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每逢法定節假日，高速堵車是常態，所以節假日回家傅淺寧不走高速。
  除了路上紅燈多了些，時間長了些，總比堵在路上好。
  等紅綠燈的間隙，她接到張清妍打來的電話。
  說來也巧，張清妍公婆家離傅淺寧家只有十分鍾車程，所以張清妍每次回公婆家不想和親戚聊家長裡短時都會約她出來。
  “淺寧，你到家沒？晚上出來坐坐。”
  傅淺寧看了眼時間，這才剛七點，距離到家還有1個小時。
  “還沒。”她頓了頓，調侃道：“怎麽，你小叔子又拉你打麻將？”
  “沒，他這回帶了女朋友回來，不用拉我湊數了。就是他大哥帶了小孩回來，幾個小孩子，吵死了，我想著出去坐會兒。”
  “那你得等晚點了，我還在路上。”
  “行吧。”張清妍停頓了下，語氣多了幾分八卦，“中秋回去，你爸媽又得催你找對象了吧？”
  又是一個長達90秒的紅燈，傅淺寧拉起手刹，活動了下腿。
  [傅淺寧]：讓你跑那麽遠去南城。
  她記得，以前的邵白薇在其他人面前對自己再怎麽嘴炮，可她們相處時總是小心翼翼的，對視都怕會暴露出自己的情緒。
  車廂裡放著電台音樂，一首結束，跳到下一首。
  誰知點開就看到邵白薇在幾分鍾前給她發了消息，當時應該是在打電話，所以沒有看到。
  同樣是十年，卻和她與邵白薇此時的關系截然相反。
  傅淺寧糾正她：是孤苦無“依”。
  不再有任何的畏縮猶豫，就好像完全不摻雜任何朋友外的感情，所以能夠如此坦然面對自己。
  現在的邵白薇卻能夠大方的擁抱自己，甚至做一些親昵的動作，而這些親昵是朋友間稀疏平常的。
  手機響了下，是邵白薇發來的，只有一張照片，坐在車裡的自拍照，手指對著鏡頭比了個耶，看來是塞車塞得太閑了。
  打開車門，外面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過了中秋差不多也該降溫了。
  “情人難免淪為朋友”
  又想起剛才在車廂裡聽到的那首歌。
  “催吧，無所謂，緣分沒到急也沒用。”傅淺寧一臉平靜。
  照片裡，昏黑的高速公路，一眼望不到頭的紅色車尾燈。
  陳奕迅的《十年》。
  只是那種溫柔
  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
  不知是否因電台隨機播放的音樂掀起她心中的漣漪，傅淺寧方向盤打了個轉，在學校對面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停下。
  這個點，不塞車的話，她已經到南城了吧。
  是熟悉的旋律，絕大部分人聽到前奏就能唱出歌詞。
  十年前中學附近很蕭條，隨著時間的推移，周邊蓋起了住宅區，對面一排都是餐飲店。
  她很不厚道地笑了出來，敲鍵盤打字回復。
  那頭說完，傅淺寧明顯深吸了一口氣，表情略顯無奈。
  這麽想著，傅淺寧點開微信打算給邵白薇發消息詢問，畢竟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路上出什麽事也很麻煩。
  傅淺寧在一排店面裡，找了一家能看清學校的奶茶店，點了一杯奶茶靠窗坐下。
  對方發來的是一張照片。
  她不自覺跟著歌聲輕輕哼出：“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到這她的聲音便停住了。
  十年之後
  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
  [邵白薇]：誰讓你們都回家，我一個人孤苦無一！
  忽略掉心頭晦澀的情緒，傅淺寧輕輕吐了口氣，拿起桌上的奶茶走出店外。
  “哎呀算了，見面再八卦你，省得你分心，好好開車吧。”
  “已經進小區了。”
  很巧，車子正好經過高中時的學校，因著放假教學樓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門口的保安亭亮著燈。
  車子才開進小區，母親就打來電話詢問她到哪了。
  看到這張照片不自覺就笑了下，再抬頭看向學校，十年前的記憶仿佛跑馬燈似的在她眼前閃過。
  看著學校門口，夜色中黑色的閘門緊閉，漆黑的教學樓與周圍的繁華格格不入。
  “是嗎？我怎麽看你最近滋潤得很，朋友圈發得都勤快了，上次還出去玩了呢。”
  她們只是從朋友重新回到朋友關系罷了。
  找對象結婚的事，傅淺寧並不著急，但她不著急不代表父母不急，尤其是一幫親戚在那煽風點火的，惱人得很。
  “前方路口直行，距離到達目的地還剩32分鍾。”
  那頭不回，跳綠燈了，傅淺寧松開手刹起步。
  回來前給父母準備了些禮品，剛把打開後車廂單元樓就走出來一個人，同樣放假回家的傅長宇被使喚出來拿行李。
  “姐。”傅長宇接過她手裡的禮品，說：“聽老媽說遠哥一會過來送月餅。”
  傅淺寧頓了下，說：“我知道，他跟我說了。”
  秦知遠和傅家不是親戚勝似親戚的關系，在秦知遠還小的時候調皮跑到河邊玩，不慎溺水，被在岸邊釣魚的傅爸爸看到，二話沒說下水救人。
  之後，秦家父母對兒子的救命恩人感恩戴德，還提著厚禮登門拜謝，見傅爸爸不收，就提出來讓兒子認傅爸爸當乾爹。
  於是大幾個月的秦知遠就這麽成為了傅淺寧的乾哥哥，兩家小朋友玩得還挺好，初中以後都上同一所學校，只不過在學校他們鮮少和別人提這層關系，大家也都以為他們是青梅竹馬。
  畢業工作後，秦知遠去晏京發展，每次回舟川逢年過節都會來傅家拜訪。
  而傅淺寧選擇留在舟川，兩家人都挺意外，以為他們會在同一個城市發展，心裡其實更希望親上加親的，只可惜當事人都沒有這個意思。
  “我還聽老媽說，遠哥要結婚了啊？”傅長宇朝她擠擠眼，“遠哥都結婚了，接下來他們肯定要催你了，你小心嘍。”
  傅淺寧停下腳步，看他一眼，停頓兩秒後抬腿給他一腳。
  “一個大男人這麽八婆？我看你比我還急，要不要我給你美言幾句，你替我嫁了。”
  傅長宇哆嗦了下，不敢吱聲了。
  姐弟兩人上了樓，樓道裡一扇門敞著，裡面的燈灑在走廊上。
  聽到腳步聲，傅媽媽走到門口探頭出來，看到他們立馬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淺寧回來啦！”
  “讓我看看你瘦了沒有。”傅媽媽扶著女兒的胳膊上下打量，“看著是瘦了點，瞧瞧你現在都什麽樣了，一個人住吃的也不好……”
  傅淺寧在心裡歎了口氣，搶過她的話頭：“要你說，找個對象照顧我？”
  “……”台詞被搶，傅媽媽聽出了女兒表情裡的抵觸，就沒有再往下說了，“好了好了快進屋，吃飯沒有，我煲了湯你喝一碗。”
  傅淺寧在廚房喝湯，就聽到客廳的喧鬧聲，探頭看了眼，家裡來客人了。
  秦知遠提著月餅來了，還有大包小包的補品禮物，一身休閑西裝，梳著油頭，那架勢還真有點外企高管的氣質。
  傅淺寧洗好碗從廚房出來，秦知遠正在和傅媽媽聊天，把人哄得合不攏嘴。
  她走到沙發一頭坐下，“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中午到的。”秦知遠說，“回來順便拿戶口本，婚禮日子定下來了，在國慶，你有時間來參加吧？”
  “可以啊。”傅淺寧笑了下，“打算在哪裡辦？”
  “在晏京，喜帖現在還沒印好，等準備好了，我親自給你送去！”
  “這麽遠啊。”傅淺寧調侃道：“包機票嗎？”
  “包，當然包了，到時候你和乾爸乾媽還有長宇一起過去。”秦知遠表情卻不像是開玩笑，“我包機票、住宿，提前跟你說了，必須來嗷！”
  傅媽媽在一旁說：“哎~眼看著阿遠長大，這都馬上要結婚了，淺寧你也不抓點緊。”
  “……”和諧的氣氛因催婚而變僵。
  看出女兒心情不悅的傅爸爸在一旁說：“好啦，這不是在說阿遠結婚的事嗎？淺寧有自己的想法，咱們急也沒用。”
  “是啊。”秦知遠在一旁幫腔，“乾媽，淺寧這條件你還怕她找不到好老公嗎？是她看不上別人而已，挑一點總比妥協將就找一個好。”
  傅媽媽連連擺手：“好好好，我不說了。”
  秦知遠在家坐了一會兒，還要去下一家送月餅，便起身告辭了。
  “我送你。”
  傅淺寧把人送到樓下，順便出來透透氣，秦知遠的車停得稍遠，兩人散著步過去。
  “幹嘛心事重重的？”
  “沒什麽，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啊。”傅淺寧抬頭，還沒到十五，月亮就已經很圓了。
  秦知遠笑笑，“是啊，感覺不久前我們才畢業，現在都快奔三了。”
  他頓了頓，又說：“前陣子我聽誰說，邵白薇回來了？她不是高中畢業出國後就沒再聯系了嗎。”
  傅淺寧抿了下唇，說：“簡妍遊說她回來的，因為工作。”
  “哦。”秦知遠點點頭，“我記得簡妍離你蠻近的吧？那你有和邵白薇聯系嗎？”
  “我們公司不是被國外的企業收購了麽，前段時間總部派來一個人，就是她。”
  “這麽巧嗎？！那你們還挺有緣哈。”他說完後想起以前的事，訕訕笑了下：“那你是怎麽想的？”
  “什麽怎麽想？”傅淺寧裝傻。
  “她以前不是喜歡你嗎？現在呢？你這麽多年你一直不談戀愛不會是因為她吧……”傅淺寧踢了下腳邊的石子，“……我們是朋友。”
  “……嗯……你是成年人了，任何事情自己有分寸就好。”秦知遠頓了下，還是忍不住說：“怎麽說，以前追你的時候好像全世界都是你，最後還不是說走就走，有些事情失望一次就夠了。”
  “我知道的。”傅淺寧停下腳步，看了眼停在前面的轎車，說：“喏，我送到了，上車吧。”
  目送那輛車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夜色中，傅淺寧這才收回目光，轉身往回走。
  她踢著腳邊的石子，不規則的小石子隨著她的動作無目的向前滾，滾到哪再停下。
  這些年裡，關於感情，有很多朋友都她為什麽不談戀愛，只有很少數的人會問她因為誰，更小數的人問她是不是因為邵白薇。
  答案，無解。
  追她的人有很多，看不上、不喜歡是一方面。
  在邵白薇剛出國的前幾年裡，進入大學的傅淺寧收獲了很多的朋友，身邊熱鬧不斷。
  可又會在夜深人靜的夜裡站在寢室陽台，像此刻一樣，盯著頭頂的月亮。
  有時候甚至會在想，國外的月亮是不是真的更圓。
  會在喝過酒後，一些念頭瘋長，討厭背信棄義的騙子，可又會在每年比所有人都要期待，掐著點給她發生日祝福；而後在某個夜裡驚覺自己的做法像個傻子，在自我感動。
  於是她放棄了，甚至起過把永遠都不會亮起的黑色頭像刪掉的衝動，還是忍住了。
  在面對追求者時，又會忍不住做對比，他不夠她體貼、她不夠她可愛、他們都不如她。
  她覺得沒什麽是不能夠忘記的，漸漸的，她真的忘了。
  可那個人又在某一天突然闖進你的生活裡，原本模糊的影子變得愈發清晰，讓你無法忘掉。
  “我有喜歡的人。”
  “可我不敢告訴她。”
  那天晚上邵白薇說這話時的眼神她仍然記得，就好像她喜歡的人是自己一樣。
  可傅淺寧自認她沒有那麽自戀，更何況對方是將十年前歸於“年少輕狂”的人。
  心中負面情緒擴散到最大化，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到酒店啦！”一接通，那頭是雀躍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不知道什麽時候緊皺的眉頭慢慢松開。
  “是嗎？早點休息。”
  “嗯，我等下收拾下就洗澡了。”邵白薇頓了下，問：“我給你發的照片你沒看到嗎？”
  “看到了。”
  “誇我。”那頭說。
  傅淺寧腳步一頓，情緒繃了下，沒收住，好笑道：“你發照片就是為了讓我誇你？”
  “不然呢。”回答的還挺理直氣壯。
  “好。”傅淺寧應著她，“真漂亮。”
  “敷衍！”邵白薇不滿道，“太敷衍了！”
  “那你想讓我怎麽誇你呢？”
  “我想想啊。”邵白薇清了清嗓子，說：“你說：我家白白真好看，比今晚的月亮還好看，月亮在你面前自慚形愧，愛你我的寶！”
  “…………”傅淺寧扶了下額頭，真要說出來堪比羞恥play，也不知道這麽酸的話這人是怎麽好意思說出口的。
  “我啞了。”
  “口亨。”邵白薇猜都知道她肯定不好意思說出口，勉強退了一步：“那你跟我說晚安，我就去洗澡了。”
  “晚安。”
  “不對，不對。”邵某人說，“我上次教過你的。”
  傅淺寧稍稍思索了下，說：“Jet\'\'\'\'aime.”
  “嗯～嗯～”
  她都能從邵白薇的聲音裡聽出快要溢出聽筒的開心情緒。
  想到家裡催婚的事就有些煩意，沒忍住問：“你為什麽總是很開心，好像沒有煩惱一樣。”
  “因為是在跟你聊天啊～只是聽到你的聲音我就很開心了。”
  傅淺寧停下腳步，抬頭看著月亮，唇角上揚的弧度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好了，快點去洗澡。”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