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菊花很安全旧枣花很安全扪摸过的一切都很安全地震时很安全伴侣很安全喝醉酒时酒杯很安全心很安全——海子《坐在纸箱上想起疯了的朋友们》那时候的L城,诗歌早已经在与物质金戈铁马的战争中被干得一败涂地。即便是在文学圈子里,风光活跃的也是写小说的作家。那时候,写诗已经沦落成了许多大学男青年追女孩的手段,那些真正把诗歌当作人生事业的人如同沧海里的破船,总是一副落魄的衰样。亚哥是个例外。亚哥身材高挑,肤色雪白,梳着寸板,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他总喜欢穿看起来很潮的花衬衫,嘴角总是留着温暖的笑,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许多姑娘慕名来到他身边,倾听他读诗、讲黄段子,在亚哥小小的出租屋里,从不缺少漂亮的女人、诗歌以及黄色笑话。因为亚哥,我真正喜欢上了诗歌,喜欢上了那个外表看起来无比优雅的圈子。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去参加他新诗集的发刊仪式。那是1998年的春天,阳光倾倒了一座北方的城池。破旧的蓝色桑塔纳在滨河路上飞驰,车上除了我还坐了另外两个文艺青年:小巴、火柴。我和火柴是学校文学社的负责人,小巴是隔壁学校的一个文学青年,他认识火柴。火柴介绍他的时候,他热情似火地和我握手,死死地拽着我的手,高兴地说道:“你好,我叫小巴,大小的小,巴豆的巴。”小巴表面看起来很温和,但了解深了就知道他是个特聒噪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声波到处寸草不生,而且脾气特大!在车上,我们就像是下来“走穴”的大牌作家一样,将L城里数得着的作家都评头论足了一遍!互相吹嘘见过某某大作家,和某某大作家吃过饭,小巴甚至吹他和某某作家一起逛过红灯区!开出租车的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戴着眼镜,听到我们吹牛皮,不住地在后视镜里用贼贼的小眼睛瞅我们。在那块小小的方方的小镜子中,小巴穿着一件乌七八黑、许久没洗的棉衣,火柴和我头发乱如鸡毛!戴眼镜的四眼出租车司机想必是读过我们刚吹嘘的那些作家的某些作品,所以,严重怀疑我们谈话内容的真实性!当然,我们也不全是吹牛,那些作家我们倒是都见过,也一起聊过天、吃过饭,只是人家现在不一定还记得我们。司机在一立交桥下将我们放下,满脸堆笑。“哥儿几个,实在不好意思,前面堵车了,只能将你们拉到这儿了,你们再往前走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我还要去加油,不好意思啊。”他说话的时候,贼贼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们,所以显得很真诚,我便相信他那快要散架的破车可能真的需要去加油。于是,我对小巴和火柴说:“我们还是走过去吧。”小巴说:“好个鸡巴,我们还要赶时间呢。你不把我们拉过去,我们就投诉你!”小巴差点和出租车司机干起架来,被我和火柴劝住。“小巴,如果和他干起来,我们就真迟到了。现在我们走快点的话还来得及。”小巴气呼呼地走掉,火柴好心地去给司机付车费:“对不起,师傅,您多担待。”四眼司机一边把钱往口袋里塞,一边甩脸色给我们看。我们都听清楚了他在哼唧哼唧地暗骂我们。“一群装逼的哈怂!”小巴转过身来,指着司机:“你狗日的有种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看老子不打折你双腿!”那司机钻进车里,回骂道:“打啊,打折了才好呢,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赔死你狗日的,老子还巴不得你打呢!”小巴捡起地上的一只啤酒瓶过去砸人,四眼司机没料到小巴还真敢,一脚油门起步开溜。小巴一啤酒瓶砸过去,砸到了路边防护栏上,瓶身四分五裂,几乎溅到了我和火柴身上。我说:“快些走吧,这里有监控。”我和火柴将怒气冲冲的小巴拉走。他一边走一边在嘴里碎碎念,骂刚才那司机,像极了祥林嫂。因为和司机吵架,我们迟到了。赶到的时候,发刊仪式已经开始。聚会的地点选在一家叫蓝姬8号的酒吧,青年诗人冬野在门口接我们,我很早就听过冬野的名字,见到本人后第一感觉就是不像啊,想象中的冬野应该是帅气的小伙子,满腹才华,风度翩翩。但眼前的冬野却是一个满脸青春痘、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中年老男人。当然,作为一个中年老男人还长青春痘,说明诗人冬野无论是在爱情上还是在写诗上都还有着不竭的激情。亚哥包下了整个酒吧,灯光昏暗、音乐流转的酒吧里坐满了诗人,还有L城各个高校文学社团的负责人。酒吧里一片喧嚣,不论男女都在死命抽烟。我被呛得头晕眼花并剧烈咳嗽。“小木,快把烟点起来。”小巴说完就掏出红塔山给大家一一点上,我猛吸了几口后感觉好了很多,但头依旧很晕,眼前人影幢幢。我脸色惨白,瘦弱得如同枯枝的手指也开始发白。小巴看到我的脸色吓坏了,要我出去透透气,我说没事,跌跌撞撞地要去厕所洗把脸。我晕得分不清方向,挤过酒吧里拥挤的人群,四处问人找厕所,忽然间,我像一根木头桩子一样定在了原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诗人周子。他捋着长长的胡子,仙风道骨般坐在酒吧中央的一张椅子上和周围的一群女学生聊天。周子是L城诗歌界的领袖,在L城享有崇高的声誉,甚至在全国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我有些慌张地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发现我没带笔和本子。我急急忙忙地转身回去找小巴,他将自己的速写本和笔借给了我。周子身边围了很多人,我挤到他身边,蹲在他跟前,他的脚几乎要踢到我的鼻子。“周子老师,你好,我叫曹小木,很高兴能见到你本人。你给我签个名吧。”我说话的时候一脸淡然,但暗中一直抓着我的膝盖上的破牛仔裤,努力克制自己的头晕和激动。他拿过本子,哗哗在本子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没看我一眼就将本子扔还给我。我还想和他说说话,他却不再看我,低头继续专心和身边的女学生聊天。“谢谢周子老师。”我站起身鞠了个躬就离开了,按照我的性格,遇上这种傲慢至极的货色,我会站起来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可是,那天我忍了!我一脸不高兴地回到小巴身边。小巴看到我脸色更差了,问我是不是没签上名。“签上了,喏,这不是吗?”我将本子递给他看。“小木,这边,到这边来!”火柴隔着人群老远就向我挥手。我把自己快要僵硬了的身体挪了过去,发现角落里还坐了几个文艺青年:亚哥,老罗,还有曲梁。三个长发青年都是一副艺术家打扮,今晚的主角亚哥身穿一身亚麻色的西装,黑色的边框眼镜,显得干净利落。亚哥的旁边坐着穿长袍的老罗和帅哥曲梁。诗人老罗不怎么说话,坐在沙发上用忧郁的眼睛看着我们,一个劲儿地抽烟、喝酒。曲梁是个标准的帅哥,身形挺拔,眼睛里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蓝姬8号是个典型的小资酒吧,酒吧里一刻不停地放着悠扬的钢琴曲,曲梁穿着黑色的紧身T恤,端着酒杯,标准的绅士!我跟小巴说,我要是女的也会爱上曲梁。和绅士诗人曲梁的优雅不同,来这里的许多诗人朋友们将小资情调的蓝姬8号变成了菜市场和夜市的混合体,走廊里喝醉了酒的少年破口大骂撒酒疯,坐成一圈讨论诗歌的大学生声情并茂、唾沫横飞,还有无数在昏暗灯光里忽明忽暗的烟头。我的诗人朋友们,都觉得只有酒精和烟草才能证明他们的存在,而诗歌把他们和酒鬼、烟鬼区分开来。老罗说,一个好的诗人必须是一个烟鬼和酒鬼,女的除外。我想,我不是一个烟鬼也不是一个酒鬼,更不是女的,所以,我成不了一个优秀的诗人。酒吧厕所里弥漫着浓烈的屎尿昧和烟酒味。我隔壁的人不知道是在拉屎还是在撒尿,隔段时间就会发出点怪响。“不在!”隔壁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立马又寂静下去,吓得我差点从马桶上滑下来。这他妈的是女厕所?!不对,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专门给男士准备的小便器,是男厕所无疑。我一下明白隔壁发生了什么。厕所里混合着屎尿味和烟酒味的空气忽然香艳起来,我像偷窥了什么不能看的事一样,羞愧得想急切离开!我轻手轻脚地推开厕所隔间的门,像一个偷盗未遂的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往外走,隐约听到男生在说:“走了,好像没人了。”在门口撞见一胖子进厕所撒尿,我想,厕所里那对男女肯定把那胖子的祖宗问候了一遍。在洗手池洗手时仍感觉空气中有股香艳的气息在扰动,我的头更晕了。水一股股地从我的手指中间滑下去,我看着那些在我的指尖流动的晶莹液体失神,仿佛它们能开出花来一样。胖子撒完尿站在我旁边洗手。他一身彪悍的肥肉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洗完一甩手甩了我一身水。他急忙掏出纸给我擦,边擦边说:“老兄,真不好意思啊。”我的声音已经沙哑,咳了几下后淡淡地说了句:“没事的,都是朋友嘛。”他说:“就是,都是朋友嘛,你也是来参加这次诗歌会的?”我说:“是啊,是啊,大哥你也是?”“是啊。我叫阿亮,敢问兄弟贵姓?”“叫我小木就行了。”洗完脸,我清醒了好多。胖子阿亮是个很爽快的人,和我报完了家门后就拉着我去他的桌子喝酒。诗人冬野主持了亚哥的诗集发刊仪式,在发刊仪式上,冬野首先隆重介绍了出席这次发刊仪式的德高望重的周子老师。冬野在讲话中讲道:“周子老师是我们L城诗歌界的领袖,也是L城诗歌界的骄傲!”冬野越说越激动,他慷慨激昂的讲话点燃了酒吧里大多数人的激情,他们都向周子投去无比崇拜的目光。“周子的诗其实写得跟屎一样。”亚哥点了一支烟,对周围的我们低声说道。我不由得多看了一眼亚哥,长头发下的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甚至领带都打得和风纪扣一样严肃。这样的人不像是一个叛逆的人,但他却敢说出周子的诗像屎一样这样的话,那就是他的诗特牛!我不由得拿起桌子上的《亚哥诗集》开始翻看,我被震撼到了。亚哥诗歌的成熟度完全超出了他现在的年纪,我一口气读了十几首诗歌。“亚哥,你的诗写得真好!”我由衷地说。冬野正按照程序请亚哥上台讲话,他站起来看了我一眼,笑嘻嘻地说:“晚上我请你喝酒。”说完,他就上台去讲话了。他在台上讲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话,比如他很喜欢周子老师的诗歌,完全忘掉刚才他在台下说的话!主办方设计了互动交流环节,现场诗歌朗诵。那天,我们来参加诗集发刊仪式前,主办方曾通知我和小巴带上自己的诗歌去现场朗诵。朗诵环节开始后,主持人很快就叫到我的名字,我带着我的诗稿上去朗诵。那是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朗诵自己的诗歌,很紧张,几乎不敢看下面的人。那首诗叫《写给姐姐和青海湖》。大西北的青海湖在青海湖的咸水里我看你姐姐在风中摇曳着悲欢的姐姐夜风摇落了你的眸子它们飞上了天宇闪烁着离人的寂寞我拿着镰刀在青海湖边收割石头像收割韭菜一样麦子长在云端长在寂寞的青海湖里一位寂寞的女郎用她的锁骨弹奏一首离人的歌子我坐在青海湖边坐在云端坐在麦地里静静地聆听而后天寒地冻路遥马亡月比星白夜比昼长麦子全部枯萎我收割的石头全部枯萎女郎荷月而去我坐在青海湖里一只荆棘鸟飞过我的胸膛穿堂的风从青海湖吹到了南美在那个叫厄瓜多尔的地方在那个盗贼满街的教堂里神父用手作喇叭状叫你的名字姐姐姐姐你的发在春天里像韭菜一样疯长你提着菜篮跨过春风的原野你的篮子里装满了忧寂与欢乐可我不知道哪样会多一点我多想告诉你在月夜升起的日子里告诉你姐姐我又看到了青海湖里的石头它们又青又白上面写满了海子的名讳仿佛记得那是个寂寞的诗人住在一座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里可是姐姐在那些梦里我看见他在哭泣他从青海湖走到了日喀则又从日喀则走到了山海关麦子在他脚下生长他匍匐在麦地上他用手握住金黄的麦穗哭泣姐姐在陇东的兰州麦子在大雪里生长寂寞而悲欢地生长留着胡子的山羊和长着翅羽的飞天在麦地里嬉戏我看到了你姐姐在那个大雾的清晨你走在清晨的大雪里你的脚踏出了长长的脚印再难踩平姐姐我朗诵完后,下面观众掌声雷动,我像一只白胸脯的企鹅一样穿过人群,一屁股坐在亚哥面前,大口喘气。老罗点了支烟递给我说:“不错,很不错!海子《日记》的风骨。”亚哥说:“能人老罗法眼的诗歌很少。老罗能这样夸你,说明你的诗歌真的写得很好。”阿亮跑过来拉我去他的桌子喝酒。我们正喝得高兴,一个女孩过来给阿亮打招呼:“阿亮你怎么不回我的短信!不是答应陪我去买书吗,竟然放我鸽子,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她一头栗色的齐肩短发,刘海下的眼睛笑成一条好看的缝隙。“我们学生会最近要举办一个大型活动——名家诗人进校园,听过吗?我正给你争取一个上台朗诵的机会呢!”她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我们,直到我们的眼神里都露出崇拜。她看到了阿亮身边的我,忽然高兴地笑了:“是你啊!刚才朗诵的诗歌真棒!”阿亮赶紧介绍:“我的新朋友小木!”“我是颜颜。X大学学生会文艺部部长。”颜颜突然换了一副外交家式的假笑,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哎?你的外套哪儿买的,这么有个性?”说着伸过手在我背上捏了一下。我吓了一跳,心惊肉跳地感到她绝对是成心捏了一大把我的肉。我往后躲了一下,可耻地脸红了。“我得再邀请一些人去!”她笑着扔下一句话。远远的,我看见颜颜趴在周子边的沙发上说着什么,他们一起大笑。颜颜往这边看看,遇到我的眼神,突然就不笑了,眼神落寞地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喝酒。一会儿她又开始满场疯开了,又是叫又是跳,在乌烟瘴气的酒吧里跑得裙摆纷飞。“谁呀那是?”亚哥指着颜颜问我。“小木他们学校学生会的一个部长,叫颜颜。”阿亮介绍道。“啊呸!部长了不起啊,瞧她那副德行!看着就烦!”亚哥无比轻蔑地说。颜颜很高,一米七左右,身材高挺,站在一群小女生里鹤立鸡群。她很外向,第一次见到陌生的诗人或文学爱好者就要上去搭讪,任凭一些轻浮的男生摸她的手,揩她的油。我发现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她是不开心的,但她也从不拒绝。她忽然蹿到我身边:“下周一,咱们出去爬山吧!”我环顾了下四周,亚哥、阿亮他们都跑去和周子聊天去了。“周一我们去爬山,怎么样?”她又问我,脸上洋溢着微笑,附在我耳边说话,吹气如兰!我的耳朵和脸像火一样烧起来,她故意将鼻息吹到我脸上。见我半天不说话,她塞给我一张纸条。“想好了,联系我!”她离开我又跑去和其他诗人疯去了,我自顾自地说:“好吧!”她可能听不到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主持人忽然叫到了老罗的名字。老罗却很客气地站起来,摆摆手说他今天没准备,就不朗诵了。冬野为了救场带着自己的诗稿上去朗诵了。冬野的诗歌写得不是很好,但也不算坏。风格偏向哲思,我觉得受到了冯至十四行诗的影响。冬野下来的时候,问老罗他这首诗咋样。老罗慵懒地靠着躺椅,慢条斯理地说:“有老薛的痕迹。”后来我才知道,L城最牛的诗人是老薛,不是周子。不过周子在的时候他们宣称周子是L城诗歌领袖,老薛在的时候吹老薛是L城的诗歌泰斗。如果他们俩都在的话,就说他们都是泰斗。那时候的诗歌圈子就是这样,诗歌已经式微了,再不吹捧,就什么都不是了!但亚哥他们真心佩服老薛,他们说老薛的诗写得很好。他们中许多人都跟老薛学诗歌,写的诗歌中老薛的痕迹很明显。但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老薛是谁。“谁是老薛?”我问。冬野就添油加醋地给我讲了半天关于老薛的故事,在冬野的口中,老薛是一个诗歌隐者。他咕咕地干掉了一杯青岛啤酒后无限神往地感叹道:“老薛是现代社会的王维!”在他的描述中,老薛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老薛很有钱,大家都不知道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他曾经送了上万元的书给跟他学习诗歌写作的弟子。据说老薛对青年诗人尤其是高校学生诗人很是关注,这次发刊仪式的钱也是老薛掏的。听了冬野的讲述,我想原来L城还有这么牛的人物啊。“你见过老薛吗?”我问冬野。“当然见过。但是老薛行踪不定,我们见他的次数也不是太多。”“那他是个啥样的人?”“有时候严肃有时候温和,喜欢和青年人交往。人长得也比较帅,没有猥琐之相。”我说:“老了还帅,那么年轻时候岂不是少女杀手啊。”大家就哈哈笑起来,开始喝酒。我装作不经意地转身,在人群中搜寻颜颜的下落,却不见了她的身影,她可能玩累了先回去了。于是,亚哥邀请我去他住的地方喝酒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去的路上,一直在堵车,司机一直在抱怨路怎么难走,去的地方多么绕。在车上我一句话也没说,我一直惦念着颜颜。我看向窗外,夕阳照耀下的L城显得分外美丽。一幢幢新的大楼拔地而起,这个城市正努力地追赶时髦与繁华。我无比沉重地叹了口气。因为堵车,我们到亚哥的住处已经是晚上,亚哥住在一拆迁区的破楼上,会客:室是一间小屋子,堆满了书。我们进去就挤满了整个屋子。亚哥热情地为我们倒茶,我和小巴、火柴挤着坐在亚哥的单人沙发上。胖子阿亮本来也是要来的,后来被女性朋友一个电话叫走了。我一直忐忑地想问阿亮,那个女性朋友是不是颜颜,却一直不敢张口。在亚哥的住处,老罗依旧一句话不说,死命地喝酒抽烟,小巴很快和亚哥他们打成一片,小巴酒量不行,但是他敢拼命。很快,我们喝完了屋子所有的青岛啤酒。我说我下去买酒去,亚哥说都三点了,店家早关门睡觉了。他翻箱倒柜拎出几瓶二锅头,问我们干不干白的。老罗说话了:“白的就白的,我没意见。”后来的交往中,他一直吹嘘他的肚子是个无底洞,哪怕是数年后,我们再次相聚的时候,老罗依旧吹嘘他的酒量,说他在上海没人能把他喝倒,他一直想把自己喝透,却未能如愿。两瓶二锅头干完后,老罗醉了,很多年以后我向他提及那次醉酒事件,他说那是装醉,他那么能喝怎么会醉呢。小巴红着眼睛和亚哥划拳,中国的酒桌文化博大精深,一杯酒,半小时之内就让两个不认识的人变成了休戚与共的兄弟。亚哥打着酒嗝称赞小巴够兄弟,有血性,将未一定是个好诗人。这句话对小巴很受用,他打着酒嗝开始和亚哥一起朗诵诗歌。我困得不行,倒在亚哥的床上沉沉睡去。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头疼欲裂。在弥漫着恶臭的公共厕所用冷水抹了把脸后,就和小巴他们一起赶回学校上课。回去的公交车上,小巴依旧为昨晚的那个诗歌之夜兴奋不已。亚哥说,他支持小巴成立一个诗社的想法。他说,我们在世界的面前都是罪人,只有诗歌让我们富足,只有诗歌可以给我们王位和太阳。公交车上,小巴正在和亚哥谈论他想在L城成立一个青年诗社的宏伟目标。我则用手托着下巴开始打瞌睡,窗外的L城晨风温暖,将我的头发一根根温柔地撩起,其实他们谁都没有注意我手里攥着一张早被汗水浸湿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