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陆子缙被祝离儿一个急call召回去了。
顺理成章的，白妏和任荀共进了晚餐。她穿得比较休闲，非常自觉地避开了西餐，选择了日料。
环形的料理台后，厨师们现场烹饪。店内每日的翻台次数有限，设置的座位也仅有十几座。Omakase倒是极其符合现代都市的小资男女。
月牙形的黑色器皿承载着三道开胃前菜，白妏尝了尝，微微蹙了蹙眉，停箸。
主厨看出她情绪不佳影响了味蕾，反其道而行之，先给她上了一份抹茶布丁。若有似无的甜味与芬芳的茶香，让人顿觉回味甘甜。餐盘上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能令人放松心情的艳色草莓与白心火龙果，切半，点缀薄荷叶。
白妏尝了几口，总算是舒展了神色，就连旁边坐着的任荀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你今晚睡庄园酒店了？不打算回去？”说话间，她偷瞄了一眼被他搁在一边的公文包。有冲动犯罪怎么办？
任荀举箸优雅地品尝主厨端过来的刺身，冲她一笑：“你这意思，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回去独守空房？”
一个没绷住，白妏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他是那种会因为床上少了个女人就辗转难眠的男人吗？
当然不是！
主厨新上了一道铁板牛小排，白妏打开了味蕾之后非常愉快地享用了起来。她直接拆穿他：“复合后也没见你想我想得茶饭不思孤枕难眠啊。”
“确实如此。”任荀薄唇染上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但你懂的，有时候，男人的身体比嘴更诚实。”
白妏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一言不合就开车！瞧把他能的！
她夹了一筷子牛小排堵住他的嘴：“不不不，我不懂，我一个青春靓丽纯洁善良优雅知性的女人怎么可能懂你们男人的那些花花肠子？我上的是开往幼儿园的车，别仗着自己是老司机就擅自将车拐到了犄角旮旯给我玩起了花样。”
“老司机？”
男人蹙了蹙眉，不明其意。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边琢磨了一番，没想到倒还真被他琢磨出点味道来了：“没有你配合，再熟练的开车技巧也会退化，我可担不起这老司机的头衔。”
编！继续编！
也不知这一趟出差招惹了多少莺莺燕燕了，指不定还借机训练了一把车技呢！
“不不不，你的身边从不缺配合的对象，要训练技巧多的是配合你的人。我可不能平白担了这个罪名。”几杯清酒下肚，白妏嘴上也没把门，开始将心里的那些个郁卒之气发泄出来，“鬼知道你会不会是守身如玉那类人呢。反正在你心里，我也不是那么重要，可有可无，分手那么多次，就从没见你紧张过，更别提主动找我复合了。任律，冒昧问一句，你这颗心还在为我跳动吗？不不不，我得换个方式问，你这颗心为我跳动过吗？你看，我已经卑微地将要求降到那么低了，都不求它依旧为我跳动了。卑微如我，这么贴心的女友你上哪儿去找？偷着乐吧！”
任荀的神色一滞，那双深邃的眸锁住面前的女人。
明明她平日里非常重视自己的身材管理，可对待酒这玩意儿，她似乎总没有抵抗力，明知自己不胜酒力却总不知节制，一个月里总会醉上那么两三回。
此刻的她面色已经微微泛起了红，歪着脑袋，单手枕着脸颊，直直地凝视着他。
见他迟迟不作答，白妏不干了，手指不老实地戳上他的脑门：“你个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你从未在意过我。是不是不管我闹多少次分手你都不会放在心上，如果我不主动复合，你就会心安理得地开启一段新恋情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他将她手上的酒盏给夺了过来，伸手往她眼前晃了晃：“还清醒着吗？”
“这不是废话吗！你为了逃避这话题，有意思吗？”她不满，朝他喷了一口酒气，眼里甚至还染上了一丝魅色，直勾勾地挑动着他的神经。
醉了还不老实。
牛小排已经冷掉，主厨撤下了碟子，将一份现做的天妇罗呈上。
雕花红木盘中，天妇罗薄酥，点缀着酥脆的无花果，甚至都无需沾上天妇罗汁，便已将这道菜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任荀夹了一筷子天妇罗到白妏唇边：“再尝点？”
“今天摄取的热量已经够多了，不吃。”白妏扭过了脑袋，表示敬谢不敏，“别想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不是对我早就没感觉了？心里巴望着我离你远远的？”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和女人将就过日子的人？”每一次干涉她的饮食，任荀都是铩羽而归。他自己尝了下天妇罗，细嚼慢咽。
“什么意思？”女人的脑袋往他那边歪了歪，直接歪在了他身上，“你不是那种会和女人将就过日子的人。嗯……所以，我在你心里还是蛮有分量的？”
女人的手揪着他的衣领，酒气喷洒在他脸上，氤氲出几分暧昧。她的唇距离他的脸极近，仿佛下一瞬就会贴到他的唇上，缱绻不休。
“大庭广众的，你规矩点。”他警告归警告，语气却有着几分对待醉鬼的放纵意味。
白妏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得奸诈：“没问题！我绝对不在大庭广众之下骚扰你。任律你在这儿慢慢享用，我就先回去了。我会努力当一个既听话又不黏人的小妖精的。”
语毕，她就蹭地一下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了。高跟鞋敲打在地面，声音急促，仿佛在逃避着什么洪水猛兽。
故意撩他的是她，撩一半跑路的人也是她。
任荀正奇怪她的酒品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视线扫向放公文包的位置，突然一怔。
某个女人果真是贼心不死，装醉装得倒是挺自然的，直接将他的包给顺走了。
不过包里头的资料，到底是要令她失望了。
*
公文包到手，白妏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犯罪现场。
她坐电梯回到自己入住的酒店房间，关上门，身子靠在门后，心虚地喘着粗气。
直到没听到紧随而至的脚步声和找她算账的敲门声，她才松了口气。不过她到底还是不放心，将房门上了双重锁。
巴洛特风格的奢华装饰，让人徐徐沉浸在它装点出来的高雅气息中。
白妏将公文包往那张复古雕花的床上一扔，自己也随着倒了下去，悠闲地给祝离儿拨电话。
另一头接听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妏妏，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我有罪我认错，我今天真是猪油蒙了心为了个陆子缙放了你鸽子，我那个悔啊！如果能让我倒带重来一次，我绝对会对上天说，我再也不贪图男色和物质享受，第一时间飞到你怀抱和你共赴美妙的希维尔庄园之旅！”
祝离儿说到最后声音蓦地拔高，竟有点悲愤的小情绪。
白妏一下子就察觉出了不对劲：“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她想起了今天在庄园瞧见陆子缙的事儿，“该不会是陆子缙和你摊牌了吧？我跟你说，我今天瞧见他和任荀在那边偷偷摸摸商量着什么，似乎还敲定了一份协议。我一靠近两人就缄口不提了。难道他受了任荀的指点，回去之后就开始和你划分财产了？”
闻言，祝离儿的情绪立时激动起来：“你家任荀居然成了他的狗头军师？妏妏不带你这样的啊！说好的你帮我劝陆子缙净身出户的，结果你男人却帮着陆子缙来对付我。你俩步调能不能一致些？我不管，你必须将你家任荀拉到我们的阵营！”
“你反应这么慢半拍，难不成你老公还没和你摊牌？”
祝离儿道：“没啊。白天逛街时我不是嫌他给不出参考意见将他给打发了吗？这不，晚上急call他回家之后就将他当小媳妇儿使了。他这会儿正看我那几只正打算入手的股票，在帮我做可行性分析报告呢。”
白妏：“……”敢情她是杞人忧天了，人家婚姻和谐着呢。
“离儿，你别怪我给你泼凉水。你在离婚前还想着压榨你家陆子缙的最后一丝劳动力，殊不知人家正逮着机会就让你往陷阱里跳呢。我刚刚已经悄咪咪将任荀和陆子缙那份初步敲定下来的协议顺了过来，这里头的猫腻可深了，我给你好好念念……”
她打开任荀那公文包，爪子探进去一捞，捞出一份资料来。视线扫到A4纸中央那黑色加粗的字——如何遏制女人的无理取闹。
白妏的眼角抽了抽，越往下看脸色越是乌云密布。
电波另一头的祝离儿催促道：“妏妏你人呢？赶紧念呀。”
“念不了了。”白妏咬牙切齿，“这压根不是你家陆子缙用来对付你的资料文件，而是任荀那厮用来对付我的！狗男人这是要上房揭瓦啊！竟然说我无理取闹，竟然还针对我的无理取闹制订了三十七个压制方案！”
祝离儿同情脸：“……你自求多福。”
“我现在磨刀霍霍向任荀还来得及吗？”
“估计悬。我当初就说了找男人绝对不能找律师，人家分分钟套空你家底的同时还能让自己不沾染半点淤泥。更何况你家任荀是当家事律师的，他擅长的不就是婚姻法离婚案吗？你跟他在一起，估摸着比我好不了多少。”
白妏瞧着手上那叠纸，怨念极重：“你说他怎么就那么闲，竟然还专门搞了三十七个方案出来。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心疼他那按秒计价的咨询费？”
“咨询费哪儿有自己女友来得重要。”祝离儿调侃道。
白妏脸色一垮，凉凉道：“说人话。”
“咨询费哪儿有坑自己女友来得重要。”祝离儿立刻从善如流，说出心声。
这句话，还真是够戳心窝子的啊！任荀那厮可不就是坑女友专业大户嘛！
两个女人一台戏，彼此在电话里将各自的男人数落了一顿顺带抱怨了一番自己的悲惨处境，这才结束了通话。
白妏倒在床上，只觉得人生还真是够讽刺的。
亏得她还想着替祝离儿拿到第一手情报帮着她了解陆子缙那边的动静。结果祝离儿将陆子缙拿捏得死死的还在婚前剥削他的劳动力，反倒是她自己陷入了被任荀支配的恐惧中。
她愤愤地发了条微博。
【妏妏今天和任狗分手了吗V：这日子是没法过了，狗男人觉得我无理取闹，竟然偷偷摸摸制订了三十七个方案来压制我，足足搞了个万字小论文！他咋不上天呢！律师的嘴骗人的鬼！一张口分分钟就能颠倒是非黑白！爱不起了【暴风哭泣.jpg】】
微博粉丝大军很快杀到吐槽现场。
【已截图，坐等任狗被甩。】
【北京人民发来贺电，妏妏终于要和任狗分手了，普天同庆！】
【这一次我站妏妏这边。女友无理取闹怎么了？不该是惯着吗？竟然还搞什么方案压制妏妏。】
【就我注意到任狗是个律师吗？】
【不不不，不止你！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每次妏妏总会吐槽任狗了，选律师这种生物当男朋友，真的需要勇气的。——一个过来人卑微的经验之谈。】
【只有我从中嗑到了糖吗？我觉得任狗挺好的呀，偷偷摸摸制订方案和女友斗智斗勇，为了维系这段感情都特意写了万字小论文呢，多不容易啊。作为一个写个一千字小论文都要头秃的学生党表示：这糖我先嗑为敬！】
【楼上这么一说，我竟然还品出了那么一丝甜味。】
【不好，猝不及防被塞狗粮！果然我们都被骗了。今天又是被投喂的一天！】
……
白妏翻看了一部分评论，只觉得脑仁疼。这些网友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动不动就歪楼。这都能品出甜味？嗅觉莫不是出现问题了？
她挑了其中一条评论进行回复，直接发送了十几个微博自带的狗头表情。
刚退出微博，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任荀。
哟，竟然将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呢。
她晾了他几分钟，等到铃声第四次响起时才慢悠悠接起，佯作几分醉意地开口：“哎呀这清酒上头了，我脑子迷糊得紧，谁啊？”
“我。”男人言简意赅。
她声音中的醉意愈发明显：“你？不认识。”
“你男人。”
“我男人是谁？”
“任荀。”
“任荀是谁？”
“我。”
通话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门外的任荀额上滑下黑线，索性按了门铃：“开门。”
女人仗着“醉意”格外执拗道：“不开！我睡着了，睡得很死很死的那种。”
任荀：“……”很好，都能借酒装傻了。
他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敲击着手机背面，一下又一下。
“那我现在就给陆子缙打电话，跟他谈谈夫妻离婚净身出户那些事儿，好好探讨一下……”
“别别别！！！我睡醒了！还是我们两个来唠嗑吧！你俩大老爷们大晚上的不适合煲电话粥！多容易惹人误会啊！”
白妏语气急促，人已经一咕噜从床上起来，飞奔向门口。
人家陆子缙现在还不知道祝离儿打算让他净身出户的那些个小九九，这会儿如果任荀提前告诉他了，那事情就大不妙了。
等等！为什么任荀会知道这件事还拿来威胁她？她上次咨询他离婚净身出户的问题时是特意披了王总的外皮去的，他这样都能窥见皮下的内核？
白妏脑子高速运转的同时，手已经卸了锁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表情闲适恣意，甚至还有着打赢一局的愉悦感。
他大喇喇地进了房间，踱步环顾一圈之后大爷似地往沙发上一坐：“你倒是会享受，订了这么大一个套间。花我的钱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手软。”
白妏微笑脸，将人往高了捧：“男朋友这么会赚钱养家，我当然得努努力让他明白他赚的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刀刃上是吧？”
“我怎么觉得你这做派有点儿败家呢？”
“不不不，这种错觉绝对不能有！”白妏一副做小伏低样，纤细的十根手指做了个交叉伸展运动，随后搁在他肩头，温柔不失力道地替他揉捏，“你该这样想，你赚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享受更舒适无虑的生活，提高生活品质。你瞧，你做到了，这一点击败了全国95%的人呢。”
“另外5%是什么情况？”
“那是顶级富豪级别，你就别去跟他们攀比了。”
任荀：“……”他谢谢她如此高看他。
他的视线扫到被她扔到地板上的公文包，以及床上摊开着的一堆A4纸：“偷拿了我资料，都看完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白妏再也表现不出做小伏低的姿态了。
她板着个脸道：“说起这个，你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下？身为男友整天觉得自己女友无理取闹，竟然还闲得蛋疼写了三十七个压制我的方案。这足足有一万字了吧？你这手速不错呀，敲了几个小时的键盘完成的大作？修订的时候全部靠手写，也挺耗时耗力的吧？需不需要我给你颁发一个最佳损男友奖？”
女人的怨念极重，任荀回首，隔着个沙发将人一搂，让她俯下身来。
他的唇附在她耳畔，磁性的嗓音染上一丝浅笑：“颁奖就不必了，只要你别再在背后咒我就行了。乖，去给我放点儿洗澡水。”
他顺势摸了摸她头顶，动作亲昵且自然。
还真是大爷！
她甩他一个冷脸：“刚刚替你揉肩手都酸了呢，没力气去放水了。”
“是我的不是，一时之间考虑不周。那要不由我来伺候你沐浴歇下？”他的眸光璀璨，眼底似映出一片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