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料”,就说明这个人值得挖掘,这是刑警们的行话。在场的都懂了,不懂的也能意会。赛天宝不再蹬腿挣扎,安安静静蜷缩在连榷怀里。“连警官不愧是连警官。”施诚人笑眯眯道。连榷在温庭烟的牵引下在沙发上就坐,他抱着赛天宝有一会儿了,一头小猪仔多少有些沉,他便把赛天宝放到一旁,赛天宝不太喜欢皮沙发的触感,但也勉强趴下了。向着施诚人的方向,连榷好奇道:“你是故意惹人嫌还是天生的?”温庭烟悠然落座,替施诚人答了,“他是天生的。”此时倒能看出来,几人其实颇为熟稔。施诚人哼哼,但也不反驳。肖钦坐到施诚人边上——在场唯一的空位,他始终沉默着,是一个话极少的人。霍金凯在主位上坐下,正了正神色,“别的闲话不多说了,至于猴子,他的事不着急,今天最主要的,还是把连榷知道的、跟我们手头的情报串起来。”霍金凯望着连榷,“小温说,你掌握的都是我们目前尚未掌握的。”“我跟实验体有过接触,基地的事大致知道些。”“先说说你跟实验体怎么接触的?”霍金凯按捺住急切的情绪,望着连榷。“他们总是突然出现,没有规律,有时候没有实体,只能听见声音,有时候是控制了普通人。”连榷斟酌着从无火窒息事件切入:“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无火窒息事件,我亲历了至少三起......”施诚人点点头。他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对着墙上的幕布摁了两下,便出现了几张照片和相关的文字资料。施诚人难得收敛了玩世不恭的不着调,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西水公园的出租车司机、小巷子里的青年、还有农贸市场的中年妇女,他们都是突然靠近连榷,而连榷则像是早有预备,干脆利落地把人劈晕了。”施诚人停顿了一下,才似笑非笑道,“那大婶被你劈了个二级脑震荡。”连榷不回应他那句“像是早有预备”,避重就轻道:“她已经被控制住了,据我所知,如果不强行断开精神连接,她也会窒息死亡。”“只要被精神控制了就一定会窒息死亡?”“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那实验体想杀人岂不是轻而易举?”几人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霍金凯更是面色凝重。此前,施诚人突然说这些案子可能与精神控制有关时,霍金凯并不相信,且刑警队已经有了些眉目,但施诚人说什么都要把这个案子截过来,还让他为此头疼了一阵子。“无火窒息不止三起,全都是因为精神控制?”“尸检结果显示,被害人的咽喉部、呼吸管、肺部等器官都没有检测出火场应有的烟雾颗粒,从肌肉收缩状态和被害人死前不停呼喊‘火’的行为来看,无火窒息的被害人更像是陷入了大火的幻觉,因此憋气、最终窒息而死。”连榷托了托鼻梁上的墨镜,“被成功控制后的人会死于无火窒息,这只是我的推测。”“不存在别的死法?”施诚人提出疑问。“连榷肯定有他的道理,先听吧,一会儿再问。”霍金凯道。“我接触过的实验体。一共有两个,一个叫安德烈,是个俄罗斯人,另一个叫赛天宝,他们大概是从三、四年前成了实验体。”“俄罗斯人……”霍金凯蹙眉。“按照安德烈的说法,大概有十个实验体被带离了基地,似乎在针对普通人进行精神控制,类似于一种‘实战’。”“十个?准确吗?你知道他们的行踪和身份吗?”连榷摇头。“只知道两个实验体的身份。一个就是安德烈,但也只知道他是俄罗斯人,另一个,是我弟弟连诜。”“咦?”霍金凯由于过于惊讶,发出了走调的声音,听起来像乌鸦的叫声,施诚人有些想笑,碍于气氛的凝重,硬生生憋住了。“实验体会接触我,或许是因为小诜。”连榷按他事前打好的腹稿缓缓道:“我爸连恳平,一直研究脑科学,大约十年前失踪了,温庭烟说,他是被MCP带走的。”连榷稍稍停顿下来,似乎在求证。“是。”霍金凯歉然道,“但至今没有线索。”连榷神情未变,继续道:“我弟弟连诜,三年前失踪,在他的个人物品里,有大量关于我爸在做的脑科学的研究资料,小诜似乎一直在调查父亲的事,所以我在这之前一直怀疑小诜的失踪与我爸有关。”“那他、你弟弟,是怎么变成实验体的?”“小诜失踪时正在俄罗斯留学,安德烈是小诜的好友,安德烈说,三年前有人以爸爸的名义约见小诜,安德烈陪同小诜前往,他们在约见地点受到袭击,而后一直被囚禁在基地里。”连榷的语气渐渐沉重,赛天宝轻轻拱了拱连榷的手表示安慰,连榷反手摸了摸赛天宝的头。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寂静。赛天宝从下往上,能看到众人的神态。离他最近的是温庭烟,低着头,银色细框眼镜正好挡住他的眼神,看不清表情;施诚人望着投影,散发着凌人又淡薄的气势;肖钦也望着投影,若有所思,表情更为凝重些,不太说话,却不动声色地观察所有人;霍金凯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紧拢着,忽而瞥了连榷一眼,眼神复杂,随即又恢复如初。这些连榷都看不到。赛天宝心里生出说不明的奇怪感觉,他觉着嗓子有些干,轻轻“呵”了一声,但没有人在意。连榷没有任由沉默继续下去。他说:“一向是由实验体主动联系我,我处于被动,所以知道的关于基地的事很有限——但必须要说的是,基地的规模绝对在想象以上,研究人员和实验体的数量都很庞大,实验体大多是流浪汉、孤儿、独居者,如果筛检近十年的失踪人口,应该能找到一些实验体的身份信息。但他们本身并不知道基地在哪,我也就无从得知。”“至少这是一条重要的渠道啊!”霍金凯连拍了三下沙发扶手,身子向前倾,“安德烈多久联系你一次?”连榷摇摇头,“他已经死了。”“死了?”施诚人与霍金凯面面相觑。“所有实验体都处于被基地监控的状态,这种监控基于精神控制之上,我最后一次接触安德烈时,他被基地发现了,当场暴毙。”“尸体被秦尚集团回收了。”温庭烟补充道,简单描述了那一晚他看见的状况。“那连诜呢?”“我从始至终没有见到小诜。”“你刚刚说的,还有一个实验体,赛什么?”“同样无法联系。”霍金凯锁眉,他掐着沙发扶手,黑色的皮面上出现五个浅浅的圆坑,“其他实验体都找到你了,连诜却没有出现?”“按照他们的说法,‘连诜失控了’。”连榷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异样,但挨着他的赛天宝却能感知到连榷情绪的起伏,“基地控制着每一个实验体使他们无法逃脱,因为是精神控制,就好比天罗地网,难以摆脱,但小诜的能力似乎尤其强大,现在说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基地应该也在到处找小诜。”“他极大可能会来找你。”施诚人飞快道,“得加重对你和你家人的安保力度。”“不行。”霍金凯却反对,所有人转向他,霍金凯摆摆手,“你这就默认了要以连榷为诱饵,我们不能这么做,对方究竟是什么实力、精神控制力的开发到了哪一步,是否已经研究出了精神控制武器......未知数太大,不能冒险。连榷,”霍金凯用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你和你母亲立即搬到科研中心来,你母亲那边,我去说服,她会......”“不,”连榷毫不犹豫拒绝了,“加大安保力度,尤其是对我母亲。但有一点我要说明,小诜只是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实际上他已经回过家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跟我的邻居柳平川一起消失了。”“谁?”肖钦突然问。连榷听出来他语气里有几分诧异,但施诚人只是当他迷惑,遂解释道:“住在连榷隔壁的一个研究生,失踪了快一个星期了,两天前被发现,屋内有血迹,现阶段认为是入室行凶。”虽然知道施诚人只是在陈述调查事实,但连榷还是皱起眉,“小诜不会伤人,或者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你怎么能肯定那是你弟弟?”连榷从口袋里拿出连诜留下的明信片,施诚人伸手接过,“这是蔼洲大学的明信片,应该是从柳平川屋子里拿的,信上没有邮戳,是被人直接投递到收发室的。”“仅凭这个就推断是连诜?”施诚人小心地把明信片翻来覆去地看,几人轮流看过明信片,但也得不出别的结论,明信片最后又到了施诚人手里,“我把明信片送去化验科查一查。”连榷没有反对。他会出现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借助特情处的力量。明信片在施诚人指尖翻飞着,他已然坐不住了,“得先找到连诜,而且赶在基地之前。啧,柳平川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吧,你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的?”“昨天。”“昨天?”施诚人望向霍金凯,“老霍,我去查这个,先走一步?”霍金凯看向连榷,见他微微露出倦容,也有意结束会议。“也好,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今天先到这,明早还是这个时间,还在这里。——散会。”施诚人和肖钦先后离开了会议室,连榷也与温庭烟一同起身告辞,霍金凯却示意他们不用着急,走到办公桌后面,从最底下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个手提箱,放到连榷面前。“是什么?”连榷在冰冷的箱身上摸索。“装备箱?”温庭烟似乎认出来了,有些惊讶。霍金凯点点头,浅笑着,把箱子打开来,里头有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屏,一副挂脖式耳机,一副十分厚实的墨镜,还有一个奇怪的黑盒子和一堆数据线。“昨天知道你要来,我特意让人从技术部拿来了这个。虽说这个东西还在完善中,但多多少少对你有点用。”连榷还是一头雾水,霍金凯哈哈一笑,拿出那副厚实的眼镜,“不卖关子了。这是大脑视觉区域实景投影设备,你戴上试试。”仪器的佩戴和操作都不难,连榷在温庭烟的帮助下戴上了设备仪。起初能看到模糊的光点和奇怪的曲线,渐渐的光点扩大,变成暖色和冷色,最终变成人的形状,而曲线勾勒出家具的形状,但视线的转移,曲线也跟着变动,呈现一副凌乱的草稿。连榷左右看了看,正前方较为庞大的人影是霍金凯,右手边稍微纤瘦的人影是温庭烟,沙发上小小的一团则是赛天宝。赛天宝自从设备箱打开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好奇不已,却又不能问。“能看到吗?”温庭烟好奇道。“嗯。”连榷还在适应探测仪带来的晕眩感,“能看到人影,和家具的轮廓。”“感觉怎么样?”“有点晕。”“这是通过发射微弱的红外线、声波等,可以检测到障碍物,热感应可以感知活物,合成立体影响反应在人脑中。小黑盒子是发射器,耳机是接收器,也有通讯功能——技术部把它命名为‘鹰之眼’。但这东西对大脑的压力比较大,还在改进当中,技术部说刚戴的时候可能会很不舒服,适应了就好了。”霍金凯道。连榷感觉晕眩没有始终减退,似乎越来越晕,便把设备摘下来,换上他自己的墨镜,“谢谢霍叔。”“不用客气。”霍金凯抿了口茶,“我跟你爸是老同事也是老同学,我的父亲跟你爷爷也是老相识,说起来咱们两家很有缘分的。欸,你还没对象吧?回头介绍我闺女给你认识呀。”“......”连榷一时语塞,温庭烟笑着看热闹,见连榷实在不擅应付此类,替他解围道:“老霍啊,我也还单着呢。”霍金凯呵呵一笑,“我闺女说不行。”“我怎么了?”温庭烟有些意外。“我闺女说了,医生秃得快。”“嗬,我还多着呢。”温庭烟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两人又互相打趣了几句,才揭过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