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等你

长风吹度海东边,她听潮声已十年。十年前的宋诗嘉是天之骄女,想要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唯有耀眼如星的顾长风,是她终生想停泊的港口;十年前的顾长风高冷如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想摆脱她的纠缠,却还是一脚踏入她设定好的“陷阱”里。然而家庭的变故,亲友的背叛,接踵而至的误会与谎言……命运的推波助澜,还是让那个女孩在大雪纷飞的夜晚,亲口说出了再见。十年后,宋诗嘉摇身一变,成为建筑圈的新锐设计师;彼时的顾长风,已成为炙手可热的互联网行业新贵。再度重逢的两人,一次次靠近,却又一次次逃避;一次次承诺彼此,却又一次次言不由衷地放弃……到底要经历多少别离才能明白,爱不是自以为是的放手成全,而是那个长夜里的拥抱,那场下雨天的湿吻,是期冀,是给予,是尚好的青春都是你,是将你镌刻到我的生命里。爱是天涯再远别忘记——有我在等你。

Chapter - 11
深更半夜,纪襄踌躇着要不要打那个电话。
许暖和她妈被安抚得勉强睡着了,他一双眼也通红,可绷着神经始终松不了,老在想今晚许暖的话对宋诗嘉的影响会多大。
她的心等了顾长风多少年,他比谁都拎得清,加上顾长风如今捉摸不定的个性……
情况怎么样?
想想,他发去条似是而非的短信。
宋诗嘉果然很快回了,像压根没睡:不太好。面对纪襄,她诚实以待。
纪襄心一沉,追根究底:他……全知道了?
宋诗嘉看着屏幕上跳跃而来的字,又一阵沉思。
二十多年来,宋诗嘉只后悔过两件事。
一件是年少轻狂信口开河,连累了连家,害得连默异国流浪漂泊,尽管其中心酸她鲜少提及。
另一件是,宋诗嘉为老宋入狱的事儿奔走时偶遇路月华。她叫宋诗嘉的名字,恳求地求她停下回头,宋诗嘉没有。
后来那个场景就与顾长风一起,老在宋诗嘉的梦境里回闪。一会儿是顾长风冷漠质问的脸,一会儿是她窥见路月华被陌生的中年男子拥抱,拔腿而逃的画面。
“诗嘉!”
慧兰气质的女人巧赶几步,追逐而来,随即尖锐的刹车声响。
“宋小姐,事到如今,你和长风少爷有多不适合难道您还不明白?首长从不讲究世俗门第,这和你们宋家是否还富贵无关。而是有朝一日,他得知夫人的意外出于你……何必逼他亲手将局面搅得难看?”
当靳齐上门来劝退,宋诗嘉其实没被吓到,甚至有过投机心理,真的。
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顾长风知道真相后不一定能狠心将她抛弃。
感情是真的。
冷战是真的。
可如胶似漆也是真的。
她忘不了赖在那人腿上说梦想时,他一面嫌弃一面若有所思下决心的表情。
忘不了看韩剧时,她说不希望他变成鲨鱼那样的人,他轻轻印下来的吻。
“抱歉,我……做不到。”
迎春还招摇的宋家前院,她捏紧拳头,有忐忑,更多是不退让:“我不怕他知道真相,甚至猜到他能说出些什么让人崩溃的话。但比起什么都不做就失去他,我愿意余生都用来赎罪,只要在他身边。”
靳齐像没想到她会这么讲, 愣了愣, 很快敛神, 眉目锋利了些——
“不怕他知道,也不怕他难受吗?这样的爱是不是太自私。”
他察言观色,缓缓道:“夫人在长风少爷心中什么地位,您估计比我更清楚。首长缺席的二十来年,都是夫人在料理他的生活和青春期情绪。若他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你想过吗,宋小姐?”
瞬间,宋诗嘉表情松动。
靳齐带着任务来,虽不忍心,却必须乘胜追击:“届时不仅首长颜面无存,会做什么出格的事犹未可知,估计连长风少爷也未必能好好过接下来的人生。一段不知能不能有结果的感情,却切切实实地毁掉三个人,真的值?”
“再者,”他略一顿,“宋先生因涉嫌经济问题正接受调查,肯定跑不掉被起诉。不过有的东西打打擦边球,罪名就可大可小。至于怎么判,判多少,全凭你一念之间。”
宋诗嘉拳头攥更紧,不再言语。
心里有座坟,住着未亡人,阮雪碧是这样形容宋诗嘉对顾长风的感情。
多年后,“亡者”归来,她确实被喜悦冲昏头,以为过去过不去的都能过去。毕竟全世界都说啊,时间是最伟大的医生,能治愈所有。
可今夜,顾长风终于说出口,他有多厌恶现在的自己。正如顾元醍醐灌顶的话——
“是你让他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是她。
如果继续下去,路月华那段插曲估计也快被翻出,他会更加怀疑生活鄙夷自己。那时候的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呢?彼此都伤痕累累,没有余力去创造幸福。
“你还好吧?”
见宋诗嘉迟迟没回消息,纪襄有些担心,还是打来了电话。
“你没分过手吗?当下能好到哪儿去啊。不过,事后都会好的,不是吗。”她嘴上不留情,就为了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有心情开玩笑,情绪也正常。
纪襄一噎,跟着她的剧本走,撇了下唇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爷们儿从来都是甩人的角色,没被甩过,体会不了你的焦愁。”
“……”宋诗嘉无语,“敢情你打这通电话就是为了给我添更多的堵吗?”
纪襄哈哈,一下发觉自己笑大了,怕吵着谁睡觉似的,立马又压低声音:“好不容易逮着反扑的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
宋诗嘉知道他安心了,自己也安心了,唇瓣一动:“懒得和你掰扯,挂了啊。”
“诗嘉。”
临断线,他叫住她,没头没脑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靠山,不管以什么身份。”
良久,她挤出点笑。
“这话要让你爸听到,分分钟除你出祖籍你信吗。”
归根结底,纪家这次还是因为顾长风的插手损失不小,幸亏纪森身体好。而顾长风会插手,不过想为她出口气。
哎,想到这儿,宋诗嘉又惆怅了,开始反省自己究竟是不是惹祸精。
“行了,纪襄,你的好意在我心里,根本不用说。不过,偶尔能做树洞听我发牢骚已经够好了,不用当靠山。你看,你这座山头已经有人占领了,被征服的感觉其实挺好的,你别不知足。许暖……”她一顿,“确实是我亏欠她。你如果惦记我俩儿时的那点情谊,就替我加倍对她好,成吗?
“至于我,我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座山。”
翌日,清晨。
周衍到了宋诗嘉公寓门口,才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些轻率。
在山上的后半夜,他翻来覆去总觉得事情不对,自己得负点儿责吧,于是也后脚摸黑下了山。
到望城市区先是去了许家一趟,和纪襄打过照面后,又去了顾长风住的地儿。本想商量下怎么善后,好歹给人家止个损,别真把姓许的一家往死路上逼呀。
结果倒好,大动干戈的场面没见着,倒目睹了一幕活色生香。
只不过女主角不是宋诗嘉,是苏今。
和所有狗血剧里没差别,女二号穿着男主角的白衬衣,下摆到大腿弯儿,虽然穿了短裤但基本都被遮完,引人浮想联翩。别人怎么样不知道,反正放周衍眼里,那就是蓄意勾引。
再加上客厅茶几倒的一堆酒瓶子和随便扔在沙发上的男士外套,周衍一下忘记自己干什么来了,直接拱手抱拳:“打扰了,告辞。”
接着往辟出来的独立电梯里一个闪身。
苏今试探性地叫了他两声,他装没听见,门缓缓合上后兀自捂了下心脏——
靠,又不是抓我的奸,我那么紧张做什么?!
周衍默默想,而后下到停车场,不知怎么就转悠到了宋诗嘉的门口。
到了这儿,他才正视自己的卑劣,终于反应过来他根本不是紧张,而是激动。是那种以为一条道走到黑永远看不见尽头,却突然绝处逢生的喜悦。
或许,他死乞白赖赶回来,根本也不是在意许暖一家怎么样,就潜意识觉得这次宋诗嘉和顾长风之间必然有场感情仗要打的。
打过了,从此无敌手。打不过,分头走。
结局显然是第二个了。
“你怎么来了?”走的这几天家里跳闸了,宋诗嘉出门拉闸,却乍见周衍。
“雪碧也回了吗?”她试探性地往他身后瞧。
“没有,陆杭扣着,说天太黑了不要她跟。”
“哦。”
例行问答完毕,周衍思忖着要不要把方才撞见的都告诉她,最终心一狠,组织了下语言:“我刚从长风那儿来……”
话没说完就被截断:“碰见苏今了吧。”
宋诗嘉一脸了然,换周衍一脸不可置信,有种当贼未遂还反被捉的错觉,欲盖弥彰叫嚣:“你知道?给我演你若安好就是晴天那套?
知道自己的男人把别的女人带上床还这么淡定,宋诗嘉,你怕不是个脑残吧!”
宋诗嘉一怔,显然,并没料到发展会如此神速。
为了掩饰什么,她用比周衍更大的声音反吼:“那现在和我这个脑残说话的又是什么呢!”
周衍眨了眨眼,咳一声,“脑残……粉?”
“……”
砰砰。
隔壁房门被掀开,露出邻居睡眼惺忪不耐烦的脸:“两位小点儿声行吗?!”
宋诗嘉和周衍面面相觑,交换个眼神,关门出小区。
“去哪儿?”
一上车,周衍就问。
宋诗嘉觉得闷:“随便,最好是能吼两嗓子的地方。”
她其实想细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想装大度和了然于胸,于是一路上天人交战中,直到周衍的车停进望城最脍炙人口的KTV楼下。
看着她坐在副驾驶上一脸拒绝,周衍不解:“你不是想吼两嗓子吗?”
宋诗嘉无声崩溃,“我指的是像什么悬崖啊……海边啊……森林啊……喊一喊都会有回音,好像全世界都围着我转的那种地儿,谁要大清早地来KTV啊……”
“是全世界围着你转啊,”周衍觉得没毛病,“现在没客人,全KTV服务生都只听你吩咐,还不够有存在感?”
宋诗嘉突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周衍和陆尔尔真是天生一对,毕竟脑洞都开出了天际,连她这个做设计的都自叹不如。
望城那头,顾长风也醒了。
挣扎着掀开眼皮适应光线,太阳穴的地方因为宿醉突突地疼,一杯凉白开恰好递过来。
他朦胧中只看见个穿着白衬衣的纤细影子,下意识以为是宋诗嘉,接杯子的手连带包住对方几根指头,直到杯子里的水抖了一抖。
“你没走?”
待视线定了,回忆起昨晚种种,他手一松。
苏今见顾长风虽然说着话,眼神却在打量自己,开启一个士兵和商人都有的职业习惯:快速确定自己处于什么样的情景,以及判断面临的对手是否可解决或谈判。
“不用紧张。”她莞尔,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衬衫,“你昨晚吐得一塌糊涂,我也没幸免,又不敢离开,只好随便从你衣柜里捞一件换上。”
“嗯。”他松口气,表示知道。
“需要我向宋小姐解释下吗?”
沉默中,苏今忽然满面无辜说:“明知道你俩同居状态,突然造访的确是我鲁莽了,才造成这些误会。”
顾长风默默喝完半杯水,摇头:“不关你的事,我和她之间不是信任问题那样简单。”
说罢,他下床洗漱。
“哦,对了,不久前周衍也来过,像有事找你。”
行走的人一顿,忽而笑笑:“他这下不用顾忌了吧。”
苏今没听清,转到他身前要问个究竟,却发现那人眼底一片冷然清明。
“我给你!最好的疼爱是手放开!不想用言语拉扯所以选择不责怪!”
看着在沙发上蹿下跳的宋诗嘉放飞自我,周衍汗颜,是谁出主意K 歌来着……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我的心是一个站牌……写着等待。”
一曲毕,宋诗嘉歇口气,缓缓滑到沙发上盘腿而坐。片刻,忽然转头问正在喝牛奶百利甜的人:“你等过谁吗?”语气正儿八经。
“咳!”周衍心里有鬼,成功呛口水。
“老子需要等谁啊?”男子脸涨得通红,略显狼狈,“被我看上的那还不都手到擒来。”
宋诗嘉双手握着话筒,秀气的眸子闭了又闭,若有所思点点头。
“那真幸运。”她说,“因为你永远不需要了解等待的滋味。那种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祈祷着自己想见的人凭空出现的无力感,这辈子不想再来第二次。”
说着眼里就开始泛水光:“其实我好后悔啊,周衍,后悔故作伟大地把苏今推给他。现在我脑子里一直是他们双宿双飞的画面。就像亲眼看到了一样,恨不得自挖双目!”
刚讲要挖,眼睛就很配合地疼了下,估计泪水腌的。
宋诗嘉揉了揉,转头发现周衍正抿唇,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却还是把头转到了另一边:“自己做的决定跪着也得承受后果。”
想想,复又道:“市里刚报上来一个设计风尚馆活动,就在月末,官方会出面邀请一些比较著名的室内设计工作室设展台,我把你家公司名字塞进去?”
他画风转太快,宋诗嘉不习惯,但还是发挥了相当的专业精神。
“前期需要准备什么吗?”
“准备你妈。”
“……”宋诗嘉当机立断给了他一脚。
“是准备你妈啊!你看,活动得投票吧?获奖的会得到相关政策扶持。虽然大叔大婶儿不太懂艺术,但在投票这件事上还是得依赖普罗大众不是?选全国政协都这个流程呢。所以你琢磨琢磨,多弄点亲友团到场支持。”
宋诗嘉听话地琢磨了,然后反应过来了:“周衍你个人渣。”
她说:“敢情是要我们各方动员给活动热场是吧?又出力又出人。混你们这行儿的,见缝插针的本事还真不比资本家差到哪儿。”
周衍嘿嘿一笑:“看来还不至于傻到家!”
“我拒绝参与。”
“随便,你考虑吧。”周衍又一口酒,“麻烦虽然麻烦了点儿,不过是挺好的广告机会。”
其实机会是挺好。
不仅官方出资建展台,还能在官媒面前露脸,宋诗嘉没理由拒绝,可她总觉得周衍憋着坏水儿。否则聊着聊着,突然开始谈工作,画风转变太快透着诡异,她是该慎重考虑。
不过,周衍的提醒倒是让宋诗嘉恍然想起,已经有段日子没和宋妈见过面。
老宋进去后,宋诗嘉本想带着她一起住城区,奈何宋妈非要搬去城郊的一个老小区:“我和你爸最穷最苦的时候就住那儿。哪里开始,我就在哪里等他。”
后来老宋就把这儿买下来了,产权面积很小的两居室,结构不太好,但有意义。那倒是宋家仅剩的资产了,银行都看不上,手下留情。
“您能照顾自己吗?”起初,宋诗嘉还是有些怀疑。
“你爸创业初期我就这么过来的呀。这才四十多岁,半条腿还没入土呢,瞎担心什么。”
宋妈没什么大本领,有时候还迷糊,就胜在乐观,宋诗嘉多多少少继承了她的个性。
事实证明,宋妈的确生活得比宋诗嘉怡然多了。成日就和小区几个年龄相仿的阿姨打麻将、相约逛市场,聊市井八卦,简直不亦乐乎。
这不,宋诗嘉人还没走拢小区口,就听茶坊厅堂里传来熟悉的一声:“胡了!”
她连日沉重的心无端一轻,走近看了看牌面,夸张喊:“我的娘啊,这手牌打得漂亮啊。”
见女儿忽然出现,宋妈一个激灵,牌都顾不上了,赶紧起身拉她和麻友们介绍:“看看,我女儿,漂亮吧?之前我念叨你们还不信,这下知道我没说空话了伐?”
街坊四邻,平常相处挺好,就架不住攀比的风。
以往在圈子里,宋诗嘉需要和纪襄、许暖、连默一干人等相比较。现在出圈了,还需要和李大姑的女儿,张大爷的儿子,刘阿姨的……比较,看谁出息。
回屋路上。
“嘉嘉,下次你来记得把你设计的那些房屋啊商场照片啊带过来,给他们开开眼。省得我成天说你一设计师他们都没概念,说比不上谁谁家女儿在镇上搞户籍,土得要命。哎哟,我真是不好讲。”
宋诗嘉失笑,挽着她:“你们这都一群什么老太太啊。”
“老太太?”宋妈摸摸自己早年保养得当的脸,不服,“你是不是对老太太有什么误解?”
女孩默默翻白眼,胸口却被轻松胀满。
她说不清哪里开心,就是穿梭在矮矮旧旧的家属楼间,走没几步就遇见杂货店和卖苹果橘子的小摊,有种生活在人间的踏实。
“比较这些有什么意思嘛?”她眨眨眼,不解。
“当然有意思,”宋妈眉飞色舞,“这决定着到底谁是小区之王,谁说的话有分量。”
宋诗嘉更觉得无厘头了,还有这讲究?
不过看宋妈这么在意,她当下心念一动,想起周衍的提议:“那正好,月末政府有个项目和设计有关,我们公司也在邀请之列。到时您要没什么事儿就拉上老太太们来看看吧,估计就明白我什么工作了。重点是——能上报纸和电视。”
宋妈一听,热血澎湃了:“好好好!”连连三个字,“我看到时候还有谁跟我叫嚣,哼!”
如此一来,参加设计风尚馆的事儿算板上钉钉了。
城郊没什么娱乐场所可供活动,于是晚上宋妈也约了牌局,筹码很小无伤大雅,顺便借机宣传了一圈宋诗嘉要上电视的消息,场面顿时众星拱月,连随同出来纳凉的宋诗嘉也没幸免。
为了逃离寒暄现场,她一度摸出手机假装打电话,手没注意,拨到了最近通话人却不自知。
顾长风正加班,听到来电音乐居然慌了下,好半天才翻过手机屏幕看名字。计算着再不接她估计不会再打,他清了清嗓子,摁下通话键,故作冷漠,“还有什么事?”
结果回应他的是宋妈一连串哈哈哈哈的魔性笑声,以及张大爷刘阿姨的恭维话:“你们诗嘉还能上电视,真出息。”
敢情他心理建设这样久,她是打错了?立时,顾长风察觉肝脏的地方结结实实疼了下。
他郁结地想挂电话,突然张大爷冲外喊:“宋闺女,哪儿去?回来下,大爷还有点事想问你呢,有没有谈朋友啊?”
……果然,腿慢了,没逃掉。
宋诗嘉默默将手机揣回外套兜,还是没注意到屏幕,呵呵尬笑回:“没呢。年轻,不着急。”
“现在不急,过两年急也没用!大爷看你优秀又漂亮,喜欢啥样的?说不定我就认识这样的,可以介绍介绍!”
宋诗嘉求助地看了宋妈一眼,老太太果然懂事:“嗨,一边去!
不就想撮合你儿子吗?不过可惜了,我们嘉嘉喜欢丑的、没什么大志向的,说有安全感适合过日子。你儿子太帅啊,啧,不行。”
绝了。宋诗嘉暗赞。
“怎么可能?”张大爷明显不信,“虽然不该以外貌论定,但哪有人专门找丑的?忽悠我吧?怕我儿子配不上?”
眼看有火药味儿了, 宋诗嘉立马搭话: “ 大爷, 我妈真没说谎。”
略一默,她半真半假瞎掰:“主要吧,年轻时谈过一段。对方就挺帅的,条件也好,后来诸多不和分了手。从那以后就想找个平凡点儿的男孩子,因为和他那样的人在一起,太累了……”
和他在一起,太累了。
一定是深秋的缘故,顾长风才觉得有点冷。
也不知道听到什么时候挂断的电话。反正等他重新集中注意力在文件上时,里面的字却一个都看不清楚。他干脆笔一扔,抱肩靠坐在椅子里,第一次开始正视宋诗嘉提的分手是认真的。而后回顾分手那夜,她所有表情和言辞。
“那你敢牵我的手吗?牵一生一世那么久。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不管你妈是不是被我害死的……”
想到这儿,顾长风的心沉了又沉,随即自嘲——就算这样也还想为她找理由吗?
还是想大逆不道地在一起吗?
究竟要被千刀万剐多少次,在面对宋诗嘉三个字的时候,他才能成熟。
一晃神,电话又响了。
这次响起的是死板的铃声,顾长风很快接了,对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顾总,调查进展得不太顺,阻碍不小。当年的意外明细资料辖区那边不肯外调,估计得用点手段。”
“你看着办。”阻碍越大,说明事情远没有那样简单,顾长风的直觉是正确的,“出了事我兜着,你尽管放开手脚。”
“好。”
同夜。
上床休息前,宋诗嘉给周衍发了条消息,确认参加风尚馆,顺便把和公司沟通的信息及时反馈。
周衍似乎抽不出手回消息,直接回的电话:“好的,我安排。”
宋诗嘉没来得及道声谢,陆尔尔的声音先从听筒里传来:“你又和哪个女人搭上了?!”接着估计抢了周衍的手机来看名字,顿时消停,“哦,诗嘉姐姐啊!听说你又和那个谁,掰啦?”
“……周衍,求你替天行道收了这个小魔女吧!”
宋诗嘉激动了一下声音太大,整套房子又太小,宋妈以为发生什么事儿猛地前来推门,和女儿大眼对小眼。
她赶紧挂电话,“没事儿,妈,遇见一不懂事的小姑娘。”
宋妈将信将疑点点头,要退出去,视线忽然扫到她床头的小白瓶。
“你还在吃这药?”这下,表情比听见她大吼还凝重了,三两步过来抄起瓶子打量。
宋诗嘉把握了手速,趁她只来得及看见补钙两个字的时候攥回来:“瞎想什么呢。最近总是上火,医生开的一些维C和维E,那药能老吃吗?”
她特有底气反问,宋妈勉强相信,还是忍不住告诫:“是药三分毒,维生素也不见得好,别拿它当饭吃,饭桌上多夹点蔬菜不比什么都强?”
偏她打小就不爱青青绿绿的菜叶子,厨师为了将就家里小姐的口味,经常被带歪。
还是后来和顾长风在一起后,两人经常下饭馆儿,他看破不说破,只在每次点菜时自动配一道时蔬,弄蒜蓉味儿,也香,宋诗嘉才勉强学着吃点清淡的。
“嗯嗯。”宋诗嘉敷衍答着,下床将宋妈送到小卧室门口,“行了啊,我累了,睡觉了。”
等房间重归寂静,她自己却瞧着小白瓶出了会儿神。
里面当然不是维生素,都是些难见的处方药,外面买不到。
大概六七年前吧,正是她日子最艰难的时候。老宋入狱,和顾长风分手,加上刚出社会找工作,每天为了拿到好一点的offer以及给宋妈的生活费忧心,开始大把大把头发。
纪襄那时花花肠子依旧多,表面和许暖处着,私下红粉遍地,还交了个医生女朋友。
宋诗嘉撞见那女的纯属偶然,反正因缘际会认识了,两人意气挺投,以至于后来纪襄琵琶别抱了两人还偶有联系。
最初就这位女医生发现她掉发严重,拉她做了个全身检查没问题后下结论:“和生理无关,那就只能是心理关了。你是不是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可能吧,就挺焦虑的,尤其没找到工作前。后来工作找到了,加起班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你小心焦虑过度转化为抑郁。”
“怎么会?”宋诗嘉失笑,“我一点儿也没有自杀想法好吗?我还梦想环游世界呢。而且我挺鄙视那些动不动就喊着抑郁了要死要活的孩子,我抑郁?这个笑话不错嘛。”
“你说的那种属于内源性抑郁,是由身体内部因素导致的大脑异常功能表现。还有一种被我们医学上称为‘阳光型抑郁’,可能连患者自己都没注意到问题。其实社会上更普遍的正是这种阳光型,表面看起来嘻嘻哈哈,却习惯将郁闷、委屈、愤怒都压箱底,遇到点事情就容易惊,特别想逃离现有环境。”
宋诗嘉心下咯噔,感觉自己中招了,却不愿承认,打个哈哈过去了。
直到她开始严重失眠,生物钟颠倒导致内分泌也紊乱,白天还强打精神去设计馆开展高强度工作,直接晕倒。方宇送她去的医院,巧了,正是那姑娘工作的地方。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宋诗嘉还是挺积极的,主动求助对方,几番心理测试下来拿到这些特效药。
“药物分黑白日,白天吃粉的,晚上吃白的。粉色的可抑制5-HT 转运体……哦,简单讲就是能一定程度控制大脑反射的焦虑。晚上呢,主要安眠成分居多。我特意配的,和白天药效不冲突。”
宋诗嘉接药,谢过。
“不过,”对方还是有些担忧,“你自己得学会调试心情。药吃多了伤身体不说,还会产生抗体,要是严重了……”
宋诗嘉心领神会:“我会的,别告诉纪襄。”他的嘴没把门。
于是这件事除医生姑娘,就两人知道。一个是无意间发现的宋妈,还有就是一直与她生活的阮雪碧。
不过大约两年前,宋诗嘉就停药了。那时好像是长风集团刚有风声要到望城拓展业务,国家对新兴企业扶持,新闻自然大幅度报道。
突然某一天,阮雪碧就没见过那瓶子里再添新药。
脑回路简单的她还狐疑过一阵,直到发现与长风集团有关的报纸被宋诗嘉折起来,她才恍然大悟。
是期待。
就像宋诗嘉在KTV里问周衍,你知道等待的感觉吗?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像祈祷一样,凭空等着他再次出现。所以重逢那晚,阮雪碧才多事地将奥运会门票故意放到显眼的地方给顾长风看到。
天涯真的有人在等你啊。路程再远,请你回来……可惜有的重逢,只是为了再失去而存在……矮旧楼房。
宋诗嘉将白色药片倒在手心,就着半凉的白开水熟稔地往下吞,接着后仰倒上床,药效果然快,没酝酿多久就睡着。
翌日醒来,发现一条宁宁的信息,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公司上班。
“宋计,没你带我老出错,方总监这么好脾气的都快和我掀桌了!你要是提前回城了能不能早点解救我于水火?大不了春节的时候我把我的假分一部分给你……”
宋诗嘉捏着手机笑了笑,伸个懒腰,捧着下巴看窗外逐渐清明的天和炊烟袅袅。
这是分手的第三天。
她默默对自己讲。
宋诗嘉提前销假出现在公司,没吓着宁宁,倒是把方宇吓着了。
“又,又吵架了?”
她刚灌下嘴的一口水喷出来:“噗!”
不能怪方宇一个大男人整得跟女人一样八卦,而是上次宋诗嘉请假去巴西说看奥运,也提前回了,跟假期有仇似的,回来还不分昼夜地工作。后来方宇才知从小道消息得知,她是在里约和男朋友闹了别扭。
这次自然也就对号入座。
“总监大人,不然我们还是来聊聊月底风尚活动的事吧。”
那种公开场合,布置得当然越出彩越好,吸引了媒体眼球版面理所当然会更大一些。
会议室。
“最近各档综艺都与传统文化沾边,个人觉得,我们的布展风格也可以往这方面靠靠。奥运刚过没多久,大众的爱国热情还散,加上国风设计原本就会显得磅礴大气些。”宋诗嘉道。
方宇很喜欢她的建议,其他几个小组的头还没开口呢,他单方面拍板:“那你把初步构想图拿出来,我报给总经理。”
“OK。”
“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宁宁一见到宋诗嘉就跟见到了主心骨一样,想趁机赚回点印象分,所以特别用心,“光展台的风格向古典艺术靠拢还不够立体,毕竟市场上部分装修商家早就在主打中国风了,不算离奇呀。”
“你有什么好建议?”宋诗嘉给她空间发挥,主动问。
“要是去策划活动现场的我们……也穿汉服或唐装?”
宁宁鼓起勇气说:“宋计一告诉我这个活动,我就去查勘过地形了,非常富余,每家公司得有五六十平方发挥吧。我们可以考虑从艺术学校请个古典舞专业的姑娘,到时穿上符合主题的衣裳起舞,应该比死板的展示更活灵活现?”
“小丫头,你认主是吧?”方宇先搭腔,“宋计不在你干啥啥不行,人一回来,你什么花样都能想到。”
宁宁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抠了抠脑袋:“哪有……”
“行,就这么着,散会吧。”
不过,这眼看着一件挺好的事,等活动准备到一半,相关宣传也出来了,宋诗嘉看见赞助商,炸了。
“周衍,你是不是特恨我?”她一个电话去,“之前怎么给我说来着?说官方出资主办,那现在印个长风的logo活见鬼了吗!”
“哈哈。”周衍讪笑,装无辜,“我也刚知情呀。你上次不也说,干我们这行的不比资本家差?有冤大头代替官方出资,他们怎会拒绝嘛。”
宋诗嘉感到深深的无力,哆嗦着只讲得出那么一句:“你不是人。”
太邪恶了。一开始故意瞒着,就要她退无可退的时候硬着头皮上,以至于宋诗嘉和连默等人聚会的时候还郁郁寡欢——“顾长风不会以为……我故意让周衍牵线搭桥的吧?”
连默:“你会不会想太多。”
自打雪山一别,两人还是第一次碰面,在新开的一家湘菜馆约晚饭,还有阮雪碧。
“你就作吧。”连默吸了口烂肉粉条,“顾长风能混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什么大江大河没淌过,需要你去替他的心理状态操心?矫情。我看,就你俩复合得太顺利,你依旧没懂珍惜。我反而觉得他急急你更好,他偏不争气,还有事没事往你身边凑,啧。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混蛋东西!”
阮雪碧恨恨摔了手机,似乎又和陆杭因为什么事起了争论,不知骂人还是骂爱情。
“看见大家情路都坎坷,我就放心了。”宋诗嘉对连默的说法不置可否,独自举杯饮醉。
她和顾长风,不一直都这样么?
狠话谁都说过,也很擅长怎么戳心窝怎么说,但最后依旧为对方屁大点事儿忙死忙活。
宋诗嘉预感是对的。即便知道是她间接造成了母亲的意外,顾长风还是没办法一下子决裂到底。等缓过劲来,依旧没办法丢掉过去,将她当普通路人。
但就是因为宋诗嘉清楚,他太好了。
太好太好了。
好到不像真实的。
如果他没亲口说出,自己也很累,因为她变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估计那晚,她就又被他三言两语哄回去了。
他那么好,不该为她改变最初的样子。
当晚,宋诗嘉公寓楼下的光尤其刺眼。像夹着一束车灯,一直亮到清晨,反正刺得晕晕乎乎的她没睡踏实。
好几次,她都想起来骂人,可有段日子没沾酒精,浑身实在提不起劲。
这是分开的第几天了?她迷迷糊糊地在想。
八、九、还是十……
月末。
风尚馆活动前一日,宋妈在兴奋状态下给宋诗嘉打电话:“嘉嘉,是明天吧?我可把小区人都约好啦!”
“嗯,您快到车站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租了辆小巴车,到时司机会去接你们。”
“这么周到?”宋妈似乎开的扩音,旁边还有人,连连感慨女儿好细心好贴心。
宋妈已经快笑得合不拢嘴。
宋诗嘉昨晚没敢吃药,怕睡过头起来晚了,这个活动她牵头负责的,必须早去现场监工进度。谁承想一不断药就睡不着,翻来覆去想明天会不会遇见顾长风。
作为赞助商,他肯定是评委之一了。
但他那么忙,也可以选择不出席,随便派个长风代表。
不过要是真来了,遇见又该怎样打招呼?
熬到天刚亮,宋诗嘉干脆不睡了,早早起来做准备。
可气人的是,明明不慌不忙,踩着点儿出门,并赶在早高峰前打到出租,却快到场馆了才发现拿错了宣传页。
宣传页有两版,一版是初稿,另一版是定稿,全被宋诗嘉堆在房间到小桌上。因为文件袋长得太相似,她错拿了初版的,许多细节上的改动并没放到里面去。
“师傅,麻烦掉头回去,我东西忘带了。”
“姑娘,开玩笑呢吧?博物馆在城西,得过两座桥,我们现在过去还得麻利点才不会被堵上。你要掉头回去,这钱我可不挣了啊,来来回回少说也得堵一两小时吧,望城交通你不是不知道……”
师傅碎碎念了大堆,宋诗嘉本就睡眠不足强打的精神,架不住他哇哇不停:“行,你靠边吧。”
结果恰好停在火车站附近,她一下车,许多摩的司机缓缓推着车上前来:“美女去哪儿?价格好商量。”
宋诗嘉抬手看表,犯难,无论怎么样都赶不上布置了,于是给方宇打电话。
“宁宁知道展台应该怎么搭,你协助下,先把架子弄起来,我尽快到。”
方宇应下,顺便嘱咐几句:“你别急,我撑着。”
“嗯。”很简单的一句,宋诗嘉却总是被细枝末节感动。
如果没在最好的年纪遇过太耀眼的颜色,她想,未必不会爱上他。
“XX小区。”
宋诗嘉胆子大,为了赶时间,上了最近的那辆摩的。
十几岁的年纪,纪襄也搞过类似这样的机车,说拉风。宋诗嘉体验了一把,的确刺激。再后来,顾长风也是骑着这种容易通行的工具出现在Z市和望城的交接路段,将她从一城风雨里带回。
要说怕,根本不,反而腾起来一种旧旧的亲切感。
宋诗嘉和摩托车主商量的是往返路费:“反正您拉完我也得闲一段儿才能找到其他乘客吧?不如在楼下等等,我一会儿还去城西博物馆。”这个点,鲜少有出租车愿意过桥。
“可以,您快点儿。”
总的来说还算顺畅,就红绿灯路口耽误了些时间,比出租快了几近一半。九点整,摩的顺利驶上宽阔的道儿。
城西因为是新区,绿化做得特别好,许多行政服务中心都挪了过来,以至于道路也修得特别宽广。
眼见目的地在即,宋诗嘉一高兴,说要给摩的司机加二十块辛苦钱。
司机感激不尽,好话说了一箩筐,放松警惕的宋设计师就大意了,伸手去拍人家的肩膀安慰:“没事,理解,大家都不容易。”
熟料这一拍,怀里抱着的纸片就被车速带来的疾风卷得飞起,白花花的,跟下冰雹一样。
宋诗嘉心叫不好,什么也没考虑,立刻叫停对方,回头去寻四散的宣传资料。
虽然道路广,可工作日早晨到行政机构办事儿的人多,车辆看着稀松却速度极快。宋诗嘉迷糊着,一心只有眼里的宣传资料,那是发给评委和展客的,不能丢,否则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白纸散得不集中,四面八方都有,她左闪右窜间拣回大半,却有些妨碍交通。
后来忘了怎么的,反正只听操着外地口音的摩的司机喊一声:“姑娘小心!”她下意识抬头,便见一辆显然已控制不住车速的加长面包车朝她驶来。
宋诗嘉顾着退后几步,可脚速哪有车速快,眼见要撞上,身旁呼地刮过另阵旋风,卷起周围的白纸拍在她脸上,一时视线不清。
她抬起胳膊遮脸,下秒,耳边传来惊天一响。
“天哪!”摩的司机像被麻痹了感官也一样。
没迎来预想的撞击,宋诗嘉也大喘气着,缓缓放下胳膊。
只见前方狼藉一片,两辆车激烈地撞在一起。一辆黑色领航员,另一辆就是白色长面包。两者统统变了形,一个车头,一个车身。
没一会儿,现场开始冒白烟。不知那烟是来自领航员还是来自面包车的。
猜测应该是长面包速度过快,刹车系统突然失灵导致的事故。那辆黑色领航员则是从宋诗嘉的后方来,千钧一发之际切了整个车身过去,为她挡难。
要不怎么说好车贵呢?
就体现在关键的几秒加速度。几秒,足以使一条鲜活的生命枯萎了。
一场看起来严重的事故,令来往车辆通通缓速停了下来。宋诗嘉虎口脱险,试了好几次都移不动腿,额头一层薄汗,听摩的司机啧啧感叹:“速度与激情啊。”
可宋诗嘉没心情接他的话,视线只死死盯着一个地方。
那辆领航员是从宋诗嘉左侧旋风别过去的,方向盘却往右打,斜切的角度导致驾驶座车门与面包车头相遇,受直接撞击变形严重。副驾驶倒好,除了被震碎小块挡风玻璃,其他无大碍。
不过副驾驶上貌似也有人。安全气囊弹出来,对方定了会儿神,接着打开安全带跳下车,惊慌失措地去扒拉驾驶座上的男子——“长风!”
她叫。
然后宋诗嘉的心也跟着这两个字开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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