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院长愣住了。
年逾花甲的老江湖，竟一瞬间完全失了应对。
“你……”他想问你确定？又马上反应过来，这句话万万不能问。
电光火石间，李院长的脑筋转了无数圈。霍廷昀的到访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但他到底是在血雨腥风的名利场里打滚几十年的老油条，很快便定下神来。
他迅速变化的脸色最后定格成无奈和惭愧。
“廷昀啊，这都是误会，误会呀。”李院长叹一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女人和你也有关系。”
一个“也”字，让霍廷昀目光一闪，旁边站着的程实，牢牢盯住李父。
“说实话，对于我们这一行，接生和流产，性质都一样，都是结善缘做善事，我只能说，我当时的动机是好的，没有一丁点儿害人的心思。”
李院长一脸真诚：“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李叔给你赔不是，希望你能看在李易的面上，别太怪罪叔。廷昀啊，在我们医生的眼里，这孩子，只要还没出娘胎，他就不算个人，而能不能顺利出娘胎，那要看造化的。你也别总是放在心里，和自己过不去，啊。”
程实皱紧了眉，霍廷昀垂着眼，很久没说话。
“当然，你要是实在想不通，要杀要剐，你都冲着我来，叔绝对没二话，别影响你和李易的关系，就行。”李院长靠在椅子里，慷慨地一挥手。
他骨子里还是轻视霍廷昀的，如同其他自以为是的老家伙一样。
到底不过是一个刚刚而立的小年轻，霍家的大权都没拿到手，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在外面找不三不四的女人，弄大了人家肚子，还跑来和他兴师问罪，呵。
霍廷昀眯了眯眼。
要杀要剐？朗朗乾坤，法治社会，开什么玩笑。
这个姓李的明摆着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放赖罢了。
霍廷昀扯一扯嘴角，竟顺应了他的称呼：“李叔，要杀要剐谈不上，我知道这件事你也是受人之托。李易和我朋友一场，我不想让他难做，你告诉我是谁授意你，我们之间这笔账，就算了了。”
程实有些吃惊，暗暗看了老板一眼。
李院长笑了：“廷昀啊，你李叔还没糊涂到那份上，已经得罪了你，还要再把另一方供出去，那我可就真没几天日子可过了。你也不用问我这么多，既然是误会一场，你只要相信我对你没有恶意就行了。李叔就算欠你个人情，下次你有事，尽管开口。”
霍廷昀静静看着他，面无表情，片刻后点一点头，起身往球场外走。
“哦对了，廷昀，你要是不肯原谅我，要不我去找找你爷爷，就当负荆请罪？”李院长在他背后问。
他声音里有一丝试探，料想霍廷昀不敢让霍老爷子知道这件事。
外面不知哪里来的野女人，怀了不知是谁的野种，还让他这么兴师动众的，霍老爷子能容他才怪。
霍廷昀站住了，转身又一步步走了回去，微微弯下腰，盯住李院长一双精明势利的老眼。
“好啊，你就和他说，你把他的重孙子，弄死了。”
霍廷昀一字一句，轻轻地说。
然后盯着他，慢慢直起身，转身一直走出去。
李院长坐在椅子里，有点回不过神。这小子这双眼，怎么这么吓人。
他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刚刚是否做了正确的反应。
*
周末，孟笑晗出差了，许赞约了中介看房子，正在换衣服，门铃响了。
孟家的门，里面反锁后，在外面拿钥匙也是打不开的。
许赞拿着外套走到门口，朝门镜里看了一眼，立马吓得靠在了门上。
门镜里，是孟巡微微变形的脸。
许赞慌乱得厉害，没想好要不要开门，她只是个客人，按理说没道理把人家叔叔拒之门外，可她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
而这一犹豫，就错过了最合理的开门时间。只能在里面装死干熬着。
正屏气凝神，许赞手机突然响了，吓得她心脏差点从嘴巴里蹦出来。
许赞拼命按音量键，把电话铃声消掉。
接着只听电梯门开了，有人来敲门：“许小姐，许小姐？您在家吗？”
是约好来接她的中介。
许赞连看门镜的勇气都没了，因为当人脸凑过去，在门外能察觉门镜上的光线变化。
中介敲了一会儿，见没人应，又一边打电话一边抱怨着走了：“约好了看房，又联系不上，当别人时间不是时间么？什么人啊！”
许赞靠在门边，生无可恋地闭上眼睛。
这下好了，连找房子的事情，都瞒不住了。
许久，门外没了声音，许赞鼓起勇气，朝门镜上看了一眼。
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孟巡还站在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赞正纳闷，只见他抬起头来，朝着门镜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门镜把他的笑，拉扯得有些模糊。许赞没看懂。
她沮丧地滑坐到地上。孟巡显然知道她在里面，这实在太尴尬了。
尴尬到让人没办法想象再见面的场景。
然而再次见面很快就来了。
晚上，孟笑晗出差回来了，正在收拾行李箱，门铃又响了。
“诶？许赞你还把门反锁了呀哈哈，多麻烦呐。”孟笑晗一边说打开门，接着便是一声惊喜的欢呼。
许赞被她的欢呼惊得从房间里走出来。
只见孟巡提着一只篮子站在门口，而孟笑晗的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比熊犬。
“许赞你快看，小狗狗！”孟笑晗眼睛都亮了，“我的妈呀，它长得简直就是我的梦中情狗！”
许赞脑子一片空白，本能地扯开笑容，朝孟巡点头：“孟叔叔。”
孟巡微笑不语。
“二叔这是给我们的是吧？不管，是不是你都别想带走了。”
“秘书家里大狗生的，养不过来，我看着可怜，就拎回来了。”孟巡摸摸狗，一脸温柔慈悲。
“我养！我想养狗想了二十多年了。”孟笑晗和小狗亲来亲去，看得许赞不太适应。
“你养？你连自己都养不好，还养狗。”孟巡似笑非笑，“我怕你把它饿死。”
“我才不会！再说，”孟笑晗抱着狗跑到许赞身边去，“这不还有许赞，我们俩一起养，她最细心周到了，这总行了吧？”
孟笑晗把狗往许赞怀里送，许赞手忙脚乱地抱住。
孟巡笑笑地朝她看过来：“行么？许赞？”
许赞的笑容都是僵硬的，点点头：“行，行。”
“那好，许赞在这儿和你一起养，我就放心了。”孟巡微笑着说。
*
程实和霍廷昀开车回律所。
“霍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做？”程实看看后视镜，霍廷昀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
李父的所作所为，看似人证物证都有，却完全无法求助于公权力。
或者说，从霍廷昀决定让老爷子那股势力插手那一天，他就放弃了借助公权力的可能。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李院长的态度，才如此强硬。
“怎么做，他既然自己放弃了将功补过的机会，那就求仁得仁好了。”霍廷昀冷冷地说。
程实想了想，犹豫着问：“霍先生，您看……指使他的人有没有可能是老爷子？听姓李的那话音，肯定是个他惹不起的厉害人物，可这瑞京市，比您还惹不起的，也没几个了。”
霍廷昀摇摇头，有些嘲讽地一笑：“你怎么会认为是老爷子……如果是他，他会等许赞生下孩子，做完亲子鉴定，然后，再对许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