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杨雪搞事的能力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头条新闻溪川跟不上剧情了。
标题是“杨雪公开认爱柳溪川”，热搜第一也是“杨雪柳溪川”，但已经瘫痪，点进去广场，实时停止在所有人一头雾水询问“咋回事”那一秒，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柳溪川刷新了十分钟，没弄明白是咋回事。
十分钟后系统终于恢复正常。杨雪的争议微博已经被团队删除，好在有无数营销号截图复盘。
杨雪发了一条微博：“你睡了吗？我睡不着。经纪人说我太普通，离开她什么也不是。我居然不觉得憋屈，看见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天生璀璨。见过你回家时我努力记住每个普通的路名，就像你当初努力记住我普通的名字。如果翻篇像换季那么简单就好了，我会新买一颗不爱你的心。”
问题出在配图，是溪川在酒会上的造型，四分之三侧面，没看镜头。不是媒体图，也不是黑照，反而很有意境，像电影里一帧。
溪川思维短路了几秒，茫然地转头向易辙求证：“她爱的不是我吧？”
“不是。”易辙笑岔了气，“这么文艺不是杨雪的风格，是想发给郭俊投其所好的吧。”
“图呢？什么情况？”
“估计选错了。所以说，醉酒女艺人手里的手机就是定时炸弹。”他边笑边走到一边，去给公关打电话。
溪川挠挠头，把自己手里的定时炸弹放在被面上，小心翼翼往远处推了推。
真相是，杨雪本来打算给郭俊发的是微信，手机里最后一张照片是因为看上了那条露腰的裙子，想学个搭配的妆面——女生日常，怪就怪手机夜景摄影功能过分强大，一通阴错阳差的操作失误制造出这种神奇局面。
乱了套。
YXC公关部已经开了好一会儿电话会议了，没商量出对策，因为这种事真是有生之年头一遭，见过手滑，没见过滑得这么彻底的，连个前车之鉴也没有。
易辙通完电话回来，还没停住笑：“她们的意思是暂时按兵不动，全网所有数据热度爆表，先观察一下舆论反应，等杨雪那边回应了我们再回应。”
杨雪团队一晚上没拿出回应，吴澜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杨雪的蠢，没想到还是参不透她的逻辑，打了上百个电话想问问她什么动机，可惜杨雪早在“郭俊不回微信”的遗憾中沉沉睡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杨雪微博才更新了一条义正词严的声明，大意是为自己酒后失言道歉，只是把柳溪川视为敬仰的前辈，致谢品牌。没人信。
溪川不会回应，云淡风轻地给她点了个赞，听凭随心解读。
舆论像一节脱了轨的列车，朝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方向疾驰而去。
女明星钩心斗角比美争艳的戏码看多了都是俗套。这样细腻的女性关系既新奇又美好，杨雪那段吹捧的几处用词还有点洗脑，广大群众愉快地玩起了梗。前一阵她因为耍大牌端架子跌进地心的路人口碑，竟一夜翻盘——大牌、架子肯定是团队造孽，真实的“普通小雪”明明那么谦逊卑微。
因为夜景模式拍照美丽而被夸的手机，顺应民意迅速官宣了她为代言人。
吴澜经此一役敏锐地发现，时代变了，公众喜欢看热闹，“雌竞”只是热闹中的一种，而且是无聊乏味的一种，不推陈出新会积蓄越来越多反感，杨雪误打误撞好像走出了一条没人走过的新路，反响意外好，是时候考虑给她打造新人设了。
全民“吃瓜”狂欢之际，世界的一角，有个人已经被气疯了。季向葵的经纪人其实比吴澜敏锐得多，为了树立季向葵的新形象，已经为此铺垫了三四个月，所有商务活动全部围绕“女性楷模”展开，独立、坚韧、事业心、爆发力、知性美……正向标签加身，一遍遍加深公众印象，怎么先锋怎么来。没想到杨雪又突然半路杀出，不搞迂回作战，直接把终极人设盖章在柳溪川脸上。
什么人设都是第一眼新鲜，后面成了东施效颦。三四个月来的成果化为乌有，季向葵认真开始思考杨雪是不是克自己。
生活还在继续，新一天，溪川早定好的行程是另一个品牌活动，广告部门反应神速，已经把物料上的标语全部换成了“天生璀璨”。
她只是心里默默吐槽“一个银行信用卡有什么好璀璨”，明面上没有反对。挺正常的，往往是还没搞懂娱乐风潮如何缘起，就已经集体投身于新的娱乐流行。
亚婕不太开心，这股无厘头的新风向把她关心的爆料盖过去了，女艺人微博又发出了一个新名字，可社交论坛上没人分析。
“朱志良，这是谁啊？没名气。”
溪川补妆时听亚婕在一旁嘀咕，觉得名字耳熟，很快记起来：“《来来往往》的演员副导。那个人我有印象，当时说话油腻招人厌，女演员离他远远的。听说吃钱也相当厉害，配角想上他手里的戏，要返他三成。”
亚婕皱了皱眉：“这料没意思，再坏也只是个工作人员。”
溪川同样觉得纳闷，从台前得罪到幕后，她想达到什么目的呢？这么一闹，她自己可没退路了，圈内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一般人不敢再用她，要退圈去结婚生子，名声也不好听。
“如果是炒作，这不是越来越没有声量吗？”
“我觉得就是炒作。”亚婕神神道道地推理，“你看啊，她不敢写明事件经过，光是爆时间地点名字，这样就不怕被告诽谤造谣了。她什么也没说，都是你们自己猜的，拿她没办法。”
不是没可能。
亚婕继续阐述自己的理论：“圈里多的是为了出名人都疯了的，无所不用其极。王莉和杨雪哪有什么区别，只差在运气好坏。”
“可仔细想想，她前面曝光的明星也不是红的，而是有些人脉资源的。”
“红的她贴不上去吧。”
“你也觉得她是为了接戏倒贴，那又怎么会是为了出名炒作。”
亚婕愣了愣，感觉的确自相矛盾。
活动快接近尾声，溪川接到姐姐打来的视频，接通了对面却是镜子。小姑娘哭哭啼啼说妈妈在家里晕倒了，溪川才想起今天镜子刚出院，姐姐怎么会突然晕倒？疲劳过度？这账又得算在陈谅头上。
溪川先指挥亚婕帮忙打了120，一直和小镜子保持通话直到急救上门。
本来后续行程是转战去摄影棚，把新一季的广告海报拍完，现在只能先沟通请假，往后推了四个小时。
在赶往医院途中不断打陈谅电话，他大概在剪辑室，把手机静音了，始终没有接通。
等易辙接了亚婕的汇报赶到医院时，她已经压着胳膊坐在走廊里等检查报告。姐姐揽着镜子，姐妹俩相对无言，神色像灵魂出窍似的。
他莫名地有点不安，往溪川身边坐过去：“怎么了？”
溪川吐出一口气，交代亚婕：“你在这儿陪姐姐等报告，和老宋一起送她们回家。我坐小车去摄影棚。”
亚婕表情凝重，点头答应。
从楼上下来，易辙想追问为什么姐姐生病她却抽了血，她倏地转过身主动说：“我姐姐得了重病，不做造血干细胞移植撑不了几个月。”
易辙哑然，怔了几秒问：“所以你要捐吗？”
她把手里的棉球扔进医用垃圾箱：“等配型结果。”
他知道从科学的角度考虑不会有很大副作用，可就算普通献血他也会觉得心疼，退一万步说，针管是要实实在在刺进身体里的，又不是扎个假人。心里一时闷住了，甚至闪过阴暗的念头，希望配型不合，但那是她的亲人，有些话不能说。沉默了许久他才再开口：“她父母呢？这种……是不是直系亲属配型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父母刚通知到，姐夫还没接到电话。”溪川疲惫地摇摇头，“我真不理解她为什么要瞒着。她说才确诊不久，没想好怎么处理。她老是这样，好像藏着掖着麻烦就会自己消失似的。这种事，自己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
易辙抚了抚她的后背：“别担心，现在医学很发达，会有办法的。和父母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吧。”
晚上拍摄结束回家后，趁她去洗澡，他在电脑上来回查移植手术的条件和过程。果然不像想象的那么轻松无害。
溪川擦着头发出来，操心的还是眼前鸡毛蒜皮的小事：“姐姐现在身体不好，还要经常跑医院治疗，根本照顾不了镜子，接送她上幼儿园都吃力。姐夫也不可能扔下工作。至少得请两个人，一个照顾镜子，一个照顾姐姐。”
易辙放下电脑：“这些应该陈谅去考虑。”
溪川没留意他的弦外之音，自顾自说下去：“外面的育婴师说不定会虐待小孩，要不然让镜子先跟着我……”
易辙被吓得虎躯一震，紧急打断：“不不不，你不会照顾小孩，你没时间，你也不能扔给我。”
溪川回过神，瞪他一眼：“谁说要扔给你了。你这个人……啧啧，‘患难见真情’。”
他笑了笑，把她拉到腿上坐：“其实我早就想说，你为别人家的事操心太多了。你姐姐成家前和你是一家人，成家后陈谅才是她的家人。像今天这种突发情况，她生病了，镜子第一时间打电话找你而不是她爸爸，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吗？”
“那是因为陈谅每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别翻旧账，就说眼前，今天你没给他机会就已经开始代行其职了。解决他家里的事可是他的义务，不是你的。他忙你就不忙？你比他更忙。”
溪川刚舒展开的眉头重新拧起来：“他是导演，会比我早进组吧。他能知道男主角定了谁，应该已经谈得差不多了。这还是我让姐姐给她老师打电话，帮他讨来的工作……到时候我们走了，姐姐身边没一个人……”
“你姐姐双亲健在，怎么可能身边没一个人。”
“她父母哪叫父母……你说我是不是扫把星……”
“打住啊。”易辙弹了下她脑门，把她抱起来塞被子里去，“非要讲迷信，陈谅比你更扫把星。你脑子已经乱了，现在不适合思考。”
她确实脑子乱了，从下午到现在耳朵里都是“嗡嗡”的杂音，手心冒着虚汗，无意识地掐得指尖泛白，其实她不愿去想，有相当的可能性她会连姐姐都失去。
只有把注意力放在解决眼前的鸡毛蒜皮上，才能暂时不去想。
即使配型合适，手术成功，姐姐能延续几年生命？
易辙接了公司电话回来表情异常严肃郁结，她紧张地坐直了。
他清了清喉咙：“那个在网上爆料的王莉，你有没有跟她说过话、有过实质性交集？”
溪川困惑又迟疑地摇摇头：“出什么事了？”
“她刚爆了林文亮的名字。”
溪川飞快地摸过手机，点开亚婕先前发给她的微博链接查看，那个女人新发的微博是一串不带感情色彩的文字：年月日，酒店房号，林文亮，甄宇。
同时同地两个名字，细思极恐。
果然，这三观尽毁的狗血事件迅速登顶话题榜，把小清新杨雪挤去了一边。
“出品人、男二号……再闹大了——”易辙顿了片刻，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那句她不想听的话，“你的剧不可能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