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均豪为人实在,打听到他的远房亲戚影帝目前就在上海,很快约好了饭局为易辙牵线搭桥,等到敲定饭局的前一天,特地请假从剧组回上海张罗组局。易辙却有些焦虑,一方面去弄画得费点周折,他以往不好艺术品收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购买渠道。再加上上半年的春交会上,朱老先生的画作刚拍出过亿高价,打破以往纪录,整体价格必然水涨船高,按市场规律考虑,这时候入手不是明智之举。但溪川敲定角色的事又等不了。好在他母亲平时爱买东买西,给他介绍了几位拍卖行资深人士,牵线让他先去了一趟香港,再去了一趟巴黎,最后从另一位华人收藏家手中购得一幅,创作于一九八五年之后,但与朱老其他晚年作品相比尺幅不算大,让他担心分量不够。另一方面,因为对这方面了解不深,只是临时抱佛脚补了些知识储备,他怕饭局上装同好露馅,摆明了投其所好的送礼显得功利性太强,梁鸿远不会把他当朋友,也没有一丁点交情,拿了东西会不会按计划推进事情都不好说。他同样不了解梁鸿远的人品,收下东西却不出力的人不是没有。要想彼此互相了解,需要时间,但现在缺的就是时间。梁鸿远人品如何尚没有定论,不过显然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表面看颇有亲和力,高雅粗俗来者不拒,喝了三轮酒,在酒店喝白的时,已经和易辙称兄道弟,但他喝得不多,看不出醉态。之后移步到KTV喝的是洋酒,反而梁均豪吐了好几回。过了午夜,又在烧烤摊喝了点啤酒,梁均豪早醉了,只剩梁鸿远和易辙边吃边聊。散场前让司机捎上梁均豪,影帝转身对心里敲着鼓的易辙发出邀请,周末去他新置的别墅里小聚。易辙知道,赛点来了。回家时溪川睡得晕头晕脑,他酒喝得兴奋,睡不着,看着电视等了两个小时,她醒过来,转告她进展。“那周末我要去吗?”她问。易辙摇摇头:“我还摸不清楚梁鸿远的套路,梁均豪虽然说他并不见钱眼开,对朋友很帮忙,但在场面上浸润这么多年,不会是那种曲高和寡的主。就是不知道他那个度停在哪里。我去跟他套交情,说难听点是巴结。你将来跟他搭戏要平起平坐,没必要涉入太深,你假装不知道才好,也方便他假装你不知道。”原来这些关系平衡的层面,易辙都想过。“那么你和梁均豪一起去?”“梁均豪不去,他说送贵重礼物这种事知道的外人越少越好,他本身和梁鸿远关系不近,有他在场,怕梁鸿远收起来有顾虑。”“可你一个人上门,算什么聚会?”易辙露出苦笑:“梁均豪也这么说,他建议我带上女朋友。因为梁夫人最近在别墅布置软装,她肯定在,他们夫妇接待我们情侣,我们带一点装饰物上门贺人家乔迁之喜,不仅顺理成章,而且显得少几分功利。问题就是,这么几天我上哪儿去找个假女朋友。”溪川“扑哧”笑出声:“找选角团队码一个,组织两轮试镜好好挑一挑。”没想到这人不仅不感同身受,还幸灾乐祸。易辙无奈:“不能找演员,最好懂点艺术能把话题聊起来。你有没有信得过的小姐妹能借来演个戏?”“有啊,就在你身后,打个招呼吧。”她说着认真招招手。易辙可没兴趣回头去看她的“阿飘”朋友:“你看你多失败,连个闺密都没有。”“我哪来的时间交朋友。”她反唇相讥,“说起来你才失败,没对象家里也不给介绍相亲,本来这种场合带门当户对的相亲对象去多好。”“我这么年轻相什么亲?三十不到,还是和漂亮大姐姐谈恋爱的花样年华。”“找你的漂亮大姐姐去。”这倒是提醒了易辙,他亲姐姐在NYU Tisch(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读书时有个女同学关系很好,工作后一直保持联系,上次去加州还一起吃过饭,三十三岁,谈吐不俗,请回来帮个忙应该不难,对不上口径之处,还能用不在国内定居蒙混过关。半夜两点,又有人敲门,和昨晚一样,后期导演来找导演抱怨黎月行的执行经纪。前一夜季向葵留宿在陈谅房里,她就来过一次。两个人半夜被拎起来,目光呆滞地听她控诉。这一夜陈谅躲到季向葵房间,她肯定先去敲过陈谅的门没找到人,马上折返来季向葵的房间。公开恋情的坏处之一。剪辑室每天收工后,收到当天素材就要进行粗剪,赵絮没法长期待在剧组又想时刻追踪进度,素材每天要及时上传到金跃公司内部网盘,工作量不小。偏偏碰上黎月行的执行经纪较真到烦人,每天吃过晚饭就去剪辑室查带,拿着小本本一条条核对黎月行当天拍摄的戏有没有失误部分。等她结束工作一般要到九点,剪辑师从九点开始剪片,忙到午夜才能交上工作,严重影响休息。后期导演不便与名演员的团队起正面冲突,忍了她一阵,最近忍无可忍了。这种事本应找制片出面协调,但制片请假离组,导演成了剧组的主心骨。陈谅没有做这种居委会工作的经验,他一个平时连女朋友都不爱哄的人,面对半夜捶门的中年大姐完全束手无措。季向葵倒是想帮着劝几句,可大姐嫌她解决不了问题。后期导演发泄完自己走了。季向葵倒回枕头上:“制片哪天回来啊?”“说是大后天。”季向葵很绝望:“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女导演天天半夜敲男导演的房门,搁哪儿都不合适啊。”陈谅叹了口气,他自己也被闹得整天休息不好精神衰弱:“平时没感觉制片做了什么工作,以为他天天混日子捣糨糊,没想到人一走真不行。”“昨天早上摄影部门又跑来化妆室找服化吵架,你应该管管。”“吵什么?”陈谅没经过化妆间,对此一无所知。“服化组都是南方人,在制片走之前给生活制片提了意见,让多做点清淡的菜,摄影组这会儿发现不对劲,又找生活制片抗议,说带肉的大菜少了没力气干活。生活制片甩锅让他们和服化协商,矛盾直接对上了。”“不应该啊,什么事都让意见冲突的双方直接吵架决胜,那要生活制片干吗?”陈谅无奈地摇摇头,“不过说实话,生活制片不是差在这里。你老叫外卖感觉不到,大家为什么有意见,归根结底是伙食整体变差了。哪像每顿三十元标准的饭菜?看着有十元标准就不错了。”“揩油都会揩的,你可别把这个捅到制片跟前去。”想起梁均豪换人手起刀落的利落,她心有余悸,“不剩几天了,到时候他把生活制片换了,这么点业务没人接单,大家连饭都没的吃。”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要准备起床出工,睡也不是起也不是,两人只好坐在床上闲聊。“要不我让Brett去找统筹谈谈,让她出面协调一下。都是女的,讨论这种鸡毛蒜皮好说话一些。”“我听到的消息,黎月行经纪人在得罪后期导演之前,就把统筹组得罪了。”季向葵无语。陈谅忍俊不禁:“这是我待过的最鸡飞狗跳的剧组。”季向葵说:“那是你待的剧组少了。”按照往常惯例,旗下艺人进组出组本不需要向易辙汇报,但鱼丽这个戏他帮忙搭了班子,管得比较多。执行经纪出于尊重打来电话跟他招呼一声:“剧组停机了,翁唯语说她被关在酒店也没事干,想出组回家休息几天,等通知开机再回去。”“停机?为什么停机?停几天?”执行经纪如实从头说起:“说是导演对男主角不满意,情绪崩溃,放话说‘要么换男主角要么换导演,有他没我’什么的,所以现在把导演换了,执行组也带走了,剧组停机休整,等新导演来接手。原来的导演走之前还为薪酬付到第几期闹了一顿,昨天晚上刚走。新导演进组还得几天吧。”易辙顿时想起,好像上次听制片抱怨过男主角不敬业,但二选一的情况下,平台居然选择换掉导演,真是太乱来了。这比换制片部门任何职位都来得伤筋动骨,制片组毕竟是保障部门,导演组可是创作部门。不仅仅涉及创作协作中各部门人情关系,而且导演在剧组话语权大,旧导演可能带走主演,新导演进组后,可能对旧导演选定的主演不满意,导致又一轮换角和重拍在所难免。身为局外人,易辙想着都觉得头疼。现在的讨论关键,好像不是翁唯语应不应该回家了。执行经纪这边的消息来源都是翁唯语小朋友,没什么高层信息。易辙挂了他的电话,给赵制片去了个电话,一开始没接通,占线。五分钟后老赵主动回过来,听声音都哑了,想必焦头烂额。易辙慰问了几句,制片秉着家丑不外传的原则,把混乱轻描淡写地概述过去:“不过现在都解决了,导演换了王小松,三天之内能进组。”“谁?”“导演吗?王小松啊,《姜宝珠》那个王小松。你放心好了,人很好说话,我打听了,他的剧组气氛一般都特别好。主演资料我发给他一看,他就夸小语漂亮气质好,小语这边不会受什么影响的。”易辙的反应完全能用僵住来形容。要不是跟着溪川看过一集网剧,还对这导演的烂水平没概念。连笑场镜头都给过,剧组气氛能不好吗?“王小松他……嗯……你慎重点。”“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