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你瞧我美么

他是晋国最受宠妃子所出的皇子,从小就被送入皇寺成为俗家和尚; 她是出身侯府却家道中落的千金,为了生计沦为烟柳巷中的小毛贼。 年少初见,温凉搭救了落难的杨芃,助她逃过一劫;久别重逢,杨芃跟随温凉下山历练,逐渐擦出火花;她性子活泼烂漫喜欢逗他,他专心侍佛却总被她弄得手足无措。 杨芃:圣僧,你瞧我这装扮美不美? 温凉:佛曰端正者,一者不嗔,二者施衣,三者爱敬父母…… 杨芃:闭嘴,就问你好看不好看! 温凉:……好看。 当高冷圣僧撞上命定姻缘,注定要为爱入红尘!

第二十五章 幸而有你
1
暖阳红着眼眶来找温凉的时候,他正喝了醒神茶在屋里溜达,躺了几天觉得身上乏得很。
“你收到消息了么?”暖阳上来就问,扶着自己的腰不用人招呼先坐了下去。
“是,上午刚收到的。”温凉随她坐在一旁,“你要回去奔丧么?”
“我想……可我不敢。”且不说路上这紧赶慢赶一个月的路程孩子受不受得,就说她这大肚子,回了京城,和百官一起送太上皇灵柩的时候很难不被人发现。
温凉也想着不叫她回了,可他却是不能在这儿继续呆了,即为亲子又是国师,太上皇的葬礼他必定要出席。“既然已经说王妃有孕不宜颠簸,就叫她在这里‘养胎’,你在这边照顾吧。我叫人准备一下,明天清早就赶路,骑马的话十天也就到了。头七是赶不上了,能快点就快点吧。”
暖阳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你快点儿回去,送送父皇……为了不引起事端,只怕圣上会简办丧事,也不会叫各地郡王回京出丧的,我也回不去,父皇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路……哎,你回去吧,快回去送送他。”
“好。别哭了,一会儿肚子要疼。”温凉拍拍姐姐的肩,也有些难受。
虽说他和太上皇的骨肉亲情很淡,可那到底是他父亲,是他儿时曾经仰慕期盼的亲人,想起前几日的梦,心里沉甸甸的压抑。
入夜,杨芃跪在床边不舍的抱着温凉的肩膀:“我和你一起回去吧,你自己走我也不放心。”
“得骑马,你那细皮嫩肉的哪里受得了?”温凉捏捏她脸,“再说你可是三个月要养胎的人,回去了容易露馅,就在这里陪着暖阳姐姐吧,她这个身子我也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两人自从在一起还没分开过这么久,就算是婚前不让见的时候温凉还爬过几次墙呢,这次一别少说也得一个月见不着。杨芃难得黏人的一直抱着温凉,脸蹭着她不说话,跟小奶猫似的。
温凉有些得意地躺靠在床上,歪着头看她:“现在知道我多好了吧,我要走舍不得了吧?以后对我好点儿知道没?”
杨芃用鼻音“嗯”了声:“我对你怎么不好了?”
温凉嘿嘿笑:“好像挺好的。”
“温凉……回去以后要老老实实的哟……”杨芃忽然坐直了身子,手探进了他衣摆下揉了揉,“我不陪着你,你可别乱来。”
这话也是有根据的,他好像自打圆房以来就没消停过几天。
温凉不好意思地笑,抱住杨芃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低下头去咬她耳朵:“知道了。”
夫妻俩说了好多悄悄话,也没什么意义,就是车轱辘话颠三倒四地说着,后来歇了没多久温凉就起身要走了,杨芃装着没睡醒的样子蒙着被子没起来,怕起来了又舍不得。
连天赶路,进宫这日已是太上皇殡天的第十五日了。
果如暖阳所言,太上皇的丧事办得很俭约,为了防止骚乱,太上皇的儿子们在封地守丧即可,不必进京吊唁。温凉竟成了太上皇唯一在京的子嗣。
他沐浴更衣后,也没去休息一会儿就随人去拜祭太上皇,棺柩停放在大堂,只为了等这唯一能来的儿子。
温凉是以国师身份替太上皇完成了丧礼仪式的,简单的仪式过后,棺柩便被送往皇陵。温澈看着眼带血丝的温凉,知他赶路劳累,也没说什么,挥手叫他先去休息,睡够了再来找他。
温凉也没回郡主府,就在宫里歇了,一觉睡到晚饭时刻,先去拜见了柔太妃。柔太妃比他走时更显老态,显然也是为太上皇走了的事难受。
“母妃节哀。”他除了这样苍白的话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就是见着他走的时候那个样子,有些感慨而已。”柔太妃想想太上皇死之前还念叨着是温凉克他,不该放他出寺庙,就觉得心寒。她李树柔的儿子,已经忍气吞声了十几年,如今娶妻封王了,凭什么还被人污蔑。
温凉不知道柔太妃心中所想,沉默地坐在一旁喝茶,忽然记起那个梦,试探着问了句:“母妃,我小时候可曾溺过水?”
柔太妃端杯子的手一僵:“为何这么问?”
“梦见自己好像沉在水里,透不过气一样。”温凉顿了下,“梦见被父皇沉在水里。”
“你那时才满月,怎么可能记事?”柔太妃很震惊地喊了声,喊完了发现自己失态,背上一阵发凉,“真的梦见了?”
“真的有这事么?”温凉比柔太妃更加震惊,“父皇殡天那晚我梦见他了。”
柔太妃手里的茶杯摔在桌上:“他和你说什么?”
“说他后悔留我一命。”温凉直直地盯着柔太妃,“就因为我的命格和他不合。”
柔太妃苦笑了一番:“那倒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狡诈多疑,自私自利。”
“既然这么恨我,又为何当时没溺死我?”温凉不理解太上皇对他不讲道理的恨,更不理解他又怎么逃过一劫。
“大概是那时候对我还有些感情吧。”柔太妃先是自嘲了一句,又看向温凉,“你的命是我苦苦求来的,别再说什么没死了的话来气我。”
温凉沉默。
“听说你媳妇儿怀了?这边再待几天,就去照顾她吧,留暖阳那丫头在那边我还不放心呢。”柔太妃揉了揉额角,“暖阳在那边没闯祸吧?她和太上皇最是亲近,怎么会在那里照顾弟媳却不回来奔丧?可是有什么瞒着我?”
太妃地发问叫温凉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最不善骗人,尤其是对他重要的亲人,因为唯有继续沉默。
“不会真的闯祸了吧?”柔太妃带了几分威色地逼问,“怎么回事?”
温凉犹豫了半天,说了句:“她情定一角国男子,怕回来了再也去不了角国了,因而想多待几天,等那男人愿意随她回晋国的时候再回来。”
“凉儿。”柔太妃温和地笑,“你不会骗人。暖阳什么样的性子我会不知道么,真看上了谁哪有等的,绑也绑回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样……她喜欢的那人身份特殊……嗯,大概遇上喜欢的人性子也会变的吧……”这结结巴巴的理由倒是正撞上了柔太妃的心坎,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不是会变得不像自己嘛。
就在太妃出神的时候,温凉以圣上召见为由赶紧溜了。只是逃得过太妃,却逃不过温澈的逼问。
御书房里,温澈上来就问:“几个月了?”
温凉一天之内连撒数谎,浑身不得劲儿:“回圣上,内子三个月了。”
温澈眯了下眼:“我问暖阳。”
“臣愚昧,不懂圣上何意。”
“也是三个月么?”
“不是……”
“到底几个月了?”
温凉想想暖阳挺着个大肚子还在异国他乡独自照顾自己就替她委屈,再看看气度轩宇毫无疲态的温澈,没好气地说了声:“快六个月了。”
“啪——”温澈猛地站起来,碰掉了案前的折子,“为何不早说!”
温凉不说话了,他可不想平白遭受怒火。
温澈这么站了一会儿,火气被喜悦压下去,虽说已经怀疑了,可得到准确的答复还是欣喜若狂:“朕这就派人把她接回来!”
“圣上,她身子不适合在路上多待。”
“也是,那朕去陪她。”温澈似乎已经想到了这层,半分没犹豫地笑起来。
温凉看着台子上傻乐的圣上有些嫌弃,又有些新奇,出于理智再次提醒:“她就是为了圣上的圣名才躲去那么远生产,圣上就不要破坏她一片好意了。”
“若换做是你,你能放心叫杨芃独自生产?就说现在,你不也是急着想回杨芃身边?”温澈并不知道杨芃怀孕的事是假的,只想着叫他将心比心。
不过他这话确实有用,才七八天未见,温凉就已经很想杨芃了。
“杨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温凉故意说话刺他,“我想她见她都是人之常情,就是不知圣上当时情难自已时是否想过今日局面。”
一句话成功地给温澈泼了一头的冷水,看他无神的双眼里满是愧疚,温凉觉得替暖阳出了口气,躬身告辞了。
没想到翌日的朝堂上,温澈毫无征兆的就抛出一道旨意:为增进晋国角国两国友好情谊,朕决定亲访角国,签署盟国条约。
2
丞相第一个磕头反对:“国若无君,必定有乱。”
温澈做出副昏君的姿态:“丞相监国,朕信得过。”
礼部侍郎跟着磕头:“角国乃我大晋的臣属国,岂有国君拜访之礼?”
温澈继续昏君模样:“朕是去巡视。”
百官一齐下跪,求圣上三思,可温澈却是铁了心地不听劝告,和平日温和有礼的仁君完全不同,只一副无赖的样子,谁说顶谁,全然不听。
就在一片反对声中,温澈迅速地定好了西行的车程,为保安全,车马分三队,时而分头走时而汇合一起走,日夜兼程以期早日抵达角国。
温凉跟着大将军来见他时,正看见他自己在收拾些什么旧东西,李斯忱定睛细看,发现是他小时候秦氏给他缝的布老虎。李斯忱摸了摸胡子无声地笑了下,自己刚当爹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毛手毛脚的不知所措?可笑完了又板下脸来,想到来意,叫温凉在殿外候着等他,自己有话要亲自和圣上谈。
温澈把人都给退下去,恭恭敬敬地走到李斯忱身边,袍子一掀就跪了下去,膝盖撞地发出“咚”的响声。
李斯忱朝一旁侧过身子,却并没扶他起来,冷声道:“臣受不起。”
温澈依旧跪着,叫了久违的一声“父亲”。
“你喊我父亲,却把我外孙的肚子搞大了?你还知不知羞耻!”李斯忱如同从前那样,一生气就摔杯子,茶水溅了温澈一身。
“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喜欢暖阳……而且,就算是背德,我们也只是名分上的堂兄妹,并无血缘之情吧?您……您曾经说过的。”
“那只是猜测!”李斯忱头疼得很,“你怎知你们真就没有关系?就算不是堂兄妹,暖阳叫了你这么多年的舅舅,你怎么就有脸做出这种事?”
原本李斯忱也是不同意温澈去角国的,觉得他这么肆意妄为简直有为圣君之道。还是温凉去找了他,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他听,他才会在朝堂上力排众议表明会守好京城。可就算是用了一夜的时间消化了这件事,他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自己曾经的儿子和外孙女有私情,甚至还有了孩子,这简直是乱来!
温澈没法解释他们的感情,如果置身事外的话,他也觉得这样的感情简直不可理喻。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喜欢暖阳,从开始的单纯的宠爱,到孤单想要陪伴,到习惯了舍不得放手,再到如今有了血脉相连。他都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来越喜欢,越来越难以割舍,哪怕要被史官记上一笔他也认了,他要娶暖阳为妻,他现在已经站住了脚跟,就算私德有亏,政绩上做的漂亮又有谁能推翻他不成?
两人沉默以对,最后还是李斯忱忍不住先开了口:“罢了,木已成舟,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你想去看她就去看吧,只是别忘了你是一国之君,别让她成了红颜祸水!”
“儿子明白,我此行最多一个月,京里的事就靠父亲多费心了。一个月后我便回来,绝不耽搁,只是去看一看,安下她的心,也安我的心。”温澈从李斯忱来找他的时候就明白他已经接受了这件事,虽说心里可能是怨恨着他的。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温澈,李斯忱叹了口气:“这孽一辈接一辈的造啊,但愿那谣言是真的……”
出了殿门,温凉正站在寒风中等着,一见李斯忱出来就迎了上去,探头探脑得朝殿里看了几眼,小声地问李斯忱:“外公,您打他了么?”
“胡说什么呢,伤害圣体是死罪,嫌你外公命太长是不是?”李斯忱瞪他一眼。
温凉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跟着李斯忱朝宫外走。
“你要不要跟我回将军府?”李斯忱想了想,“你家王妃的姨夫提了京兆尹,她姨母一家子好像都搬去新屋住了,郡主府也不知道有没有口热乎饭吃。还有你的逸王府也建的差不多了,你明天有时间就去看看,有什么问题跟我说,我叫人跟着你。”
“外公不用那么麻烦了,新房子我现在没空看,晚上我还是回一趟郡主府吧,给王妃捎些东西。”温凉和他一起出了宫门便分开了,看着李斯忱依旧健朗却已然白了头发的背影,心里有些唏嘘。
杨芃假怀孕的事他已经告诉李斯忱了,李斯忱对这些孩子们的计划只给了“胡闹”两个字的评价,却也不知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听由他们继续。
和李斯忱分别,温凉回郡主府去打算帮杨芃带些首饰衣料过去。角国的女人要么扎一头的鞭子,要么拿火钩子把好好的头发给烫成弯弯曲曲的,他觉得杨芃还是把头发挽起来最好看,想着多带些簪子头饰的给她。
靠近郡主府的时候才发现灯火通明,杨芃的姨母谢氏竟然在门口等他,还有王萱和王竟勤也在。温凉连忙提早几步下车,走向前告礼:“姨母您怎么来了,应该我去拜访您的。”
谢氏在郡主府小住的日子和温凉也算熟络了,没和他客套:“知道你忙,估计还要急着走,我就是听说小花有身孕了,怕你们小两口没经验,那边又是穷乡僻壤的也不知道缺不缺东西,我就备了些物件,都有用的,里头有给小花的信,你让她好好看看。”
温凉一看巷子里停的马车就知道东西确实不少,他也不客气,全都替杨芃收了,反正暖阳也用得上。
“你那边……”谢氏想要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就麻烦王爷好好照顾小花了。”
“姨母哪里的话,我自当好好照顾她。”温凉又和谢氏寒暄了一会儿,想叫他们进屋坐会儿,谢氏却说家里还有事就要走。
王萱原本一直安静的听他们说话,此刻忽然问了句:“王爷姐夫,我能跟去照顾表姐么?”
温凉被杨芃说教的对一切女人表达的亲近之意都有所抵触,因为曾经知道王萱对自己有仰慕之情,他干脆地拒绝道:“角国地寒,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适合在那边居住,你表姐有我照顾,你就放心吧。”
王萱还欲说什么,被谢氏打断,直言家里还有急事,把儿女都领走了。
回去的马车上,谢氏碍着儿子的面不好说什么,只隐晦地提点了女儿几句:“我这正要提醒王爷记着角国国王的前车之鉴呢,你后脚就想当那个宫女了是吧?”
当年王后小产的内情,王竟勤不知道,王萱却是听母亲说过的。听谢氏这么说,王萱的脸涨的通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冲动的有那种念头,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轻声保证:“女儿不会了。”
晋国皇帝亲使臣属国,角国国王也很重视,为了表达敬意特意将才建好的宫宇修饰一新用以迎接温澈。
路上出了些小意外,既有角国兵乱的残余孽党,也有大晋几位蠢蠢欲动的藩王的动作。京城有温澈一手提拔的丞相坐镇,又有李斯忱重兵把守,倒是风平浪静的。
紧赶慢赶的,半个月后车队终于安全抵达了角国王宫。
宫宴上,暖阳没有出现,温澈也没去找。尽管心里早就抓痒似的难耐,可面上的风度还是保持着。席上看见了那个叫吉丘力的军事大员,长得和苏丽珊的画技一样难以入目,一身的腱子肉倒是显眼。他几次端起酒杯称赞吉丘力是真正的勇士,每每在对方喝完一碗后只啄一小口,毕竟他是皇帝,连角国的国王都要把正中的位子让给他坐,一个军事大员又怎么好开口说他不给自己面子呢?
歌舞晚宴直到深夜才散,角国王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派了个宫女过去传话:暖阳这会儿该睡了,要找她也白天再去吧。
温澈远远地朝她行了个子侄礼,却没听她的话回自己的寝宫。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他才不信她真能睡得着。
果如他所想,带着萧钦悄悄出现在暖阳寝殿时,她屋里的灯还亮着。怕直接翻窗进去吓着孕妇,萧钦抓住了暖阳身边一直伺候的大丫鬟叫她通禀一声,然后依旧是悄悄地领了人上到二楼暖阳的屋里。
暖阳似乎早就猜到温澈会半夜来找他,衣妆都未卸,捧着鼓起来的肚子无辜地看他,直看得他什么气都消了。
他向前走了几步,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她的肚子,却正好摸到肚子上突起来的一小坨。温澈震惊地看向暖阳:“他在和我打招呼么?”
“大概吧。”暖阳温婉地笑着,手覆在温澈的手背上,“或者是你太凉了,他嫌弃你呢。”原本还是笑着的脸忽然变了神色,暖阳的手用力地握起来,皱着眉头弯下了腰。
温澈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暖阳叫出了声:“不,不知道……肚子突然疼……我不会是要生了吧……”
“萧钦!快叫太医!”温澈朝外间喊了一句,扶着暖阳朝床上坐,心里直打鼓,这才七个多月,怎么会要生了?心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放倒了暖阳着急的安抚她,“你这可太淘气了啊,不许疼了!”
暖阳疼的想哭,却还是笑起来:“有你在可真好。”
3
温澈带的随行御医里八个有六个是看妇科的,连妇科圣手张御医也在。几个人看到圣上和暖阳公主相拥的亲密之举全都当做看不见,来的路上已经从先前的大夫那里知道了大体情况,这下一群人在后头站着,让张御医上前诊脉。张御医面目慈祥,和李斯忱还是棋友,像个长辈那样和蔼地问暖阳:“晚上吃了什么啊?”
“晚上不饿,叫丫鬟磨了红豆薏米粉调了蜂蜜喝的,角国这边湿气特别重,我记着以前都是喝这个除湿气的,而且味道也不错。”暖阳这会儿肚子没那么疼了,说话很是利索。
她刚说完,身后的年轻御医吸了一口冷气,其他几人也是立刻便知道了症结所在。
张御医又把了会儿脉,身后有人已经递上了药方,他看完点点头,指着其中一处叫人改了药量,复又和暖阳说起话来:“公主以后想吃什么还是先叫下头的人去问了大夫再吃,尤其是这药膳方子,那是觉得好吃就能瞎吃的么?这红豆薏仁除湿气不假,可对孕妇是大忌啊,我看你这脉象,是动了胎气,好在胎象还算平稳,一会儿喝一副安胎的药,后面再调理几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有你这情绪也有控制好,不要大悲大喜,对胎儿都不好。”
御医们都是老油条,说话常常不把话说死,一点儿小毛病也会往大里说,好时刻推脱责任,可张御医却是直言暖阳没什么事,还教训了她几句,就像她外祖父似的,叫暖阳心安了不少。
等到御医们离开,药也煎好了喝完了,一直绷着脸的温澈这才柔和了一些:“真是叫你吓死了,你说你都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敢乱吃东西。”
暖阳侧躺着抱着肚子,佯装不舒服:“你别训我,你一训我我就肚子疼。”
温澈明知道她是装的,也不敢继续训了,妥协地憋着气,最后脱了靴子上了床,坐在一旁看着她无奈:“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叫你自己在这里?”
暖阳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哭,擦了下眼泪:“你什么时候回去?”
“最多在这里待十日,我和大将军保证的是只离开一个月。”温澈似乎有些后悔,“你以前也经常肚子说疼就疼么?还是就为了骗我心疼你?”
“哪是骗你,我也吓了一跳啊……”暖阳撇嘴,“头一回肚子疼,我都以为要生了呢。”
“你更不靠谱,不是才七个多月?哪能就生了。”温澈后怕地苦笑了下,“你呀,一定要管住了嘴,以后每天的餐食都先叫张御医过目再吃。”
他叮嘱了一番,迟疑道:“现在跟你算账……”
“那我就肚子疼!”暖阳立马警惕地抱住肚子,就像抱着什么传国玉玺似的。
温澈摇摇头:“算了,不说了,你先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生下来也不能算账!”暖阳是自知理亏,不管是带皇嗣逃跑还是隐瞒有孕不报或者想要嫁给别人,哪一条都不是温澈能轻易放过她的。
温澈眯着眼睛盯了暖阳一会儿,终是没忍住说了句:“可你这眼光太差了些,那个吉丘力有半分配得上给我孩子当爹么?”
“肚子肚子……”
“行了行了不说了。你现在困不困?时辰不早了,你睡吧。”
暖阳翻了个身平躺着:“那你呢?你在哪里睡?”
温澈咬牙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说说朕应该去哪里睡?”
暖阳大胆地抬脚踹了下他腿:“圣上自然有寝宫,天晚了,快回去睡吧。”
“真是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温澈倒头躺在旁边,衣衫不解,直接把被子拉上去盖住自己,闭目睡觉。
不远之外的楼上,同样同床分睡的还有一对夫妻。
杨芃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不叫温凉碰他,眼睛发出的精光就像护食的狼。
温凉中衣散开,不解地还在试图去扯她被子,很是委屈地问她:“怎么我才走了一个月你这就不肯和我好了呢?”
杨芃还是瞪他:“说了今天不舒服,不想要。”
“那我也说了不要了啊。”温凉继续扯被。
“你说话不算话,你刚才在干嘛?”杨芃气鼓鼓的,被子里头自己也是衣衫乱糟糟的。
温凉不扯被了,把自己晾在冷冷的空气里,他就不信杨芃能不管他:“我刚才也没想要啊,就是亲一亲抱一抱,你干嘛反应那么大?”
他故意敞着怀不盖被,牙齿冻得咯咯响,企图叫杨芃心疼。
谁知杨芃铁了心不理他,翻过身去冷哼了一声,心里想着自己抗拒得这么明显,他怎么一点儿都没想到什么呢!
温凉确实没朝杨芃想让她想的方向想,他现在很委屈,他觉得杨芃不喜欢他了,自己就离开了一个月,她就不让他动了,亏自己还给她带了那么多好看的头饰,他这么想着,坐起来倾过身拍了她脑袋一下:“你在想什么?”
杨芃白了他一眼:“我说不舒服你怎么不问我哪里不舒服?”
温凉想了想:“你小日子?不是应该过了么?”
终于说到点子上,杨芃脸色好了些,扭头看他:“我这个月的小日子一直没来,拖了半个月了!”
她脸上的喜悦之情毫不遮掩,温凉却是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的,也不知该哭还是笑,怕她希望过大失望更大,只好提醒她上次的乌龙事件:“许是日子不规律,那次不也是拖了半个多月?”
“嗯嗯我知道,所以我这次先不找大夫看,我再等等,要是这个月还一直没有月信我再让大夫看!”杨芃虽说自己有数,还是忍不住期待是怀孕了,拉着温凉的手隔着被子在自己肚子上摸了摸,“要真是有了就好了。”
温凉附和着笑了下,露在外面的身子都不觉得冷了,有些麻木地想,等暖阳的孩子出来了就赶紧抱过来给杨芃,叫她没心思再想别的。
温澈在角国每日的行程便是参观各部门,然后给角国国王提提意见,再一起吃吃酒席看看歌舞,空下来的时候就去陪着暖阳在院子里走路,晚上暖阳睡了他便处理晋国传过来的一些事情。
这样平淡无奇的日子一晃就是十五日,是他原计划要启程的日子了。眼看着暖阳脚浮肿的穿不上鞋,夜里总要费劲地起夜,时不时的腿还要抽个筋,他只觉得自己根本走不了。
暖阳笑话他,学着那戏文里的昏君长臂一挥:“失了爱妃,朕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温澈拿着信件在她头上一敲:“少看些没谱的话本。”
“没事,你走吧,我生了孩子就回去找你。”暖阳一点儿都不担忧的样子,拍拍肚皮,“你看肚子这么大,孩子好着呢。”
温澈总忘不了刚来那日她满头大汗痛哭在自己怀里的样子,心里犹豫着:“我再待几日吧,朝堂上有丞相和大将军看着,出不了乱子。”
“回吧回吧,再这么下去我怕我越来越贪心,想留你坐完月子再走了。”
她的玩笑之语,他听着却很是自责:“暖阳,等回去,我便娶你吧。就说我这次来角国看上了王后的干女儿,嗯,说因为此女和暖阳公主极像,才被王后收为干女儿的,我一见倾心,迎为皇后。”
“你才是话本看多了呢,这样的理由大臣们怎么会信?而且见过我的人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干女儿还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不成,你叫我母妃的清誉何在?还有,‘暖阳公主’又去哪里了?如此漏洞百出的点子,你怎么能说的出来?”
这些他何尝没想过,只是还有个法子他不敢说,怕暖阳生气,也确实没什么依据。他想了想:“虽说漏洞确实多,但只要让礼官仔细的圆一圆总能说过去的,让那些写话本的写出千古奇缘更好,百姓就爱听神话传奇。暖阳,百官要的无非是一个理由,我要的只是你,换个身份进宫,不行么?”
暖阳也不知道行不行,因为孩子的到来,她确实是想要一个家的,可总觉得这样的故事传出去只会叫明眼人识破些什么,叫温澈的帝王人生画下污点。
昏昏沉沉地睡到隔日,整个人精神都有些不济,偏温凉一脸高兴地来和她说,张御医替杨芃把了脉,说她有可能是怀了身孕。
暖阳和他一样高兴,问道几个月了,温凉不确定地说大概快两个月了。姐弟俩光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暖阳拍拍弟弟:“就说小花的身子那么结实,怎么会不能生育呢,那两个大夫真是瞎说!”
温凉替大夫解释:“张御医说之前大夫诊的确实不错,开的药方也对症,能怀上是万分之一的幸事,且现在日子不足也看不清楚,叫我们别太激动,得满了三个月才能看得更仔细些。”
“肯定是怀了。”暖阳斩钉截铁地说,“那你快去陪你媳妇吧,别在我这里靠着了。”
“哎。”温凉分享了好消息便打算离开,走了没两步忽然听见暖阳喊了一声,回身一看就见她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温凉吓得急忙喊人叫御医,坐在暖阳身边着急地问。
“可能是你小外甥也太高兴了,有点儿闹。”暖阳以为还和上次那样痛过一阵就不痛了,谁知道这次却是一阵又接着一阵的痛。
御医很快就赶到了,前头领路的是温澈,在御医诊脉的时候一把揪住温凉:“你怎么着她了?”
温凉很是懊恼,这地方人这么多又不是说话的地方,推了温澈一把:“你快去陪陪她。”
张御医皱着眉头松开暖阳,朝温澈禀报:“圣上快安排产婆过来吧,公主大悲大喜,思虑过甚,怕是要提早生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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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暖阳疼的厉害,可孩子却不如御医所说来的那么急,像是要折腾他这个总爱胡思乱想的娘亲,他一会儿卯足了劲要出来,一会儿又偃旗歇鼓的不动弹了,疼的暖阳一阵阵地冒冷汗,含着的参片都是苦腥的。
温澈原本要参加角国国王准备的饯行宴,现在却只能烦躁的在门外看着产婆丫鬟时不时地跑出去拿东西,从上午生到了晚上,孩子的声没听见,就听见暖阳一声比一声叫得惨了。晚饭的时间,温澈看见有丫鬟端着饭碗往屋里去,是鸡蛋打混了做的糖水蛋花汤,他接过丫鬟手里的碗盘自己进去,在伺候暖阳的嬷嬷跪下大喊使不得的时候绕过她骂了句“闭嘴”,亲自坐到床边扶着暖阳靠在自己身上喂糖水。
原本俏丽圆润的脸,现在血色全无,豆大的汗水顺着下巴往下落,嘴唇发白,还有她自己咬破的血印,整个人看着憔悴的不行。温澈早就和御医通了几次气,一旦有问题,必须保大人,现在看着暖阳被折磨成这样,他心里揪疼揪疼的,只想把她肚里的孩子抓出来打一顿解气。
一碗汤喝了大半,暖阳又发作起来,不想被温澈看见自己丑态百出的模样,她握着拳头打在他身上赶他出去,最后温澈没法子,只好继续在外间等。
外间还有个他此刻很看不顺眼的人等着。杨芃来过一次,被温凉以会惊了孩子为由赶回去了,可他自己却一直守在这里,食水未尽,开始只是等着,后来干脆念起诵福的经文来。
温澈一开始打算打他一顿出气,可看他念起经来也不动他了,离他一丈远的冷冷瞧着他,希望这个所谓的仙灵能给屋里的母子二人带些福气。
也不知已经等了多久,屋里忽然一阵骚乱,脚步声中传来一声啼哭,御医在外头等着里面收拾好了去给暖阳诊治,温澈左右环顾,都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产婆抱着个棉被出来喜气洋洋的给温澈看:“是位小千金。”
温澈只看了一眼,都顾不上多瞧就进了屋去找暖阳,她已经累得睡过去了,张御医看过之后叫人把早煎好的药给暖阳喝了,宽慰温澈:“圣上不必担心,公主只是太过劳累,血气亏损不算严重,好好调养便是,倒是孩子不足月,需要王御医他们精心补养了。”
“劳烦张御医去……”温澈还没说完,只见最年轻的那个御医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犹豫着说出口,“请圣上移驾外间,看一眼……”
御医都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新生的孩子。
温澈心跳都停了半拍,以为孩子有什么不好,急忙跟着出去了,只看见温凉僵僵地抱着那个襁褓,有些敌意的不叫别人靠近,连产婆想抱都不给他。
“你又在胡闹什么!”温澈气得怒吼一声,不知道温凉在搞什么鬼。
温凉听到这声音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可依旧小心翼翼地环抱着孩子不给人,直到温澈走近了,看向那个不知为何忽然哭起来的女儿,这才发现了异样——那个孩子,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暖阳睡了一觉,醒来以后第一件事便是问孩子的情况。温澈就守在一旁,听她唤人立马凑过去:“孩子挺好的,是个小女孩,身子太弱睡着了,奶娘陪着呢,你别担心。”
“在哪里睡?我想看看。”暖阳的声音沙哑,说话时嗓子里还有血腥气。
温澈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就在楼上备了间暖阁,你身子不便,好一点儿再上去看她吧好么?”
得知孩子没事,暖阳松了口气,喝了点糖水就累的又睡着了。
楼上暖阁里确实睡着新生的孩子,可除了奶娘,守卫在一旁的却是温凉。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个蓝色眼睛的小女孩,那都是他温凉的外甥女,是暖阳废了多大劲儿才生下来的宝贝儿,虽然看着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耗子,可他一点儿都不嫌弃她。他是不明白为什么孩子会是蓝眼睛,会不会是日子不足眼睛有毛病也说不清,可他打心里疼爱这个小东西,生怕别人把她当异类伤害到她。
杨芃不放心的又来看了一次,暖阳还睡着,她就上楼去找温凉。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摸摸他新长出来的胡茬:“你这是一晚上都没睡么?”
天才刚亮,温凉有些责怪的说了杨芃声:“叫你好好睡,起这么早干嘛?”
“听说生了个女孩儿,我也高兴着,就来看看。”杨芃凑近熟睡的小家伙的脸,“好小啊。”
孩子是蓝瞳的事温澈下了死命令谁都不许说出去,因而杨芃根本不知道这个闭着眼的小姑娘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温凉把杨芃拉开,小声的附在她耳边,把事情简单地说了说,说完了一把捂住她的嘴不叫她叫出来,他想的对,杨芃确实是想叫一声来着,这太不可思议了。
“会不会是孩子带出来的不足啊……”杨芃压下诧异,小声地问。
温凉“嗯”了一声:“圣上说等暖阳姐姐出了月子再叫她看孩子,说不定再长一个月孩子长全实了就和旁人一样了呢……”
杨芃沉默了会儿:“御医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圣上下了封口令,御医们自然不会胡说,只把这孩子的身体调养结实了就够了。”温凉其实也知道他们的期望太过不现实,他犹疑了下,问杨芃,“孩子怀上的日子差不多是当初角国出使大晋的时候,你比我知道的多,你说暖阳姐姐会不会是和哪个角国的……”
“别瞎说!”杨芃出手打了温凉胳膊一巴掌,“孩子肯定是圣上的,他们两人早就情投意合了,你可别瞎猜,暖阳才不是那样的人!”
温凉沉默,他倒宁愿这孩子真是别人的,起码那样孩子是身体健康不是有什么不足。
杨芃看温凉不说话,心里也是瞎猜着,就在角落里和温凉咬耳朵:“我觉得这事瞒着暖阳也不好,是不是和她说了,说不定她知道缘由呢?”
“不行,她生产的时候血亏,这会儿和她说了万一她受不住怎么办?”
“自己的孩子,什么样她受不住?你们这样不叫她看才会让人起疑呢!”杨芃不赞成地说。
温凉想了想:“再说吧,等她非要看的时候再说……”
日子一天天的,小姑娘的眼睛并没有变黑,反倒蓝的越发清澈了,温澈打消了回晋的安排,要陪暖阳坐完月子。暖阳恢复得也不错,只是几次想去看孩子,都被照顾的嬷嬷以“月子里不能下床”为理由拒绝了,想让孩子下来,温澈就吓唬她孩子身体弱不能随意搬动。
十日的时候暖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有精神了,也开始怀疑温澈的话,哪有生了孩子不给娘看的,她忍着眼泪问来看她的杨芃:“小花,你现在也是要当娘的人了,你应该能懂我的心,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孩子有什么毛病?还是说……孩子已经没了?”
“瞎说什么呢,孩子好着呢,就是有点儿瘦小,奶娘奶水足,肯定给你喂得好好的,你别胡思乱想。”
“那到底是为什么,不叫我见孩子?”
杨芃迟疑了一下,喊人把温澈请来,当着人的面说破:“暖阳想见孩子,圣上可否叫人把孩子抱来?”
温澈不满地看了杨芃一眼。
暖阳捶着床:“你别瞪她!我要看孩子,为什么不给我看?”
温澈被这两个女人搞得脑袋发胀,先去安抚暖阳:“给看给看,怎么会不给你看呢,孩子在睡觉呢,你忍心吵醒她么?”
“她每天都在睡觉,叫人轻点抱下来不就得了,再不然,我现在上去看她!”她说着就翻身要下床,被温澈一把拦住。
“别闹别闹,我这就叫人去给你抱过来!”温澈也是想了许多天,心里有了计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兜不住了。
孩子放到暖阳怀里的时候还在睡,只是有些不安的翻动着眼皮,暖阳一见到女儿心都化了,贴过去轻轻地亲了亲她的脸蛋,大概是动静太大,小孩子嚎了一嗓子,睁开眼睛哭了起来。
暖阳笨手笨脚地摇晃着给她擦眼泪,擦了两下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疑惑地看向温澈,再看看孩子,愣愣的也不知道哄了。奶娘怕她摔着孩子,急忙上去把孩子抱走,退到了外间去哄哭闹的婴孩。
“她……她为什么……”暖阳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5
温澈见杨芃识趣地退出了房间,把人叫住,又叫人请来了也在楼上的温凉,四个人关上门围坐在一屋里。
温澈清了清嗓子:“这些事,说实话只是谣传,我原本也是不确定的,可眼下,我觉得还是把话说出来比较好。”
“圣德皇帝,也就是我祖父……”
圣德皇帝尚未登基时曾和其姨家表妹两情相悦,只是表妹家式微,圣德皇帝最后娶了得力权臣女儿为妻,直至登基后能自己做主了想要纳表妹为妃,没想到表妹被一角国商人辱没正寻死觅活,圣德皇帝将那角国商人屠杀,又将自尽未遂的表妹抬为妃子,不计前嫌的各种宠爱。表妹怀胎未足月便产下一子,圣德皇帝虽然对表妹依旧恩宠,可对这孩子却并不喜爱,上了玉碟承认了他的身份,却不曾给他像他母妃那样的偏宠,本来皇嗣众多有所偏颇就很正常,可圣德皇帝对这母子二人的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宫里的传言也就多了起来,当年的密辛之事也有人传了出来,说这五皇子根本就不是圣德皇帝的子嗣。
天禧十七年,五皇子领兵围宫,迫使重病的老皇帝改遗诏另立太子,先太子南下治理水患问题,被判罪中饱私囊,不顾百姓社稷,废太子位贬为庶民。
先翔安侯受命于圣德皇帝,带着皇太孙和传位诏书逃离大晋四处访游,后回国将皇太孙托付于大将军李斯忱。
“我曾经问过大将军为何要冒杀身之祸救下我,他说就是因为这个谣传,因为圣德皇帝对五皇子的态度,他不想皇室血脉毁于一旦。”温澈讲完了那个故事,看着暖阳的神情,怕她承受不住。
“所以呢?”没想到暖阳比他想象中更为平静,“你就是知道我们可能不是堂兄妹,知道我父皇是角国人的孽种,所以你才会和我在一起么?”
“你说的什么胡话?!”温澈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这样的结论,有些气恼。
杨芃看他们两人有话要说,拉着也在发呆的温凉出了屋关上门,担心地拍拍他手:“你还好么?”
“嗯,嗯?”温凉回过神来,被刚刚得知的皇室秘史也给吓了一跳,“那,那小桃子的眼睛是蓝色的就说得通了。”
因为温澈迟迟没给女儿起名,温凉觉得小家伙的脸像个粉嫩的桃子,就随口叫她“小桃子”,后来大家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是,小桃子没有染病,就是蓝眼睛。”杨芃想着温凉忽然知道自己也有了角国血统,不知会不会无法接受,毕竟在大晋人心里,旁的国家都是蛮夷之族。
“不知道我们的孩子出来会不会蓝眼睛呢?”温凉忽然笑了下,“蓝眼睛好像也很好看呢,你看小桃子多可爱。”
“是呀,很可爱。”杨芃觉得温凉还不如生个气或者哭一下的好,他这么无所谓地笑,她怎么觉得那么不得劲儿呢?
屋里传来争吵声,杨芃不欲掺和他们的私事,和温凉手挽手地去看了眼熟睡的小桃子,便回自己住所去了。
“你要是难受就跟我说。”杨芃心疼地摸着温凉的手背。
“我难受什么?”温凉心里确实堵着口气,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堵得慌,“那是他的身世,和我又没什么干系,我就是他和母妃的孩子,从小被丢到寺里的孩子,差一点被他溺死的孩子,我要难过的都已经难过过了,再没什么了。”
杨芃点点头:“好好,那就没什么难过的,咱们歇会儿吧,睡一觉起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想出去骑马。”
“那我跟着你。”
“你怀孕了,别乱跑。”
“我得跟着你。”
温凉定定地站了会儿:“算了,我要睡觉。”
杨芃一步不离地跟着他躺到床上去,却都闭不了眼睛。
窗外忽然起了风声,风吹着树叶子哗啦啦作响,没一会儿又起了雷。
两人就这样并肩躺着睁着眼,听窗外急遽落下的雨声,谁都没说话,只有静静的呼吸。
“我是难受了。”温凉先开口。
杨芃侧过身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胸口。
“我难受是因为我忽然想明白一件事。”温凉闭上眼,顺着她抚摸自己的频率呼吸,“我那次和你说,他曾经因为我克他,就想把我溺死,可是后来又放过了我,我以为是母妃求他的缘故,可刚才我忽然懂了,他放过我大概就是因为我的命好,是龙王的寿诞,因为传言我是龙王转世,那么他作为我的父亲当然也是真龙,他一生都在怀疑自己的血统,他用屠刀换来的江山也不能叫他安心,所以他建了兴隆寺每日颂扬他的功德,他留下了那个克他命的儿子,因为这个儿子能证明他是真龙天子。”
温凉眼角落下滴泪:“他是真的恨我,真的觉得我克他,直到他死都觉得我克他。”
杨芃被他的眼泪要湮没呼吸般的心疼,她凑过去亲他眼角:“不是说都过去了么,你现在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想那些做什么?”
温凉用力地吸了口气,他也转过身朝着她,眼睛还是红红的:“嗯,都过去了。他既然不曾爱过我,我也不为他难过。以后我们的孩子,我必定百倍千倍的疼他,不叫他受一点儿委屈。”
“光疼他么?还有我呢?”杨芃故意做出吃醋的样子,逗他笑。
“嗯,还有你。”温凉搂紧了她,“真好,幸亏还有你。”
初夏的雨来的急去的也快,先时还黑云压城的暗瞬间就被风吹到不知哪里去了,乌云散开后树叶被刷的清亮,阳光照下来折出熠熠光辉。
屋里的人也哭也笑,最后相拥着睡去。
前半生颠簸流离,前半生索然无趣,以为这人世就是这样孤单落寞,以为这辈子都要逃亡苟活,却那么巧的遇见了你,儿时的羁绊,少时的喜欢,直到和你在一起才知道了喜悦幸福为何,知道有人关怀体贴为何,知道什么是家的感觉。
我曾无人可依,幸而遇见了你。
晋史书记载:
建熙二年夏,暖阳公主于角国感染时疫,不愈而亡,帝悲恸,厚葬之。同年冬月,角国王后认义女李氏送往晋将军府尽孝,因李氏酷似暖阳公主,帝心生怜意,遂纳李氏入宫。
建熙三年春,帝喜逸王长女,封郡主,抱入宫中赐予李氏抚养。
建熙五年,逸王请封巡查使,携王妃及次女离京巡查。

逸王携妻女沿晋江而下,每至一地惩治贪官,救济贫民,深得民众爱戴。其巡游见闻收录于《晋游记》,后世广为流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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