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等你

长风吹度海东边,她听潮声已十年。十年前的宋诗嘉是天之骄女,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唯有耀眼如星的顾长风,是她终生想停泊的港口;十年前的顾长风高冷如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想摆脱她的纠缠,却还是一脚踏入她设定好的“陷阱”里。然而家庭的变故,亲友的背叛,接踵而至的误会与谎言……命运的推波助澜,还是让那个女孩在大雪纷飞的夜晚,亲口说出了再见。十年后,宋诗嘉摇身一变,成为建筑圈的新锐设计师;彼时的顾长风,已成为炙手可热的互联网行业新贵。再度重逢的两人,一次次靠近,却又一次次逃避;一次次承诺彼此,却又一次次言不由衷地放弃……到底要经历多少别离才能明白,爱不是自以为是的放手成全,而是那个长夜里的拥抱,那场下雨天的湿吻,是期冀,是给予,是尚好的青春都是你,是将你镌刻到我的生命里。爱是天涯再远别忘记——有我在等你。

Chapter - 5
翌日。
宋诗嘉在徐振的监督下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出来没大碍后,她偷摸出了院,着急忙慌地赶去公司开重要的小组会议,却在途中接到周衍电话。
会议正讨论盛光的精品街主题策划,她原本掐断了,周衍誓不罢休,宋诗嘉只得跑外边接去,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热闹果然不能随便看!容易见鬼的!”
周衍已经语无伦次了,宋诗嘉好一番疏通才明白过来,他被顾长风公报私仇,编排到某个乡村部落去了。
今儿早上一年一度的扶持乡农政策会议,顾长风作为商会代表,提议通过派遣干部下乡,参与为期三个月的农作生活体验。不出意外,干部人选里便有周衍。
下乡虽然在外人看来是个苦差事,但在混迹政场已久的周父看来,却是个为周衍博好彩的活儿。最近这段时间各要职人员更新快,周衍若想上位必须有政绩加身,以后要安排什么才顺风顺水。
所以对于此次行程,周衍敢怒不敢言。
听完经过结果,宋诗嘉有些内疚,毕竟是造成他惨状的间接凶手,却无可奈何:“别垂死挣扎了,我会定期给你寄好吃好喝的,保留点尊严……”
那边咆哮更甚,孩子气地说道:“好吃好喝有什么意思?我要温香软玉啊!”
宋诗嘉将听筒拿得离耳边远些,半会儿才又凑近去说:“温香软玉怕是没戏的,我手里没货。”
搞得自己跟青楼老鸨一样。
“没货?那你自己上。”
半真半假的口气令宋诗嘉眨眨眼,微笑:“我录音了。”
不一会儿,手机传来挂断的忙音,剩她在这头笑得满面春风。
自打顾长风回望城,周衍和宋诗嘉的接触也重新多起来。他像一根线,牵系着她的过去。而她忽然发现,那些自己一味想逃避的过去,并非所有都是苦难,过不去。
周衍下乡那日,出于愧疚,宋诗嘉去火车站送行。
她带了大堆熟食,周衍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反将场面弄得生离死别,逼宋诗嘉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室与他合照,随后开开心心地拖着行李箱进站,一边对着手机噼里啪啦。
彼时,艾米正在办公室等候顾长风签某份战略合作协议,只听平板滴了两声提示邮件,艾米随意一瞥,接着不自然咳了几声:“呃……顾总?”
那人循声望去,发现弹出来的画面是周衍和宋诗嘉在火车站的合照。男子故作亲昵几乎与宋诗嘉脸贴脸,上扬的眼尾意味着挑衅。
办公桌后的人转开视线捏捏鼻梁,屏幕里的姑娘还是直往脑子里跳,他失语。
清晨,七点半。
宋诗嘉从睡梦中被宁宁的电话惊醒。
“宋计,说好的七点半楼下见呢?!楼下见呢!见呢!”今天有重要人物要见。
“抱歉,五分钟!”
宋诗嘉果断翻身下床梳洗,来不及化妆了,随便套身规矩的职业装扒拉几下头发就风驰电掣出门去。
若放在以前,要她蹬着五厘往上高跟鞋如履平地简直痴人说梦,但生活总能将人磨成你永远想象不出的样子。
乍见宋诗嘉身影,宁宁整个人都跳起来:“宋计你太不靠谱了!”
盛光商场委任的设计监工今天到她们公司,听说是个吹毛求疵的主,宋诗嘉作为主设计若迟到肯定落人话柄。
路上堵车,两人赶到公司已近九点,宋诗嘉喘着气与方宇目光相接,转眼便见旁边座位上坐了一个人。方宇要说什么,办公椅上的人忽然回过头,在宋诗嘉惊异的眼神里微微一笑。
“诗嘉。”
顷刻,回忆以金戈铁马之势在宋诗嘉的脑子里登场。
那个日光倾城的下午,她亲眼看到连家大门被警察封条。素来淡定从容的姑娘首次泄露不镇定,在视线所及的地方,扯着警务人员的裤腿大声喊:“我爸会出现的!他会回来的!我得在这里等他!”
那样的声嘶力竭,被对方漠视的神情瓦解。
彼日,两个挚友隔着一百米的距离,却犹如隔了洪荒世纪,连默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过自己。从那天起,宋诗嘉知道,她这辈子注定活在内疚里。
“诗嘉?”
连默外形有变,头发短了,却还是瘦,精神奕奕。宋诗嘉一时不知该以何种姿态面对,好在方宇搭了话:“连小姐前两年刚被英国CI 公司聘为首席设计师,本以为以后在国内设计界都不能再一睹芳容,没想有机会合作。既然两位是旧友,盛光的案子公司希望连小姐能多费心,要是宋计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也请多指教。”
连默瞧了方宇两眼,仿佛已窥出点什么,宋诗嘉觉得局促,面容一热,连默已波澜不惊回过头问她:“有空吗?”
咖啡厅。
宋诗嘉挑了四人桌,桌面大,理所当然距离拉得远。连默一身北欧风连体裤,及肩短发,风情利落,令周遭男子的视线驻足。
“和我预想的一样,你依旧没什么改变。”
连默率先打破沉默,宋诗嘉垂着的头却更低。她因为不爱喝水,嘴唇上有些干:“别绕弯子了连默,你想要什么,或即将做什么,我都认。”
说完,懊悔得几乎想自断其舌。
是想问问她这几多年都去了哪儿,过得怎么样的。
是像老朋友叙旧般扬起笑脸问:“你最近是不是去过巴西啊?我好像见到你了。”
又或者干脆提议: “ 大家这么久不见, 叫上雪碧一起吃个饭吧。”
总之不该是这样破罐破摔的语气。
果然,对面人一时也没话好说,抿唇片刻,隐约笑起来:“现在的你能认得起什么?”没了二话,抽身离去。
目送她渐远的背影,宋诗嘉伸出去挽留的手顿在半空,最终缓缓垂在冰凉的桌面上。
如果要论“一生中对不起的人”这个话题,对宋诗嘉来讲,连默首当其冲。
顾长风去部队那年,她空出大把时间和阮雪碧连默等人厮混。
周末逛街回家,经过老宋房间,偶然听见父亲打电话,说什么政策出台,某公司能源开发和政策沾边,上面准备大力推广,股票必飘红。恰逢连家当时出了变故,正需要钱,连默成日心事重重。于是宋诗嘉心念一转,给对方去了电话。
“消息靠谱吗?”
隔着电流,宋诗嘉自信满满:“放心,我听我爸说的,还查询过股票代码和相关消息,的确如此。要是现在大量购进,应该能帮你们家渡过难关。”
按照连默的性格,她不该轻举妄动,只是家里突逢变故,父亲焦头烂额,回到家里也是不停打电话。饭桌上,几句话就能与连母挑起骂战,搞得家无宁日,所以这个犹如雪中送炭的消息,就算是连默,也没能抵住诱惑,给家里透了消息。
短时间内,那只股票的确异军突起,连连涨停。见势正好,连默她爸孤注一掷,将所有都压了上去,没想老宋突然倒台,消息传遍望城。
报道说检方已注意老宋很久,一直收集对方行贿证据及上线,还发现其暗箱操控股市内部交易并爆出涉事公司,现时机成熟,立时逮捕。同天,那家能源公司股票无人再敢买进,连家破产。
宋诗嘉一时自顾不暇,心力交瘁。顾长风又在部队,很少有机会打电话,消息也被顾元刻意封锁,传到顾长风耳朵里,已是好几个月后,她一通电话来分手。
部队在北方边境军事训练区,抬眼即岩壁,训练营被重重围在其中,常年温度零下,动不动就鹅毛大雪。
宋诗嘉主动联系那天,顾长风刚野外训练后归队,听完连衣裳都没加一件,连夜跑到队里要请假回望城。连长不许,他就站在冰天雪地里等,一张脸冻得青紫。
军队纪律严明,更遑论特殊作战部队,没特别紧急情况是不允回家的。见他如此固执,连长给顾元去了电话请示,得到四个字:“决不允许。”
顾长风早有心理准备,他此来不过走走过场,若他们不愿意让步,平常队里的几个好友已候着,就等一声招呼。
当晚,他深深浅浅的脚印烙在雪地,周围传来山野独有的呼啸,脚下是湿滑的地面,旁边是盘旋的断崖,一不小心,万劫不复。
那时候的顾长风在想什么,靠什么样的心念支撑,大概这一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望城,CBD。
出租车太难找,宋诗嘉要穿着高跟鞋步行半小时,才能抵达连默公寓,将设计稿交付对方。
她拿着一踏A4纸,走在人潮熙攘的大街。刚下过雨,一辆小车急速驶过,溅起一地水渍,宋诗嘉的套裙上立见七八个乌黑点。
事故发生时,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手中的纸,以保护其不被浸湿,上边的用色都是彩铅,一旦淋湿前功尽弃了。但是当她发现自己米色裙子上的污点时,她还是发自内心地长啸了一声:“靠!”
到达连默公寓,对方正在穿戴完毕,一身性感的Christian小礼裙,深灰色缎面Louboutin的鞋,嘴唇上一层本德精品店里最老却最经典款的樱色唇膏,弥漫着蜜桃芳香,似乎要出门的样子。
接过稿子后,连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查阅,宋诗嘉坐在沙发上等,看她手忙脚乱地拾掇东西,还要抽空看设计图,有些不忍:“不然稿子你先留着慢慢看,有什么问题电话联系。”
连默从化妆间里探出脑袋,扬了扬手里的一沓纸:“不用了,全得改。”
宋诗嘉没有丝毫惊讶,淡定接过设计稿,沉着点头道好,转身欲走,连默神色复杂地从背后叫住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伺机报复?”
“没有,我只是了解你认真的个性。”
突然无话。
为将连默不满意的地方修改得巨细无遗,两人一同去盛光精品街现场。抵达时工人们正施工,粉刷匠半只脚在高梯上,偏头朝下面的徒弟吆喝用什么材料以及加多少水。
现场吵吵嚷嚷摩肩接踵,刺激的味道扑面而来。宋诗嘉有过敏性鼻炎,下意识捂住了鼻子,眉头微皱,一旁的连默似乎早知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语气有些冷漠。
“刚到英国,我也做过这些工作。最落魄的时候,还和别人为了谁去采购廉价水泥这点破事儿大打出手,因为有油水,还能接触到供应商。”
知道她话里有话,宋诗嘉沉默了半晌后回答:“如果从我这里拿走什么能让你开心一点儿,我真的不会有怨言。”
这么多年过去,她何尝不是每天都活在愧疚里。彼日年少轻狂,以为世上所有的事都像自己手里的泥巴,能随意捏圆搓扁。而现实让她付出的代价太大,大到她几乎承受不起。
片刻,连默想说什么,头顶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让开!”
闻声,宋诗嘉下意识抬头,便见一个油漆桶倒挂在白晃晃的天际,里边的白色稀释液体瞬间倾泻而下,兜头浇宋诗嘉一身。
刷漆的工人慌不择路爬下地面赔礼道歉,情况有点乱,连默帮忙挡了挡:“先回去收拾下吧。”口气有点生硬。
宋诗嘉不知做何感想,几乎一路都在走神。
回到家,宋诗嘉进了浴室大半晌不见出,连默有点不耐烦了,直到艾米的电话风风火火打进来,说顾长风住院了。
“要你去医院签手术同意书。”
隔着浴室门,宋诗嘉原本恹恹的眼尾即刻上挑:“我马上去。”
正值午间,下班高峰,最后段路宋诗嘉用跑的。她刚气喘吁吁现身,艾米便着急忙慌地迎了过来:“宋小姐,本不想打扰您,但顾总平日没什么朋友,家人也联系不上。”
当然联系不上。那个人,天下才是他的大事。
顾长风能叫得出名字的朋友恐怕也就周衍一个,还被他发配到偏远乡村去了。
“究竟怎么回事?”
艾米一边递上手术同意书一边道:“昨天瑞士来一客户,是个酒鬼,请去的都被灌倒。顾总本就忙到一天没吃饭,可为了拿下这个进军国际的项目只好亲自上阵。医生说看出血的程度,应该昨晚开始就有迹象,他居然生生忍住赶来公司,交代我合约后续事宜。要不是我报告的时候他昏倒,估计现在也不会去医院。我看顾总通讯录上您是第一位,也听到了你们一些过往,所以……”
宋诗嘉凝眉,面上重重的担心之色连自己也没察觉,可那落在家属栏的签字笔尖却迟迟下不去。
“宋小姐?”
在艾米不解的眼神下,宋诗嘉暗自提一口气在心坎儿,半会儿,终于唰唰下笔。
两小时后,手术室灯灭掉,身着白大褂的医生取下口罩,自己也如释重负。
“手术非常顺利,最近务必注意顾先生饮食起居。”
艾米忙不迭点头,宋诗嘉却松一口气般跌坐在走廊长椅上。
她这一生,仿佛都在做错误的事情。不论是帮助连家,还是撮合纪襄与许暖,又或是当初招惹顾长风。而今他躺在手术台,她真的很怕,怕自己这一笔又铸成大错。
麻药未过,顾长风尚在昏迷,艾米要回去公司,病床边宋诗嘉忽然叫住她:“你们顾总经常这样吗?”
艾米一愣,反应过来,眸底闪过不忍之色:“从我进公司以来就是这样。万事开头难,那时公司还没什么起色,每一笔订单几乎都得从酒桌上拿。顾总行事低调,不愿借家里东风,曾经就因为胃穿孔进过一次医院。好在那笔订单关键,社会反响大、公关团队牛,公司才一举成名。后来扩建成立集团,顾总稍微收敛,昨天就……”
“谢谢你,艾米。”
宋诗嘉抬头,不明就里打断她,表情诚恳:“我想这些年,若不是你在他身边真心实意地照顾,如今我恐怕就不是在普通病房见到他了。”
作为顾长风的私人助理,艾米照顾他理所应当,只是过于悉心照顾就带着私心。毕竟这样的男子,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可艾米又比谁都清楚,这个男人,她只能远观。因为每当他喝醉,午夜梦回,叫的名字,只有那一个。
想想,艾米想说的话还是脱了口:“宋小姐,您知道顾总送给苏小姐的商场为什么叫盛光吗?”
“啊?”
“因为他说,他曾答应过一个姑娘,要给她比这盛世更好的风光。”
当日之景跃入脑海,宋诗嘉眼润如汪洋。
他曾说爱风月,她却要风云。如今他如鱼得水风起云涌,可那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对什么都无能为力的样子,全世界却无几能见。
曾几何时,她以为在这段感情中,自己是付出的那一方。而今才得知,感情如果能称斤论两,她才是那个不良卖家。
顾长风醒来,艾米已经离开,睁眼便见宋诗嘉正忙活。
保温桶的盖子似乎被拧得太紧,她蹙起秀眉使劲也不得其法,最后跳到柜子那头拿水果刀,摆出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架势。顾长风默不作声,看她费尽心思地撬开了保温盖,顿时热气腾腾,烟雾氤氲在女孩明朗的侧脸,令他忽然有了一夜白头的愿望。
“醒了?起来喝汤,莲子猪骨。我问过医生了,说莲子能去油,对胃好。”
她扮演宜家宜室的女朋友角色,顾长风却很不给面子:“味道闻起来不错,应该不是你做的。”
宋诗嘉一颗少女心噼里啪啦地碎掉。
其实也不怪顾长风,实在是她太没有做饭的天赋。唯一一次下厨还是两人好了半年多的时候,她一时兴起跟着家里用人学做红烧狮子头。顾长风吃第一口,想到了一切可能,太甜太咸或任何方式的难以下咽,但万万没想到的是,红烧狮子头里居然能出现一根骨头卡住他的喉咙。骨头虽小,卡的位置却敏感,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喉管,得先进行药物软化。
顾长风被紧急送医,顾元恰好回望城,他爱子心切,动用了御林军将儿子隔绝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阵仗大到把宋诗嘉吓坏,父亲也整天不停地教训她:“++++惹出大事儿你才知道厉害。”
那一周,宋诗嘉吃喝不下,思君心切加上心怀愧疚,短短七天人就瘦了好大一圈。
当见到顾长风淡着张脸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她也顾不上丢脸,欣喜得当着爸妈的面,整个人扑上去作无尾熊状。她在那个熟悉的怀抱里,听着他恢复如常的心跳,哇哇地哭出声来。
是黄昏,头上无边无际的天幕是最盛大的背景。他的身子被她的力道扑得微微向后倾斜,手却稳稳地将她拖住,听她呜咽得像只找到回家路的小兽。霞光将两人的侧脸染色,他在余晖中亲上她抬起的下巴,半是不易察觉的温柔,半是无奈。
“别人家的女朋友都是贴心小管家,你……”
她不好意思地在他脖子处蹭,快速打断他:“我是你的糟心小棉袄!”
这些并不重要的细节,几乎连宋诗嘉自己都忘了。但这么多年过去,他手机里关于她的备注,依旧是她当年的无心之句:糟心小棉袄。每每一翻通讯录。心想,很糟心啊。
有了前车之鉴,宋诗嘉不敢再轻易出手,在连逼着他吃了好几次素食餐厅的饭菜后,顾长风逃了。
“护士小姐,请问楼上的病人去哪儿了?”
“宋小姐是吗?早上一大堆记者不知哪儿得到消息跑来,顾先生已经从私人通道离开了,说之后会联系您。”
宋诗嘉微微失望,护士想起什么又倒回来:“对了,顾先生留下一个地址,说在那儿存了什么东西,要您去取。”
生活在望城二十余年,上边的地址宋诗嘉却也搞不清楚,问了许久才在一条碧绿环绕的巷子里找到。
前方似乎有酿酒厂,站在巷子口都远远闻到酒香。跟着地址找进去,发现目标地点是一处院落,装修并不奢靡却古色古香。打开门,清冽的酒香气扑面而来。
“对不起,我可能找错了。”
接待她的人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腼腆非常,接过宋诗嘉手上的字条一看,遂嫣然笑道:“您没找错,这是顾先生的笔迹。”
疑惑半会儿,宋诗嘉跟着对方走进院子,在藤椅上坐了没多会儿,姑娘端出一个精致的青瓷坛子递给她,“这坛蜜桃陈酿顾先生寄存在这里八年有余了。以前他人不在望城,每年还会特意飞回来亲自发酵,监督酒精度数不得超过多少多少,我们都猜想,应该是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总有一天,这个人会出现取走它。”
蜜桃是她最喜欢的水果。而她不胜酒力,兴致来了却又偏喜欢喝几两。
朗朗晴空,宋诗嘉伸出双手,稳稳抱过那坛蜜桃酒,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打在质地上乘的青瓷盖上。
兴许此前,她对与顾长风重归于好这件事还有诸多顾忌。可此后,就算命运真的如刀,她想试试领教。
顾长风出院后也鲜少同宋诗嘉联系,他这一病,集团的项目落下很多进度,中途还赶着出了一趟国。宋诗嘉也逼迫自己投身工作,这晚加班回公寓已经九点。
自从遭遇入室之劫,宋姑娘便网购了防狼喷雾剂。此时外边华灯已上,可小区的路灯坏好几天了,小道能见度不足。
她穿着高跟鞋,右手伸进包里握着喷雾,走得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直到有人在背后拍她的肩膀,吓得她浑身一凉,条件反射地掏出喷雾剂,转过头鬼叫狂喷。
“啊啊啊啊啊!!”
半分钟后,顾长风倒地不起,一手捂着眼睛,仰头冲宋诗嘉吼:“这是什么玩意儿?!”
看清来者何人,宋诗嘉保持姿势呆立在原地,“防狼喷雾剂……辣椒型。”
顾长风有些崩溃。
他没想自己受过了特种训练的雷霆,冒过了原子弹发射实验的风险,居然没躲过她一瓶防狼喷雾剂。或许因为从不设防,才没能力反抗吧。
“谁叫你来之前不打个电话发条短信什么的。”
阮雪碧公司有聚会没在家,宋诗嘉碎碎念地将顾长风扶上楼后,火速冲到饮水机前倒出大杯冰水。
“我刚下飞机,一路接电话接到手机没电!”
受害者明显已近崩溃边缘,宋诗嘉却因为他抽空来报道的行为心底滑过一丝甜,被吼也不介意了,老老实实帮他清洗眼睛四周,反复好几回,痛感才减。
半会儿,她叫他睁眼,想检查眼球有没有受伤。
“右眼往上看。”
顾长风试探着睁开,略显狼狈,宋诗嘉却微微不耐烦:“都说了嘛,右眼右眼。”
“是右眼啊!”
宋诗嘉这才发现自己太着急以至左右不分,她尴尬得睫毛一眨一眨:“那……那左眼吧。”
检查期间,两人一时无话,顾长风肿着核桃似的双眼喊痛,两手趁机搭上面前人的腰。宋诗嘉原本离得他近,此时几乎呈半躺在他怀抱之势,这久违又熟悉的亲密,几乎让宋诗嘉汗毛倒立,却没有想逃避的心情。
察觉她的不作为,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在暗处彻底化开。他的胳膊一寸一寸往里收,宋诗嘉面容更烫,假装检查完毕,转身从水果篮里挑出一个苹果递给他企图转移注意力,刚抓稳,整个身子已被一双手霸道地拖住,彻底跌进那人怀里。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瞬间,她恍惚听见他仿佛松一口气的叹息。
两人静静躺在沙发上良久,直到顾长风开口问:“苏今前段时间去你公司了?”
那个名字脱口,宋诗嘉将手里原想递给他的苹果往自己嘴里送去,咔嚓一声,似乎那苹果就是情敌的脑袋。大学时,稍微见哪个姑娘靠近顾长风,她都要水淹金山寺一番,更遑论从当事人口中听到他亲昵准确地叫出别的女人名字。
“原来你知道呀。那她准备把你送给她的商场交给我来设计,这事儿你也知道?”
顾长风不回答算是默认,宋诗嘉一口一口咬着苹果继续试探:“你说,要是装修材料没选好,或者结构部分出现问题,她担的责任会有多大?”
身后人嗓音仿佛堆了一层灰:“诗嘉,其他事情你怎么胡闹都可以,她是底线。”
于是宋诗嘉刚咬下去的那口苹果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她咳嗽不停。
“咳、咳。”
顾长风蹙眉转过她的脸,一手捏着她的嘴巴,一手拍背试图要她吐出来却无果,起身要抱她去医院,却被她伸出爪子,将自己驱逐到领地之外。
当事人一点儿不配合,用蛮力又怕伤了她,一向对什么都信手拈来的人此时有些恼。但见她偏着头兀自拍着胸口,眼底通红,男子出口的语气啥时缓和了许多。
“我要你别去招惹她,是为你好。”
她跟被施了咒语一样,全然忘记自己还没立场去置喙什么,只是卡在喉咙口的苹果就咽不下去:“哦?谢谢,谢谢你维护其他女人是为我好。”
他语气更加严肃:“宋诗嘉,别到处给自己树敌,没必要。若是有天我不在,以你的心性,要抵御或对付谁,都不行。”
反驳几乎是立刻:“但你怎么会不在呢?”
原来潜意识里,她从来就没相信过,他真的会离开,尽管分手,也没有。
这六年,她最喜欢的话只有八个字——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像所有深爱过的人那样,她无法想象,顾长风的余生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行走。也不敢确定,若真摆脱了前尘往事的纠葛,那看起来辽阔的天空,是不是真那么好。
宋诗嘉的条件反射令顾长风动容,男子有致的眉目像被什么打磨,在白炽灯下也显得流光溢彩。曾被刻意尘封的悸动秽土重生,他想靠近她,却被盛怒之中的人伸手推开。
对她,顾长风依旧防备不及,后腰撞上茶几,立时长嘶一声。此时的宋诗嘉才慌忙从沙发上跳起来,要拉开他的衬衣检查,两人纠缠片刻,宋诗嘉得逞,入眼却看见后腰处赫赫一道撕裂伤口。
“怎么回事儿?”
他微微偏头,佯装不经意地抚上去:“部队训练时留下的旧伤。
本来已经手术过没事了,这几天国内外跑地陪客户,又是高尔夫又是骑马,旧伤口有些撕裂,昨天又缝合了一下。”
她顿时悔不可及,刚衍生的小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顺着他的手指抚上那块伤疤。
“很痛吧?”
顾长风身体一僵,意识悠远了片刻,口齿却异常清楚:“是的,痛。”
再不可能那样痛了,他想。
正当宋诗嘉要追问什么,周衍打来了电话。
在被发配边远乡村的这些日子,他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是涂抹驱蚊水,最大的起床动力是给宋诗嘉打电话探听顾长风的八卦,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此时宋姑娘顶着压力摁下通话键,听周衍兴奋的声音从听筒传来。那边山多空旷,连带着声音也放大好几倍。
“宋小嘉!本少一星期后就起驾回宫了,哈哈哈你开心吗?!”
“不能再开心……”
周衍完全没察觉暗示,反而因为她的回答洋洋自得,连着好几个问句:“我想也是!等我凯旋,你在干掉情敌的道路上又多一名战友!哦对了,最近苏今有没有找你麻烦?你有没有火力全开还击?我告诉你,别怕,就算你闹出大天,有人也会保你到底。”
宋诗嘉猛地咳嗽起来,周衍却当她是感冒:“嗓子不舒服?你在干什么?”
直到她快咳出咽喉炎,顾长风才讳莫如深夺过电话,帮她回答:“谈恋爱。”
然后听筒那边传出慷慨激昂一个字——“靠!”
周衍回来已经是三个星期以后的事,启程前恨恨发了一条心情:不除地主,誓不为人。
宋诗嘉不想便知,估计又被顾长风用什么方法多留了半月。回来当天正好周末,她被要求去接风,没承想,有人把自己接疯了。
那地儿没机场,周衍坐了八小时的大巴和二十八个小时的火车才辗转回到望城,刚出站,特别地不修边幅,整个城乡接合部专业户。
见宋诗嘉还没认出自己,他恶作剧心起,扔掉行李包要从侧方给她一个拥抱,还没走近,却率先被人抱了个满怀,身体被冲击得退了好几大步。
“你回来啦!!”
耳边回声四起,来人张牙舞爪,跳起来吊住周衍脖子,中途不小心地用手肘打到了周衍的耳朵,惹来男子长嘶一声。他用力推开眼前人,定睛,表情是明明白白的惊悚。
“你怎么来了?!”
曾经,在周衍的字典里,世上只有两种女人,能打发的,和不能打发的,直到陆尔尔出现。
初遇那天,周衍正接了顾长风的话,要他捞一个人。
长风刚转型,和一家刚上市的物流集团合作,公司老总那不成器的儿子在高速公路上开面包车派对被举报,让扫黄队给带走。这种事顾长风不好出面,本来也用不着周衍去,但交给别人始终不放心。
当日,周衍睡眼惺忪地将车开上高速。刚过收费站,一辆大红的莲花小跑车从他旁边飞驰而过。周公子打小暴脾气,喜欢和人争高低,立即油门踩到底,要和对方一较生死的架势,脑子也瞬间清醒。
抢眼的莲花对战骚气兰博,整条高速上风起云涌。
两人暗自较劲,直到遇见测速提醒,周衍才缓了。要是被拍下,按照周家的天子犯法比庶民更重罪理论,他应该会被五马分尸,最终是莲花取得压倒性胜利,成为他浓墨重彩人生中的败笔。
本以为只是一处插曲,哪料办完事出队院儿,周衍远远却听一姑娘跋扈叫嚣:“谁敢碰我一下,我动他全家。”
走近,便发现了那辆在高速上和他比赛的莲花跑车,也瞧得车主的真面目,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很水灵,如果气焰不那么嚣张,他估计会有兴趣认识一下。
“怎么回事?”
他好奇发问,跟在身边的人赶紧道出缘由:“在高速路上飙车到被电子眼拍下,这边交通部的发现情况不对出了警。好家伙,跑车就是牛,警车跟了三个高速口,差点被甩掉。”
周公子更好奇了:“那你们怎么抓到她的?”
那警察忽然笑了:“当时我们三辆警车在高速上追,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她倒好,拐个弯直接开所里来了。问她怎么回事,说刚拿驾照,和朋友打赌,又不认识路,就给开进来了。”
听完,周衍忍俊不禁,自然帮腔了一句:“这算投案自首吧?”
下面的人立刻懂了意思,没再为难。
他说话声悠扬,陆尔尔一眼望过来,恰见他逆着光,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简单短袖,可那眉一挑,眼畔就生出风,风生水起。顷刻,陆尔尔知道,她的爱情,也随着这阵春风,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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