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最终还是和那个男人和了好。为了赔罪,他给晚晚开了间小店,就在我们大学附近。晚晚收拾了两个月,楼下用来卖衣服和包,上面是试衣间,有张沙发床,可以睡人。她从学校里招几个小姑娘来看店,招不到人时我就来帮她看着。如此倒好,我便可以时常见到她。有天傍晚下了雨,我便想等着雨停再离开。把店门落了大半,躺在店里沙发上看书,不知不觉竟睡着过去。朦胧中听见有人拍门,我直觉是晚晚,赶快过去给她开门。她没带伞,立在黑暗里,身上淋透。我赶快让她进了门,问她怎么没带伞,怎么这时候来这儿。她显然兴致不高,恹恹地不愿多说,我也就不问。她要去楼上洗澡,随手从架子上拿了条裙子。我撑着伞出去给她买了点吃的带了回来,她正好洗完出来。我站在楼下笑着看她下来。晚晚边擦着头发边往下走,拖拉着一双旧拖鞋,穿着条吊带裙子,裹着玲珑有致的腰身。她走到镜前看看,掐掐自己的腰,漫不经心地说:“最近胖了,不能再吃了。”她说这话时微微撅着嘴,神色与那些仍在读书的小女生一般无二。大领口的裙子露出玲珑纤细的锁骨,长长的大波浪卷垂在她胸前,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她这样站在我面前,交织着性感和天真两种矛盾的特性,目光澄澈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眼睛里,没有疲惫和沧桑。来人去事,并没有多少可以留在她眼眸中。她天生是个又天真又放荡的女人,天生只会索取爱而不会给予。也许感情会消磨她的生命力和鲜妍明亮,因此她从不言及感情。也许她,早就忘了那些读书时苦恋她的小男孩,忘了第一次教她抽烟的男友,忘了曾经性骚扰她的远方叔父,忘了大学时要一个月三万块包养她的中年男人……甚至,她早晚有天会忘了今天这个让她黯然伤神的、她觉得自己深爱的男人。她会忘记我么?我这么想着,苦笑地对自己说——或者,她不忘了你。因为她心里根本不曾有过你。如此想来,倒不知该悲还是该喜。晚晚走到窗前去接电话。窗子开着一半,风涌进来,带着潮湿的雨的气息。她的声音没入风声里,时有时无。我拿衣服过去给她披上,坐在一旁听她拿着软软的调子跟那个男人聊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挂断了电话,略带着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敬川,我得走了,他马上来接我……明儿我跟他去玩儿,这几天应该回不来了,还得麻烦你——”我冷冷看着她说:“你别走。”“嗯?”“晚晚,我听人说他有妻子。这是真的么?”她没料到我会突然说这些话,错愕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轻轻地一笑,低头把玩了一会儿自己的发梢,不说话。我的心往下坠落,知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逼问她:“你这是何必呢?你图他的什么?”她抬头轻蔑地看着我说:“我图他的钱啊。怎么?你是第一天认识我么?”我攥紧了拳头,忍着怒火看她:“你跟我说这种气话羞辱自己有意思么?”“我说什么气话了?你自己喜欢演情种,就非要让我陪你一起么?我不像你,还是小孩子,我哪来那么多感情可给人?他拿我当个玩意儿,我图他的钱,我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她捋了把头发,平静了一下,继续说,“店里没伞,你今儿就睡这儿吧。我走了。”说罢她把我披给她的外套脱下来塞给我,转身出了店。你走吧。今天你出了这道门,我从此便不再执恋你。是,我是小孩子。我的感情在你眼里不过是过家家的儿戏,不过是一时兴起的角色扮演。林晚,你走吧。从此往后,我再也不会这么爱你。林晚,你走吧。他能给你头等舱,给你昂贵的酒店,给你美丽的衣裳,给你衣食无忧做梦的权利。林晚,如果我再老上几岁该多好。我最一无所有的年纪,偏偏遇着这么爱繁华的你。你走吧。你走了,也就再没人知道我这份可笑的心思;你走了,我才能正常地生活。我踢碎了墙角的几个啤酒瓶子,颓然蹲在地上放声哭起来。雨声仍是淅沥不停。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夜晚。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