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赞审视地望他一会儿,轻轻点点头,转身再次往楼道里走。“许赞,”霍廷昀叫住她,停顿一下,温声道:“别难过。”他长这么大,从未安慰过谁,此刻也只会这样生硬地说一句。许赞愣住了,接着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霍先生好像误会了,他们两个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他们能在一起,我乐见其成。”她停了停,声音低落下来:“我只是觉得……他们似乎不该以这种方式在一起,也不该以这种方式被我看见……”她有些出神,很快反应过来,转身走上楼去。霍廷昀靠在车上,微低着头,眉眼慢慢舒展开来,晴朗如同天边新月。许赞拖着一身疲惫,轻轻打开房门,只见一个人影定定站在窗前,吓了她一跳。楼下传来车子开走的声音,姚雪冰才慢慢转过身来,喃喃问:“下面那人……是霍律师?”许赞实在没力气和谁打马虎眼,微点一点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姚雪冰一脸不敢置信,眼里却藏着凄楚和痛苦。许赞静静看她一眼,没说话,换了衣服洗了手自去睡觉。姚雪冰近乎瘫软地坐到沙发上。那些奇怪的细枝末节终于能够联系起来。她日思夜想,痴迷如神祇的男人,是她继姐的金主。而且很显然,那位金主在她继姐身上投入的,恐怕不止是金钱。*那晚许赞看到孟笑晗和陆行舟的亲密场景,为了避免两人尴尬,并没有留下为两人善后,而是直接离开了。发短信特意让她过来,又设计让她看到这一幕,虽然许赞足够信任孟笑晗,但也觉得很诡异。孟笑晗和陆行舟都没有和她联系。许赞手机拿起又放下,到底还是没有想好要和他们说些什么。三天以后,许赞下班回到大院门口,烧烤摊的桌边站起一个人,是陆行舟。许赞站住了。“那天,你看到了,是么?”陆行舟瘦得脱了相,胡茬没刮干净,眼里满是郁闷苦痛。许赞按早已经打算好的应对方式,一脸莫名地问:“啊?看到什么?你说什么呢?”陆行舟苦涩地笑笑:“我去调会所的监控录像,看到你了。”许赞有些尴尬,讪讪闭上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喝了太多酒,第二天完全没有印象……许赞……”陆行舟艰难地说,朝许赞走近一步,看到许赞瞬间紧绷的肩膀,又停住脚步,痛苦地闭一闭眼睛。原处传来车辆疾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越野车停在两人身边,孟笑晗从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冲过来。“许赞!那天晚上是个局!我们被设计了,我和陆行舟什么都没发生,你信不信我?!我再大大咧咧,有没有和人上过床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孟笑晗没化妆,披头散发,眼睛红红的,含着愤怒和耻辱的泪光。路人纷纷侧目。许赞赶紧扶住她肩膀:“我信,我信,笑晗你别着急……”天地良心,他们有没有上床,对她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啊。“陆行舟我告诉你,那是一场仙人跳,冲着你去的!”孟笑晗又把炮口转向了陆行舟,“在你房间里那个女服务员,是个专业人士,一定是看你喝醉了又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像个富家子弟,想要敲你一笔!我喝过的那两瓶水也不见了,估计都是被下了东西的!”孟笑晗怒瞪陆行舟一眼:“酒量不好就不要多喝,差点上套不说,还搭上了本姑娘的清白!”陆行舟默默听着,没心情说话。许赞一脸尴尬,拉拉孟笑晗袖子:“行了笑晗,少说两句吧。”孟笑晗顺顺气,又道:“谁能想到霍家的会所还能有这种女人在里面做业务,果然店和老板一样LOW。亏我表姐还跟我说什么刚开张的店,又干净又上档次,老子信了她的邪……”许赞却只捕捉到一个信号:“你说,那天那家店,是霍家的?”“啊,就我表姐那未婚夫,霍廷昀他们家的。我今天打电话骂了我表姐一顿,她还信誓旦旦绝对不可能,说他们那是正规场所……”许赞若有所思,又问:“笑晗,那天,你是怎么突然又到会所去的?”“还不是他,醉死过去了,会所的人给我打电话,让我过去接一下。”孟笑晗朝陆行舟抬抬下巴,“估计是我预定场地时留的电话,诶不对啊,我当时好像留的是陆行舟的电话……”“手机借我一下。”许赞伸手拿过孟笑晗手机,翻到那天半夜的来电号码,是个座机,二话不说拨了回去。“你好,你们会所怎么回事,老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办会员卡!”许赞对着手机说。电话里静了静,有人客气地说:“小姐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里不是什么会所,这是致衡律所秘书室的电话。”许赞屏息一瞬间,然后默默按断了电话。孟笑晗和陆行舟都愣愣的:“他说了什么?”许赞艰难地扯一扯嘴角:“没什么……他说我打错了。”她有些维持不住笑容,急急转身:“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工作没干完,我得去单位一下,再见。”说完扔下两个人,匆匆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霍廷昀正在开组会,这次的并购案子很棘手,大家都严阵以待。程实手机突然震起来,霍廷昀横了他一眼,程实看了看电话号码,又看了看老板。然后拿着手机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程实回来了,走到低头看资料的霍廷昀身边:“霍先生。”“干什么?”霍廷昀拧着眉抬起头,程实一脸为难,扭头看了看敞开的会议室门口。许赞站在门口,冷冷盯着他。霍廷昀看她一会儿,放下资料:“今天先到这儿,过会儿程助理会把纪要发到群里,大家按计划推进。”组员面面相觑,但很快鱼贯离开,不忘好奇地打量几眼许赞。程实也出去了,把会议室门给两个人带上。“霍廷昀,你是不是有表演型人格?”许赞冷笑着问,“演得过瘾吗?!”许赞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她实在是气急了,嗓子都破了音。霍廷昀很不喜欢她这种敌视的眼神,向后靠了靠,平静地问:“你在说什么?”他到现在还在装。许赞气得直发抖。“是你让人打电话把笑晗诓到会所,把他们摆弄成让人误会的暧昧模样,又让人发短信给我,让我过去抓奸,这样我就能对陆行舟死心了,让我最好的朋友都离开我,让我孤家寡人,更容易控制,对吧?”许赞满眼嘲讽,眼泪被怒火不断蒸发:“还特意在门口守株待兔,还要捂我的眼睛,还让我不要难过……呵,霍廷昀,你不拿个影帝都对不起你这番苦心!”霍廷昀紧皱着眉,:“你在乱猜测什么?我说过那天你朋友的事情跟我没关系……”许赞气急了,把身边桌子上的纸张挥到地上去:“你再说一句没关系!那会所是不是你家的产业!那通给笑晗的电话是不是你授意人打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去那里!”霍廷昀疲惫地捏一捏眉心,这些他确实不能否认:“许赞,事情不是这样的,你给我点时间……”我正在查。“从今以后,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许赞打断他,目光冰冷,眼眶通红,眼泪流下来,“陆行舟和孟笑晗是我最珍视的朋友,你把他们像牲畜一样糟蹋、摆弄、伤害,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如果我发现其他更有力的证据,我一定会追究你的责任!”霍廷昀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许赞发飙发泄,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一筹莫展的无力。这个女人,完全被情绪控制,推理漏洞百出,可他说不得骂不得,只能受着。许赞发泄完了,转身欲走,又站住了,回头嘲讽地笑了笑,眉眼间竟有一丝娇妍而生动的恶意:“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以为,如果我看到我喜欢的男人被设计和别的女人上床,我就会伤心欲绝,动摇心意?”“我不会的,”她冷笑着说,“如果我喜欢那个人,只要他不欺我骗我,无论他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绝不会放弃他。毕竟,比起肮脏卑鄙的人格,其他的都算不了什么。”许赞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会议室的设备滋滋作响,地上散落凌乱的纸张。霍廷昀坐在椅子里,严重缺乏睡眠的大脑有些麻木。他也许应该感谢这种麻木,让那些失望、伤害和心痛都不明显了。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许赞对他的恨意。那种恨意让她非常轻易就相信对他不利的结论,让她无法自控地随时想要朝他发泄。那种恨意,也可以轻易地抵消掉她偶尔对他产生的任何一丝正常的感情。程实静悄悄进来,将地上的纸张拾起整理好。想了又想,才轻轻说一句:“霍先生,要不,算了吧。”霍廷昀闭着眼,沉默不语。程实又道:“老爷子说过,凡事让人感觉痛苦和失控的事情,都应该迅速割舍。”房间里一片安静,许久以后才听到霍廷昀的回答。“程实,你跟我这十几年,见过我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除了她。”霍廷昀轻轻勾起嘴角:“人生已经这么无趣,为什么还要轻易放弃。”