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說話,眼神中流露了很複雜的感情,他在糾結,在猶豫。 “如果你不說,又有什麽權利說服我呢?我有權知道當年的真相。” “很多東西,並不是你能知道的,不告訴你,才是對你的保護,相信我,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這一次,卻換成了非柔的沉默,對於他的話,非柔不知是不是應該相信,如果他說的是假的,那他完全沒有必要跟自己周旋這麽久,直接把自己的計劃告訴顧原就夠了;但如果是真的,那又為什麽不把一切說明白呢? “非柔,我知道,你對他是有恨意的,他的確不應該被原諒,即便你要懲罰他,也是應該的,我沒有權利要求你放過他,即便他是我的父親,我先說的,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當年的一切,並不應該完全由他承擔,殺人不過頭點地,何況,你們之間還是有血緣關系的。” 非柔依舊沒有說話,她在思考,明天究竟要如何,而自己究竟有沒有做錯。 “你放心,你的計劃,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我不參與,完全取決於你,但你要考慮清楚,跟著自己的心,真的需要這樣嗎?還有一件事,你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了嗎?他每次無論出現在什麽樣的場合都會帶著的戒指,你知道那是為什麽嗎?那戒指就是你父母當年送給他的,作為他經商的禮物,那個時候,你父母也沒有多少錢,戒指自然也不會太貴,但這麽多年,即便他身家多大,手上的戒指就根本沒有摘下來過。” 兩人都陷入了一陣的沉默,沒人說話,時間就好像定格在了那一秒,顧海知道,這個時候是應該給她時間的,她也需要時間好好靜靜,而自己能說的,能做的,都已經做過了,到這個地步,自己真的已經盡力了,未來怎樣,自己也不能參與。 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神態難掩的嫌棄,那種苦到極致的味道,實在是不適合自己的胃口。 “你怎麽會喜歡這種黑咖啡,真的很難喝” “因為夠苦,只有這種乾澀的苦,才能足夠刺激味蕾,提醒我過去的一切” 顧海根本就沒有想過非柔會回答,而這個答案,更是發人深思,這些年,一個女孩在國外孤苦無依的狀況下,經歷了什麽,自己無從知曉,但能肯定的是,她一定受了不少的苦,而這些,又應該如何補償呢?沒人清楚。 顧海一言不發,皺緊眉頭,將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縱然難喝至極,他也要嘗試,他想嘗試非柔經歷過的苦。 對於顧海的舉動,非柔並沒有說什麽,看著他喝完面前的咖啡,心中卻湧起了一絲暖意,他,比自己想像的好一點。 “我也問你個問題,你之所以對顧原心存芥蒂,也是因為當年的事情嗎?” “是” 原來,這些年因那件事受傷害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他,一個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他,同樣的被折磨了六年,因為六年前的事,他變得玩世不恭、疏遠了與父親的關系、選擇渾渾噩噩的生活,原來,那件事,改變的不僅僅是自己。 一時間,非柔的心裡不覺的對他起了同情,最起碼自己受的委屈,是大家能看到的,自己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討回來,但他,這麽多年,一直一個人默默的背負著一切,身邊沒有一個人知道,對於別人的誤解,他也不曾辯解過,他的心,或許比自己還苦。 “你回去吧,我不能保證什麽,我還要想想;今天,謝了” “好,但是相信我,跟著自己的心,不要被恨蒙蔽了” 今天顧海的話,還是動搖了非柔的內心的,對於顧海,非柔還是或多或少的會信的,他說的話,即便不都是真的,但也一定不會都是假的,關於顧原的問題,非柔也一時間陷入了糾結,她到底應該怎麽辦?自己一直堅持的信念真的是對的嗎? 回到辦公室,非柔一直心不在焉,腦子裡無限的浮現著顧海的話,非柔越來越質疑自己的選擇,這樣真的是對的嗎?這樣真的算給父母報仇了嗎?就在這時,一個電話打斷了非柔的思考。 “在嗎?明天的事情你都處理好了?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我能搞定,何況你是江氏未來的繼承人,原業的事情不要參與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電話那頭的江希影自嘲的笑了一下。 “原業的事情,我參與的還少嗎?還怕被連累嗎?” 非柔當然明白他話中的含義,但這個時候,她實在是沒有精力在更江希影糾結感情上的事,她現在在意的是明天要怎麽辦。 “江希影,你說,我做的對嗎?我真的應該做到這麽決嗎?他跟我畢竟有血緣關系,而且,當年的事,我還沒有完全了解。” “事情的真相,對於我來說不重要,只要你開心,你想,就把他送進去,你不想,我也可以用別的辦法懲罰他,只要你需要。” 看來,江希影的確變了,以前的他,是斷然不會這麽說的,他變狠了,變的冷血了,而這些,都跟自己有脫不開的關系,對於他,非柔能說的,只有抱歉。 現在的非柔是真的需要一個人的抉擇,她需要有人能明確的告訴自己,究竟應該怎麽做,說服自己的心,讓自己不再糾結。 “貝貝,我會不會太狠了,那樣對一個念過半百的人,真的好嗎?” “你為什麽要這樣想?他當年是怎麽對你的,你當時才18,他就對你不管不顧,那他憑什麽那樣?你做的沒錯,每個人都應該接受懲罰。” “但如果他的罪,不足以至死呢?我這樣還應該嗎?” “你做的是對的,你手上的一切都是真的,沒有偽造,你所做的不過是把這一切都交給了警察叔叔,你不需要想太多,跟你無關” “好吧,當我沒說,別放在心上。” 很明顯,貝貝的想法就是之前自己的想法,那個時候,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任何問題,相當然的認為一切都是應該的,但如今,顧海的話讓自己不得不重新思考一切,推翻了原先的結論。 這個時候,能給自己唯一理性思考的人,或許只有他了。 “在幹嘛?” “你有心事?你在擔心什麽對嗎?” 果然,最了解自己的,還是安子皓。 “如果你是我,會找自己的舅舅復仇嗎?如果復仇,又會到什麽地步?” “復仇是一定的,我不可能放過任何傷害我或者我家人的人,但他也是我家人,血緣是無法割舍的,所以,我或許不可能給你答案,因為我也會糾結,就跟你現在一樣。” “你知道我在糾結?” “對,不然,你不可能給我打電話,在這個時候” “如果我說,今天有人來找我,他告訴我,當年的事情遠遠不是我想到那麽簡單,裡面還有很多,也就是說我可能恨錯了人,顧原只是個幫凶,不是罪魁禍首,那我要怎麽辦?” “不知道,我不是你,我也沒有經歷過你的一切,無法給你建議” 非柔有些失望於他的回答,以前,每到自己迷茫的時候,他總能給自己提供意見,很多情況下,他就是指引自己的那個,而如今,就連他,都不能給自己建議,那自己要如何?更是迷茫了。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方法” “什麽?” “你手上有硬幣吧?拿一個出來,正面是一個答案,反面是另一個,把它丟出去,聽天意。” “我扔了” 非柔看著那枚被自己扔向空中的硬幣,緊緊的盯著,生怕錯過一個瞬間,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看著那枚硬幣在空中盤旋,又因為重力的作用,快速的下墜,然後在地上滾動,最後停止在一個角落,安穩的躺在那裡。 “你已經有答案了” “可我還沒看硬幣呢?怎麽可能有答案?” “其實,在硬幣拋向空中的一個瞬間,你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那才是你心裡的答案,無關乎硬幣的選擇” 的確,安子皓說的很對,在非柔把硬幣拋向空中的時候,其實當看著硬幣在半空中旋轉的瞬間,自己的心裡就已經有了一個聲音,它在告訴自己想要的答案,它在祈禱著硬幣的結果,而那個聲音,其實就是自己內心的答案,只是自己之前沒有發現罷了。 而剛剛的舉動,讓非柔確定了自己內心的抉擇,她不能保證這個選擇是對的,但最起碼,她不會對不起自己的內心,這就夠了。 “謝謝你,安子皓” 到了時間,非柔並沒有直接回家,她想在走走,在好好的感受一下這座城市的一切,明天之後,這裡的一切都要跟自己說再見了,這座城市有過自己的痛苦,但同樣的,這裡也記載著很多自己的快樂,對於這座城市,她終究是有不舍的,非柔很確定,明天一旦離開了,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踏入江城,今晚就是跟江城最後的道別,她要把這裡的一切,每一條街道、每個轉角、每個建築物,都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腦海裡,哪怕以後不見,也不會遺忘,它會被自己放在心裡的一個地方,深深的隱藏起來;就如同冷劍宸一般,即便他們的感情不能繼續,也會把他放在自己心裡最重要的位置,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無論是對於江城,亦或者是冷劍宸,非柔的心裡終是有眷戀的。 這條街道,非柔記得,記得很清楚,它與多年前並沒有什麽變化,依稀還能看到往日的影子,但也有不同,道路兩側不再是以前的平房,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聳立起來的高樓,即便是變了,但在非柔看來,它依舊是記憶中的街道,並無差別。 非柔記得在這條街道的盡頭,是一家烘培店,店裡是由一名老人開的,店裡所有的東西都是由他一手做成的,味道很好,小時候非柔就很喜歡吃,即便自家周圍也有很多的蛋糕店,但味道卻遠不是能相其並論的,非柔並不喜歡,她唯獨愛吃這一家,就因為非柔的喜歡,父母經常要開車到很遠的路程,來這裡給非柔買蛋糕;而這家蛋糕店的老板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隻賣單獨的幾樣東西,別的一律不賣,無論客人開出什麽樣誘人的條件,從來就,沒有成功過,也是出於這個原因,非柔還經常稱這家店的老板是個怪老頭,現在想想,也是挺好玩的,那個時候,這家蛋糕店的一個甜點,就是自己開心的源泉,而如今一切都變了。 走到盡頭時,非柔驚訝了,她沒有想到,那家蛋糕店竟然還存在著,就連店名都沒有變過,“童趣”烘培坊,即便店面的裝潢已經全然不同,但那又如何,起碼這家店還在,這就夠了。 非柔一步步的走到門口,用手輕輕的推開得了玻璃門,裡面的規格與自己記憶中相差無幾,窗台依舊掛著老式風鈴,風一吹,就有規律的響動著,店裡的桌椅板凳依舊是木質的,沒有改動的跡象,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記憶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