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西站下了车，换了两趟地铁线，出站，步行几百米，便是我住的出租屋所在的小区。和我同住的是同一个导师带的同班同学秦修夏，京城米贵，我们的住处很小，一室一厅加一个小卫生间，她住卧室，我的床在客厅里用一道帘子隔开的小空间内。客厅里摆两张书桌，锅灶在阳台上。屋子虽小，细致布置但也算温馨。我打开门，中气十足地喊修夏：“夏夏！我回来了夏夏！”“诶，听到啦。”她边应着从阳台端着两个盘子进来，“你回来得正好，我刚刚做好饭，快放下东西去洗手。”我把拉杆箱推到床下，夸张地抱了抱她：“哎呦真贤惠，给我亲一下。”夏夏嫌弃地推开我言简意赅地回答：“滚。”吃过饭和夏夏简单聊了几句，她便回学校去借资料。我正打算去洗澡，手机突然响了，是辞镜——朱辞镜是和我从小一块长大的姑娘，现在和我一样也在北京，已经工作。她本来的名字不是这个，但她在长大之后嫌原来的名字太土，执意要改成这个——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名字——也挺土的，但她一直执意认为听起来像一个古装剧的女主角。我边接电话边往卫生间走：“镜子啊，我刚到北京。烦死我了我跟你说，老江又催我交论文…”还没抱怨完一句，我脚下一滑，然后就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因为屋子小，左胳膊和腿撞到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我立马疼出了眼泪。“你怎么了？”镜子急迫地问。“哎呦，哎呦镜子我不行了…啊，我摔了一下好像骨折了。”我试着爬起来失败了，哎哎呦呦地呻吟，“你快来救我…哎呦疼死了，我现在还裸体躺在地上动不了，你快过来。”幸而我们住得不远，十几分钟后镜子赶过来，看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我，丝毫没有同情心地大笑了起码一分钟，然后笑出眼泪的她才过来扶我。我咬牙切齿又无比羞耻地看着她：“我告诉你朱辞镜我恨你。”“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回事，裸体躺在这儿你搞行为艺术么…”在她的一路大笑中，惨烈的我终于到了医院。因为是中午，门诊科只有一个值班的小医生。镜子馋我一瘸一拐地进去：“医生你看看她，洗澡时候摔倒了，看她是不是骨折了？”我艰难地抬头看了看小医生——我的天，我在内心尖叫——这医生也太好看了吧！正好是我喜欢的长相！好看的眼睛！大长腿！干净利落的头发！天呀，手也这么好看！菩萨保佑我是骨折了吧，最好是瘫痪了，我要在这儿住一辈子的院…没等我在心里尖叫完，小医生就忍不住笑了说：“怎么可能？要是骨折的话她现在还能自己蹦哒过来？那就得担架抬过来了——坐那儿我看看。”我强忍内心的巨大失落，坐在他对面。小医生伸手按了按我的腿：“这儿疼？还是这儿？”我一边闷闷不乐地回答他，一边迅速地瞄了一眼他的胸牌：外科实习医生江上寒。木落雁南渡，北风江上寒——名字都这么好听——看来我这次摔倒，是上天注定要让我和他相遇——他诊断了一分钟，我在内心已经默默想出了无数类似的台词，并和他对演了所有偶像剧桥段。然后他挑挑眉：“没事儿小姑娘，我给你开点药回去抹几天就好了。没骨折啊，甭害怕了。”——我这不争气的腿，怎么连骨折都不会？我扭扭捏捏地拿过他开的药单，然后欲言又止地娇羞一笑，朱辞镜扯着嘴问：“莫子姝你没事吧？你摔坏脑子了？”我清了清嗓子，直接了当地问：“江医生，能给我个你联系方式么？”“啊？”他明显吃了吃惊，“怎么？你没什么事，以后不用来医院了啊。”我面露难色冲他眨了眨眼，他笑了笑：“那好吧。”然后扯了张纸写下名字和电话号，“喏，给。”“莫子姝你真是够了，连医生也不放过。”朱辞镜絮絮叨叨地说，“你刚刚看人家那个眼神呦，直勾勾的色眯眯的，真是猥琐透了。”我拿着江上寒写的纸条，冲着辞镜傻笑。她嫌弃地撇嘴：“又是这个眼神，我真不该带你来医院，你就光着在地上躺着吧…”晚上躺在床上，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江上寒打电话，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觉得你很好看，想和你做朋友。”嗯，对。就这样，不用拐弯抹角了，这么好看个姑娘主动要和他认识有什么可拒绝的？我在心里欺骗着自己，然后拨通了电话。响了两声，他的声音传过来：“喂，你好？”“江医生么？那个，我是…”“是今天中午来门诊部的小姑娘？”“对，那个我…”“我叫江上寒，朋友都喊我江寒。23岁，外科实习医生，明年转正。未婚单身，家在海淀区，自己住。可以做朋友，还有，我觉得你也很漂亮。”对方的简单粗暴竟然让我不知道该接什么——搭讪顺利得不可思议？看来我确实是漂亮到让人没办法不注意啊。我忍不住哈哈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你好看，要和你认识？哈哈哈，真尴尬…”“来找我看病的不管是小姑娘还是大姐阿姨，都用你那种眼神看我，没办法，习惯了…”我无声地翻个白眼：“我叫莫子姝，22，在北京管理大学读经济法研究生二年级。河北人，也在海淀区住。”很简洁，简洁到让我觉得我在相亲。和江上寒说了十几分钟，我说自己要睡了挂断了电话——一开始不能太着急，要学会步步深入——辞镜一直对我唠叨的话突然在这一刻变成至理名言。我偷笑了笑，开心地在床上打了个滚——忘记了今天刚刚差点摔断腿的事，又疼出了两行热泪。算了算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然后哥哥的微信消息突然闯进来：“小姝，我跟你说件事。”我趴在床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哎呦我还没跟你说哦，我今天洗澡时候摔倒了，腿差点断了！好惨啊呜呜呜…还不等我打完这行字，他言简意赅地发来一句：我有女朋友了，打算结婚的那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