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泪

民国十二年,奉天老北市场老中医魏秉坤因为一次“误诊”导致富商李为良的二儿媳突然死亡。魏淑雅为了免去父亲的牢狱之灾,答应嫁给李家二公子病秧子李东升为妻的条件。大宅院内冷漠、阴暗的一面令善良、单纯的淑雅无法适应:严厉、钻营的公公、哀怨信佛的婆婆、长年卧病在床对她视而不见的丈夫、笑面虎手段残忍的长嫂、古怪、刁钻的小姑子,叛逆、不羁的小叔子,还有宅门内各种古板的规矩、一个时常发出凄凉叫声的神秘老屋,令她压抑得几次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在男权专制的年代,女人如何剥开层层束缚、重重枷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种没有思想、没有欲望、没有奢求的既定模式禁锢了她们的追求与向往……

4、易思文被抓
如意坊在三个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恢复了以往的鼎盛时期。市内外客户的订单源源不断,工人加班加点忙碌着交付任务,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冷如意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在如意坊资金周转灵活后,用二十万大洋赎回了抵押了半年之久的如意泪。为了表达她对蒋学正的谢意,在蒋公子大婚之际,她亲自设计了一对新人的礼服,用如意坊印染得最为名贵的织锦制作而成。
蒋学正早已料到如意坊定然会东山再起,但是令他没想的是速度竟然会这么快,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冷如意的能力。她能够利用很短的时间,来完成他人无法完成的任务,的确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冷如意轻轻地抚摸着如意泪,慢慢地在手中转动着,直至找到了镯子内侧如米粒大小的瑕疵,如同一滴被缩小版的泪滴自然的嵌在上面。这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完全天然雕饰而成,这是翡翠饰品当中最为昂贵无法估价的泪珠。她确认无误后把如意泪小心地收到了首饰盒里。她担心易思文知道了如意泪的出处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何况她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它还给陆少祺,毕竟如今易思佳才是她的妻子,才佩拥有林家只传长媳的如意泪。
灰蒙蒙的天空飘着如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得如同冬的精灵般把世界装扮成了白色的世界。
冷如意由于要给病情逐渐加重的易为良复诊,所以去完正大酒业后直接回到了易家宅门。她来到有些凄楚的主屋,看到郭孝义正在为坐起来的易为良掂背后的靠垫。“二少奶奶,您来了。”
冷如意点了点头,她就势坐在了易为良的对面,开始为他诊脉。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易为良由于情绪郁结而内脏受损的状况正在逐渐改善。“您只要再坚持喝几副药身体就会完全康复的。”
易为良对于冷如意的医术自然放心,当初他并不赞成她嫁入易家宅门,如今想来,冯素贞也算是办了件好事,只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给自己找了位强劲的对手。想起决绝的冯素贞,易为良的心里就添堵。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背叛自己,令易家宅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如意,近段时间辛苦你了。如果如意坊没有你掌控全局,定然不会取得今日骄人的成就。”
冷如意面对眼窝深陷、脸颊消瘦的易为良诚恳地说道,“我只是做了一些后勤保障工作,如意坊能有今日,是二少爷还有陆先生的功劳。”
易为良对于谦逊不邀功的冷如意非常满意。“如意,如意坊交于你们三个人管理,我很放心。如今,我的身体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易家宅门以后就要你多多费心了。思文的性子孤僻,这与他病弱的身体不无关系。是你医好了他的疾患,激发了他体内集结的潜能,令他能够有精力与能力做好如意坊的大当家的。对于思文的转变,你的确功不可没。我如今担心的就是冯素贞依然不会死心,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对易家和如意坊进行打压,你们一定要做好防范准备。”
冷如意知道易为良对于冯素贞无情的背叛一直耿耿于怀。其实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冯素贞不会就此罢休,心甘情愿的退出纺织业的舞台。他们要提防她借助崔副司令的势力进行反扑。“对于她的报复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们不会因为崔副司令的威胁与打压而改变原有的营销计划。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即便如意坊没有涉足奉天市场,依然会遭到她的排挤与责难。与其因为恐惧而畏首畏尾,不如主动出击,打她个措手不及,待她反应过来反扑之时,如意坊已经具备了与之对抗的能力,而她的吉祥布坊经济方面会受到重创,也就失去了强大的优势。即便崔副司令出头,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否则我们不会轻易的接受任何处罚。”
冷如意强势的态度以及对形势精准的分析令易为良刮目相看。他果然没有看错,她的确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帅才。如果她是一个男儿,必定前程远大,志在四方。巾帼不让须眉的魄力在她的身上得到充分的体现。易为良浑浊的眼眸呈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有她作为易思文的坚强后盾,易家兴盛指日可待。
易为良伸出有些干枯的手,拿起了放在枕边上了插锁的金色的盒子和一把钥匙递到了冷如意的面前,“这个盒子在我死后才能打开,切记。”
冷如意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面对易为良郑重而又期盼的表情,她犹豫过后接了过来。
易为良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得到了有效的释放。他担心自己万一哪一天发生不测,冷如意会帮他完成未了的心愿。“如意,冯素贞为了打击报复如意坊,会不惜一切手段。如果把她逼急了,她会鼓动崔副司令做出对你们和如意坊不利的事情。你们千万要注意她的一切动向。依附在崔副司令这个大树下,冯素贞等于有了强大的支持作为保障,她做起事来会不计任何后果。”
冷如意认同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以往的忍让与退缩带给他们的是变本加厉的伤害。这次,无论承受多么大的磨难,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主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郭孝义赶紧打开了房门。
门外走来浑身落满雪花神色异常紧张的安明。“老爷、二少奶奶。”自从上次捉奸的事情发生后,安明的身份就由暗处转到了明处。
冷如意微微蹙了下眉头,如果没有发生意外,陆少祺不会把安明直接派过来而且进的是易为良的主屋。她担心身体刚刚有些好转的易为良无法承受突发事件,赶紧说道,“是不是如意坊的织锦缺货了?”
安明呆愣了几秒钟后赶紧附和着点了点头,“二少爷说想请二少奶奶去下如意坊,商定下下个月的销售计划,以便制定准确的购货方案。”
冷如意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安明反应敏捷。“好,我马上过去。”
易为良挥了挥手,“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你先去吧。”
冷如意捧起金色的盒子,随着安明走了出来。待远离了主屋后,她轻轻地问道,“安明,出了什么事情?”
安明见四下无人,焦急地说道,“二少爷被崔副司令派来检查的士兵给带走了。大少爷在拜访完客户回来后才得知此事,所以派我通知二少奶奶。”
冷如意手中的盒子差点脱落,她赶紧抱紧了它。没想到冯素贞这么快就采取了行动,而且一出手就使出了杀手锏。“什么时候的事情?以什么样的借口抓的人?”
安明拧眉凝思后答道,“也就一刻钟以前。十几个士兵说接到密报,如意坊藏了枪支弹药。二少爷见他们有蓄意破坏、打砸的行为后加以制止,被士兵以防碍公务为由抓走了。”
冷如意知道易思文此一去,肯定会吃苦头。如果她猜得没错,外界传闻崔副司令准备调离的事情恐怕已得到了证实。以如意坊目前的发展势头,崔副司令在临走之前,不会放过这次敲诈的机会。此举可谓一举两得,既为冯素贞找回了颜面,又即将为他筹措疏通的经费。“安明,载我去副司令府。”
安明担心冷如意出事,赶紧摆了摆手,“二少奶奶,您还是先跟大少爷商量下再做决定吧。您一个人去副司令府大少爷肯定不会放心的。”
“按照我说的意思做。”冷如意的表情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如若不尽快把易思文救出来,那么他将无法承受崔副司令对他的“厚待。”
安明见冷如意心意已决,赶紧发动了车子向副司令府的方向开去。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车子在雪地上艰难的前行。冷如意将盒子放到了安明的车上,她闭上了眼睛,调解自己有些烦乱的心绪。崔副司令既然抓走了易思文,应该早已安好了罪名。她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迫使崔副司令放了易思文。
车子很快来到了副司令府门前,冷如意拉开了车门走了出来。面对森严的副司令府,冷如意的内心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悲凉。她平稳了下有些烦躁的情绪,走到了守卫的面前。
正在跺脚的高个士兵显然认出了恢复了苗条身材的冷如意。看着她一身雍容华贵的装扮以及绝美的容颜,他不禁咽了下口水。“怎么又是你?”他瞟了眼远处名贵的豪华轿车。
冷如意也认出了打了两次交道的门卫,她莞尔一笑,有如冰雪中傲然绽放的寒梅。“谢谢你还认得我。”由于走得匆忙,她的身上没有准备红包。
车内的安明深谙此道,他从口袋里取出二十块现大洋,放进了车上一个精致的小布袋里然后走了过来。他不着痕迹的把口袋塞到了冷如意的手里,然后站在了她的身旁。
冷如意感激地点了点头,在这种形势紧急的关头,她不可以自乱了阵脚。“军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高个守卫的一双小眼睛一看到沉甸甸的布袋眼里放出贪婪的光芒。他伸了伸手赶紧又缩了回去。他扫了眼四周,小声地说道,“你是来找副司令的吧。”
冷如意轻轻地点了点头,她看到了守卫眼中的顾虑。
守卫见四下无人,赶紧将冷如意手中的布袋拽了过来。由于力气过猛,差点将冷如意晃倒。“副司令刚刚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副司令府,否则我就要受军法处置。不是我不帮你,是上头下了死命令。”
冷如意为难的叹了口气,如果见不到崔副司令易思文被放出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军爷,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放我进去,这次不同往日,如果见不到副司令,那么被抓进去的人就有性命之忧。”
高个士兵为难的皱了下眉头,还没有热乎的钱袋就要送回去了,他真的舍不得啊。“这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我放你进去,我就得被副司令给枪毙喽。”他用冰冷的手指按了下装着钱袋的裤袋,“这样,看在我们相识的份上我给你出个主意:如果你认识能与我们副司令平起平座的官爷,找找他求个情,也许抓进去的人还有生还的希望。”
冷如意抿了抿嘴,颇有些无奈的道,“放眼奉天城,哪有几个官爷的官衔能与副司令相比较呢。我不为难你,我就在这儿等崔副司令,他早晚会回来的。”
守卫见冷如意意已绝也就不再规劝。
冷如意见安明的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有些不忍的说道,“安明,你先回去吧,告诉陆少祺我在这里,会想出营救二少爷的办法的。”
安明不放心把冷如意一个人扔在这个危险的地方。“二少奶奶,如果把您独自扔在这儿,我回去后肯定会挨骂的,安明就陪您在这儿守着吧。”
冷如意知道陆少祺的用意,他把保镖让给了自己担心她的安全,这份默默的关心她只能安心地接受了。
呼啸的北风夹杂着漫天的雪花四处飞扬。
冷如意虽然身着裘皮,但是也无法抵御风雪的肆虐。只一会儿功夫,身体就被狂风无情的穿透了。脚下的积雪越来越厚,几乎盖住了脚面。即将冻僵的脚趾麻木得没了知觉,冷如意为了抵御严寒,不停地在雪地中走动着,森严的副司令府门前留下了冷如意一串串的脚印。
只穿着单薄毛呢大衣的安明冻得嘴唇一片青紫,脸上的积雪化成的水渍顺着脸颊不住的流淌。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如同鞭子一般抽得生疼。军人坚强的品格令他一直坚守在冷如意的身边,对于大少爷深爱的女人他有义务保护她的安全。
身着全套御寒装备的高个守卫不忍心看着冷如意在风雪中苦等,思想在经过一番挣扎后小声地说道,“你还是回去吧,副司令根本就没有出门你就别等了。看看再想想别的法子,也许被抓的人还有救。”
冷如意知道崔副司令在躲着自己,前两次的交道他心有忌惮。但是如果她离开了这里,更没有机会见到他了。即便自己硬闯过守卫这道门槛,但是面对门口处持枪把守的卫兵也是个难关。
安明被冷如意有些倔强的执着深深地打动了。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阴冷潮湿的空气如同刀子般切割着人的身体。他担心冷如意瘦弱的身体无法承受风雪的侵袭,想让她去车里等待,却被她断然拒绝了。易思文在里边吃的苦,她要与他一同分担。每当她的脑海里面出现易思文被打的画面,她的心里就有如被撞击般的痛。
安明狠了狠心把冷如意独自扔在了副司令府门前,自己快速发动了车子驶回了易家宅门。
一直未见冷如意与安明踪影的陆少祺回到了易家宅门,却得知他们去了如意坊。他知道冷如意肯定去了副司令营救易思文去了,他怎能看着她独自去承受这份痛苦。易思佳对他一直严加看管,晚上不允许他离开家门半步。陆少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内心焦灼不已。正在他即将失去耐性的时候,看到了门口处脚步匆匆的安明。
陆少祺赶紧打开了房门,将浑身几乎湿透的安明让了进来。
易思佳与安明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她看到安明凛冽的眼神就不爽。“把外面的凉气都带进来了,如果我感染了风寒你承担得起吗?”
安明不想大少爷为难,他推开房门就想出去。这个刁蛮的女人如果跟大少爷没有半点关系,他早就动手了,虽然他从来没有打过女人。
“你能不能宽容些?”陆少祺对于易思佳的忍耐正在一点点地消磨掉。安明虽然是他的下属,但他们之间情同手足。“安明,去换下衣服,有什么事情我们稍后再聊。”
安明担心风雪中的冷如意支撑不了多久,他看了眼瞪着自己的易思佳,“二少奶奶仍然守在副司令府门口,如果不想个法子,也许等不到明天她就倒下了。”
陆少祺紧蹙眉头,他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她的身体本就畏寒,这样下去非落下病根不可。“安明,把车钥匙给我。”
易思佳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挡在了陆少祺的面前,“你今晚哪也不准去。又去见她对吗?你置我与孩子的感受于何地,为什么她总夹在我们之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二少爷被崔副司令抓去了,如意是为了救你二哥才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守在副司令府的。”陆少祺轻轻地推开了易思佳的身体,“我说过,我和如意是清白的,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绝不能侮辱如意。”
易思佳只知道她绝不能容许自己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而抛下他们母子,“你如果敢踏出家门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陆少祺的目光凛冽得如同外面呼啸的北风瞬间穿透了易思佳的身体,“别拿孩子要挟我,如果如意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我会苟活于世吗?聪明些就给我安份点。”
这是陆少祺自从易思佳怀孕后说得最重的话,他不容许他人随意的干涉他的自由,何况事关他最心爱的女人。他毫无表情地转过身体,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易思佳颓然地靠在了床边,陆少祺的无情刺激到了她脆弱的神经,“陆少祺,你不是人,居然为了那个下贱的女人扔下我们母子。”
安明无法忍受易思佳的不可理喻,刚刚大少爷的态度令他振奋不已。对待这种刁蛮、任性的女人不能一味的忍让与迁就。他顾不得理会情绪几近失控的易思佳,打开房门向陆少祺追去。
当陆少祺驱车与安明来到副司令府时,看到的是那个黑色的裘皮几乎被雪花染成白色的身影。陆少祺赶紧停下了车子,跑向了一直揪扯着他心房的身影。他走向前,看到了冷如意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以及瑟瑟发抖的身体。他轻轻地拍打掉她身上的积雪,掏出了口袋里面的白色丝帕擦去了她脸上的几乎冻成冰流的雪水。“如意,跟我回去。”
冷如意感觉自己的身体及灵魂都被恶劣的天气冻僵了,她连摇头的动作都已无法完成。看到了陆少祺,她感觉一直隐忍的泪水如绝堤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陆少祺知道她内心的苦与痛,她一直像一个坚强的战士般与他们站在一起。如今她为了易思文把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里,他怎能忍心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着一切。他轻轻地扳过她有些僵硬的身体,“你忘了我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的身边。”
冷如意的泪水肆意的流淌,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戴上那层厚重的面具,把自己的真性情封闭起来。她是一个女人,也需要别人的安抚与关爱。“陆少祺,我该怎么办?我无法知道他的半点消息,我想要他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她的嘴巴几乎被冻上了,说起话来很费力。
陆少祺认清了一个事实,冷如意在与易思文的相处中已经不知不觉的爱上了冷漠、孤僻的易思文。他的喉头干涩,看着她的目光依旧充满了疼惜与爱怜。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虽然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是他并未表现出来,“如意,交给我,你现在所能做的就是等我的消息。”
冷如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赶紧离开了陆少祺温暖的怀抱。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泪痕,她感觉郁结在内心的情绪因为他的到来得到有效的舒解,被冻结的意识也逐渐在复苏。她突然想起了高个卫兵的提醒,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形象。她茅塞顿开,一直委顿的眼神顿时明亮起来,在这个漆黑之夜,如一盏明灯照亮了陆少祺的心房。他要看到这样的如意,这样充满自信的如意。“陆少祺,我想我知道应该找谁了。”她顾不得天色已晚,她只想看到易思文一切安好她才会安心。
“督察院夫人。”陆少祺也同时想到了旗袍店内的一幕。他本来想找父亲给崔副司令从上面施加压力,迫使他放了易思文。如今如果这个人选能够摆平整个事件,那么也就不用牵扯父亲的精力了。
冷如意兴奋地点了点头。“我上次设计了几款时尚的旗袍做好后委派安明送了过去,督察夫人很满意。当时她说过如果有事情可以找她,行与不行我都要试试。”
陆少祺赞同地点了点头,来不及忧伤,他把心中那抹无法挥去的失落与感伤藏在了心底。无论她爱的是谁,他都会默默地祝福她,只要她幸福他才会一切安好。“我送你过去。”
“好。”冷如意因着有了新的希望,内心升腾起一种强大的力量。她刚想迈动脚步,却差点摔倒。由于在雪地中站得太久,小腿几乎被冻僵了。
陆少祺不由分说背起了冷如意向逐渐靠近自己的轿车走去。
坐在驾驶位置的安明赶紧打开了车门,陆少祺轻轻地放下了冷如意,然后把她扶进了车内。“安明,去督察府。”
安明给督察府夫人送过两次旗袍对路线比较熟悉。他待他们上车后快速发动了车子,向住在怀远门附近的督察府的方向开去。
雪越下越大,几乎遮住了车子的视线。安明不敢怠慢,眼神专注的看着远方被积雪覆盖的马路。透过车前的中视镜,他看到后座上眼神严肃的两个人。易思文的被抓激起了不小的震荡,作为如意坊的大当家,易思文起着不可小逊的作用。如果没有他专注的研究,如意坊不可能这么快就挤入了被垄断奉天的市场。虽然功劳后面凝聚着车后面两位重量级的人物共同的努力,但是他们把最闪耀的光环拱手让了出去。
车子艰难地在雪地上爬行。
坐在车后座的两个人能够感觉得到车子被厚重的积雪所阻挠发生的侧滑的现象。车子终于平安地停在了督察府的门前。
体内的寒冷已经被车内的暖风完全驱散的冷如意率先拉开了车门,她已经迫不及待了。陆少祺对于她急迫的动作给予了宽厚的理解,如果换作如意被抓,可能急迫的那个就换成了他自己。
冷如意费简明扼要的把来意传达给了督察府门前的中年守卫。持枪的守卫仔细地打量着穿着华丽脸色憔悴的美丽少妇。
安明来过督察府,他跟随陆少祺下了车。看到熟悉的守卫他赶紧掏出了稀有的上海牌香烟递了过去,“长官,还记得我吗?”
中年卫兵接过香烟,立刻认出了身材高大、脸色黝黑的安明,“是你?你们是一起的?”
安明点了点头,他指了下面露焦急之色的冷如意说道,“这位是易家宅门的二少奶奶,与督察夫人情同姐妹,前两次送给夫人的旗袍就是二少奶奶吩咐我送过来的。我知道天色已晚,长官禀报起来有些为难,但是事情紧急有劳长官了。”
守卫见是老熟人,叮嘱了身边年轻的士兵几句后就向督察府走去。
“谢谢你安明。”冷如意的声音透着明显的嘶哑。她已经断定自己受到了风寒的侵害,但是为了救出易思文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中年守卫带来了夫人的传话,请他们几个人进去。
冷如意感觉到了一丝光明,内心的紧张暂时得到了缓解。她虽然不能保证督察夫人会卖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情,但这是唯一救出易思文的一线希望,她必须竭尽全力去争取。
第一次走进督察府,冷如意在心里一直与副司令府做着比较。这里虽然没有副司令府华丽气派,但是其简朴而又不失水准的装饰风格彰显了主人别具一格的品味。
准备休息的史玉兰知道冷如意雪夜来访肯定有重要的事情,当初她得知冷如意经营的两间生意红火的旗袍店被砸毁的消息气愤不已。她穿戴整齐后让身边的丫头把他们让进了会客厅。
看到脸色苍白、憔悴的冷如意,史玉兰赶紧走了过来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指,“妹妹,快请坐。”她随后招呼两位高大英俊的男士入座,她的目光停留在陆少祺的脸上几秒后离开了。
“姐姐,深夜前来打扰如意深感不安,还请姐姐多多谅解。”冷如意站了起来深施一礼。
史玉兰赶紧制止了她,“妹妹,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你送姐姐的旗袍,瞧我特别喜欢。”
冷如意早已看到了史玉兰身上那款自己精心设计的蓝色织锦印花旗袍。当初为了解决太过庄重而又沉闷的问题,她叮嘱手工师傅在旗袍的底边缀上一层金色的勾边。如今穿在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史玉兰的身上恰职其分的突显出了那份雍容与华贵。“如意坊最近又新进了一批上好的织锦,我选择一些适合夫人的花色让大师傅亲自印染,然后我设计几款新颖的款式,做几件旗袍让安明给姐姐送过来。”冷如意把身边的两位男士介绍给了史玉兰。安明虽然来过两次但是都是交付给夫人身边的丫头后就离开了,并未见过夫人。
“让妹妹费心了。”史玉兰一直握着冷如意的手。自从旗袍店与冷如意认识后,她就对外表有些淡漠的她颇有好感。“妹妹深夜到此必有要事,说与姐姐听听。”
冷如意等的就是这句话,“姐姐,如意坊的大当家被崔副司令抓走了,如今生死未卜。如意知道不该为此事来叨扰姐姐,但是奉天城除了姐姐,如意再无其他的人可以信赖和托付。此次前来,是想劳烦姐姐与督察大人说说,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
史玉兰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崔副司令的名号在奉天城威震四方,此事牵扯到他的确有些难办。虽然督察院有督察一切官员的权力,但是怎奈崔副司令手握兵权,奉天城的各个部门都要给他几分颜面。如今要从他的手里要人,的确难上加难。但是冷如意求她一次,她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帮助她解决这个难题。“胭脂,去书房把老爷请来,就说我有要事。”
“是,夫人。”身材娇小的胭脂赶紧走了出去。
督察院的院长惧内,外界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真相。偌大一个督察府只有一个正牌夫人,平时马德彬院长对夫人是言听计从,这个秘密只有督察府知近的几个人知晓。
不消片刻功夫,戴着眼镜,身着黑色长衫的马德彬走了进来。
“老爷,这是我的好姐妹如意,这两位是她的朋友。”史玉兰将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
马德彬知道夫人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此时把他叫了进来定然是知近之人,“坐,不必拘谨。”
他的目光扫过了英俊、儒雅的陆少祺身上,厚重的眼镜片后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芒,“请问你可认识陆亦浓将军。”
陆少祺面露诧异,没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而面前这位面带慈祥的中年男人却一下子叫出了父亲的名讳,他拱了拱手道,“正是家父。”
马德彬赶紧站了起来,走到了陆少祺的身旁,“幸会,幸会啊。将军的身体可好?当年我在上海任职期间得到了将军无私的关照。当时恰闻将军的大公子留学法国,因此我们未曾谋面。”
“家父的身体还算硬朗,多谢督察大人挂念。”陆少祺没想到在奉天居然还有父亲的朋友,的确令他感到意外。
史玉兰经马德彬提醒,感觉陆少祺与那个平易近人的陆亦浓将军的确长得很像,怪不得他一进门自己就有种熟悉感呢。“老爷,既然大家都认识,那这个忙就更应该帮啦。”她简单的把事情的始末说与了马德彬,在见到他遇到困难习惯性的皱眉后唯恐他坐视不管,忘记了有客人在,急脾气马上当场发作,“你倒是赶紧给想个办法啊,如意妹妹的当家的被残暴的崔副司令以莫须有的罪名抓去了,人命关天啊。我不管你用什么代价,一定要把人给我要回来。”
马德彬见史玉兰当着外人的面跟自己发了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夫人,稍安勿躁,容我想个万全之策。崔副司令不同与他人,他平时倚仗手中的兵权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事儿的确有些难办?”
“废话,好办就不找你了。”史玉兰发起火来,对于冷如意的事情她格外上心。
陆少祺知道此事超过了马德彬权限范畴,“督察大人,崔副司令抓人之时用的是莫须有的罪名,如今他定的窝藏枪支的罪名不能成立,只能强加一个妨碍公务的罪名。二少爷虽然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二少爷的身体素来赢弱,禁不起任何折腾。进了副司令府,一顿拷打在所难免,无论你是否有罪。二少爷是一个刚直不阿、嫉恶如仇的男子汉,面对崔副司令的逼供,他定然不会屈服,免不了皮肉之苦。崔副司令此次抓走二少爷本就心存怨念,一定不会轻饶了二少爷。如果时间耽搁的越久,二少爷就越危险。还望督察大人看在家父的面子上能够干预此事,尽快把二少爷救出来。陆少祺在此谢过督察大人和夫人了。”陆少祺站了起来,诚挚地鞠了一躬。
马德彬赶紧扶起了陆少祺。虽然他尚未明确陆少祺与易家宅门的关系,但是单凭大上海将军府的大少爷对此事如此费心,如此劳神,足以说明他对此事的重视。他当年毕竟受过林将军的恩惠与关照,于情于理,这个忙他一定要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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