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泪

民国十二年,奉天老北市场老中医魏秉坤因为一次“误诊”导致富商李为良的二儿媳突然死亡。魏淑雅为了免去父亲的牢狱之灾,答应嫁给李家二公子病秧子李东升为妻的条件。大宅院内冷漠、阴暗的一面令善良、单纯的淑雅无法适应:严厉、钻营的公公、哀怨信佛的婆婆、长年卧病在床对她视而不见的丈夫、笑面虎手段残忍的长嫂、古怪、刁钻的小姑子,叛逆、不羁的小叔子,还有宅门内各种古板的规矩、一个时常发出凄凉叫声的神秘老屋,令她压抑得几次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在男权专制的年代,女人如何剥开层层束缚、重重枷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种没有思想、没有欲望、没有奢求的既定模式禁锢了她们的追求与向往……

2、50万捐款
自发生同榻而眠的事件后,冷如意与易思文之间似乎隔了一层窗户纸,薄薄的,却真实的存在着。
离开宅门两个月的易思武推辞了半个月的归程日期终于回来了。
待拜见完父母后,他一头扎到了二少爷的园子。
他给易思文带了几本江南织就的书籍和一方名贵的砚台;给冷如意带来的是北方稀有的几味药材,这可是他利用有限的时间跑遍了江南小镇寻到的;给金巧带的是江南最负盛名的永记字号的水粉、胭脂。就连王嫂也有份,是一块江南织就的上好丝绸。
金巧将包装得精致的盒子捧在胸前,圆圆的眼眸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两个多月以来的相思终于有了回报。
冷如意感念易思武心思缜密,给每个人都带了合适的礼物。
易思武虽然感觉气氛不似从前轻松、自然,但是久未尝到冷氏美味小吃的他如饿狼般品尝着。久未露出笑容的冷如意被易思武贪婪的吃相逗乐了。
站在旁边的易思文看着她难得的笑容心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两个人之间搭建起来的和谐与平衡突然之间被完全打乱了。虽然她未曾有任何抱怨,但是他知道她的眼泪只会在心里流。
“二哥,我这次出去真的是长了见识。”易思武一边喝着茶水一边与他最为亲近的二哥交流着,“如今的局势越来越不明朗,南北方的势力可谓势均力敌。如果战争一旦爆发,受苦的依然是劳苦大众。奉天城虽然有崔副司令镇守,但是据说他的口碑有待商榷。南方的军阀财大气粗、装备精良,如果真的打起仗来,北方肯定不占优势,情势堪忧啊。”
“真的能爆发南北之战吗?”易思文喝了口茶眉头纠结地问道。
易思武叹了口气,“我们学校这次组织了六位校积极分子参与了南北方学校互动活动。通过这次活动我们才深切的体会到北方无论在思想与文化上都与南方有着很大的差距。在那里我结识了几位进步青年,我们私下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投身革命。”
“思武,二哥知道你思想进步,但是一定不要招惹事非。”易思文不无担心地劝道,“爹的年岁大了,如意坊的生意每况愈下,以后要靠你支撑局面。你可不能有任何闪失,二哥劝你远离危险,为做如意坊的大当家随时作好准备。”
“二哥,你的目光不能只局限在如意坊。”易思武的眼神异常清明,“现在时局动荡,如果没有安稳的社会环境,别说如意坊,就连平常的生活都将难以保障。我想好了,如果有需要我会随时离家出走的。”
“思武。”易思文紧张地看了眼门外,“你的思想怎么会如此偏激。你走了,如意坊怎么办?爹苦心经营的如意坊不能败落在我们这辈手里啊。爹视如意坊如同生命般重要,你如此看轻于它,爹会伤心的。”
“二哥,如意坊还有你和大哥。”易思武正色的说道,“我的心意已决,二哥不必再劝我。”
易思文从来没有看到过易思武眼里那份不容质疑的果决。看来,外面思想对于他的冲击的确不小,这个自小就不按常理出牌的弟弟在未来的一段时日里将会成为父亲最大的苦恼。
冷如意用易思武带回来的珍贵的药材配制了药方,她把药方和药材交给了金巧让她偷偷地送到雅轩药铺交给父亲,让他尽快制成药丸。
二少爷园内几株桃树竞相斗艳,粉色的花瓣招来勤劳的蜜蜂辛勤采着花蜜。
冷如意远离纷扰的世界,一个人躲在里屋看书习字,尽量避免与易思文做过多的接触。他们之间自从有了更为亲密的关系后,她感觉就连他们偶尔的眼神对接都会令她苦恼不已。逃避成为她最佳的选择,虽然她知道她这一生都要与易思文有所牵绊,但是她现在仍然无法坦然的面对他焦灼的眼神。作为夫妻,她知道她迟早会成为他的女人,但是绝对不是现在。作为丈夫,易思文从来没有对她要求和索取过什么,她心存感激,她知道他在等待。现在一切都变了,她真的无法面对有一年之约的陆少祺。
“二少爷,不好了。”从外面归来的金巧脸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正在喝茶看书的易思文眉头微蹙,“何事如此惊慌?”
金巧吐了下舌头,“听主屋的芙蓉说,崔副司令为了筹备军款,给各商铺下达了捐款数额,如意坊要捐50万大洋呢。”
易思文放下茶杯,目光异常清冷。目前如意坊的生意惨淡,如果没有外埠客户资源支撑,早已陷入困境。虽说父亲近年来苦心经营有所积蓄,但是大笔资金全部用在日常货源的周转上了,如今要拿出50万大洋作为捐款,对于易家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简直是强盗。”他重重地放下茶杯。
金巧见易思文生气后嗫嚅地说道,“芙蓉还说,崔副司令限老爷三日内将筹款送到副司令府,否则一律从重处罚。”
“岂有此理。”易思文气愤地拍了下桌子,茶杯盖随即跳了起来,一个回旋滚落到了地面上,应声而碎。
金巧拍了下嘴唇责怪自己多嘴惹恼了二少爷,她赶紧蹲下身体小心地收拾茶杯盖的碎片。“老爷急得病倒了,管家已经请了姜大夫,这会子正在给老爷看病呢。”
“可恶。”易思文脸色铁青,他愤怒地站了起来不停地在屋内走动。
里屋的冷如意放下了书籍,她感受到了易思文的怒火。金巧的话她已悉数听到,如果崔副司令此次针对的是如意坊,那么如意坊将面临生存的考验。50万大洋如果在如意坊鼎盛时期有可能在三日内筹到,但是就目前的境遇别说50万,即便是5万也有困难,难怪老爷会病倒。
易家佛堂传来零乱的木鱼声,想必是知道详情的夫人又在祈求佛祖保佑了吧。
冷如意从里屋走了出来,恰好与走动的易思文碰个正着。“别着急,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如意坊有大嫂盯着,定不会出什么乱子。”
冷如意不经意的一句话提醒了盛怒下的易思文,“大嫂一直负责如意坊物品的采购,如意坊目前的近况她最清楚不过了。爹肯定会让交际广泛的大嫂想办法的。”
冷如意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她虽然此时提到冯素贞是想提醒易思文注意这个平时把自己伪装成女强人的易家大少奶奶,以免她落井下石。几个月前的拉拢未果,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她依靠崔副司令这棵大树,那么如意坊必定面临落败的境遇。陆少祺现在不在奉天,她不知道要将心中的揣测说与谁听。
“不好了。”王嫂慌谎张张地走了进来,“三少爷被崔副司令抓起来了。”
正在收拾茶杯盖碎片的金巧不小心手指被碎片划破,“哎哟。”
冷如意赶紧找来了药箱为金巧进行了包扎,她轻声安抚着慌乱的金巧,“别担心,思武不会有事的。”
金巧顾不得手部的痛楚她紧张地抓住了冷如意的手,“二少奶奶,您一定要救救三少爷。那个残暴的崔副司令不会对三少爷下毒手吧。”
“简直无法无天。”易思文气愤地推门而出。
冷如意知道他们兄弟情深,担心他一时冲动找崔副司令要人,赶紧追了出去。她跑到他的面前,伸出了手臂,“你要去哪里?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把思武接回来吗?”
易思文怒火中烧,“你让开!他是我弟弟,我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抓而置之不理!”他试图绕过冷如意的阻拦。
“你想过思武是怎么被崔副司令抓去的吗?如果他不是听说了如意坊的事情冲动的去找崔副司令理论,他如今怎么会被羁押?你们即便有10个兄弟也不够抓啊。”
“你让我怎么办?就这样等着那个残暴之人就这样毁了如意坊,毁了易家宅门不成!”易思文愤怒至极,“别拦着我,我就不相信奉天没有王法可讲。”
冷如意凄楚地笑了笑,“当初我也相信王法,是大嫂的一番话彻底浇醒了我。你这样冲动只能令事情越来越遭。冷静下,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听我说,与其去找崔副司令不如派人打探下,是不是所有的商号都要捐同样数额的款项。50万不是小数目,对于一般商号而言都将是个天文数字。如果其他商号的数额比我们如意坊的少,那么我们可以据理力争为如意坊争取一个合理的数额。崔副司令即便针对的是如意坊,但是只要我们有理,他亦不会有所造次。他毕竟是镇守奉天的核心人物,终究会在意不利于他仕途发展的影响。”
易思文惊讶于冷如意精准的分析,她的冷静令他刮目相看,“即便我们知道此次捐款的确对如意坊不公,那么我们如何说服崔副司令呢?”
冷如意见易思文听进了她的劝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老爷尚在病中,如果让他知道思武被抓,无异于雪上加霜。现在马上通知管家,易家上下齐封口,对老爷、夫人不能提半个字,否则逐出宅门。”
易思文心中的怒火逐渐在熄灭,冷如意说得没错,如果自己在这种时刻乱了阵脚,那么易家还有谁去支撑大局呢。冷如意的提点如醍醐灌顶般令他完全冷静下来,“好,我马上去办。”
“交待完管家,马上让他去核实我刚刚说的事情,此事不易久拖,因为我们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时间紧迫。”冷如意担心地看着易思文瘦弱的身体,“遇事别慌,要注意身体。”
易思文因为冷如意的担忧漆黑的眼眸呈现一层水雾,他赶紧别过身去,大步向主屋的方向走去。
“二少奶奶,能救出三少爷吗?”金巧站在了冷如意的身后焦急地问道。
冷如意回转身拍了拍金巧的肩膀,“放心,我不会让思武在副司令府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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