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邵文眼睁睁看着白瑾瑜走进了宫殿,疑惑大殿深沉,全凭楠木柱上的夜明珠指引道路。白瑾瑜的身影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卢邵文这才想起,白瑾瑜似乎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你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看见什么了?卢邵文正是糊涂,深恨娘亲生自己的时候忘了生脑子,又是迷惑又是混沌,突然被另一件大事吓得险些失了魂魄。皇……皇后怎么来了?而且,皇后深夜出行,怎么穿得端庄如大典?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深青祎衣,佩蔽膝、白玉双佩,妆容艳丽却神情冰冷,就像一尊冰做的美人雕像。卢邵文眼睁睁看着李皇后缓缓踏进大殿里,身边只有一位宫女伺候,其余众人皆被留在殿外。卢邵文依稀记得,那宫女是皇后的心腹,跟随多年,叫落英。为什么只有她跟着皇后进殿?皇后身边不需要人伺候么?他正在胡思乱想,不多时,宫殿里的所有人,包括惠妃徐氏,略显狼狈的出来了。难道……卢邵文骤然警觉,这间大殿里,只留下了四个人。他们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一概不知。卢邵文忽然觉得这夜,凉得有些过分,寒气浸浸,刺进骨子里,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每处毛孔。此刻,皇城里,全然安静下来,连最爱凑热闹的蟋蟀,也停止了鸣叫,仿佛即将发生大事。不知过了多久,宫殿深处传出一道惨烈的女声,尖利得要划破黑夜,仿佛诉尽胸中的怨恨。皇后带来的那些宫人,已然化作了石头,充耳不闻。卢邵文已经呆了,不知道眼前这座大殿里发生了什么。帝后二人在宫殿深处,又是一种怎样的光景?白瑾瑜知道了真凶,为什么要告诉皇帝?皇后到了惠妃娘娘的宫殿,又是什么意思?撕心裂肺的惨叫犹自回荡在黑夜里,所有听见的人皆是噤若寒蝉。这时,宫殿深处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他孤零零的,步履蹒跚往殿门走来。卢邵文一眼就认出了明黄色的龙袍,在一颗颗璀璨的夜明珠的指引下,愈发飘摇孤单。“皇上?”惠妃轻声呼唤,想要迎上去,却怯怯地缩回了手。皇帝没看她,迈到了殿门外,看着满地跪着的宫女、内监、禁军,目光忡怔茫然。卢邵文想去扶他,听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皇后薨了。”卢邵文一个站不住,头扑到在青砖地上。疼,真疼。“皇后薨了,宫女落英自愿殉主。”皇上顿了顿,又道:“近三日打入天牢的死囚,都……都赦了吧,为皇后祈福。”卢邵文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心中呐喊:白瑾瑜呢?白瑾瑜呢?白瑾瑜去哪里了?他也殉了皇后?皇帝似乎已经忘了世间上还有白瑾瑜这个人,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在天地间。白琅从天牢里放出时,他问:“是白瑾瑜?”卢邵文迟疑点头。“他在哪里?”白琅抓住卢邵文,急迫地问。卢邵文只是摇头。“你什么意思?白瑾瑜去哪里了?他人在哪里?他到底做了什么?”白琅连声追问,恨不得把卢邵文所经历的一切都掏出来看个明白!“统领,我……我也不知道……”卢邵文怅然。那天,他进了大殿,就再也没出来,如今死生不知,人不见人尸不见尸。只是近日的成都街头,风声严了很多。兵马司、六扇门甚至皇城司都遍布在大街小巷。成都街头谣言纷起,人心惶惶。有的说是来了江湖大盗,要洗劫整个成都府;有的说青城山上的妖精出山,要吃光整个成都人和所有的吃食;还有的说是北边某个国家派了奸细,要灭大蜀。谣言一天三变,成都府的人收拾细软,商量着逃出城去。正是混乱之时,却一辆漂亮的马车溜溜达达地进了成都府北门。马车轿厢很大,可容三四人共坐,四面板材皆是金银平脱漆艺,还有精心描画的各色神仙、飞禽神兽,端是华美非常。轿厢四角悬着铜铃,走动起来,叮咚作响煞是好听。守城的士兵正要上车搜查,从窗口伸出一只细白柔嫩的手掌,扔了半块银饼。“拿去打钗子吧。”少女的声音娇嫩清脆,如出谷的黄莺鸟。士兵心头一喜,这银子成色不错,分量足,足可以给堂客打三五对好看的钗子。再说了,这搜了好几日,一直没发现要犯的踪影,他总不会自投罗网吧。手一挥,放了这辆车入城。马车优哉游哉地行在宽阔的青石路上,从五块石桥一路向南,绕过浣花溪边,途经万福桥,在一株枝叶苍翠茂盛的荔枝树边停住了蹄子。就这么停着,马儿一动不动,仿佛过了千年万年。巷子里,无人进出,连风都是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仿佛人间的喧闹与主人无关。“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轿厢里,响起男人吟诗的声音,摇头晃脑似乎乐在其中。少女嗔瞪了他一眼:“姓白的,你要我带你进城,现在你总该讲讲到底谁杀了赵淮吧?”白瑾瑜靠在轿厢角上,唇角的笑淡而隽永,脸上有两道新鲜的伤疤,手臂裹着夹板,现任是才受了伤。说话的少女却是曾经的大汉国小县主刘锦弦,她已经换做另一身打扮,活脱脱从大理来的小娘子,俏丽依旧。白瑾瑜对刘锦弦的威胁毫不在意,只告诉她:“龚澄枢就住在这里。”“我知道啊,但是……”刘锦弦怔了怔,终究别过脸,“他不会见我的,我也不想再见他。就……这样吧,各自安好。”白瑾瑜缓缓道:“说得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