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笔记

因为身具无可回避的数学天赋,解密天才主人公被卷入了战争的漩涡:被最重要的知己利用、被一直陪伴左右的朋友背叛;“我”是情报机构破译军情密码的“工具”,也是政治斗争中的“棋子”;与此同时,“我”发现了有关早已身亡母亲的线索,为了确认母亲的消息,“我”不得不隐瞒所有人、暗中与对方联系,但这也成为了造成最后悲剧的铺垫……经历了一切,“我”在为国家取得战争的胜利中尽己所能,却也被国家和战争摧毁了亲情和友情、抹杀了人格。

40
从塔楼的窗户看出去,可以俯视整个城市。灰色和砖红色的屋顶连成一片,上面是高而空旷的天空。鸽群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偶尔有乌鸦停在不远处工厂灰色的烟囱上。我在窗前看书,风很大,总是吹得桌面上的纸张唰唰作响。
空战最激烈的时候,我甚至看到G国飞机从远处呼啸而过,机尾翼上鲜红的标志格外刺眼。
C最终下台了,安德蒙在他的旧文件里发现了一些资料。
其实假象与真相之间只有一条模糊的界限。当你跨过之后,就会发现世界是那么不同。
C通过我们在G国的间谍联系到了我的母亲。他给正在为敌人工作的简·卡斯特寄了我的照片和资料,告诉她我被掌握在情报局手里,希望她配合他们的工作。早在C同意让我进普林顿庄园时,我就成了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母亲答应了吗?”
“没有。”安德蒙摇摇头,“卡斯特夫人的行动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即使她愿意,也不能给我们传递情报。况且她不信任我们的情报局。”
“这时C做了一个决定。他告诉卡斯特夫人你在为情报局工作,负责‘迷’的破解。他赞扬你是个优秀的青年,希望她能在适当的时候帮助自己的儿子,帮助她的祖国。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她知道你在一号办公室,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向你传递情报。她冒着巨大的风险向我们发送和‘迷’类似的密码,而且不确定你能不能分辨并且破译它们。”
“她为什么不直接和情报局联系?”
“她不信任情报局,只相信她儿子。艾伦,她说她爱你。”
“我也爱她。”我说,“我不明白她的选择。”
安德蒙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
我理解母亲不相信我们情报局的心情,这种心情和现在的我一模一样。安德蒙说得对,这是一个黑暗的部门,进来的人没有谁能够干净地走出去。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接受了极端信仰,协助G国开发了“迷”的母亲,最后却向我们泄露情报——是出于对祖国尚未燃烧殆尽的热爱,还是作为一个母亲接到C的恐吓信后想帮助自己在情报部门工作的儿子?
后来联系中断了很长时间。安德蒙带着摄影师来看我,拍了很多张黑白的照片。
他告诉我:“你可以表现得更加绝望一点,艾伦。”
我想我已经做不出更绝望的表情了。无论是C还是安德蒙掌控的情报局都采取了同一种做法,简单而直接。只是C至少让我在普林顿庄园正常工作,而安德蒙则把我关在了这座瞭望塔里。
他照了非常多的相片,然后把它们寄给我母亲。不久以后,这种情报联系又恢复了。
我觉得这是一种利用,但是无法指责他,因为总有一些情报手段是肮脏而卑鄙的。就算我们出于一种高尚的目的运用它们,也不能掩盖这个本身存在的事实。
我要求安德蒙给我自由。
他拒绝了,告诉我他没有这种权力。
他列举了很多项理由——放我出去的权力不在他手上,情报局正在以监禁我为手段来威胁我的母亲,还有他的每一个行为都被所有人关注着,不能私下释放我。
“艾伦,抱歉。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以前可以处理的事情反而办不到了。”
可是我怀疑这一切只是借口。所有的原因都归结为一点——我被划在不受信任的黑名单上。当局在害怕。他们知道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不公平,害怕一旦我恢复自由,当真相浮出水面时,就会试图和G国取得联系,像我母亲一样成为合格的、优秀的敌国情报专家。
我知道了实在太多的情报,可以告诉G国“迷”已经被破解了,甚至能够帮助他们开发一套在“迷”之上的情报系统。因此当局把我隔离在这座瞭望塔里,不能给我自由。
阿诺德来看望过我。他经常在这边做手术,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叠着腿坐在我的钢丝床上抽烟,抱怨工作累得要死。
我问他,我有机会从这里出去吗?
他凝视着上升的淡蓝色烟圈,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加西亚先生最初同意你进普林顿庄园时,把这些可能性都告诉你了。任何微小的不信任,都可以成为致命的利剑。”
“他的确告诉我了,可是我没能够真正理解。”我说,“我猜测了很多结局,但是没有猜中这一个。”
阿诺德没有回答我,只是苦笑:“唉,小艾伦,这不是最差的结局。”
“如果有这个能力,我希望把你从这个鬼地方弄出去。但是我没有。”他显得有些沮丧,“你会嘲笑我连这个都办不到,是吗?”
“安德蒙也办不到。”我走过去,蹲在他旁边,“借我一根烟抽。”
阿诺德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我,帮我点火。
我吸了一口,呛到肺里,咳了很久。
他伸手掐我的烟头:“算了。”
我不给他:“受伤的男人吸起烟来比较帅气。”
阿诺德给我看他小表弟的画,一小沓,蜡笔画。第一张是书房窗台上盛开的金雀花,第二张是他的小木马,第三张是一副变了形的金丝眼镜——这是阿诺德。我往后翻,有一张画着个破烂的数学笔记本,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艾伦·卡斯特”。
“这是我?”我问。
阿诺德眯起眼睛点点头:“乔天天吵着要他的家庭教师。说你答应教他画画。”
我的确答应过找天才画家教小家伙画画。本来打算埃德加回C市休假的时候带他去见我的学生,我想现在他们已经永远不可能相见了。
“你表弟需要文森特·凡·高亲自教。”我告诉阿诺德。
他走的时候抽掉我手中的烟,说:“下次给你带口味淡一点的过来。”
战争正式开始后的第三年春天,空战结束,我们取得胜利。从此窗口再也看不到突然造访的G国飞机。
又过了三年,我们与盟国的一场大规模登陆作战成功了。盛装欢庆的游行队伍穿过我窗外的街道。人们重新充满希望,换上配给制下难得穿上的华丽衣服参加庆祝活动。
四年里,安德蒙定期来看我。他给我带来大量普林顿庄园的密码。我全靠它们打发空虚得无聊的时间。
我不知道那些密码的级别,已经破译还是尚未破译,他是信任我还是仅仅帮我打发时间。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日复一日地玩数字游戏,没有密码能在我手里保持它的神秘超过一个星期。
安德蒙总是说:“艾伦,你是天才。”
我们争吵过。我希望安德蒙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他让门外的看守离开,锁上门,打开瞭望塔狭小的窗户,强迫我向下看。我半个身体几乎在窗户外面,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外面让人发抖的高度。
他要我承诺相信他,直到战争结束。
他保证一切会重新开始。
他威胁我,如果不愿意,就松手,我们一起从高处坠落下去。
我觉得他疯了,而我总有一天也会疯掉。
他总是说:“艾伦,对不起。”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
某部当时大热的影片上映的时候,安德蒙的书柜里曾经有一本原著。我在无聊的时候翻过它,还嘲笑他怎么会看这种矫情的小说。小说的结局很感伤。
接近尾声的时候,男主角曾这样说:“你有没有想过,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有厌倦的时候。”——而我已经厌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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