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念橋……” 失去意識的念橋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喊他,他感覺腦海深處傳來鈍痛,暈過去前的記憶便是自己撞到鐵籠的鎖扣,然後整個人不省人事。 “念橋。” 念橋猝然睜開了雙眼,入目的是嵇靈玉那張臉,嵇靈玉眉眼中帶著擔憂,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七殿下!” 念橋鼻尖一酸,他現在還在後怕,以為自己要死了。 他撲進嵇靈玉懷裡,注意到嵇靈玉還穿著打獵的服裝,如今天色已晚,暮色深處樹影繚亂。 嵇靈玉背後背著弓箭,此時沒有推開他,對他道:“已經沒事了,念橋,你還能站起來嗎?” 念橋手指和額頭側面沾著血,一時分不清是他自己的還是獵物的,他還抱著嵇靈玉,嵇靈玉扶著他起來。 何況嵇雪容也不知道他被關在籠子裡。 隨著一聲“太子殿下”,念橋遙遙地看了一眼。 念橋跟著七皇子上了馬,耳邊風聲穿過,念橋在馬上害怕,他一直抓著嵇靈玉的衣袖,火光越來越近,大部分參加狩獵的臣子已經回來。 念橋換位思考,如果嵇雪容被侍衛關起來,他肯定不會去救嵇雪容,因為他也打不過呀。 念橋手指被捏著泡進熱水裡,他指尖進了泥沙,手背也有擦痕。 起來時腿一軟,他險些跌下去。 “過來。”嵇雪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嗓音冷淡沉斂。 果然,只有嵇靈玉真心待他。 念橋坐在床邊沒動,他問道:“七殿下呢?他讓我去我便去。” 念橋唇角抿著,他身上酸疼,而且被捂得很臭,他老實回答嵇靈玉的問題,“是那些侍衛把我抓進去,我不知道他們是誰。” “見過太子殿下。” 他有些怪嵇雪容,嵇雪容對他見死不救,可是看見嵇雪容受傷,他不由得想嵇雪容是太子,何況嵇雪容身板看起來清瘦,若是救他,就算有侍衛保護說不定也會受傷。 嵇靈玉聞言若有所思,遠處天際火光若隱若現,這裡是狩獵場深處,離營帳那邊還有一些距離。 上善:“七皇子如今在聖上那裡,現在去問恐驚擾聖聽。” 他這麽想著便不生氣了,隻還生氣一件事,嵇雪容不願意帶他來狩獵場。 這時,營帳被掀開,上善進了營帳,對他道:“念橋,殿下讓你過去一趟。” 念橋也怕皇帝,他聞言不情願地起身,心裡對嵇雪容有些矛盾。 他額頭處的傷口被碰了碰,嵇雪容問他,“疼嗎?” 嵇靈玉捕捉到他話裡的字眼,問道:“侍衛?你可看清了是誰把你關進裡面?” “七殿下,那些侍衛呢?七殿下有沒有受傷?”念橋用目光打量著嵇靈玉,幸好嵇靈玉沒有受傷。 念橋小心翼翼地過去,他聞見了嵇雪容身上的冷犀香,明明都是從狩獵場出來,他身上臭乎乎的,嵇雪容卻還是香的。 念橋嚇了一跳,他莫名有些心虛,尚且不知心虛的地方在哪裡,很快想到他和嵇雪容是敵人,他不能露了怯,他於是又扭頭看過去。 他如今的情況實在說不上好,頭髮沾的血還沒有擦乾淨,手腕和膝蓋還有些疼,腦殼破了皮還沒有包扎。 念橋坐在嵇靈玉的馬上,他們回來時,嵇雪容正好從另一處回來。 嵇雪容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視線。 不止他注意到嵇雪容受傷了,嵇雪容很快被一眾人團團圍住,念橋被帶到營帳裡,他在考慮要不要向七皇子打聽那些侍衛。 念橋不由得想起來那時路過嵇雪容,嵇雪容完全認不出來他,最後還是嵇靈玉救了他。 甚至他有些懷疑是宮外的人,不是宮裡的人。 火把圍繞著營帳,侍衛將營帳圍住,銀盔在月色下閃閃發光。 念橋對待嵇雪容恢復了往日的防備,他站的遠遠的,低低行了禮。 他的手腕被撈住,念橋想起來那些扮成侍衛的黑衣人,此時發現原地只有一匹馬,還有裝獵物的鐵籠,其他什麽都沒有。 嵇雪容依舊是那身暗服,他的弓箭交給了侍衛,裝的獵物似乎不少,在他看過去時,嵇雪容猝不及防地抬眼朝他看過來。 “念橋,我們先回去。”嵇靈玉揉了下他的腦袋,對他道:“現在已經沒事了,讓你受委屈了,你想哭便哭。” 念橋在嵇雪容身邊站著,嵇雪容卻握住他的手腕讓他坐下來,他略帶防備地看著嵇雪容。 握著韁繩的那隻手包著紗布,嵇雪容受傷了,臉上也有幾道被刮過的傷痕。 他的逃跑計劃做廢,念橋此時更擔心那些侍衛會殺他滅口,他回去的路上眼皮子一直在跳,心裡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念橋聞言有些生氣,當然疼了,嵇雪容叫他過來便是幸災樂禍的嗎? 他別過臉去不搭理嵇雪容,嵇雪容吩咐上善送了一盆熱水過來,還有傷藥和一身新的勁裝。 “殿下有話直說便是,奴才一會還有事情,不能一直在殿下這裡待著。” “七殿下,我在裡面待著很害怕,我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念橋眨眨眼睛,把眼淚憋下去,他想用手擦擦,但是手上很髒,他便忍著沒有擦。 他身上衣服還沒有換,隻用手帕把血汙擦掉,因為嵇雪容受傷了,臨行的大夫都在嵇雪容那裡,現在沒有人顧得上他。 念橋跟在上善身後,營帳外守著侍衛,營帳裡的人卻都遣散,隻留嵇雪容一人。 水溫度剛好,念橋狐疑地看向嵇雪容,這個騙子如今又是在做什麽?又想按照之前的方式想哄他? 念橋略微猶豫,如今營帳中熱水不容易有,需要人特意去燒,他一個下人,自然沒有這種待遇。 他於是任由手在熱水中泡著。 嵇雪容還拿著毛巾擦他的腦袋,他沒有動,腦袋被擦乾淨,嵇雪容在他傷口處貼了塊紗布。 “身上還有哪裡疼?”嵇雪容問他。 念橋明白嵇雪容的意思,是要給他上傷藥,他想了想說,“不必殿下操心,一會七殿下回來了,我可以回營帳裡自己上藥。” 嵇雪容擰眉說:“他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 “再晚些,可能沒有機會給你上藥。” 這是什麽意思?念橋現在一動,他膝蓋還疼,還有腿根處磨得也有些難受,回來的路上他騎著馬總是亂動,腿便有些磨著了。 他對上嵇雪容冷淡的視線,覺得有些委屈,受傷的是他,他才不要嵇雪容關心。 偏偏他又害怕嵇雪容,擔心真的之後沒人管他,於是他乖順地把衣服脫掉了。 念橋脫了裡衣,他一身皮肉白淨如雪,好似滑膩雪白的蓮藕,只是身上好幾處的青紫,看上去有些駭人。 都是路上磕出來的。 念橋發覺嵇雪容垂著眉眼,在認真的幫他上藥,但是他怕疼,更不習慣別人碰他,只是用藥汁揉他兩下便有些受不了。 “別亂動。”嵇雪容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亂動,對他道,“若是藥上的不均勻,晚些會一直疼。” 念橋聞言不敢亂動了。 嵇雪容指尖擦過他腰處,他臉上越來越熱,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奇怪的聲音,軟著聲音問,“殿下,好了沒有。” 他一手扯著嵇雪容的衣袖,突然有些後悔讓嵇雪容幫他上藥了。嵇雪容眉眼深邃漂亮,看向他的時候他險些被晃了心神。 嵇雪容抬眸,視線在他臉頰邊略微停頓,手上動作重了些許,念橋怪叫一聲,他下意識地想要避開嵇雪容的指尖。 “殿下,你做什麽。”念橋羞憤又生氣,他瞪著嵇雪容,這個壞心眼的一定又是在偷偷欺負他。 嵇雪容神色很淡,“方才沒注意,弄疼你了?” 念橋咬著唇不說話,接下來嵇雪容規規矩矩的上藥,只是掃到他腿側磨出來的紅痕,也抹了藥膏在上面上藥。 他原本是坐在軟榻邊,因為姿勢不方便,他便換成了雙腿略微分開的姿勢。 嵇雪容握著他的腳踝,他臉頰緋紅,原先還能忍著,但是為何這次時間久很多,他又有些想哭,抓著嵇雪容的衣角,不想在嵇雪容面前丟臉,便委委屈屈地沒有出聲。 待上完了藥,嵇雪容為他穿上裡衣和褻-褲,他任嵇雪容動作,身上軟綿綿的失了力氣,渾身都有些不自在。 他起身時甚至腳一軟差點栽進嵇雪容懷裡,他被嵇雪容一手箍著腰肢,撞進嵇雪容眼底,隱約能夠看見一團如墨一般的深色。 嵇雪容溫和地問他,“走不動路了,要孤抱你回去嗎。” 念橋立刻搖搖頭,他才不要被嵇雪容碰了,嵇雪容渾身上下都是心眼,他總是不知不覺便上當了。 見他搖頭,嵇雪容沒有強求,對他道:“孤已經為念橋上過藥,念橋不必再找七皇子。” “念橋找別人孤不放心,若是七皇子給你上藥,孤改日要再檢查一番。” 念橋聞言背後涼嗖嗖的,他才不願意再讓嵇雪容檢查。 “奴才先告退。” 念橋逃也似的跑了,生怕嵇雪容再找由頭把他留下來。 嵇雪容這般記仇,他還沒有記仇呢,如今又找由頭欺負他。 念橋回到營帳裡,他還是覺得身上在發熱,自己捂著臉,夾著被子蹭了蹭。 等到溫度褪去時,念橋坐起來,七皇子一直沒有回來,他有些擔心。 方才也沒有向嵇雪容打聽侍衛的事,他一邊擔心那些侍衛再找上他,一邊擔心七殿下那邊。 念橋待了一會便起身,他發現營帳外多了一些士兵,士兵手裡的長戟令人畏懼,隨著一聲急促的馬蹄聲,火把集聚在遠處。 他不知發生了什麽,周圍的大夫急匆匆地朝那邊趕,七皇子營帳外被圍的水泄不通。 念橋隱約覺得不對,他眼皮子跳的更厲害些,周圍侍從都低著頭急匆匆的模樣。 他看到了其中一名眼熟的小太監,把人拽住了問,“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大夫都去了那邊?” 小太監瞅他一眼,“你還不知道?大皇子在狩獵場遇刺,如今生死未卜,現在正在追查刺客。” 念橋沒一會就身臨其中,兩名侍衛過來將他帶走。挽弓台處,景和帝面色沉了幾分,他跪在七皇子身後,一眾皇子中,只有七皇子是跪著的。 他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為何大皇子遇刺七皇子要跪下,難不成刺客和七皇子有關? 這自然不可能,七皇子一定是被冤枉的。 周圍圍滿了侍衛和臣子,火光明媚,嵇雪容側臉剪影瑰麗精致,站在人群之外,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五皇子和六公主神情冷淡,似乎並不怎麽關心這件事。 有侍衛上前,呈上來一支弓箭,弓箭刻著一個“七”字,明顯是七皇子的箭羽。 “這是屬下在刺客身上發現的箭羽,原本記號被遮掩,由於見過水才顯出來。那些侍衛全部服毒了。” 景和帝沉著臉,目光落在七皇子身上,“老七,你有什麽可說的?” “朕聽聞,你前些日子和大皇子鬧了些不愉,在尚書殿,你與你幾位皇兄關系都不好,與五皇子爭搶與大皇子相斥。” “為何你的箭羽會在刺客身上?” 嵇靈玉跪在地上,當著一眾臣子的面跪下,他低著頭,側臉顯出幾分陰影。 周圍沒有人出言相勸,這件事自有景和帝定奪。 “兒臣不知,大哥遇刺之事與兒臣無關,望父皇明鑒。” 嵇靈玉跪在地上,他身形顯得有些單薄,低聲道:“兒臣也未曾與大哥有過嫌隙,望父皇明鑒。” 景和帝不是嫡子,他是庶出之子,當年上位經歷了一番爭鬥,他一向最厭惡兄弟之間因奪嫡爭鋒相對。 “傅晴明,此事交給你,七皇子暫時關押詔獄,在查出刺客身份之前,不允許他踏出詔獄半步。” 念橋一直跪在嵇靈玉身後,他聽聞“詔獄”兩個字,腦海裡嗡的一聲響,他前世便是關在詔獄,自然知道那是什麽地方。 那種地方不是嵇靈玉該去的……他再怎麽樣也是皇子。 念橋聽見嵇靈玉低聲應了一聲,似乎對這種處決沒有絲毫意見。 他看著嵇靈玉的背影,心裡著急,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對面的嵇雪容。 他等著嵇雪容開口,可是嵇雪容未曾開口,從始至終,嵇雪容對於這件事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傅晴明接了聖旨,立刻有侍從過來要將嵇靈玉帶下去。 念橋怎麽可能就這麽讓人把七皇子帶走,可他對上侍衛絲毫沒有勝算,於是他跪了下來,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攥著衣袖朝著台上的景和帝磕頭。 “請陛下明鑒,七殿下並非刺客,他平日裡一直用心在功課上,從來不敢與任何人有嫌隙……陛下,七殿下是無辜的。” 今日還是七皇子帶他回來的,念橋神色之間一片焦急,他嗓音細軟,沒有什麽辨識力,隻得重複磕頭這個動作,語氣之間俱是懇求。 因為他這麽一出聲,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身上。 嵇雪容眉眼深沉,傅晴明半躬著身體,視線落在念橋身上,很快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嵇瀚羽似乎笑了一聲,連嵇皓塵也懶懶地瞧了念橋一眼。 唯有嵇靈玉,似乎有些驚訝,看著念橋神色略有些複雜。 地上的少年已經把額頭磕的出血,在這場戲劇中,大抵只有他在擔心嵇靈玉,會因為自己主子要遭受劫難而焦急。 “你這奴才倒是護主。來人,將他拖下去,他護主心切,杖刑便由他替七皇子受了。” 景和帝輕飄飄地一句交代,念橋求情沒有任何作用,反而要受一頓杖刑。 念橋被拖了下去。 景和帝看向身側的嵇雪容,問道:“將離,你如何看。” 嵇雪容垂著眼,眼睫落下兩道陰影,“父皇聖明,兒臣相信父皇會查明真相,給大哥一個公道。” 念橋來一趟春獵,不但沒有逃跑成功,反而還挨了一頓板子,他被打了二十大板,人險些疼的暈過去。 他屁股開花,更擔心嵇靈玉那邊,打完板子便向小太監打聽,可惜他人微言輕,小太監隻啐了他一口,七皇子的消息一個字都沒有透露。 念橋氣個半死,又生氣又難過,一動屁股疼的要命,他被送回千闕宮,瑤池和瑤碧是女子不便照顧他,找了宮裡的小太監幫他換藥。 “念橋,打你板子的侍衛似乎沒下重手,你看你屁股只是腫了些,說不定過兩日就能下床了。” 念橋都要疼死了,他疼的要命,像個蔫白菜一樣趴著。此時聽見小太監這麽說,他抿著唇不高興,讓小太監出去了。 瑤池和瑤碧在因為嵇靈玉的事四處打聽消息。 念橋在千闕宮第三天,傅晴明過來了一趟。 “晴明哥哥,刺客查出來了嗎?七皇子怎麽樣?你能不能帶我去見七皇子?”念橋問了好一串問題。 傅晴明本不願意來下人住的地方,進來時先是皺了皺眉,然後目光才落在念橋身上。 念橋哭過一回,眼尾還是紅通通的,看他眼睛像是含了一汪水,扯著他的衣角,嗓音細細軟軟。 “這些不必你操心。”傅晴明神色冷漠,“這一次聖上對你已是寬恕,你如此放肆,被關去詔獄也不足為奇。” 念橋心裡生氣,傅晴明說的是什麽話?不過原本他就沒對傅晴明抱有什麽期望。 “在狩獵場我派人去尋你,你不在帳裡,之後是七皇子帶你回來,你和七皇子去了哪裡?” 傅晴明如今在懷疑他?還是要拿他的話當供詞?念橋對上傅晴明冷冰冰的眼神,他雖生氣,卻不自覺地向後縮了縮。 “我擔心七皇子,便去找他,路上迷了路走不出來,後來碰到七皇子,是他將我帶出來的。” 念橋補充道:“七殿下不是刺客,晴明哥哥,你一定會還七殿下一個公道吧?” 念橋看著傅晴明,他伸手扯住傅晴明的袖子,想要聽到傅晴明的保證。 傅晴明在外一向名聲好,可是傳聞中那麽好的人,前世卻是沒有感情的殺人凶手,這樣的人真的斷的了案嗎? 好一會,傅晴明沒有應他,念橋有些失望,慢慢地松了手。 傅晴明突然開口道:“你在狩獵場,可有見過太子?” 見過了,念橋不知道傅晴明問這個做什麽,他已經對傅晴明失去了耐心,不想再回答傅晴明的問題。 “見過了,太子也去了,我為何見不到。”念橋屁股還疼著,他自己換了個姿勢,眼巴巴地瞅著旁邊的茶水,和傅晴明說了半天話,他嘴巴都渴了。 傅晴明見問念橋問不出來什麽,便要離開。 念橋又扯住他的袖子,使了吃奶的勁,疼痛令他額頭出了些許汗。 “晴明哥哥,七殿下在詔獄怎麽樣,過幾日我能不能去看他?” 少年滿腹擔憂,這幅擔憂不似作假。傅晴明眸光略微頓了頓,慢慢地扯過自己的袖子,嗓音沒有起伏。 “等你能下床再說。” 臨走時傅晴明停下腳步,他回頭看了一眼,少年將臉埋進枕頭裡,像一顆蔫了的小白菜。 念橋前兩天還叫喚著疼,傅晴明給他留下了金瘡藥,藥上了幾日之後便不疼了,只是偶爾動作大了還會痛。 他一能下床,立刻便去找了嵇雪容。 若是宮中還有能幫上七皇子的,只有嵇雪容了。 念橋熟門熟路的摸到東宮,若水在殿外守著,對他道:“殿下如今在見客人,念橋,我先帶你去偏殿等著。” 嵇雪容身為儲君,有見臣子的資格,如今也逐漸在參政。 念橋百無聊賴地在偏殿等著,正好他趁著這一會要想一想怎麽跟嵇雪容說。 這次是為了七皇子的事,七皇子是嵇雪容的弟弟,他不用找一些借口,也不用撒謊。 想到這裡,他輕松許多,撒謊需要絞盡腦汁,他腦袋笨,還容易穿幫。 很快上善過來傳喚他,念橋到了正殿,發現嵇雪容在看折子,上面有紅色欽印,他瞅了一眼,在原地規規矩矩的行禮。 “奴才見過太子殿下。” 嵇雪容放下了折子,關心道:“你身上的傷如何了。” 問的是哪裡的傷?現在全宮上下都知道他得罪了聖上受刑了,幸虧他運氣好,板子打的不重。 念橋聞言道:“已經不疼了。” “不亂動就不會疼。”念橋摸了下自己的屁股,一摸還是有點疼,他補充了一句。 嵇雪容略微點頭,“你應該好好休息。” 嗓音溫溫和和的,聽不出來什麽情緒。 念橋眼珠子一轉,他假裝歎氣的模樣,低著腦袋不說話。 上方的視線若有若無掃過來,念橋用眼角留意著嵇雪容,發現嵇雪容又在低頭看折子,他不由得著急起來。 是誰說嵇雪容聰穎過人的?為何每次從來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念橋憋了一會,發覺嵇雪容一直沒有主動問他,他便主動說了。 “殿下,奴才沒法好好休息。” 聞言嵇雪容靜靜地看著他,問道:“為何?” 念橋:“七殿下還在詔獄,奴才擔心他。” 嵇雪容點點頭,“是應該擔心。” 念橋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他有點生氣,正要說什麽,嵇雪容問他,“你吃過飯沒有?” 念橋走的著急,他隻吃了點心,這會走了一路有些餓了,他的肚子也應景的叫喚起來。 興許是以前餓多了,他一餓了肚子叫喚的就厲害。 嵇雪容吩咐上善上了餐食,還給他準備了一張軟墊。軟墊不知是什麽材料做成的,摸起來非常軟,他坐上去向下略微凹陷,一點都不會痛。 念橋注意力被軟墊吸引,他坐著摸了好一會,想起來方才的話,沒等他問出來,上善把一籠包子端到他面前。 嵇雪容:“這是水生蟹黃包,念橋嘗嘗如何。” 念橋第一次聽說,注意力不由得又被吸引,他夾著嘗了一個。東宮的食物做的非常精細,這包子裡面裹著蟹黃,味道極其鮮美。 念橋想竭力表現出現出來他不是隻想著吃吃喝喝,但是他吃完了,嵇雪容見他喜歡,便又給他夾了一個。 這般連續夾了四五個,嵇雪容又給他夾了另一道菜,“念橋嘗嘗這個,這是臨沂盛產的燕窩,你應該喜歡吃。” 念橋原本準備生氣,但是嵇雪容夾的食物他都好喜歡,他光是忙著吃東西都手忙腳亂,哪有機會問問題。 他吃完打了一個小嗝,飯菜都進了他肚子裡,嵇雪容沒吃幾樣,吃也隻吃素菜。 念橋後知後覺自己似乎上當了,他見嵇雪容起身要走,立刻拽住了嵇雪容的袖子。 “殿下,你要去哪裡?” “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嵇雪容任他拽著袖子,對他道:“念橋,你有問題待會再問,好不好?” 嵇雪容的表情似乎有些為難,偏生他模樣好,做出為難的模樣,怕是最心硬之人也難以拒絕。 念橋話音到嘴邊,這般顯得他咄咄逼人。嵇雪容拿好吃好喝的招待他,還給他準備軟墊,他也只是利用嵇雪容,似乎太急切了些。 於是念橋乖乖地松了手,小聲說,“那你什麽時候忙完。” “我在書房,你若是待不住,可以去書房找我。” 說完,人便走了。 念橋一個人在偏殿待著,上善給他送了許多話本過來。這種話本字很少,大部分都是圖畫,也叫小人兒書。 茶幾上還有點心和茶水,念橋看了會小人兒書,他被故事吸引,很快忘記了時間,遇見不懂的地方,便拿書過去問嵇雪容。 念橋去書房沒人攔著,他捧著小人兒書,發現嵇雪容在寫東西,他便在一旁捧著,等嵇雪容忙完了再問。 “殿下,他們說的是什麽意思?”念橋湊到嵇雪容身邊,他怕嵇雪容一會又要寫字,他要等好一會。 他手指戳了戳書上其中一個小人兒。 “林深桃盡難見犰,潭映桂月恐無壁。”嵇雪容把這兩句詩念出來,一個字一個字教念橋怎麽念。 “念橋,之前的故事講的是什麽?” 念橋看完便忘記了,如今費力地回想,半天磕磕絆絆道:“他要去找一頭異獸,只是一直沒有找到,然後遇到了一個老者,這話是老者說的。” 嵇雪容聞言對他道:“這句詩在裡面的意思是,想要找到犰,需要走到林盡桃樹開敗之處,只看表面便斷定異獸在其中,永遠也無法找到它。” 念橋似懂非懂,他問完了,嵇雪容便繼續寫字了,他時不時地瞅嵇雪容一眼,有空便把不懂的都問出來。 這般到了晚上,他看小人兒書的勁頭還沒有褪去,突然意識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 他又不是過來看小人兒書的。 念橋下定決心一定要解決這件事,他晚膳之後磨磨蹭蹭地不願意離開。 白天嵇雪容一直在忙,不是這個事就是那個事,現在總沒事了吧。 念橋已經看穿了嵇雪容的小心思,他問道:“殿下,我今日能不能留下來?” “我一個人住小屋子,會害怕。殿下讓我留下來,我可以給殿下擦手,包扎傷口。” 念橋注意到嵇雪容的手傷還沒有好,他提著心,生怕嵇雪容不答應。 嵇雪容目光落在他身上,對他道:“東宮沒有空的院子。” 念橋大度道:“我可以睡殿下床腳。” 一般晚上執勤,會在正殿床下打地鋪,念橋知道一些,他不介意睡床下。 這是念橋第一次在東宮留宿,他在底下把床鋪好,嵇雪容卻還在看書,看的都是他不懂的書籍。 念橋正在摸褥子,嵇雪容對他道:“念橋,你上來。”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得看嵇雪容一眼。他當然更想睡床上,床鋪比地下軟的多。 念橋睡在裡面,被褥是軟的,他還惦記著七皇子之事,扭頭去看嵇雪容,看了好一會,嵇雪容終於注意到他。 “怎麽了?” 念橋說:“殿下,七殿下還在詔獄,你能不能跟聖上求求情,讓聖上放七皇子出來。” 他話音落了,嵇雪容看向他,燭光映在嵇雪容的側臉,嵇雪容對他道:“念橋,這是聖上下的命令,我若是求情,聖上非但不會赦免,興許還會連累七皇子。” 念橋不懂,他睜著一雙眼看著嵇雪容,有些不高興,“你一直在故意岔開話題,說來說去,你不還是不想幫。” “你是太子,有你求情,聖上怎麽可能會怪罪七殿下。” 景和帝對待嵇雪容和顏悅色,對待七皇子沒有什麽好臉色,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七皇子不受寵。 “念橋,你可還記得你今日看的小人兒書。”嵇雪容說,“林深桃盡難見犰,潭映桂月恐無壁。很多事情不是想的那樣,不能只看表面。” 念橋有些不服氣,偏偏嵇雪容溫柔的跟他講道理,他趴著枕頭看著嵇雪容的側臉,生氣地扭過頭去。 嵇雪容懂的道理多,他又說不過嵇雪容。 嵇雪容一定有辦法救七殿下,只是嵇雪容不願意。 念橋這般想著,他又轉回來,嵇雪容的側臉恬靜冷淡,他此時躺在裡側,他看著嵇雪容,在心裡糾結一番。 最後還是擔心嵇靈玉勝過了自己的那番別扭。 不就是會丟臉嗎,嵇雪容一向喜歡他丟臉,他便丟臉好了。 只要嵇雪容願意幫嵇靈玉一把。 念橋此時隻穿著裡衣,他身形纖瘦,那張臉更是小巧精致。他細白的指尖勾著嵇雪容的袖子,湊上去用胸膛貼著嵇雪容,臉上布滿紅暈。 “殿下,你一定有辦法的,幫幫七殿下好不好。” 念橋感到羞恥,對上嵇雪容眼底,他咬咬唇,聲音綿軟委屈,“你將七殿下從詔獄帶出來,以後……以後我讓你欺負便是了。” 嵇雪容的視線好似有溫度,落在他身上發燙,他渾身灼熱,羞的視線不知該放哪裡好。 這番真是將臉丟盡了,他這般求人……好丟臉。 “你上次,也是這麽和蕭逸雲說的?”嵇雪容突然問。 念橋回憶起來,他知道蕭逸雲惦記他,他便故意勾引蕭逸雲。 這件事只有嵇雪容知道,念橋臉上更熱了些,這怎麽可能是一回事。 “不一樣,他和殿下又不同,他是想與我親熱……又不似殿下經常欺負我。” 嵇雪容追問道:“如何不同?念橋覺得孤會怎麽欺負你?” 這是可以說的嗎? 念橋觀察著嵇雪容的神色,他為了求人,只能實話實說。 “殿下喂我點心,認為我成日隻想著吃喝,讓我給你縫手帕,上藥的時候故意弄疼我,讓我走不動路。” 他掰著手指數了幾條,還有不讓他去狩獵場,不想讓他逃跑。 只是這件事他現在又不這麽覺得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嵇雪容也未曾追問他為什麽會跟著去山林裡,那些刺客也已經死了。 有那麽一丟丟的可能,興許嵇雪容是真的覺得狩獵場有危險,才不讓他過去的。 這個笨蛋真的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了。 念橋不高興道:“這般,還不算欺負嗎?” 他恍惚在嵇雪容眼裡看到一點笑,笑意一閃而過,嵇雪容搖搖頭道:“你只是說,孤不知有什麽區別。” 念橋聞言焦急起來,嵇雪容這是什麽意思,認為他對蕭逸雲和對他不一樣? “那日我未曾和蕭逸雲做什麽,就只是抱了抱,他要親我,我避開了。” “就像這般。”念橋微微起身,他跪坐著,去環繞嵇雪容的脖頸,他們兩人離得近,能夠看到嵇雪容耳邊的小痣,他好似要融進嵇雪容懷裡。 念橋表情羞赧,一雙鹿眸水汪汪的,略微拘謹地抱住嵇雪容,他腰肢略微塌著,唇角抿起來,“我與他什麽也沒有做。” “殿下,你幫幫七殿下好不好。” 良久,念橋聽見嵇雪容說了個“好”字。 念橋因為嵇雪容答應喜不自勝,他當天晚上放心的睡去,醒來時卻在嵇雪容懷裡。 他被整個攬住,周遭都是嵇雪容的氣息,他有些不好意思,立刻從嵇雪容懷裡出來了。 念橋睡覺一向不老實,他的裡衣散開,褻-褲也找不見了。 他趁著嵇雪容沒醒,偷偷地把衣服穿上,原本是背對著嵇雪容,等他轉過來的時候,發現嵇雪容已經醒了。 念橋有些不自在,他下來穿衣服,上善進來給嵇雪容換衣服,明明上善目不斜視,他還是覺得不大自在。 “殿下,我先回去了,你不要忘記昨日答應我的。”念橋沒忘提醒。 嵇雪容應了一聲,視線落向他,不知是不是錯覺,語氣冷淡了幾分。 念橋從東宮離開,他更加確信嵇雪容是笨蛋,真的很容易被利用。 他有些擔心,嵇雪容是太子,這般容易上當…… 很快他搖了搖頭,嵇雪容是裝的時間久了他都要以為是真的了。 只是不知道嵇雪容還願意偽裝多久。 念橋回到千闕宮,他剛回來便發現了傅晴明的馬車停在外面。 他解決了一樁事情,此時不大想和傅晴明見面。想是這麽想,他還是乖順地上了馬車。 “晴明哥哥,你找我有什麽事?”念橋問道。 馬車裡曇香繚繞,傅晴明問他,“你去了哪裡?” 問這個做什麽,念橋不想告訴傅晴明他去了東宮,但是這件事也瞞不住,他便說了實話。 “我去了東宮。” “我想從太子那裡打聽打聽七殿下的消息。”念橋補充道。 “以後不要與太子走的太近。”傅晴明這麽交代他。 念橋知道原因,他還是問道:“為何不能與太子走得近。” 傅晴明卻不言語,冷凝的目光落在他臉上,“你是七皇子的下人,若是與太子走得近,在宮中會遭人議論。” “七皇子也難免會疑心,不會讓你在宮中待太久。” 這番話戳到了念橋心底,上次嵇靈玉便說如果他想走不會攔他,他想待在千闕宮,不想去別的地方。 念橋神色中帶有擔憂,聽見傅晴明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多虧了晴明哥哥的傷藥。”念橋說。 馬車浩浩蕩蕩的行駛,念橋看了眼窗外,他問道:“晴明哥哥,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傅晴明:“詔獄。” 聞言朝他冷冰冰道,“你不是想去看你主子?” 念橋確實想去看看,這幾日嵇靈玉那邊都沒有消息。 馬車在詔獄門口停下,重新踏足這個地方,念橋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黑漆的走廊仿佛看不到盡頭,裡面氣溫很低,念橋覺得足踝像是被寒意浸透,無邊的黑暗吞噬著他,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念橋幾乎不敢邁步,他下意識地扯住傅晴明的袖子,嗓音低了幾分。 “晴明哥哥,你等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