有……我没有……”宋茶在床上睡着,嘴里发出哭腔的呓语。只是她嘴唇蠕动,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别人也听不到。她声带受损,医生也检查不出来太大毛病,至于为什么宋茶说不出话,医生都给不了解释。只归于心理问题。心理问题严重导致身体出现异常。宋茶人没醒,睫毛被眼泪打湿,像是困在噩梦里出不来,不停的寻找解救依然被困着找不到路,哭的脆弱无助。纪沐北坐床边。找了半年多的人,现在就在他的眼前。看着宋茶,纪沐北控制不住心里的翻腾,眼眶有些涩,很久后,终究没克制住自己,没管不顾,伸手把宋茶捞起,连人带被子一起拥到怀里,紧紧的搂着抱怀中。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沙哑。“宋茶。”他喊她的名字。这一声宋茶,纪沐北喊的压抑痛苦。接下来,再也说不出话。纪沐北的衣服透着冬日的冷,衣服布料冰凉凉的,宋茶脸颊触及到冰凉,又暖又热的两重感觉里,人渐渐醒过来。不知道是谁,这么紧的抱着自己。他身上的味道,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恍惚中,宋茶又听到了一句低低的“宋茶”。这个声音……是纪沐北。纪沐北,他不是应该在梦里吗?心理学上说,你做梦梦到谁,说明你的潜意识里太想他了。潜意识在心理学上指——人内心深处无法触及到的地方。梦里,有傅云起。可梦里,也有纪沐北。梦里影子,最多的人,还是纪沐北。“宋茶。”纪沐北低声说:“我很想你。”我很想你。这句话,如果换作以前,她还爱他的时候。她一定义无反顾扑到他怀里。可惜,现在来的太晚。她不爱了,不需要了。宋茶身体渐渐僵硬,她眼中产生了抗拒排斥。用力推开纪沐北,纪沐北感觉到宋茶挣扎,手臂松开。四目相对,久违的陌生。宋茶眼睛死死盯着纪沐北,没有哭,没有笑,眼里没有任何色彩,只剩满腔的冷淡和恨意,她指着门,让他走。纪沐北就看着宋茶,没动。宋茶张嘴无声吼了一句“你走!”,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了声,纪沐北听不到。宋茶拿起枕头朝纪沐北身上扔。扔完,她浑身发抖的缩在被子里,两条胳膊抱着自己,紧紧的蜷缩身体。像一个刺猬。然后,宋茶的目光涣散,不动了。纪沐北来时听纪染说过宋茶现在的精神状况,时好时坏,不是有抑郁症这么简单,还有双向情感障碍。简单来说,是精神病。受过太大伤害和刺激,心里压力过大,抑郁积压严重,大脑机能发生紊乱,导致认知,情感行为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尤其是见到纪沐北。宋茶恨,很暴躁,又怕,恐惧他。纪沐北不敢碰宋茶,今晚来,就是想带她回她跟他的家,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