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泪

民国十二年,奉天老北市场老中医魏秉坤因为一次“误诊”导致富商李为良的二儿媳突然死亡。魏淑雅为了免去父亲的牢狱之灾,答应嫁给李家二公子病秧子李东升为妻的条件。大宅院内冷漠、阴暗的一面令善良、单纯的淑雅无法适应:严厉、钻营的公公、哀怨信佛的婆婆、长年卧病在床对她视而不见的丈夫、笑面虎手段残忍的长嫂、古怪、刁钻的小姑子,叛逆、不羁的小叔子,还有宅门内各种古板的规矩、一个时常发出凄凉叫声的神秘老屋,令她压抑得几次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在男权专制的年代,女人如何剥开层层束缚、重重枷锁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那种没有思想、没有欲望、没有奢求的既定模式禁锢了她们的追求与向往……

9、很抱歉我不能爱你
奉天城进入了伏天,热浪如翻滚的波涛般汹涌。
路边那些感染了疟疾没钱医治的乞讨者相继死亡。一群戴着口罩的男人专门负责把他们的尸体运到郊外做无主尸体掩埋。一时之间奉天城的百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那些家中感染了疫情的家属守着越来越严重的亲人,只能无能为力的暗自流泪。
陆少祺回到了易家宅门。当他知道冷如意拖着怀孕的身体与她的父亲研制药方的时候,他的心无时无刻不在为她担心。他没有介意易思文传话时那张阴郁得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他的紧张他的牵挂全部转移到了冷如意的身上。
竹菊轩内,安明为站在窗前凝思的陆少祺扇着扇子。大少爷拧眉在窗前站了很久了,他知道他在为他的心上人担心呢。他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大少爷,奉天目前的疫情形势非常严峻,缺医少药不说,十恶不赦的崔副司令居然下令封锁疫情的消息。大少爷,您就听我一次劝吧,如果再不离开奉天,我担心将军、夫人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急得不得了。属下本就奉命护您周全,如若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即便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啊。”
陆少祺仿佛没有听到安明苦口婆心的劝说,他的心头仿佛压了块石头般堵得难受。他无从了解崔副司令下令关押名医的真正目的,但是如果再这样下去,疫情将难以控制,奉天城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苦难当中。那些无辜的百姓将会是这场疫情最直接的受害者。“安明,找个机会你先回上海吧,最好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我爹。如果想要解救奉天的百姓,就只有把消息带出去,让上面给崔副司令施加压力。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安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激动地抓住了陆少祺的衣襟,“大少爷,我怎么可以把您一个人丢在奉天。您是想让将军毙了我吗?现在整座奉天城都被封锁了,他们切断了一切途径。就算是一只鸟要飞走,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把它打下来。”
陆少祺转过了身体,他深邃的眼眸盯着纠结的安明,他轻轻地拍了拍安明的肩膀,“刚刚不是劝我离开奉天回上海吗?怎么让你先走了,倒说没有办法离开了。好兄弟,你知道我是费了多少口舌才劝说爹和娘给了我一年的时间的吗?如若我现在回去,要想再回奉天那比登天还要难。何况这种时候,我能离开如意吗?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尚且用自己以及腹中胎儿的安全做赌注,想办法解决百姓的疾苦,我堂堂七尺男儿见了困难就退缩,跑回上海了。我还是将军的儿子吗?还是如意真心爱着的男人吗?兄弟,听我一句劝,想尽一切办法离开奉天回上海,奉天的百姓全靠你了。”
陆少祺铿锵有力的话如同炸雷洞穿了安明的心房。他眼中的陆少祺绝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即便自己是官宦家的大少爷,为了爱情可以屈尊一个小布坊为其奔波劳神。这样的男人令他充满了敬佩,他自问他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大少爷,我怎么能放心把您一个人留在危险的地方。您还是让我留下来吧,不陪在您的身边,安明在哪里也不会安心。”
陆少祺捶了下安明的胸膛,“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的离开绝对是为了奉天全城的百姓。你肩负着几十万百姓的生命安危,责任重大。我一个大男人,不用保护。我相信如意的能力,待她研制成药方后,你立刻想办法离开奉天回上海。我会给爹写封信,相信他会筹措到相关的药品。如若你不听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就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安明从来没见过大少爷发过这么大的火,知道他的心意已决,“大少爷……”
陆少祺摆了摆手,轻轻地叹了口气,“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办法自己去想。”
安明无奈地点了点头,“是,大少爷。”
陆少祺心烦意乱的取过安明手中的扇子扇了起来,“你去趟如意的娘家,探听下她的近况,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孕妇,接触了宅门内疟疾病人,难免有被感染的可能。立刻就去,一分钟也不要担搁,得到确切的消息马上回来见我。”
“是,大少爷。”安明打了个立正,转身快速地离去。冷如意始终是大少爷心里最柔软的牵挂。虽然从未有过恋爱经历,但是他在大少爷身上看到了什么是真情真意。
陆少祺眉头微蹙,自从他到奉天后,一桩桩一件件颇有些离奇的事件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放。本来他以为以一年的期限,他肯定会带着摆脱了易家宅门束缚的冷如意顺利的离开。但是他把事情预想得太过简单了。易家宅门就像是一座腐朽的坟墓,时时散发着令人蹙眉的霉气。他虽然从来没有后悔当初跪在父亲面前争取来的结果,但是面对已然怀孕的冷如意他的内心被失望与焦虑填得满满的。以他声名显赫的将军府的大少爷身份,到了适婚年龄的他,家门几乎被说媒的各路媒婆踏破了。对于那些长相漂亮、举止优雅得体的各类名媛他却从来没有动心过。自从偶然遇到漂亮而又清冷的眼眸中蕴藏着故事的冷如意后,他的心弦终于被拨动了。公事至上的他,第一次将私事摆在了第一位。几天的相处,他确定自己想要的爱人就是不甚了解的冷如意。他不在意她的出身、地位、背景,只知道他的心里只有她,这就足够了。有过留洋的经历,他有把握说服顽固的父亲接受他的决定。但是如今……
“陆先生在吗?”门口处传来轻轻地询问声。
陆少祺收回有些凄然的思绪,“在。”
手中托着食盒穿着白色印花旗袍的易思佳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少祺的心里一颤,他没想到,他前脚刚回园子,消息灵通的易思佳居然后脚就跟来了。自从上次醉酒事件发生后,他的刻意离开带有明显的逃避与摆脱之意。如今面对眼神中透着浓浓情意的易思佳,他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易小姐。”
易思佳眼中的陆少祺清瘦了些,她走了进来,“这是我做的酸梅汤,特意给你送些来解解暑。是用冰块镇过的,特别凉。”
陆少祺的内心烦躁的如同柳枝上鸣叫的秋蝉。一波一波烦乱的情绪因为易思佳的出现不断地向他袭来,令他无从招架。“多谢。”
易思佳见陆少祺毫无热情,搓了搓手。她第一次自己前来,就是希望他们两个人能有机会单独相处。同榻而眠的事情虽然过去一段时日了,但是她对他的思念与爱恋却越来越浓烈。如同一坛深埋地下的女儿红,时间愈久愈醇厚。“非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陆少祺面对凄然的易思佳,内心焦虑不已。凭心而论,虽然他所认知的易思佳是一个刁蛮、任性、尖刻的宅门大小姐,但是发生了那样的大事,虽然是她心甘情愿的设计,毕竟她从来没要求过他去负责。这一点,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她会以一哭二叫三上吊的方式逼迫自己承担那份被强加的责任,但是她没有。此刻,她为了看他,送来了酸梅汤。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抚在他面前流露出小女人情怀的易思佳。“易小姐,关于上次的事情,我深感抱歉。本来应该早些时候跟你道歉,但是近期由于忙于如意坊的事情没有回宅门,还请多多谅解。”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知道出了这种事,作为女孩的你是个受害者,我本应承担这份责任,但是很抱歉我不能爱你。”
易思佳白皙的面庞露出凄婉而又勉强的笑容,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经过他亲口坦陈她依然难以接受。整个事件是她精心策划出来的,虽然从来没想到逼迫他承担责任,但是一直以来他的逃避与失踪的确令她抓狂得几乎疯掉。为了他,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她一个大宅门的小姐放弃了矜持、羞涩做了他不情愿接受的女人,但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早已经打定了非他不嫁的主意。她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有一天,她会用她的真情,打动心不在她处的陆少祺。如果他一辈子不接受自己,那么她抱定了终身不嫁的打算。爱一个人,居然到了令人可怜的境地,她时时为自己而感到悲哀。
“陆先生,你千万不要有心里负担。你不爱我不要紧,我不会为难你的。”易思佳感觉心脏一点一点的在碎裂,“你不用为了那件事情而一直躲着我,我不会赖着你。我只是想每天能够看到你,这就足够了。你可能会因为上次的事情认为我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但是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因为爱你才会做出连我自己都认为疯狂的事情。该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是我的行为对你造成了困扰,对不起。”
易思佳的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她的喉咙酸痛得难受。终于明了了他的心境,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即将流淌的泪水,“我先回去了。”快速转身,任由泪水肆意的流淌。无论自己怎样努力,陆少祺都不会爱上自己。这一认知,令她有如跌入万丈深渊的感觉。
陆少祺看着易思佳落寞的背影以及不易发觉的颤动的双肩,他用力地捶击着桌面。手部的痛感如同裂缝般逐渐漫延开来。他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有超常的定力。如果一切都可以挽回,他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发生这种致命的错误。如果他们之间的事情传到老爷、夫人的耳朵里,他陆少祺就会被认定为糟蹋了人家大姑娘,却拒不承认的登徒子。他懊恼地用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