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梁琦……你怎麽耍流氓。”
  薑媛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燙。
  她還是第一次察覺到梁琦身上有這種特質。
  回想起來， 當初在體育課上，梁琦也有過類似的舉動。比如說，和她同喝一瓶礦泉水……
  而那時候， 她僅僅是因為和梁琦不熟而感到驚訝和不適，好像……並沒有覺得排斥。
  她
  “逗你的，”梁琦怕嚇著她，很快將話題帶了過去，“好了， 早點回家吧。”
  “我去趟醫院，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需要我去醫院幫忙嗎？”
  “你……你到了嗎？怎麽之前都不接電話。”她問。
  短短一句話，讓薑媛的哭聲漸漸停了。
  過了很久，她終於抬起頭，見梁勁松還沒有走，哽咽著叫了一聲：“梁叔叔……”
  紙巾遞到她面前，像一枚鑰匙，為她重新開啟這個世界的大門。薑媛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唞著，她這才想起來自己下午約了梁勁松。
  她給薑望傑打了兩通電話都沒人接聽， 之後又發了幾條短信， 卻都沒人回復。
  “那一言為定。”
  她哭了很久都沒有接過那張紙，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很狼狽，一定也很難看。
  她擦掉眼淚，倔強又堅定地開口，聲音裡卻藏不住哽咽：“我會你錢的，一定會的。”
  她蹲下`身，忍不住哭了出來。
  薑媛的話還沒說出口，薑望傑就把電話給掛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寬大的手掌落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力量沉穩卻溫和。
  於是薑媛便沒向老板請假。
  從九點整開始等， 一直到十點半， 薑望傑才回了電話過來。
  可是她覺得好絕望。
  她下意識想喊“爸”，話到嘴邊卻又收了回去。
  “我爸爸他……他突然反悔……不願意給我媽治病了……”
  “不管多少我都會還。”
  “可你答應了……”
  她提前打過通電話給林若煙， 本想讓她幫自己請個假，但林若煙說平時沒人檢查， 就算不去也沒人知道， 沒必要多扣一天工資， 要是有人來， 臨時說有事也不遲。
  怎麽辦？
  她要怎麽辦啊？
  薑媛低頭拿著手機，眼淚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
  周六一早， 薑媛就在醫院門口等人，然而一直過了約定的時候，薑望傑都沒有來。
  她抬眼望著梁勁松朝醫院門診部走去，突然哭著叫住他：“梁叔叔。”
  梁勁松沒有說話，望著女孩哭得聲嘶力竭的模樣，許久後輕輕歎了口氣。
  薑媛和梁勁松約了下午去醫院看徐成玉， 早上薑望傑會來醫院付一下手術費。
  “交給我吧。”
  她也不想的。
  “謝謝叔叔您幫忙……”
  *
  手術定在周日下午。
  最近她似乎總是在哭。
  “薑媛，你別怪我，這也是沒辦法。我手上就那麽點錢，家裡錢是你易萍阿姨管，我不能不聽她的話。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問其他人借點，啊。”
  “就是……哎呀，這事兒真不知道怎麽跟你說。你易萍阿姨那邊也需要用錢，最近不準我亂用錢，一直查我帳，要是被她知道了，我跟你媽都會有麻煩。”
  “什麽？”薑媛愣住，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什麽叫做……來不了？
  “等等——”
  這一次，她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薑媛……”對面的語氣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來不了了。”
  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不是情緒化的人。
  “怎麽了？把眼淚擦擦，別哭了。”
  她及時接通電話。
  “不用， ”薑媛衝她一笑，“等我媽手術結束，好了之後，我帶你去看她吧。”
  “別哭了，”梁勁松仍然收回那張紙巾，他將紙巾放到薑媛手上，“出了什麽事，跟我說說。”
  *
  在梁勁松的幫助下，手術進行得很順利。
  術後病人需要照顧，長期請假又多少會影響學業，因此薑媛和薑木只能輪流請假。學校裡知道他們關系的人不多，但時間長了，仍舊有一些流言傳了出去。
  薑媛對此毫不知情，事情發生的時候，她正在醫院裡照顧徐成玉。
  “媽，你感覺怎麽樣？”薑媛坐在床邊，用換過水的毛巾給徐成玉擦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事……”徐成玉身體還很虛弱，她躺在床上不方便起身，只能側過頭，啞著嗓子問道，“媛媛，你爸他來過嗎？”
  薑媛垂下眼，動作不知不覺中停了：“他……沒有，很快就走了。”
  說這句話時，她留意到徐成玉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讓她的心也微微刺痛了一下。
  她及時轉開話題：“媽，晚點木木會過來，從今晚開始就是他照顧你了。”
  徐成玉勉強露出一個笑容：“真是辛苦你們了……”
  “沒事，媽，都是我應該做的。”
    話剛說完，病房的門就被敲響。
  薑木推門進來：“姐，我買了飯，趁熱吃吧。”
  薑媛將毛巾放到一邊，起身接過飯盒：“先讓媽吃。”
  徐成玉只能吃一些粥和蔬菜。她沒什麽胃口，吃了一點後便讓薑木把粥碗放到一邊。
  “對了，媛媛，上次幫咱們付錢的那位……”
  “我已經和梁叔叔說過了，將來會還錢給他的，他不是很急，他們家人都很好，媽你就別操心了。”
  “是我對不起你們……”徐成玉忍不住心酸感慨，“要不是我拖累你們，你們也不會……”
  “媽，手術都做了，你就別多想了。你要是真不想給我們添麻煩，就好好養身體，爭取早點康復出院。”
  “哎。”
  醫院有薑木接班，吃完飯後，薑媛便準備離開，不料薑木卻執意要送她一程。
  薑媛將空飯盒扔進走廊垃圾桶，薑木四顧無人，終於忍不住問她：“姐，那個梁姐怎麽對你這麽好啊？不是看上你了吧？”
  薑媛皺眉：“亂說什麽呢？又上網看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嘿嘿，你愛信不信，”薑木聳聳肩，不以為意，“反正我跟朋友可不會這樣。”
  “……”
  薑媛懶得理他，白了他一眼便示意他回去：“還不趕緊回去照顧媽？別讓媽一個人呆著。請假也別耽誤了學習，免得到時候跟不上進度。”
  “哎呀，知道啦。”
  為了徐成玉的手術，薑媛耽誤了將近一周的課，一直到第五周才回學校上課。
  剛進學校，就聽見校園內議論紛紛。
  “薑媛來上課了？”
  “我聽說她一周沒來了。”
  “她弟弟是我們學校高一的，好像也請了假。”
  “哇，怎麽請這麽多假啊？不會是家裡出事了吧？”
  “有這個可能。薑媛家好像挺窮的，高一的時候連補習班都上不起，家住得也很破。”
  “她爸媽離婚，她爸跟別的女人跑了，她媽連個正經工作都沒有。”
  “你們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我聽一班的同學說的，還是她以前五班的同學呢，應該跟她很熟吧。”
  “真是可惜了她這麽好的成績。”
  “你們這樣說她，不太好吧……”其中一個人忍不住說道。
  “我們又沒說她不好，這不是都是事實嗎？”
  “對啊。而且她不是一直很不合群嗎，肯定心理有問題。你急個什麽啊？”
  薑媛背著書包穿過人群，聽見此起彼伏的議論聲，感覺所有人都戴著有色眼鏡在看她。那些目光比刀劍還要尖銳，刺得渾身上下都在微微發抖。
  為什麽這些人要這樣議論她？
  他們明明一個都不認識她，為什麽要這樣評判她的家庭？
  家裡沒錢有錯嗎？父母離異有錯嗎？母親生病有錯嗎？為人子女，請假照顧父母……有錯嗎？
  為什麽這些人要在背後嚼她舌根？為什麽能心安理得用別人的痛苦來滿足自己的八卦心？
  薑媛在教室外的走廊前停下，突然覺得心跳得很快。雙腳仿佛被灌了鉛，沉重地抬不起來。
  她這是怎麽了？
  心底不知不覺間生出從未有過的緊張和害怕，讓她不敢踏進這個教室。
  她能夠想象，自己走進去的那一刻，會有無數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們會在背後議論她的家境和她的家人，甚至給她冠上莫須有的罪名。
  她原本以為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行的端坐的正，就不怕被任何人詆毀。
  但是她想錯了。
  當流言蜚語足夠多的時候，每一句話都會是最後吞沒船隻的激浪。
  薑媛在台階上站了許久。
  直到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化作第一波推向她的浪潮。
  “咦？那不是薑媛嗎？”
  是嶽素馨。
  “哎，是啊，好幾天沒見她來上學了。”
  是程卓誠。
  薑媛側過頭，看見程卓誠摟著嶽素馨的肩膀，兩個人親密無間，絲毫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差昭告全校他們現在的關系了。
  “真奇怪，她怎麽一個人站那兒啊？也不進班。”
  “她哪有這個臉啊？”
  “嘻嘻，也對。”
  “理她幹嘛啊，”程卓誠眼中劃過一絲嫌惡，搭在嶽素馨肩膀的手一點點攥緊，“別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
  兩人離薑媛不近，但聲音卻很大，明顯就是故意想要擠兌她。
  薑媛臉色煞白。
  就在這時，身後一陣腳步聲響起，一隻手以同樣的姿勢繞過她肩膀，摟住了她。
  身側梁琦毫不容讓地開口。
  “喲，怎麽一出門就看見兩個晦氣的東西？”
  嶽素馨禁不住挑釁，立刻就被激怒了：“你說誰晦氣？”
  “誰激動我就說誰，”梁琦揚起眉梢，手指間夾著手機晃動，“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錄下來了，要不要讓老師也聽一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