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厉云的大姐、大姐夫还有二姐都来了。厉云骗他们,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快乐些,说:“大夫说了,我的化疗效果不错,有希望慢慢好转起来。”“那可太好了。”大姐强打精神说。厉云发现,三个人的脸色都很沉重。他想,也许他们早就到医生那里询问过了。大姐夫也是个语文老师。他回避着厉云的眼睛,编故事安慰他:“厉云,得这种病,药物治疗是一方面,主要还是要在精神上战胜自己。我们一小有个老师,七年前就检查出了胃癌,说他活不过半年。他却像没事一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半年过去了,还活得好好的。后来,他更放松了,觉得多活一天都是格外的收获,天天早上坚持锻炼身体……现在,他的身体还硬邦邦的,什么事都没有……”一个人要战胜对死亡的恐惧,说起来容易,实际上太难了。夜深了,厉云把他们赶走了。病房里又剩下了他一个人,另几张病床都空着,孤寂一下就把他包围了。他多希望此时儿子在身边啊。他多希望晚上搂着他的肉肉一起入睡啊,哪怕只有一夜!或者,病房里再住进来一个病人……医生都下班了,hushi检查完病房也都回到了值班室。黑糊糊的楼道里没有一点声音。病房里的白色让他感到极其恐惧。他想起了蒙尸布。他伸手把灯关了。窗外没有月亮,房子里漆黑一片。他的胸口疼得厉害,喘息越来越艰难。他不时地咳嗽着。他在黑暗中又看到了那个焚尸房,又看见了那个焚尸人。他把一具尸体推进焚尸炉,使劲地烧,还拿起一根铁钩子伸进去,翻动尸体,把尸体烧得更透一些……那个狭窄的焚尸炉,那个四面是铁板的焚尸炉,那个固若金汤的焚尸炉,那个看一眼都喘不出气的焚尸炉……他感到自己正朝它走去,离它越来越近了。他想止住脚步,但是,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搡着他,他根本停不下来。他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突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烧棉花的味道。他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张脸近近地贴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古铜色的脸,几乎把他覆盖了,那股烧棉花的味道把他笼罩了,他无处可逃。他直直地盯着眼前这张脸,呆若木桩。“我——是——哥。”一股腥臭的气息冲进厉云的鼻子。“我知道你快完蛋了,我一直在等你。我等了一天又一天,都等不及了……”厉云想喊,却喊不出来。他连喘息都十二分的艰难。他像一条案板上等待宰割的鱼,嘴巴一张一合,连挣扎都不会挣扎了。“你家人会把你交给我,然后,我把那两扇铁门锁上,那焚尸房里就剩下咱俩了,你就属于我了……”厉云想扭过头去,躲开这张脸,可是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