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聰看出她喜歡,提議她可以免費試戴。 譚鈴音搖了搖頭。 朱大聰笑道,“你好像很怕我?” “我又不買。” “為什麽怕我?” “我……” 他執拗地看著她,表qíng嚴肅,像是要bī供一般。譚鈴音張了張嘴,往後退了一步。說實話,她剛才也不是很怕,現在真有點怕了。 朱大聰突然身體一松,黯然道,“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 譚鈴音好奇,“你知道什麽?” 朱大聰搖頭歎了口氣,“我家鄉的人,也有不少怕我的。只因我爹有些勢力,我自己面相又有點……凶。” 譚鈴音心想,不只是面相凶吧…… 朱大聰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繼續說道,“其實,我打死過人。” “……”譚鈴音沒想到他這樣坦誠。 “但直到現在,我依然認為那個人該死。自那之後,我的名聲更不好了,旁人都說我命主孤煞。加上我的兩個未婚妻接連病死,我……”他說到這裡,眉頭擰得更甚,像是用小刀在額上劃了“川”字一般。 “不是……三個嗎?未婚妻?” 朱大聰點頭道,“第三個得知婚配對象是我,未及成親便鬱鬱而終。從那之後我就坐實了‘克妻’之名。其實我並不相信命理之說,但第三個姑娘確實是因我而死,我為此一直內疚悔恨到現在。自那之後,我心灰意冷,娶妻的心思也就淡下來。” 譚鈴音心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壓得她隻覺煩悶無比。她試圖勸慰他,“你不用內疚,兩家的婚約是父母之命,你又沒有錯。而且,她也不一定就是因為婚事而死的呀。” “你不懂,”朱大聰搖頭,神qíng落寞,“如果這世上有一個無辜的好人是因你而死,這個念頭就會伴隨你一生,你一輩子也擺脫不了內疚之心。” 譚鈴音急了,“萬一她沒死呢?” 朱大聰扯著嘴角笑了笑,“她要是沒死,那我這樣算什麽?” 譚鈴音無言以對。是啊,他的克妻之名是她給他的,他內疚懊悔了三年也是她給他的,結果到頭來你告訴他,她其實沒死,在逗他玩兒。 這比死了還叫人難以接受吧。 朱大聰長長吐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與譚師爺投緣,今日一時竟說起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還望譚師爺不要多想。” “不不不會。” 譚鈴音失魂落魄地回了縣衙。 ☆、第35章 秋日的天氣清涼gān慡,譚鈴音反覺得自己像是墜入夏天的熱爐,悶得要命。 她正是朱大聰口中那死去的第三個未婚妻。 克妻之說,若是作為一個旁觀者,譚鈴音一定不會信;但此事攤到她自己頭上時,她難免犯嘀咕。不信,也不敢不信。 更何況,那朱大聰的名聲本就不好。 至於她爹為什麽要把她許給這樣一個人,這又是一筆爛帳。 譚鈴音本身就有些離經叛道,她對這種安排不滿意,厚著臉皮來跟他爹爭來吵去,父女二人誰也勸服不了誰。眼看著婚期將至,譚鈴音不願坐以待斃,gān脆一不做二不休,跑路了。 她爹找不到她,急上了火。那朱家家大業大,朱大聰的父親還是知府,這樣的人家誰敢得罪?譚老爺不敢實話說自己女兒是逃婚,隻好放出話說她病死了。為了演得真實,他還把“女兒”發葬了,做了好幾天法事。 至於怎麽死的,他不說,別人也能猜到。主要說法有兩種,一種是好好的姑娘被朱大聰克死了,另一種是,她知道自己要嫁給朱大聰,煩死了。 朱大聰自動采信了後一種說法。 流言就這麽傳開了。自此之後,朱大聰“克妻”的帽子算徹底扣上摘不下來了。朱家對譚家一直抱有歉意,也十分照顧。譚老爺更不敢以實qíng相告。 譚清辰幫父親料理完家中事宜,便來尋找姐姐。順便幫譚老爺帶來一句話: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譚鈴音就沒敢回去。她估摸著她爹差不多消氣了,便給他寫了信。接二連三地,那些信件都石沉大海。譚鈴音明白爹爹的意思,也就心灰意冷,不再和家中來往。 清辰一直陪著她,兩人東遊西dàng的,到了銅陵縣,錢花得差不多了,便定居在此地,做些生意賺錢過日子。 就這麽一晃過了三年。 坦白講,譚鈴音不算個好人,但也不壞,正常人該有的良心她不缺。她本來視朱大聰為洪水猛shòu,但現實卻告訴她,他是一個不錯的人,有qíng有義,古道熱腸。 當得知朱大聰因為她而內疚了這麽多年,還因為她而背負“克妻”的名聲時,她心裡是很不好受的。 總覺得她負了他。 譚鈴音就這麽鬱鬱地回了縣衙。她心中有事,低頭猛走,也不看路。走著走著,“咚”地一下撞到了什麽東西。 唐天遠看到譚鈴音時,本來在醞釀些嘲諷她的話,卻沒料到她越走越近,瞎子一樣直接扎進他的懷裡。 唐天遠:“……”他竟然還扶了她一把。 譚鈴音鼻梁比較高,這一撞,撞得她鼻尖發痛。她揉著鼻子,抬頭看到縣令大人jīng彩的臉,驚得一抖。 唐天遠松開握在她肩膀的手。他看到她這樣魂不守舍,便皺眉問道,“人回來了,魂兒丟在那裡了?” 譚鈴音的qíng緒還沉浸在方才的愧疚煩悶中,她下意識地問道,“哪裡?” 唐天遠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向下移,盯著她手中拎的東西,“拿來吧。” 譚鈴音手中拿的是huáng連。縣令大人不僅對人憋壞水兒,他連狗,啊不,連獅子也不放過。這huáng連正是用來對付糖糖的,之所以支使譚鈴音去買,用唐天遠的原話說就是,“誰讓它是你兒子,你不cao勞誰cao勞。” 譚鈴音於是就cao勞了。她把新買的huáng連遞給他。他拿著吩咐人下去用huáng連煮水,又讓廚房殺一隻火jī,把新鮮的jī血留一碗。 糖糖聞到廚房雜役身上的氣味,就覺得很可能會有好吃的。它很高興,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它娘沒有不要它。糖糖低著腦袋在譚鈴音的腳踝上蹭著,示意譚鈴音摸它的頭。 譚鈴音有些心不在焉。唐天遠見她如此,yù言又止了幾下,終於還是什麽都沒說。 雜役很快把jī血端上來了。粗瓷碗中的鮮血尚有溫度,還未凝固,上頭浮著好多血沫子,白色的碗沿滴下來幾道血跡,看著怪滲人的。 糖糖聞到血氣味兒,立刻jīng神抖擻了。 唐天遠把血碗接過來,對譚鈴音說道,“這血就要趁熱喝,涼了就結塊,不好吃了。” 那雜役聽聞此話,膽戰心驚地跑了。 糖糖仰著頭,饞得直舔舌頭。 唐天遠蹲下身,將碗放在地上,“糖糖,來吃吧。” 糖糖幾乎是一步就躥過去,臉埋在碗裡,大口地舔起來。才吃兩口,它便停下,痛苦地嚎了一聲,接著耷拉著耳朵轉身跑開,跑到譚鈴音腳下,仰頭看她,兩眼淚汪汪的。大概是怕她不理解,它看譚鈴音一眼,接著就看那血碗一眼,然後又看她,又看碗。 不用糖糖如此明示,譚鈴音也能理解它有多痛苦。那碗jī血是摻了huáng連水的,滋味肯定特別美妙。 訓練要從娃娃抓起。縣令大人認為想讓糖糖長大以後不傷人,就應該自小讓它知道,生血和生ròu都不好吃,是以他才會想出這麽個餿主意。 譚鈴音看著糖糖委屈的小眼神兒,她也有點心疼它。不過心疼歸心疼,她可不希望糖糖長大以後鬧出人命。她指了指碗中漸漸凝固的血,“糖糖,把它吃光吧。” 糖糖絕望地跑了。它跑到牆角蹲著,把屁股對著他們。 唐天遠對譚鈴音說道,“過些天你再陪我去一趟天目山吧。” 自從上次發現齊蕙的屍體之後,他們又去了天目山兩次,依然沒發現什麽。天目山本來就很大,找不到也屬正常。他又不能頻繁地去,更不能大張旗鼓地找。一來,夏天山中容易發生山洪;二來,他眼看著就要打入敵人內部了,萬不可在這時候露出身份。 要說,唐天遠自從發現齊員外家有可疑的金子之後,他基本上就能確定此地確實發生過盜采huáng金之案了。他比較不理解的是皇上如何得知,皇上知道了為什麽不把話說完。 嗯,反正皇上不主動跟他說,他也就不會問。 作者有話要說:濃縮的就是jīng華→_→ ☆、第36章 八月的天目山,像是彩色的雲霞編織的仙境。山上的樹叢,或是綠姿颯颯,或是huáng葉滿破,或是遍身紅火。半山腰生著許多花樹,開著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綠,huáng,紅,紫,間雜jiāo錯,使人目不暇接。又有一道瀑布懸於高崖之上,如一柄直刺入湖中的銀白軟劍,飛流直下,濺起蓬蓬水霧,映出道道虹光。 在這樣風光如畫的地方行走,譚鈴音的感受只有一個字:累! 縣令大人果然又來了天目山,且又把她提溜上了。 他是個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人,每一次來天目山,都要選不一樣的路線。根據由易到難的常理,他們的路線自然是越來越難走。現在,他們走的根本不能算路,只能說是有些人在這裡走過,留下些痕跡。 唐天遠根據這種不算路的路推斷,此處可能是huáng金盜采人員的運輸通道。理由是,這小路形成的時間應該不算久遠,但天目山封山幾年,采藥的和打獵的甚少上山,他們踩不出這樣一條小路。 “大人果真英明神武,我們可以回去了吧?”譚鈴音現在累得兩腳如灌鉛,她也不關心什麽事實什麽真相了,真恨不得一蜷身體直接從此處滾落下去。 唐天遠搖頭,“好不容易找到了,怎可輕言放棄,”他拍了拍臥在他肩上的一個小毛團,“糖糖,你說是吧?” 糖糖狗腿地抬腦袋蹭了蹭他的臉。它今日見他們兩個都要走,便也非要跟來。譚鈴音就帶上了它。身為一頭獅子,糖糖沒什麽爬山的天賦,它身體又小,好幾次從山路上滾下去,又被唐天遠下去拾回來。 後來,唐天遠gān脆就把糖糖放在肩膀上。 譚鈴音不得不承認,她有點嫉妒糖糖。 歇了一下,唐天遠起身又要走,譚鈴音開始耍賴,坐在地上打死也不動彈了,“大人,你先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唐天遠搖頭,“這山中幾年未有獵戶光顧,說不準有多少豺láng虎豹,毒舌毒蟲,哪一種你對付得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