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的話勾起了萬歷的回憶,他說的這些,都是楊鎬確實做過的事。 他也曾罷免了楊鎬,一段時間後,群臣說了很多楊鎬在抗倭戰爭中的功勞,萬歷才重新啟用他,後來再被彈劾,再度罷免,直到現在。 見萬歷猶豫,方從哲進言道:“啟稟陛下,楊鎬雖然曾有罪惡,但其亦有功勞,況且,昔年入朝抗倭的將領,如今也只剩楊鎬一人。 臣聽聞,楊鎬在家鄉這幾年,常讀兵書,常常歎息昔日之舉,若陛下降下天恩,令其領兵討逆,他豈敢不效以死命。” 不等萬歷表態,朱由檢駁斥道:“方大人此言差矣,難道就因為參加過抗倭戰爭的人只剩他一個,所以不管什麽人都能派去領兵了麽? 我大明江山,南北縱橫數千裡,子民億萬,難道就一個楊鎬可以領兵麽?” 此言一出,方從哲愕然,萬歷看他的眼神也變的多疑:“這話誰告訴你的?” 朱由檢小腦袋一歪:“沒人告訴我,這些道理書裡都寫了,我大明朝,除了皇爺爺您,其他人沒有誰是不可替代的。” 這話說到萬歷心坎裡了,拍了拍朱由檢的小臉:“你這小鬼。” “皇爺爺,我倒知道個人,皇爺爺可以看他能不能用。” 萬歷眼睛一眯:“說來聽聽。” “前幾天我在宮裡看到幾位翰林院的大人,其中一人身材高大,胡須張開像戟一樣,跟同行幾人大談兵事,我想此人既擅談兵事,皇爺爺不妨給他個機會看看。” 萬歷微微笑道:“好小子,這才多大點就來給皇爺爺薦賢來了,方從哲,你可知那人是誰?” “回陛下,翰林院中胡須像戟一樣,又擅談論兵事的,只有孫承宗一人。 此人是萬歷三十二年進士第二名,此前曾在大同待過幾年,常與邊軍士兵交談,雖然粗通兵事,但他從未領兵。” “讓他三天內寫篇治敵策論出來,寫好後當著群臣的面宣讀,若無人覺得不妥再拿來給朕看。” “臣遵旨。” 萬歷一擺手:“行了,都去吧,朕累了。” 這話也是對朱由檢說的,朱由檢從坐塌邊上起來,走到殿門前回頭問:“皇爺爺,我還能見到您麽?” 稚嫩的童音在殿內回響,仿佛下次見面就是天人永隔。 這話觸到萬歷心裡的軟肋,一時間,眼中竟有些柔和:“想皇爺爺了就過來。” 朱由檢面露喜色,小腦袋一點:“嗯,皇爺爺,我明天再來看您。” 說完一溜煙的跑了出去,等方從哲也離開,張宏湊到萬歷近前:“主子,要不要派人盯著這個孫承宗?” “太子舉薦的人,且看他有幾分本事,把煙槍拿來,朕要抽兩口。” “是。” …… 乾清宮外,朱由檢長舒了口氣,抬頭望著天上的暖陽,臉上露出不符合他這個年紀的愁容,原本單純的雙眸變得深邃,若有所思。 他的身體年齡只有9歲,心理年齡卻已有21歲。 他患有一種罕見的絕症,一個星期前,在病床上他親耳聽見醫生宣告他的死亡時間。 但他的意識卻未消散,一陣恍惚間來到這400多年前的大明王朝,替代了年僅7歲的朱由檢。 對於前世,他已沒有留戀,既然上天給了他再活一世的機會,他就要活出個精彩。 今天他偷偷溜到乾清宮,想看看三十年不上朝的萬歷皇帝長什麽樣,人還沒見到,差點被發現的時候躲到桌下,就發生了之後的事。 對明朝歷史還算了解的他聽到努爾哈赤發布七大恨,就知道現在已是薩爾滸之戰前夕。 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要是真能讓孫承宗代替楊鎬,主持薩爾滸之戰。 就算不能贏,但起碼不會輸得太慘,對自己將來繼承王朝也有好處。 思索間,步行來到他居住的慈慶宮。 慈慶宮院子很大,殿室很多,往來行走的宮人也不少,但那都與他無關。 朱由檢繞過前殿,後院是一片小花園,四周的回廊連著一圈房舍,朱由檢來到其中一間小房子前,拿出藏在石頭下的鑰匙,熟練地開鎖進屋。 小屋不大,三十多平米的空間,光是床和書桌書架就佔了一半空間。 一眼望去,屋裡除了桌上筆墨還有點價值外,其他東西與尋常百姓家無異。 這就是朱由檢現在的住所,兩年前他的生母劉氏被朱常洛下令杖殺,朱常洛便讓李康妃來撫養朱由檢。 李康妃恃寵而驕,加上她又有自己的女兒,對朱由檢的撫養十分敷衍,甚至是苛責。 對於自己目前的處境,朱由檢倒沒什麽不滿的,看不到那個女人正好落個清淨。 坐到桌前,攤開一張微微泛黃的宣紙,研好墨水,提筆蘸了點墨,在紙上飛快書寫,一個個楷體小字躍然紙上。 自從一星期前重生,他便在將自己還記得的文學著作和明末清初的忠臣、漢奸的名字寫下,以備將來之用。 不想讓人看的就用拚音寫,像這種想讓人看到的就用楷書寫。 隨著日漸西斜,朱由檢手邊的稿紙越來越高,直到寫完最後一個字,朱由檢才放下毛筆,抻了個懶腰。 拿起寫好的一遝稿紙,看著紙上一個個漂亮的楷體字,秀氣小嘴揚起一絲弧度。 “明天,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