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清醒 路興北開著一輛黑色奧迪車, 一路風馳電掣地趕過來,刹在了浴足店門口。 蘇渺坐在階梯邊,眼淚宛如珠子似的掉下來, 啪嗒啪嗒地掉在手機屏幕上。 她低著頭,神情慌亂, 不斷地給媽媽的微信裡發著絕對不可能被回復的消息。 季騫陪坐在她身邊, 心裡也被這小姑娘弄得難受了起來,一根煙接著一根煙地抽著。 他也在高三那年失去了母親, 因此感同身受。 見路興北過來,他立刻站起身, 按了按他的肩膀:“交給你了, 我回去練球了。” “嗯, 謝了, 改天請你吃飯。” “說這些。” 路興北坐在了蘇渺身邊,伸手將她膩著眼淚的劉海挽到了耳後, 露出那張清麗明豔的臉龐。 看著她這難受的樣子,他的心都要碎了,用袖子給她擦了眼淚:“妙妙,你怎麽了嘛。” 好在酒吧每天都是盈利狀態,收益還不錯,他買房的夢想也不再是奢望。 雖然簡陋,牆面都還是鋼筋水泥,透著濃濃的敘利亞戰損風。 大概是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不、不回去。”蘇渺連連搖頭,抱緊了衣服,坐在伊人浴足店門邊,“我等媽媽下班一起回去,我媽媽在,誰都不能欺負我,她會保護我的。” “沒事,毀不了,他爺爺要是不同意,大不了你換一個男朋友就是了,這個世界上愛你的人多得很,也不缺遲鷹一個。” 所以他把所有的錢都投到了demon酒吧裡,家也安在了酒吧樓上的隔層間。 回憶如此鮮明,仿佛昨天發生的事。 “我等我媽媽。” 蘇渺沒理會他的話,仍舊低頭看手機,“那我媽媽怎個不回我短信呢。” “哪裡有壞人?”路興北也嚇了一跳,站起身道,“小北哥幫你打跑他!” “嗯,他騙我說是我爸爸,騙我錢,我沒錢,他就要去找遲鷹了。” “……” 蘇渺一直埋著頭,不知道坐了多久。 蘇渺將腦袋埋在臂彎裡,很崩潰:“可我隻喜歡他。” 蘇渺惶恐地喃喃著,“他是賭棍,還是個勞改犯,我不能讓他知道我有這樣的爸爸,知道就完蛋了!他的事業剛有起色,就要一步步實現夢想了,他爺爺要是知道我是這樣的情況,怎麽還會同意…到時候…到時候…” c城的房價雖不比北上廣,但對於路興北這樣的打工仔來說,也是一筆巨資了。 路興北皺眉:“他勒索你?” 他想要買的房子還不簡單,為了讓蘇渺以後每天都能看到視野開闊的嘉陵江,所以還得買江景房。 那個女人一直在保護她的女兒,直到死亡的前一刻。 伊人浴足店的客人進進出出,後來不少員工也都下班離開了。 蘇渺淚眼婆娑地抬頭望他:“路興北, 你前不久還見過她, 她還叫你去賺夠50萬, 你忘了嗎?” 路興北想起那一次在階梯邊,他騷擾蘇渺,蘇青瑤衝過來一拖鞋砸他背上,雙手叉腰對他破口大罵,潑辣至極。 路興北將她扶了起來,拉開奧迪車門:“妙妙,去我家吧?” 但這房價…可不便宜。 “你不回答,我當你同意了哦。” “妙妙,你媽媽已經…” “就是那個臉上長了黑斑的男人,他還騙我說是我爸爸。”蘇渺驚恐地顫唞了起來,揪住了路興北的衣袖,“他還想找我要錢,還想勒索我!還要去找遲鷹。不,我不能讓他去…” “你媽媽已經走了,別難過了, 還有很多人愛你。” 倆人無言以對了片刻,路興北看著女孩這般痛苦的樣子,將煙頭狠狠擲在地上,用皮鞋碾了,“那賭棍在你家嗎?我現在就去找他,小北哥幫你弄死他,不會再讓他威脅你了。” 路興北沒買房子,因為賺的錢不算多,買了房子就沒錢做生意。 “我記得,怎麽會忘。”男人嗓音沙啞, 咽下了酸澀, “我賺夠了, 妙妙,我已經完成了你媽媽的要求。” 其實,他最大的奢望根本不是房子,而是… 蘇渺忽然驚恐了起來,站起身連連後退:“不!我不回去!有壞人!我不回去!” 就連路邊的燈都滅了,女孩抱著腿,腦袋枕著膝蓋,腦袋一垂一垂的…幾乎要睡著了。 但他並不講究生活的舒適度,能湊合就行,只希望好好經營酒吧,早早地賺夠首付,在c城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 路興北還想說什麽,終究沒有說出來,歎了口氣,將自己的羽絨服脫下來披在了她身上,“要得,我陪你一起等。” “妙妙,你想回家嗎?我送你回去。” 時隔五年,物是人非啊。 蘇渺已經睡熟了。 她蹲了下來,抱著腦袋,崩潰地哭著,“全毀了。” 她的幸福…全毀了。 路興北看著懷裡的女孩,輕輕地將她放在了靠窗的大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 房間物品很簡陋,一個吃飯的玻璃小茶幾,一條二手破沙發,電視也沒有,洗手間和廚房裡也基本沒什麽東西。 將蘇渺安頓好之後,路興北先去樓下關了酒吧的營業,免了今晚客人的單,關掉了震耳欲聾的音響,以免打擾她休息。 順便還去超市買了牙刷、牙膏、洗面奶、浴球一類的東西。 雖然這姑娘現在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但他還是準備著,以防萬一。 回來之後,他又將洗手間好好拖洗了一遍,每一個細微的角落都擦拭乾淨,馬桶用燒開的熱水澆了又澆,84消毒液進行了全面消毒之後,還用潔廁劑狠狠擦洗。 整整搗鼓了一個多小時,讓衛生間徹底煥然一新,還彌漫著淡淡的檸檬香味。 做完這一切,路興北快速地給自己衝了個澡,然後乾乾淨淨地躺在了蘇渺的枕畔,指尖捏著她的下頜,凝望著她清麗的臉蛋。 盡管臉上還掛著淚痕,眼睛也有些腫,但她的容顏一如既往地明豔漂亮,膚色白膩,唇色紅潤晶瑩,讓他控制不住想要咬上去的欲望。 她頸子上的那枚紅痣,那樣清純而嫵媚,也帶著無與倫比的誘惑力。 路興北的視線…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擱了。 她身上的甜香氣息灌滿了他的呼吸,他的身體開始變得不對勁,心裡的火焰開始蔓延,灼燒著每一寸皮膚。 就在路興北思緒無比混亂之際,蘇渺微腫的眼眸動了動,醉意惺忪地睜開了。 他和她面面相貼地對視了幾秒,路興北瞬間慌了,連忙爬起來:“妙妙,你別誤會,我什麽都沒乾!” “遲鷹…” 大概是一種習慣反應,蘇渺會把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本能地當成遲鷹。 “遲鷹,我媽媽呢?” 她眼底滿是破碎,大概是哭多了,嗓音也很啞,“你看到我媽媽沒有?” “妙妙,你媽媽走了很多年了。” 蘇渺將臉埋入了枕頭裡,不願相信他的話:“亂講。” 路興北這才看出來,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啊,她都沒有真正接受母親已經離開的事實,一味地逃避著,不去正視,不去想,所以顯得平靜無事。 那些瘡疤…她根本從來沒有揭開過,但底下的傷口,早已經化膿潰敗了。 “妙妙,我真的心疼,你跟了我吧,我會守著你,一輩子守著,不會去追求什麽事業什麽夢想,我隻守著你一個。” “遲鷹,十七歲那年我們交換資料卡,我就說過了,我很普通、很平凡。但你說,和我相關的一切,你願意繼續聽下去。” 女孩咬著被子,任由悲傷的眼淚決堤而出。 “那些年你給我的快樂、感動、幸福…我永遠都不會忘,我會看著你實現夢想,登上頂峰,但是對不起,遲鷹,我不能拖累你了。” “妙妙,我早就說過了,人不該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哪怕你願意回頭看看…” 他粗礪的指腹溫柔地摩挲著她的臉,替她擦掉淚痕:“跟了我,我會讓你知道真正的幸福應該是什麽樣子。” 說完,他便覆了過來,想吻她… 然而,在他將要觸碰到她的刹那間,她柔美的唇瓣仍舊溢出幾個字:“遲鷹,我會一直愛你。” 這句話,宛如刀子般穿透了他的心。 路興北泄了一口氣,平躺在了床上,望著天花板,緩和著內心的翻湧的欲念。 她太珍貴了,珍貴到他幾乎不忍心碰她。 他舍不得看到她明天早上醒來後那種失望的眼神。 心會碎成渣滓。 次日臨近中午,蘇渺揉著昏沉沉的腦袋,醒了過來,卻發現周圍的環境如此陌生。 她頓時睡意全消,防備地看著左右。 路興北系著圍裙,端著一碗香噴噴的醪糟紅糖荷包蛋、從廚房裡走出來。 “妙妙,你醒了?” 看到路興北,蘇渺一整個傻了,下意識地掀開被單看了一眼。 外套已經摘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羊絨毛衣,黑色長褲也好好地穿著。 除了腦袋有些疼以外,身體沒有任何不適和異樣,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路興北,這裡是…” “這是我家,聽季騫說,昨天你一個人幹了一瓶江小白啊,還是大瓶的,這酒量,有點厲害哦!” “季騫?” “是啊,他是運動員,平時鍛煉了都會去按摩放松的嘛,昨天是他撞見你了,你喝醉了在門口跟保安吵架。” “什麽門口。” “伊人…浴足店門口。”路興北小心翼翼地說著,打量著女孩茫然而平靜的表情,“你現在好些了吧。” 蘇渺喝掉斷片兒,已經完全記不清了:“我為什麽會去伊人浴足店…” “算了,不提了,快來吃早飯。” 蘇渺去洗手間簡單地洗漱之後,坐到了茶幾邊,嘗了嘗桌上的那碗冒著熱氣的醪糟蛋。 路興北像狗狗一樣笑著,坐到了她對面,迫不及待問:“怎麽樣,小北哥手藝還行吧!” “挺好吃的。”蘇渺吃著熱乎的醪糟蛋,舌尖酸酸甜甜,“路興北,昨天你有沒有…” “有沒有啥?” “佔我便宜?” 路興北眼角勾著笑:“你猜?” 蘇渺放下杓子,嚴肅地看著他:“你別開這種玩笑!” “哎呀,有沒有發生什麽,你自己沒感覺嗎?要真有,你還能坐在這裡跟我一起吃早飯?”路興北給她遞來一張紙巾,又伸手撥了撥她指尖的訂婚戒指,“你還戴著它,你說我敢不敢嘛。” “真的?” “除非你有點失望,現在…也不是不行。” 蘇渺白了他一眼,端起熱乎的荷包蛋湯喝了一口氣,暖洋洋的感覺漫遍了全身:“昨晚,謝謝你。” “沒事兒,跟小北哥說說,那個跟蹤你的男人怎麽回事啊,真的是你爸?” 提到這茬,蘇渺放松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看樣子…是。” “也是奇了,這麽多年,也沒聽說過你有什麽爸爸啊,這是哪兒冒出來的?” “他坐過牢。”蘇渺眼底泛過一絲冷沉沉的恨意,“好像是我媽媽報的警,他很討厭我媽媽,聽到她去世的消息還…很高興,還罵我媽媽,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 路興北啐道:“渣滓。” “是,渣滓。”蘇渺低頭喝了一口湯,平複心緒。 “那他是最近才放出來?” “不是,早就放出來了,他說在澳門做生意,虧了錢。” 路興北冷笑了一聲:“在澳門做生意,騙鬼哦!這絕對是個賭棍!” “嗯,我知道。” 她知道這賭棍男人會繼續糾纏她,他會拉著她不住地下墜,直到徹底墮入無邊的黑暗深淵。 “哦,對了。”路興北有些忐忑地望向她,“那個…今天早上你未婚夫給你發消息,我用你的指紋解了鎖,回了他。” 蘇渺心頭一驚,連忙摸出手機。 看到了和遲鷹最後一條聊天記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