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尧……
齐梓珊忽然觉得连空气都有些不一样了。
这个人她虽然没有见过，可是名字却是如雷贯耳。
若说齐家在京城是大富之家，在京城财力可挤进前三，那么李家，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李家的产业主要不是在京都，而是遍布大半个洛国。尤其是在富饶的江南之地，更是有许多重要的产业。
南货北走，几乎也被李家给垄断。不仅如此，李家还引进了许多异国的商品，受到洛国许多贵人的喜爱。
而且传闻中，李家虽然没有人入仕，可在朝中却有不少人脉，这也是这么多年李家生意一直能这么顺利的原因之一。
而李钧尧则是李家老爷唯一的儿子，十岁便开始接触李家的生意，十四岁就几乎全权负责李家所有的生意，等到了十八岁，李老爷便宣布正式让李钧尧继承自己的位子，成为李家新一任当家。
齐梓珊听说过很多有关他的事。
比如他带着商队将货物从江南运往京都，半路却遇上劫匪，结果不但让劫匪放了他，还成功地让劫匪放下屠刀，成了他的商队护卫。
又比如当今贵妃三年前看中了李家在江南织缎坊里的挑花锦缎，不许李家将此布匹卖给其他人，只能供给她，但是这批货早已有许多主顾定下，李钧尧毅然拒绝。结果贵妃将他钦点进宫，谁都以为李钧尧死定了，可没想到他却成功化解了一桩危机。
厉害的事情太多，齐梓珊都有些回忆不过来了。
见齐梓珊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李钧尧不经意地勾了下嘴角，然后对他们说道：“这是今年刚摘下不久的雪针新茶，你们尝尝。”
齐云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在嘴里过了一遍流淌进肚子里，一瞬间茶香就布满整个口腔，而且还有回甘，不由得赞道：“好茶！”
齐梓珊被齐云飞这一声赞叹给拉回到现实，也学着他的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
“李当家，我们还是聊聊这次的合作吧。”齐梓珊清醒过来，没有忘记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开口提醒道。
李钧尧看了她一眼，然后对身边伺候的小厮说道：“去拿过来。”
小厮领命，连忙走到靠窗的桌子旁，从抽屉里拿出一幅被墨色布绳系起来的画卷。
李钧尧接过画卷，递到齐梓珊面前：“齐六爷先看看，这是山庄建造图。”
齐梓珊将画卷打开，上面画着的是山庄的构建图，哪儿是干吗用的都标注得十分清楚。
齐云飞一边感叹着画工的精细，一边跟着齐梓珊将山庄的每一处都仔细看了一眼，边看边点头。
齐梓珊侧头看了齐云飞一眼，在这个方面他比自己擅长许多。见他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就能知道应该是很不错的。
看完后，齐梓珊将画卷系好，然后还给李钧尧，嘴上说道：“这方面我不是很懂，但瞧着山庄的构造是很好的。”
这幅画一看就知道不是新画的，想来应该是筹备此事挺久了，就算不跟齐家合作也会实施的。
齐梓珊其实心中还有个很大的疑问，她不明白李钧尧为何会选择跟齐家合作，而且还指定必须是她负责。毕竟齐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是在这块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哪里是很好，简直是无可挑剔。”齐云飞夸赞道，其中不无夸大成分，但也是出自真心的赞扬，“不知道这么好的构建，是出自哪位大家的手？”
这时，钟掌柜处理完事情从外头进来，正好听到齐云飞的问题，笑着说道：“从构思到动笔画下来，可都是出自我们爷。”
这下齐梓珊和齐云飞就更惊愕了，他们没想到李钧尧竟然还能自己构建房屋以及丹青会这么好。
“李当家还真是多才多艺。”齐云飞对李钧尧说道，一旁齐梓珊也跟着说了句：“是啊，真是令人意外。”
李钧尧笑了笑，道：“过奖了，不过是一点兴趣而已。”
说完后便看向钟掌柜，问道：“什么事？
他嘱咐过，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在他谈事情的时候不要进来打扰，现在钟掌柜进来，必定是有事发生。
钟掌柜走到李钧尧面前，然后弯腰在他耳边小声将事情说给李钧尧听。李钧尧听着听着，脸色凝重了许多。
等事情说完了，李钧尧朝钟掌柜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对齐梓珊和齐云飞说道：“不好意思两位，我这边出了些事情需要立即去处理。山庄建造的事，具体的事宜我会让钟掌柜交代清楚。”
齐梓珊点了点头，对他说道：“李当家有事就只管放心去办吧，具体的事宜到时候让钟掌柜直接联系我吧。”
说完这些，齐梓珊极有眼色地起身，齐云飞也跟着站了起来。齐云飞微笑着对李钧尧说道：“那我跟六……弟就先走了。”
齐云飞差点就说出“六妹妹”三字，幸亏收得及时。
三个人寒暄几句后，齐云飞同齐梓珊便离开了厢房。李钧尧看着齐梓珊离去的背影，眼底里的颜色加深了几分，轻喃道：“齐六小姐……有些意思。”
他让明初调查齐府大房早就有了结果，于是知道了齐家大房只有一个排行第六的小姐，却没有一个排行第六的少爷。
如此一来，他的猜想没有错，这个所谓的齐六爷就是齐家六小姐齐梓珊女扮男装。
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但聪明有胆识，还很有经商头脑，这让李钧尧很是感兴趣。
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钟掌柜站在一旁不得不出声提醒道：“爷，该走了。”
这次出的可不是小事，而且还远在济南，必须得赶紧出发才行。
李钧尧这才起身，对钟掌柜嘱咐道：“日子已经选好了，下个月十五日便动工。我这一去可能一两个月才能回来，这段日子你就多劳心兼着些。”
“老奴知道，爷就放心吧。”钟掌柜应下，李钧尧这才放心地往外走。
齐梓珊坐在回去的马车上，脑子里却一直浮现李钧尧的面孔，她想问的话还没来得及问，只能等下次了。
“六妹妹，你在想什么？”见齐梓珊沉默着似乎在思考，齐云飞忍不住问道。
齐梓珊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我没想到李当家是这副模样，有点惊讶罢了。”
对于这点，齐云飞也表示很赞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很惊愕。从来没想到，男子也能长得如此美。”
虽然齐云飞用了“美”来形容李钧尧，但齐梓珊却觉得李钧尧是美中带着一股英气。他的脸虽然小，下巴虽然有些尖，可是整张脸却还是很有轮廓的，棱角分明，一点都不女气。
“如今一颗心可以放进肚子里，只要等钟掌柜那边给消息便行。”齐梓珊又说道，“早点将此事了结，也早点安了父亲的心。”
她可没有忘记齐正给自己嘱咐的事。这件事一结束，她就不能再出面处理齐家的生意。
说实在的，齐梓珊对经商很感兴趣，并且也不会觉得跑来跑去很苦。
刚回到齐府，齐梓珊从马车上走下，结果跟着齐云飞刚进府里没多久，就迎面遇上了齐二老爷。
齐梓珊赶紧低下头，在齐云飞身后站着，一动不敢多动。
“飞哥儿回来了？这又是去处理什么事了？”齐二老爷憨憨一笑，看着齐云飞说道。
齐梓珊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二叔，你这是要出门？”齐云飞没有正面回答齐二老爷的话，反而反问了一句。
齐二老爷点点头，道：“朋友邀约。”多的话没有说，但齐云飞心中很是清楚，齐二老爷这又是要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去花天酒地了。
齐二太太管得紧，不让他纳妾不说，还非逼着他多揽些权力在手中。这样闹着，反而让齐二老爷心中生出逆反心理，这些年是一年比一年过分，更加不爱着家。
齐梓珊听着两人说着话，心里头焦急起来。齐正并不想让她出府谈生意的事宣扬出去，就算是其他几房的人也是有意隐瞒着，这要是被发现了，还不知道二房三房的人要怎么闹呢。
齐二老爷今儿个却不知道怎么了，跟齐云飞聊了老半天也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齐梓珊在原地有些待不住了，趁人不注意偷偷用手戳了下齐云飞的背。齐云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痒痒到，身子不由得轻抖了一下。
“飞哥儿，你怎么了？”齐二老爷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赶紧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齐云飞想着齐梓珊还在身后，连忙顺着他的话说道：“这几天忙了些，背有些不舒服。二叔，我先去爹那儿了。”
听到他要去齐正屋子，齐二老爷自然是不敢再耽误时间，连忙点头让他赶紧前去。
齐梓珊紧跟在齐云飞身后与齐二老爷擦肩而过。
齐二老爷原本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齐梓珊和齐云飞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渐渐带上了疑惑。
“怎么有些像珊姐儿？”齐二老爷喃喃自问，随即又摇了摇头，道，“珊姐儿一向规矩，许是我看错了。”
自问自答了一番后，齐二老爷匆匆往府外走去。
次日钟掌柜叫人给齐云飞报了信，通知他们下个月十五动工。半个月的准备时间，对于齐梓珊来说已经足够。不过在动工之前，她先要解决的是推脱掉去晏家的邀请。
到了要去晏家做客的前一天，令齐梓珊没有想到的是大太太竟然将她们召集到一起，郑重地说了这件事，还嘱咐了她们许多。
待大太太说完，齐梓珊便找了个空当对大太太说道：“母亲，这次珊儿就不去了。”
大太太一听，立即皱了眉头问道：“为何？”
齐梓珊便说道：“马上山庄就要开始建造了，珊儿想多些时间来准备，这次就不去了。”
齐梓珊原以为大太太会满心欢喜地答应，毕竟这种时候如果能让齐翩然独放异彩那才符合大太太的心思，可是没想到，大太太却皱了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道:“不过一日，又能耽误你多少事？你一个姑娘家，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不多出去走动怎么行？而且又是人家晏夫人第一次邀请，怎能不去？”
齐梓珊还想辩解几句，但大太太没有给她机会：“不用多说，明儿个都要去。”
齐梓珊准备好的说辞只得全部憋回肚子里。
齐茉莉眼神奇怪地看向齐梓珊，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情绪来。之前齐梓珊说对晏轩没兴趣她还只是半信半疑，但是今天这样……
该相信吗？
此刻齐梓珊早就郁闷不已，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他人是怎样的，自然是没有注意到齐茉莉正在观察自己。
大太太将事情嘱咐完之后，便放了她们回去。
齐梓珊回到屋子里，刚坐下没多久，丫鬟便告知白莲过来了。
就在齐梓珊怔愣之间，白莲直接进了屋子。
“珊姐儿。”白莲朝齐梓珊走来，在她身边坐下，眼中略带焦急，“你今儿个怎会跟太太说那种话？是不是惹得太太不高兴了？”
齐梓珊先是有些发蒙，随即明白了白莲口中说的应是她跟大太太说不去晏家之事。连忙安慰道：“娘你别担心，我只是真的没什么兴趣罢了。再说，这边山庄的事儿也正忙着。不过……太太不同意，我还是得去。”
白莲听齐梓珊亲口证实，白莲眼中焦虑之色更浓，苦口婆心地对齐梓珊说道：“珊姐儿你糊涂了？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去？我不是说要让你嫁到晏家，而是你眼瞧着也要到说亲的年纪，多出去走走，让人家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是很重要的。晏家此次邀请，保不准还请了其他的太太小姐，若是哪家还有未成亲的儿子，总归也是个机会啊。”
见白莲如此替自己操心，齐梓珊心里也闪过一丝愧疚，握住白莲的手说道：“娘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的。这次是女儿错了，下次不会了。”
安抚白莲的最有效的法子，就是早点承认错误，告诉她以后一定会好好的。
白莲也只是忧心，听得女儿这么说了，倒也没了一开始的焦虑感。
齐梓珊见白莲也镇定下来，这才又说道：“女儿这次之所以会这么说，也不是毫无原因的。”
“什么原因？”白莲问道。
齐梓珊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语，虽然她不想欺骗白莲，但有时候善意的谎言能宽慰人的心，也是不错的。
“我只是想着，晏家这样的门第，想来府中姐妹都是动了心思。太太一向看重四姐姐，这次肯定最想将四姐姐嫁到晏家去，我不去的话，不就少了一个竞争的人吗？”齐梓珊说着，“所以我才想着，我不去太太才会高兴呢。”
白莲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傻孩子，你一颗心与世无争是好，但是也不能不为自己打算一点。晏家既然太太瞧上了，咱们也不用去跟然姐儿争什么，只当是多个结识人的机会，要是能遇上好的人家，又能看中你，那便就好了。”
齐梓珊明白，她的母亲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更没有野心，只希望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嫁个好人家。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想让白莲过多地为自己担心。
“娘放心吧，既然太太叫我去，我肯定是要去的。”齐梓珊靠在白莲的身上，
“我会很有眼色，不会去抢风头。不过……我的亲事，就要有劳娘替我多想想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语气中带上了些许调皮天真的味道。白莲嫣然一笑，伸出手指在齐梓珊眉间轻轻点了一点，道：“你呀，都这么大了还撒娇。”
齐梓珊笑着说道：“再大也是娘的女儿啊。”
白莲抱着齐梓珊拍了拍，又嘱咐了好些话这才放心离去。
这头白莲刚一走，那头齐云飞便派人来叫齐梓珊，说是要最后跟钟掌柜确定一次，让她一同前往全福酒楼。
齐梓珊便赶紧换了男装，跟齐云飞会合去了齐府大门，上了马车。而此时，齐二老爷正好从外头回来，瞧见了上马车的齐梓珊。
不过是一瞥，却让齐二老爷心底又冒出了疑惑。他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嘟囔着：“难道是我眼花了，怎么刚瞧着那人像珊姐儿？”
这个疑虑一直到回了房间里都还是没有完全消除。
“老爷今儿个倒是回来得早啊。”齐二太太进屋子看到齐二老爷不由得有些讽刺地出声。
齐二老爷已经见怪不怪，再加上心里有事，便更不乐意搭理。
这样的态度无疑点燃了齐二太太心中不满的怒火，可前些日子娘派来的婆子劝了她以后，她就决定挽回两人的关系，于是硬生生地将这个怒火压了下去。
齐二太太在齐二老爷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看着有心事的样子。”
“没什么。”齐二老爷生硬地回答，但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嘀咕，“这些日子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人长得像珊姐儿。难道真的是珊姐儿？”
“什么长得像珊姐儿？”齐二太太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赶紧问道。
齐二老爷瞥了她一眼，虽然不大想同齐二太太沟通，但好歹也是自己多年的发妻，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于是就草草地将自己觉得齐云飞身边的男子像齐梓珊的事儿说了一遍。
齐二太太听完后鄙夷地看了齐二老爷一眼，道：“一定是你看错了，珊姐儿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男扮女装，这不是珊姐儿会做的事。”
听得齐二太太这么说，齐二老爷又回想了一下这么多年齐梓珊的性子，便也觉得有道理，立即将这件事抛到了一边。
等到了次日，齐梓珊也不得不装扮整齐跟着大太太前往晏家。
比起其他姐妹们打扮得或华贵或娇艳，齐梓珊则只穿着平常在家里就会穿的普通裙裳，衣裳的用料也只能算是中上，很是平常。
一袭淡粉色锦缎毛绒垂踝长裙，外面罩着一件金帛夹袄褙子，因着怕冷，脖子上还围着雪白色的兔绒围脖。首饰头上只插了一根碧玉雕花嵌珠宝簪子，手上只戴了齐老太太送的一个羊脂白玉镯子，多余的东西一个没戴。
再瞧瞧齐翩然和齐茉莉，不仅仅是梳了复杂漂亮的发型，也穿了最新的衣裳，并且用的是最好的料子。身上所佩戴的首饰虽然不是上次那般什么贵重就往身上戴，但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搭配过的。就算是一向软性子的齐涟漪今日也颇为打扮了一番，很是亮眼，因此也导致齐茉莉看了她好几眼，翻了好几次白眼。
烟云忍不住在齐梓珊耳边小声说道：“小姐，其他几位小姐近日都打扮得好漂亮。”
齐梓珊轻轻点点头，也压低声音说道：“咱们看着就好，不要多话。”
翠竹见几位小姐都是这般，不免替齐梓珊捏起了一把汗。先前大太太因为齐梓珊不愿意去晏家已然不高兴，现在齐梓珊穿得如此素净，还不知道大太太怎么想呢。
齐梓珊倒是一脸坦然，她原本就不是想着去竞争的。如果能弱掉自己的存在感，让他人都不注意到自己，那就最好了。
人都到齐了，大太太扫视了几位姑娘一眼，然后才说道：“走吧。”
四个姑娘两两坐一辆黄木刻千禧纹盖红色流苏水帘的马车，拉车的马都是从塞外呼和部落买来的矮驹。虽然矮驹个子不高，却异常强壮，四肢也特别的强健有力，是拉车最好的马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