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媛媛你先進來吧， 穿我的鞋就好。”梁琦從櫃子裡找出一雙帶貓咪耳朵的拖鞋，給薑媛放到門口。
  “好。”
  “東西我來拿吧，”畢竟是薑媛的一片心意， 梁琦伸手接過禮盒，提了提發現很沉，“這是水果？多少錢啊？”
  “沒多少，”薑媛生怕說了以後梁琦會不收，“你就收下吧。”
  “這麽精美的包裝， 應該挺貴的吧？媛媛，就算你想買水果， 隨便買點路邊散稱的就好，真的沒必要買這麽貴重的東西。”
  梁琦逢年過節也會給家裡買些東西，水果禮盒也在挑選范圍之內，一眼就看出了這樣的禮盒在市場上一般要賣一百多。
  對周末還需要兼職的薑媛來說， 這個費用都能在學校門口的盒飯攤買十幾頓飯， 自然不會是小花費。
  “沒關系，你也幫了我很多忙， 我送點禮物也是應該的。”
  “朋友之間幫忙是應該的， 送什麽禮物呀？”
  “那現在有了。”
  “哪有這麽好看？”薑媛不由笑了，“梁琦，你也太誇張了。”
  薑媛周五回家，接觸到的人只會有薑木，要麽就是還在住院的。周六薑媛要去兼職……難道說是林若煙？
  她突然很後悔自己忘了。
  當年她和薑媛認識時， 兩人的公司算是甲乙方的關系， 薑媛在禮節方面也從來不會有任何疏忽， 每次公司合作，薑媛和她的同事都會給她們的團隊準備禮物，做任何事都很有分寸感。
  梁琦聽出了薑媛話裡的遲疑，心裡的懷疑更深了幾分。
  薑媛怔怔望著梁琦漆黑的眸子，第一次覺得那雙俏皮的眼睛裡盛滿了溫柔的光，一半來自於梁琦的內心，一半來自於她眼中的自己。
  不像薑媛有潔癖，房間總是收拾得特別整潔，梁琦的房間稍顯幾分凌亂，許多東西都擺放得很隨意，卻充滿了少女心。
  她想了想，又說：“不然咱們以後可得送來送去的了。”
  “什麽？”
  也正因為如此，梁琦才會更加想要珍惜面前這個鮮活存在於世界上的薑媛，這個獨一無二的薑媛。
  想到這個可能，她追問：“你這禮盒在哪兒買的啊？”
  房間很寬敞，中間擺放著一張白色的公主床，夠兩個人睡。其他家具也基本以白色和粉色為主，課桌貼著窗戶擺放，窗台上有許多漂亮的插花，角落放著鋼琴和畫架，牆壁上的時鍾很有藝術感。
  “對了，媛媛，你怎會想起來送這個？”
  “我……自己想到的。”
  曾經在一起的時光太過溫馨快樂，所以才不會去刻意銘記一些不那麽重要的細節。
  “第一次來你家，我總不能空著手吧。就當是個見面禮吧。”
  “梁琦，你房間真好看。”
  薑媛微微一怔，隨後回答：“沒有。”
  “哦，我是說，比你牆上的照片差遠了。這裡的裝飾再好看，也比不上你跳舞的照片更好看。”
  梁琦不想辜負薑媛一番好意，這才接受：“這次我就收下了，下次可別送了。”
  高中時的薑媛雖然比成年後少了幾分疏離和成熟， 但也是個很有主見的人。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落在地面上，金燦燦的一片，像是鋪了一地的銀杏葉。
  “好。”
  梁琦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薑媛莞爾一笑：“好，我知道了，下次就不送了。”
  “我說的是事實，”梁琦看向她明亮的眸子，忽然問她，“媛媛，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
  當時的薑媛， 似乎也是拎了一盒……
  一盒什麽呢？
  她驀然發現自己已經不再記得了。
  “是嗎？我倒是覺得比你差遠了。”
  她不由回憶起薑媛第一次來自己家的情景。
  “媛媛，”梁琦注視著她，認認真真重複了一遍，“我覺得你的眼睛很漂亮。”
  附近的超市有這樣的水果禮盒？
  城南新村附近就只有兩家超市，等她有空去看看好了。
  高中同學之間很少會送這麽貴的禮物， 前段時間薑媛給自己買的也是普通的散稱橘子， 怎麽這次來自己家會突然送這麽貴重的禮物？
  記憶是消耗品，在一個人逝去之後，不再有新的記憶填充，有關她的回憶總是越來越少的，於是這個人在生命裡的痕跡便會一點一點消失，直到不再存在。
  問出這句話的刹那，梁琦留意到薑媛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那媛媛，我們先去我房間吧，一會兒一起寫作業。”
  知道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就是……我家附近的一家超市。”
  梁琦很清楚她不願細說，於是沒有繼續問下去。
  是她在這世上見過最美的眼睛。
  淡雅明亮，溫柔安靜，仿佛落入凡塵的仙子。
  “我很喜歡你。”她說。
  聽到這句話的刹那，薑媛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喜歡。
  是一個女孩子。
  一個對她很好的朋友。
  她的臉頰多了一抹淺淺的紅暈，眼中有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謝謝你……梁琦。”
  梁琦衝她一笑，拉過她的手：“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寫作業吧。”
  開學兩周，作業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不過對兩人來說都不算難，因此隻用了一上午就解決了一大半。
  到了中午時，梁琦肚子餓了，停下筆對薑媛說：“媛媛，我們中午點外賣？”
  薑媛下意識拿出手機：“那我來點……”
  “不用你來，”梁琦按住她的手，“哪有客人點單的道理？你都來我家了，怎麽也該是我來點。”
  梁琦都這樣說了，薑媛自然也不再堅持，微笑著說：“那你來吧，隨便點什麽都行。”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友誼的初學者，從學習交朋友到學習在朋友面前打開心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一步一步追著梁琦的腳印，學習著她對朋友的所作所為，只是想要珍惜這份友誼。
  “好，那我來定。”
  梁琦知道薑媛不好意思挑食，不過沒關系，她很了解薑媛的口味，連她的忌口都很清楚。
  梁琦手指滑動屏幕，看到一家海鮮店，動作停了一下，忽然間有些恍惚。
  記得薑媛以前很喜歡吃海鮮，蜜月旅行時她們去了斯裡蘭卡，在海邊沙灘上擁抱親吻……
  梁琦很快回過神。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稍微停頓了一下，很快將那家店劃過。
  這家海鮮店價格不菲，如果她點了，下次薑媛一定也會點相同價位的，那對薑媛來說無疑是一種壓力。
  梁琦最後選擇了一家她喜歡的炒飯館，點了兩份普通的炒飯，不要辣椒。
  “好了。”
  “嗯，那我們繼續寫作業吧。”
  外賣店就在小區附近不遠，不到二十分鍾，梁琦手機就響了。
  梁琦拿著手機起身：“我去拿就好。”
  “好。”
  梁琦離開臥室，順手將門帶上，快步跑到門口，拉開門。
  “您的外賣。”
  “謝謝。”
    梁琦接過外賣，關門時再次注意到地上那個水果禮盒。
  她的手微微頓了下，抬頭看了眼臥室的方向，很快收回目光，臨時將外賣放到客廳桌上，然後走過去蹲下，將那個禮盒打開看了一眼。
  裡面裝的是幾隻橙子和芒果。
  水果的品相的確不錯，但梁琦認得出來，這不過是水果店常見的果凍橙和水仙芒而已，明顯不符合標簽上貼的“進口”。
  她將水果重新放好，撿起旁邊掉落的一張薄紙，看見上面標著300的價格，愣了一下。
  300？
  這麽幾個水果，賣一百都嫌貴，竟然賣了300這麽高？
  不知道這是標價還是成交價……
  由於薑媛還在房間裡，梁琦很快將禮盒重新放好，提著外賣袋回了房間。
  薑媛還在寫數學作業。
  梁琦拉過凳子在旁邊坐下：“媛媛，外賣到了，這是我覺得味道不錯的一家炒飯，你嘗嘗。”
  “好啊。”
  吃飯時，梁琦裝作聊天一般問道：“媛媛，你昨天去便利店兼職，加班了嗎？”
  “沒有，”薑媛邊寫作業邊說，“下了班就回來了，也寫了點兒作業。”
  “不用值晚班嗎？”
  “不用。我只有周六上班，偶爾才值一次晚班，一般都是煙姐一個人值班，所以她的工資也會高點。不過，有時候我如果學業緊張，她也會幫我值班。”
  “這麽看來，你和煙姐的關系挺好的？”
  “是啊，她挺照顧我的，之前我急著用錢，我也是找她借的。”
  “找她借？”梁琦遲疑，“那……需要還利息嗎？”
  “嗯，不過不是很高，也就一點點。不過這個是我主動要給的，因為煙姐手頭也不闊綽，我要得又急，一時半會兒還不上，所以不好意思不給。”
  “那……她會讓你花錢嗎？”
  “花錢？”薑媛的筆停了一下，“什麽錢？”
  “比如說……讓你買點東西什麽的。”
  “嗯……也就偶爾會讓我買些補品給我媽，她知道我媽身體不好，正好她家那邊盛產一些補品，所以會便宜點賣給我。”
  “都是什麽補品？貴嗎？”“一些蜂乳，阿膠之類的……價格倒沒有太過，但也不會太便宜，她說是上等貨，都是便宜賣的。這方面的東西我不懂，不過我相信煙姐。”
  “是嗎？”梁琦輕笑，“看來煙姐對你挺好的。”
  “是啊。”
  吃完飯後，兩人在梁琦家休息了一會兒，等到下午寫完作業已經是下午五點。
  薑媛緩緩合上作業本，將筆收進鉛筆袋，看了眼時間，對梁琦說：“差不多了，你爸媽應該也快回來了，我就先回去了。”
  梁琦揉了揉酸楚的手腕，難得沒有主動留薑媛一起吃飯。
  她插上筆蓋，從凳子上起身：“那我送去到小區門口。”
  “不用麻煩了，我認路的。”
  “很快的，一趟來回要不了多久，就讓我送你吧。我們小區保安有時候會查人，沒有卡的話出不去。”
  “那……好吧，麻煩你送我了。”
  “不用客氣，我換身衣服我們就走。”
  “好。”
  梁琦將薑媛送到了小區門口。
  “媛媛，早點回去吧，不然你家木木也要擔心了。”
  “嗯，你也快回去吧。”
  “到家給我發條微信。”
  “好。”
  目送薑媛離開後，梁琦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
  “師傅，去城南新村那邊的蘇果超市。”
  “十塊錢。”
  梁琦打開車門上了車。
  從風華裡到城南新村附近的蘇果超市不到十分鍾的車程。
  出租車開到超市門口停下，梁琦把錢付了，下車時對司機說道：“師傅，能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嗎？我去問幾句話就回來，待會兒還要去附近另一家超市。”
  “那你可快點啊，超過五分鍾我就不等了。”
  “知道了，我會盡快的。”
  梁琦關上車門，走進超市，來到收銀台，打開手機相冊，向收銀員詢問道：“你好，請問一下這個水果禮盒是你們超市的嗎？”
  收銀員湊近看了眼，搖搖頭：“不是的，我們這邊不賣這個禮盒。”
  梁琦收起手機：“謝謝。”
  她離開超市，很快搭乘出租車又去了附近另一家超市，問了同樣的問題，得到的答案果然一樣。
  城南新村附近的兩家超市，根本沒有這樣的水果禮盒賣。
  薑媛對她說了謊。
  梁琦問完收銀員之後，重新上了出租車，這回的目的地是薑媛兼職的那家便利店，距離城南新村大約六站公交的距離。
  根據從薑媛那邊得到的信息，今天林若煙應該會在美佳樂便利店值晚班。
  梁琦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
  正是晚飯點。
  如果便利店只有林若煙一個人，那麽她為了看店，大概率不會去外面吃飯。
  出租車很快抵達目的。
  梁琦下了車，見便利店的燈亮著，林若煙正在收銀台前給人結帳。
  收銀台上擺放著一個水果禮盒，和薑媛送給梁琦的一模一樣。
  薑媛果然是在這裡買的。
  林若煙穿著那身熟悉的水綠色的長裙，妝容精致卻並不濃煙，氣質別具一格，遠遠看上去美得像一幅山水畫。
  她正笑著和顧客介紹這款禮盒的優點。
  “趙先生，這款禮盒包裝精美，裡面的水果個頭都很大，都是進口的，您拿去送客戶正合適，客戶一定會喜歡的。”
  “行。要是這次客戶滿意的話，過兩天我再來訂幾盒。”
  “哎，好，您慢走。”
  梁琦一直等到顧客走遠才進店。
  林若煙低頭跟人聊著微信，梁琦一眼便注意到了貨架旁的那一排水果禮盒。
  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
  看來這很有可能是林若煙的工作。薑媛會送這個禮盒，也很有可能是聽從了林若煙的建議。
  短短一瞬的出神，林若煙已經抬頭看見了她，眼中劃過一絲訝異，很快露出笑容。
  “這不是媛媛的朋友嗎？？你怎麽來了？媛媛她周日不上班，我聽她說今天要去你家，怎麽，你們一起出來逛街了？”
  梁琦從那些水果禮盒上收回目光，微笑著開口：“沒有，媛媛已經回去了。”
  “咦？”林若煙有些意外，“那你怎麽會來這裡？”
  她曾聽薑媛說過，梁琦和喬書雪都住在風華裡，盛江市有名的高檔小區，距離這兒有一段距離，如果不是來找薑媛，她很難想到對方為什麽會來這裡。
  她早就過了天真的年紀，這些年經歷過的事遠比同齡人要豐富，有時只要一句話、一個眼神，便能察覺到對方的潛台詞。
  她隱隱覺得梁琦今天來的目的並不那麽單純，於是禮貌地詢問道：“梁琦……你來這兒，是找我有什麽事兒嗎？”
  梁琦唇邊掛了抹淡而疏離的笑，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她，眼神竟讓她有一種被看穿的錯覺。
  “煙姐，今天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一頓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