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时安静。陆舜华的身上很冷,也许因为她本来就是一具尸体,而她一直没有呼吸,所以江淮无法感知她是不是还醒着,他只是握紧了她露在外头的手,指甲已经变成了全黑,昭示着她逆天得来的多余寿命正在缓缓流逝。“你还记得吗?”江淮突然问,他轻声说:“当年算命的人给我批的命格。”陆舜华眯着眼,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江淮低声:“命格主杀,戾气过重,唯恐天地不容。”陆舜华嘴唇动了动,她抬起头,费尽力气发出声音,目光虽已浑浊,但透露出难掩的坚定。江淮低下头看过去,很容易听见她在说什么。她在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阿淮。江淮笑着摇摇头,他说:“我一直追问上天,想要一个所谓的答案。我自认为无愧天地,不知道它为何要这样对我。可其实仔细想想,它其实也并非完全无情,至少它将你带给了我。”十三年前,在静林馆那个吹着温柔夜风的竹林间,他第一次遇到同在馆内求学的少女。她说土土是她的希望,是她在人世间生命的另一种延续,她又何尝不是他的希望。在那样漫长的岁月里,她用自己的柔软包裹他所有不为外界理解的冷硬,用她所有的耐心等待着他实现心中的大义。她为他点燃了一盏夜灯,让他找到了回家的路。江淮扣紧陆舜华的手指,声音沙哑:“清风在上,明月为证。”“江淮此生情之所钟,唯宸音郡主一人。若能娶之,必定珍重有加,决不相负。”“上穷碧落下黄泉,此言必践。”*暖融融的光有些退去,大概太阳西下,屋子里泛起了暖红。陆舜华有些贪恋地蹭了蹭江淮的脖颈。她感受到他吹拂在发丝上温热的气息,和萦绕鼻尖的最熟悉的枯草味道。这让她最后一点恐惧都湮灭,只余下宁静。此时格外美好。忽然间,外头传来喧闹声,将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茗儿正欲起身去看个究竟,房门又被一把推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猛地蹿进来,扑到陆舜华床边,抬起头时满脸都是泪水,眼睛红肿,声音哽咽。“你怎么了呀?”土土抹了把眼睛,“为什么他们都说你要死了,你不是说还要很久的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不想当我阿娘,所以你骗我的!对不对!”一字一句,孩童的嗓音却像匕首,撕裂开心肺,再用力扎进去。陆舜华看出他的伤心,她完全没预料到土土会冲过来,他现在趴在床头哭泣的模样,比当初他说自己被亲生父亲卖了还要难过。“你还没给我取名字呢。”土土抽泣着说。陆舜华说:“对不起,我……”“我不要对不起!——”土土忽然大声吼道:“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要你做我阿娘,我要你活下去!”陆舜华全身一颤,被江淮搂得更紧。江淮面无表情地摁住土土的手,将他拨开,转头对茗儿说:“把他带走。”土土挣扎起来:“我不走!”他伸出两只手,抓着陆舜华露在外面的手,攥紧了她的手指头,说:“我以后会乖乖听话,会好好干活,听义父的话也听你的话,你不要走好不好?”陆舜华又陷入了茫然。屋外里大片刺目微光,她靠在江淮的怀中,什么都看不真切。土土伏下身子,肩膀一抽一抽的。“爹娘不要我,你也不想要我了吗?”陆舜华闭上眼睛,无声地摇摇头。她想去触摸土土,但距离太远,她够不着,于是茗儿将他扶起来,重新让他坐到床边。可他似乎听不进去,嘴里一直重复着阿娘两个字,一直叫一直叫,叫得整个人都背过气去。也不知道是在叫自己的母亲,还是在叫眼前的陆舜华。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厚厚几层衣服居然包裹不住突出的脊骨,他曾经过了很久的苦日子,好不容易被收养,一夕之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温暖,却又猝不及防被告知失去,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打击。“你答应过我的,你忘记了吗?”陆舜华温柔地说:“你说没关系的。”土土抽噎着说:“我骗你的,有关系!有关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陆舜华有些无奈,“你们义父义子怎么一样,都出尔反……”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便断在江淮满含痛苦的眼里。这双眼里全是绝望,里面藏着的东西很重,重到让人相信他完全已经无力负担,可他仍旧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在看黑夜中的最后一捧火。可他的神情却又分明写着,他再也等不到夜尽天明那一刻。“阿娘。”土土弯下去,脸贴着被面,“我知道不守承诺不是好孩子应有的担当,所以你能不能不要走,你好好教我,我都听你的话。”陆舜华低声说:“别哭了。”土土的哭声压下去,肩膀还在细细打颤。也是到现在,陆舜华神志勉强清醒了些,才发现身后的人似乎也在颤抖。他其实还是在害怕着的。可他选择了什么都不说。陆舜华轻轻笑了,她摸着土土的头发,“如果我好起来,你是不是就不哭了?”土土一愣,猛地抬起头,用力点头,脖子上青筋毕现。“那你别哭了,我会好起来的。”她眼里的决绝散去,换上的是一种更为热切的期盼。她拱了拱江淮的肩头,声音有些发涩,低到快听不见:“你也是。”江淮手掌扣住她的后脑,轻声说:“好。”他将她放回床上,吩咐茗儿带走土土,土土还不肯,江淮直接提着他的领子将他提出去。“在门外等着,别碍事。”土土一贯怕他,吓得噤了声,眼看着门缓缓关上,只敢趴在门上听声音,焦急等待。江淮走回来,问御医:“要怎么做?”御医打开随身医箱,说:“我会施针将蛊虫逼至此处。”指了指陆舜华布满尸斑的右手。“割开姑娘腕骨血脉后,侯爷届时再用鲜血为诱,蛊虫受到感应,自会过来吸食。”江淮坐回床边,替陆舜华掖了掖被子。他问:“不能将它直接取出吗?”御医摇头说:“蛊虫和姑娘是共生体,取出来姑娘就死了。”“吸了血以后,她还会痛吗?”“不会,但三月为限,若不及时再行喂养,姑娘依旧疼痛难忍,犹如万蚁噬心。”江淮用牙齿咬开左手包裹着的包纱布,几圈过后纱布脱落,露出里面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用力握紧成拳,殷红的血便滴滴答答淌下来,溅在床沿炸开血花。他说:“开始吧。”御医却退后三步,正经地向江淮行了个礼,说:“侯爷,皇上还有一话命我带到。”“什么?”御医说:“皇上知晓侯爷即将动身前往奉天城,命臣一路跟随,专心伺候姑娘伤病,为姑娘研制解蛊之法。”江淮冷笑:“我如今连剑都拿不动,还需要派人来监视我?”御医一颤,道:“侯爷莫要妄言。”“他扣押了你的家人?”御医低头,身子伛偻,道:“小女前几日入宫,刚被封了嫔。”江淮点头,“知道了,我不会为难你,你跟着就是。但你若要无事生非,我便也不能保证你女儿的安全。”御医摇摇头,“臣对蛊虫之术研究多年,大言不惭地说一句,除了当年那位巫蛊师恐怕无人能出其右,如今皇上派臣随行去奉天城,实乃皇上大恩……”江淮不耐烦道:“我自会去谢恩,你无需多言。”御医拿起银针,托起陆舜华手臂,缓缓下针。他深深叹气,看着眼前这个躺在床上据说是做了蛊人的郡主,又转头望着一身伤痕的年轻侯爷,想起太监给自己传的话,有些不忍心,但又思及自己还在深宫无依无靠的小女儿,终是把话说出了口:“皇上让我告诉侯爷,此去一别,余生皆不必再见。”御医抬头,浑浊的眼睛透出看透世态炎凉的无奈。“他与侯爷,从此恩义两绝。”五十八、叫他阿爹江淮勾了勾唇,笑意未到眼底。“知道了。”御医不敢再耽误,即刻施针,江淮在一边静静候着。等到血脉处依稀能看到蛊虫凸起的痕迹,御医迅速在腕骨处隔开一道深口子,他便将左手递了上去,紧紧按在那口子上。伤口处传来被吸吮地痒和细微的刺痛,江淮却恍若未觉,只盯着紧闭双眼的陆舜华看。半刻后,御医再次下针,蛊虫像是终于餮足,缓缓平静下去,皮下又恢复平滑,没了凸起。御医拿出白纱布替他包扎,江淮侧过头,轻声问:“蛊虫大约还能在她体内活多久?”御医答道:“臣不知。”江淮低低地嗯一声。御医埋头包扎好,收起医药箱便离开。屋子里只剩下江淮和陆舜华。江淮俯下身子,拉过被角,将它遮到了陆舜华的下巴处。她还在沉睡着,面色依旧苍白,手臂垂挂在床外,江淮将它攥紧,重新塞进被子里。这样睡着真是种酷刑,江淮苦笑,他都判断不出她到底是否还“活着”。他叹口气,手指在她瘦削的脸颊上抚过去。“不管怎么样,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江淮淡淡地说,也不管床上的人听不听得见。太阳完全沉到山底下,万丈金光化作余晖,遍洒人间。江淮眯着眼睛低喃:“全都结束了。”*叶姚黄的婚期定在下月初三,但按照圣上旨意,他们必须于五天后出发去奉天城,江淮此前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再也拖不得了方才出发。阿宋和茗儿这几日一直在整理行李,去奉天想要带的东西不多,只是以后将军府就此封了,里面的大小物件都需要清理一番,着实费力气。叶魏紫劝了很多次,后来赵京澜将她带走好生讲了一番利弊,她思量过后便也放弃了。无论出于何种顾量,的确陆舜华跟着江淮远走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上京城容不下一个做了蛊人的郡主,奉天城至少天高皇帝远,很少有人认得她,她在那儿会生活得很好。临出发前三天,叶魏紫来了趟将军府,带了一坛酒,和陆舜华坐在东院的石桌边,开了酒封畅饮。说是畅饮,其实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喝。“我哥下个月成亲。”叶魏紫说,“可惜你来不了了。”陆舜华笑着摇摇头。叶魏紫从怀里掏出一个金步摇,上头簪着一朵并蒂莲,颜色已经暗了,她将金步摇递过去:“我哥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他就不来送你了,祝你一路顺风。”陆舜华接过来,慢慢地摩挲过去。叶魏紫:“以后再没青霭落日,谷深崖绝了。”陆舜华把金步摇收进怀里,想了想,道:“不知道奉天城是什么样子。”“跟上京还是差了些的。”叶魏紫饮了一口酒,含糊道:“以后若是得了空,我和赵京澜还有我哥一定去看你。”陆舜华点点头。叶魏紫似乎有些醉了,言辞不甚清晰,说道:“怎么最后还是跟了他呢,这个人……”陆舜华顿了顿,才说:“他很好。”叶魏紫嗤笑:“你从小到大都这么维护他,哪怕别人再不喜欢他,你总是说他好。”她真的醉了,混不吝的什么话都敢说:“当初你要是嫁了我哥多好,嫁给我哥可不就这么多事了。”陆舜华的头低着,她一直在安静听叶魏紫说话,叶魏紫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她几乎没怎么插话,只是她静了许久,听她讲完,突然问了一句:“你说,如果当初是姚黄主帅,他会关城门吗?”叶魏紫的话戛然而止。她的手紧紧握住了酒瓶。陆舜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突然让她从无边的醉意里清醒了过来,她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那时换了别人,会是怎样的光景。风吹了起来。陆舜华像很享受,慢慢放松了自己,在微暖的风中舒适地眯上眼睛。叶魏紫静默了很长时间,依旧没给出答案。陆舜华笑了一声,说:“我们谁都没有后悔过,这就已经很好。”如果时光真的能够倒流回最初,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选择去在那个寂静的夜里接近那个孤寂的少年。而她也相信真要回了战役发生的那天,江淮的选择也不会变。他们都是永远坚定着彼此初心的人,所以熬过了命运弄人和世事无常,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叶魏紫咂咂嘴,撇开脸,再不去提及这个话题。她的余光瞄到了在不远处玩耍的小孩儿,皱眉问:“他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小孩儿?”“嗯。”叶魏紫饶有兴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陆舜华说:“土土。”叶魏紫一挑眉:“这什么鬼名字?”陆舜华往后展了展身体,视线望向土土哪里,笑道:“刚给他取了个新名字。”“叫什么?”陆舜华说:“陆追。”叶魏紫讶异道:“跟你姓?”随后仿佛又想到什么,颇为满意地拍拍手,“跟你姓挺好的,就该跟你姓!”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上堆起几片的桃花瓣,手靠在嘴边大声喊了一句:“喂——陆追小公子,什么时候得了空记得来上京,我带你玩好玩的去!”可惜土土还不知道自己的新名字,被叶魏紫这一声吼得吓了一跳,蹲在树下迷茫地看着他们。叶魏紫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抱着肚子哈哈大笑。*等叶魏紫走后,土土才磨蹭着走过来,挨着陆舜华在石凳上坐下。现在还是日头正足的时候,阳光炙热,照在地面上。地上拉出一个修长的人影,有人缓缓走了过来。土土瞥了一眼,赶紧把头埋下去。陆舜华没有回头,一只手支撑着下颌,一只手在土土发间梳理。她说:“我取了个名字,你们听听看觉得好不好。”江淮在对面坐下来,伸出左手将桌上酒瓶推开些,瓶口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土土把脑袋埋得更低。陆舜华也学他埋下脑袋,下巴撑在交叠的手臂上,眨眨眼道:“叫陆追。”她略略抬起眼睛,问道:“叫陆追好不好?”土土闷闷地说了声好,他不识字,总归她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好的。反倒是江淮听完,重复一遍:“陆追?”陆舜华解释:“往事不可追,化作烟云散。”江淮点头:“陆追,挺好的。”陆舜华头垫着,手揉了揉土土的发顶,说:“那以后你就叫陆追了。”土土埋头说好。陆舜华直起身子,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感受到他的僵硬,有些好笑:“你怕什么,他又不吃人,以前都没见你这么怕过。”陆追抬眼,和江淮的视线撞了正着,连忙又把头低下了。过了半晌,他又悄悄把头抬起来,见他还在看着自己,小手在桌底下慢慢伸去摸住了陆舜华的手,鼓起勇气压下心头的敬畏,和江淮对视着。他年纪不大,但人生得机灵,有些事心里门儿清。他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看似威严的男人并不是表面上这样冷酷,也很明白他对自己并无任何感情,包括同情都不曾有,他会收养他,也只是看在了身边这个温柔的女人的份上。他将陆舜华当成了自己的阿娘,却始终叫他作义父,也是因为心里找不到亲近感。许是因为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剩下的一星半点分给世人,就不够用了。陆追的眼睛一直看着江淮,脖子梗得很直,像一头故作威风的小老虎,但看着看着又泄了气,整个人软下来,声音也软下来:“阿娘,”他叫了陆舜华一声,眼睛瞄了下江淮,道:“我能叫他爹吗?”陆舜华和江淮俱是一怔。陆舜华先反应过来,问他:“你不是说他很凶吗?”陆追呆了下,瘪了瘪嘴,又不说话了。陆舜华抱他在怀里,安慰道:“你别怕,他虽然很凶,但是不会把你卖掉的。”陆追这才抬起头,怯怯地喊了声:“阿爹。”“……嗯。”陆舜华捏了捏陆追的脸,她转头看了眼桃花树,不知怎么忽然说:“好可惜。”江淮问:“可惜什么?”陆舜华道:“以后将军府的桃花都是别人的了。”江淮:“等去了奉天城,我命人在城里种满桃花,整个奉天城的桃花都是你的。”说到这里他停了下,眼神扫到陆追,顿了顿才补充说:“都是你们的。”陆追从陆舜华的怀里侧过脸,小声地问一句:“真的?”江淮说:“你不喜欢?”陆追摇摇头,眼里浮现出犹豫,他说:“喜欢,可是应该只能看看吧,不能折……”他声音低下去,想到自己以前折了一个世子府上的花枝,被人追着打了好几巴掌,不由得害怕起来。“折花的话,会被打的。”江淮正色道:“不会,你喜欢尽管折了就是。”陆追:“为什么?”江淮开口,语气复杂,似是失落又似是欢喜:“也许因为,桃花也喜欢你。”陆舜华骤然抬头。陆追眼神迷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陆舜华怀里下来,哒哒几步跑到树底下玩去了。陆舜华望着他奔跑的背影,忽然抬头,伸出手时一片花瓣正好落在掌心。她合拢手指,感到花瓣微微压在指下,贴合着干燥的皮肤,指甲上黑灰退去,只余了淡淡的暗色。江淮突然说:“祖奶奶的事情,对不起。”微顿。“还有很多。”陆舜华无声地摇摇头,将手打开,风吹拂过去,掌中花瓣飘远。她望着前方,低声说:“命运弄人罢了。”江淮坐过来,离她更近了点。陆舜华转头看着他,说:“祖奶奶其实很喜欢你。”“我以为,她该讨厌我才对。”“不会的。”陆舜华否认,她想起了更早以前的回忆,“她以前跟我说过,你很像我父亲……”当年的恭谦王陆昀也是如此,纵横捭阖、扬名立万。陆舜华:“祖奶奶如果地下有知,你也会是她的骄傲。”江淮左手捂了捂自己的眼睛,他用的力大,眼角留了几个指痕。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舜华似乎看到他眼尾染了淡淡微红。“那我……”他顿了顿,仿佛不知所措,“日后见了她,也能叫她‘祖奶奶’了吗?”陆舜华奇怪地回头:“你不是一直这么叫吗?”江淮一愣,局促地摸了摸自己后颈,讷讷道:“好像是。”陆舜华看着这样的他,不知怎么就觉得有点好笑,后来竟真的笑出来。弯成月牙的眼里,之前的沉郁散去很多,余下的只有岁月的凝重和无言的释怀。他们熬过了时间,熬过了战火,熬过了颠沛流离,如今的上京繁华依然,将军府的桃花仍旧笑着春风,人间这样灿烂,就是当下,就是现在,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你问以后会怎么样。谁知道呢。那是以后的事了,不是吗。他们用尽了全力,看过了这一场历史的大戏,到最后无论是谁都会归于尘埃。不悔就好了。不悔就够了。*“以后你就是长平侯了。”“嗯。”“你真想好了要让陆追继承爵位?”“想好了。”“可他不姓江。”“没关系,他是我们的孩子。”“镇远大将军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他会理解的,就算不能理解,他的怨气我一力担了便是。”“阿淮,我困了。”“那睡吧,等会儿我叫你,醒了以后我们出发去奉天。”“好,你记得叫醒我,陆追还等着我给他讲故事。”“嗯。”“阿淮,我真的睡了,你千万记得,一定要叫醒我。”“好,你放心睡吧,我一定叫你。”“……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