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泪

民国十二年,奉天老北市场老中医魏秉坤因为一次“误诊”导致富商李为良的二儿媳突然死亡。魏淑雅为了免去父亲的牢狱之灾,答应嫁给李家二公子病秧子李东升为妻的条件。大宅院内冷漠、阴暗的一面令善良、单纯的淑雅无法适应:严厉、钻营的公公、哀怨信佛的婆婆、长年卧病在床对她视而不见的丈夫、笑面虎手段残忍的长嫂、古怪、刁钻的小姑子,叛逆、不羁的小叔子,还有宅门内各种古板的规矩、一个时常发出凄凉叫声的神秘老屋,令她压抑得几次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在男权专制的年代,女人如何剥开层层束缚、重重枷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种没有思想、没有欲望、没有奢求的既定模式禁锢了她们的追求与向往……

5、两个女人的战争
天气闷热得喘不上气来,扇出的风带着阵阵热流。天空的东北角乌云密布,远处的雷声由远及近,豆大的雨点强劲地拍打着坚硬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一辆装饰华丽、考究的马车内,身着水蓝色真丝半袖旗袍的蒋若怡阴沉着一张俊俏的脸庞,如葱白般细嫩的手指不停的揉搓着手中蓝色的真丝手帕。身边的丫头小凤小心地坐在五姨太的身边不敢吭声。披着蓑衣的车夫小心的驾着在风雨中前行的马车。豆大的雨点拍打着车棚,敲击着蒋若怡烦乱的心境。
“吁。”到达目的地后已经浑身被大雨淋透的车夫停下了马车。
小凤掀了下车帘,“五姨太,我们到了。”她先跳下车,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油纸伞站在了马车旁。
蒋若怡拧眉下车,她怨责天公不作美。得到消息的蒋若怡顾不得雨大风狂,带着贴身的丫头直奔吉祥布坊而来。早该知道与她姐妹相称的女人背后隐藏的阴谋,但是她却被她赠送的金银首饰晃花了眼,以至于令她钻了空子。独占欲极强的副司令府五姨太岂是浪得虚名之辈,她倒要会会这位利用了她的好心的冯素贞到底会以怎样的丑恶嘴脸来面对自己。
她扶住了小凤伸出的手,在小凤的精心保护下,走向了吉祥布坊。
门口处,一位五大三粗的壮汉拦住了她们。“你们找谁?”
蒋若怡懊恼脚下最新款的皮鞋被雨淋到了,她愤怒的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眸,“小凤,告诉他我是谁?”
小凤大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水淋湿了,“你们真是瞎了狗眼,这位可是崔副司令最宠爱的五姨太,得罪了副司令你们担待得起吗?何况我家五姨太与你们大当家的是最好的姐妹,如果被她知道岂有你的饭碗在。”
壮汉看了眼服饰华贵、气场十足的蒋若怡不敢怠慢,“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五姨太多多原谅。小的马上去通报大当家的。”
“慢着。”小凤制止了壮汉即将迈出的脚步,“凭借我们五姨太与你们大当家的交情,还用得着通报吗?这大雨天的,你竟然拒我们于门外,如果五姨太偶感风寒,你纵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吧。”
蒋若怡配合着打了个喷嚏,她用手中的丝帕轻轻地擦了下鼻翼。
壮汉早已吓得腿部发软,哪还敢有半点阻拦,“五姨太,请。”
蒋若怡昂首挺胸,甩了下手中的丝帕傲慢地进了大门。
“五姨太,路面湿滑,您小心着点。”小凤的身材比蒋若怡矮小,手举过头顶胳膊早已酸痛了。
蒋若怡不小心迈到了一个小水坑里,溅湿了她的鞋子和旗袍的下摆,她瞪着眼睛,“你怎么带的路,成心是吧。”
走在她旁边的小凤赶紧小心地赔着不是,“对不起五姨太,是奴婢的错。”
蒋若怡懊恼的用手中的丝帕扇着风,“算了,算了。这几日你们都与我做对,都看我的心情太好了。”
“五姨太,小凤哪敢啊。”一阵风吹过,小凤赶紧将手中的伞压低,护住了蒋若怡的身体,而自己完全暴露在雨中。“阿泣。”
进入吉祥布坊,小凤赶紧收了伞。她掏出怀里干净的白色的棉质手帕小心地为蒋若怡擦拭额头的水珠。“五姨太,您还好吧。”临出门前,小凤就提醒蒋若怡天气异常,但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蒋若怡恨不得马上冲到冯素贞的身边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都这样了,还娇情什么进去吧。”蒋若怡顾不得许多,她只想问问她的“好姐妹”,她的良心是否被狗吃了。
“您找谁?”一位戴着白色工作帽的女工发现了她们。
“我们五姨太是你们大当家的好姐妹,听说吉祥布坊开业了,顺便来看看。”小凤的身体从头到脚一直在滴着水。
女工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犹豫着没有回应。
“冯素贞在哪个房间,带我去见她。”蒋若怡没有闲情跟一个身份低下的女工耗着,这样的鬼天气早就令她不耐烦了。
“我们当家的在,在她的办公室。”女工指了下吉祥布坊最里边的房间。
蒋若怡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傲慢地转身向前走去,“小凤,你留在这里。”
小凤不放心容易冲动的蒋若怡,但是了解主子脾性的她对于主子的意见只能无条件服从,“是,五姨太。”
蒋若怡看了眼颇具规模的吉祥布坊,脸色越来越难看。快要接近冯素贞办公室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传来冯素贞与平时不同的怒吼声,“连这点技术难题都解决不了,亏我费尽心思把你们从如意坊高薪挖了过来。你们听好了,这笔订单是客户卖了崔副司令的人情才给我们吉祥布坊的,如果被你们搞砸了,我就停发你们这个月的薪水。如果水平有限,赶紧给我滚回家去养老。”
头顶微秃的老张师傅被冯素贞训得面红耳赤,“大当家的,不是我们几个不卖力而是这次客户要求的实在太高,在原有色泽的基础上,要提高两个成色,莫说我们吉祥布坊办不到,就是对于原来的如意坊也会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啊。”
冯素贞啪地拍了下桌子,她指着面前三个年长的技师,“我跟你们说过多少遍了,别在我的面前提如意坊这三个字,你们为什么屡屡犯了我的大忌。是不是你们后悔了,是不是对如意坊尚有感情。我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拿的可是吉祥布坊的薪水,应该知道谁才是你们的老板。马上给我下去研究技术方案,我给你们两日的时间,如果无法解决这个难题,你们马上给我滚出吉祥布坊。”
被训斥得毫无颜面的三位老技师低垂着头相继走出了冯素贞的办公室。出了门口,他们看到了笑容灿烂的蒋若怡。
“早知道她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当初就不应该听信她的巧言而背叛如意坊到这儿来受气。”
“我早就后悔了,相对于易为良的算计,冯素贞简直是一只蛮不讲理的母老虎。”
“别说了,她只给了我们两天的时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毫无头绪,时间紧迫啊。如果我们在她规定的时间内想不出办法,那就只有卷铺盖滚蛋了。我儿子的病就指望我每月的薪水支撑了,我可不能丢了工作啊。哎……”
看着三个人离去的背影,蒋若怡刚刚进门之前还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她推门而入,看到握着拳头依然气恼的冯素贞。
听到开门声的冯素贞刚想发作,却看到艳丽的蒋若怡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你,你怎么来了?”
蒋若怡打量了下宽敞而又装饰奢华的办公室,“哟,挺讲究的嘛。可见它的主人肯定是花了些功夫的。”
冯素贞知道来者不善,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怡,你找我有事吗?”
蒋若怡在她的面前坐了下来,她面带笑容的摆了摆手,“不,我以后不想听到你再这样称呼我。这样称呼我的冯素贞在我心里已经死了千百次了,你,还是叫我五姨太比较合适。”
冯素贞无暇与她理论,吉祥布坊自开业以来,已经占用了她全部的时间。以往在如意坊她没有意识到创办一个工厂居然如此劳心劳神,她现在终于理解了易为良因何早生华发。如果当初能够劝说具备超强管理能力的陆少祺过来帮忙,那绝对会是自己最得力之人。如今放眼吉祥布坊,除了那三个技术师傅,她一时之间恐难找到合适的人选。“五姨太,您今日为什么有闲暇时间来此?”
蒋若怡将身体靠在了舒适的椅背上,“我这不是为了看看我曾经视为姐妹的吉祥布坊的大当家是如何顺风顺水的做老板的。我来取取经,看你是如何用自己的媚术勾引好姐妹的男人的,尤其是像长民这样优秀的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为你这个狐狸精卖命的。”
冯素贞怒目而视,“五姨太是来挑衅的吗?如果说我勾引了崔副司令,那是你没有留住和管住他的本事。倘若没有我的存在,依然还会有别的女人最终从你的手里抢走她。我们毕竟姐妹一场,我会顾念昔日我们的姐妹情份让副司令多去你的园子走走。”
蒋若怡气愤地拍了下桌子,“你简直不要脸。连好姐妹的男人你都敢抢,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你背叛了易家宅门,卷走了如意坊这是整个奉天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别仰仗长民现在宠着你,就把鼻子翘上了天。我不妨告诉你,他也就图你一时新鲜,过后会像丢掉一只臭鞋一样甩了你。不管怎样,我的身份是副司令府明媒正娶的五姨太,而你呢只过是他见不得光的女人中的一个而已。我真替你脸红,刚死了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钻到了长民的怀里。你可以当之无愧为奉天城最不要脸的女人。”
冯素贞被蒋若怡的言辞气得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再听你在我的地盘上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八拜结交,送你最名贵的首饰,还不是因为你副司令府五姨太的身份。如果你是勾栏院的女人,你以为我还会理你吗?我还会费尽心思制造与你的相识吗?醒醒吧,如果还想得宠最好不要得罪我。”
“算我蒋若怡瞎了眼,看错了你。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走在雨中一定要小心雷公,它可不长眼睛,小心劈到你的身上。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因果报应。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阴险、狡诈的女人会落得怎样狼狈的下场,很令我期待。”能够战胜副司令府四个争风吃醋的女人,蒋若怡自不是什么善类。
“你给我出去,滚。”冯素贞完全被激怒了,怒火在胸口熊熊的燃烧起来。
蒋若怡站了起来,抬手给了冯素贞一个响亮的耳光,“好赖我是崔副司令的五姨太,岂容你出言不逊。记住今天我说过的话,否则你会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蒋若怡推开了房门,看到了挤在门口偷看热闹的工人。她挺起了胸膛,昴首阔步走了出去,刚才那一记响亮的耳光一扫她原本阴郁的心情。
“五姨太”小凤赶紧迎了上来,看到主子安然无恙后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
心情大好的蒋若怡摆了摆手,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向门外走去。
刚刚还雷声大作雨点密集,转眼间乌云消散,晴空万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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